前世
今年晋城的冬天似乎比往年来的冷,才初冬,顾晚就觉得扑面吹来的寒风冷的刺骨,一如她的心情。
顾晚放下手中的书,撵了撵披在身上的斗篷,把放在书桌一侧的汤婆子抱入怀,手来回搓了几下方才觉得暖和不少。
采言见小姐抱着汤婆子烤着炭火都打了个冷颤,忙走到窗边把窗户关了,顺便望了眼漆黑不见底的天。
“小姐,天色不早了,早些歇息吧?”
顾晚点了点头,采言便进了内间寝室铺好被褥,服侍好顾晚躺下,才吹灭了烛火睡在了一侧陪、睡的小榻上,不一会便传来了匀称的呼吸声。
顾晚静静躺在床上,睡不着。
五天过去了,对于重生这事她其实还是没适应过来,这几天的心情就如当年,还在读大二的她一觉醒来却发现自己穿越了一样,恐慌、不安。不,也有不一样,如今多了许多悲愤。
一闭眼,那些可怕的前尘往事就像录像重播般,不断在脑海里回放,那压在心里的刻骨铭心的仇恨,就像待喷发的火山,熊熊燃烧翻腾着。
刚穿来这世界的时候,与她一样叫顾晚的原主不过六岁多点,是个一出生就没了生母的可怜孩子。父亲顾景山在原配难产去世后不到半年就把自己的青梅竹马娶了回来,新婚不过半年,继母就给她添了个漂亮的妹妹。过了几年,又添了个弟弟。
经过几日的摸索,顾晚就明白了自己在这个世界的生存处境:没娘,爹不疼,上有口蜜腹剑的继母,下有恃宠而骄的妹妹。这样的处境,岂是一个惨字可形容。也难怪原主病的昏昏沉沉也没人关心,若不是她穿越过来占据了这躯体,恐怕原主也已经不在了。
日子一天天过去,她由小女孩变成小姑娘,看尽了这世界对女子的恶意。
也许是顾晚的性子本就对什么都有点冷淡,不喜麻烦随遇而安,加上穿来后的这些年,所见所闻,那加诸在女子身上的,她视为悲剧别人却视为常态的事情,她接受不了,却无力改变。
所以前世,她遵从父亲的意愿嫁给了他最得意的门生方文柏。虽然她对方文柏谈不上什么好感,但也没什么恶意,且也算认识,最重要的是方家人口简单,上面只有一个孀居的母亲。顾晚想嫁谁不是嫁,嫁给家世简单的日子还能清净些。
于是,在穿来这世界的第十年,她成亲了,带着生母留给她的丰厚嫁妆。
然而成亲的第一晚她便知道,这个决定,她做错了。
那晚,新婚之夜,方文柏没有进她房门,而是睡在了书房,方府的人解释是他喝的太醉了。
太醉?顾晚冷笑。若不是存心,哪怕是醉死了也应抬进婚房。
第二晚,第三晚,第四晚……一天天如此,方府上下都知道,他们少爷与少夫人之间,有名无实,也渐渐有了不待见她的声音,但架不住顾晚有钱,能得她一个赏的话往往能抵得上一个月月钱,意识到这一点,方府的下人不仅不为难,还变着法子讨好。
而当时顾晚的想法是,不用伺候丈夫跟婆婆,甚至还不受他们管束,能清清静静过日子,她也不在意方文柏与不与自己同房,甚至希望他永远别来惹自己,两人就这样相安无事有名无实过一辈子。抱着这样的心态,两人的婚姻平安无事维持着。现在回过头看,当时真是太幼稚了。
打破一切平衡的,是成亲两年后的一天,顾景山一封书信把她紧急唤回娘家。
碍于顾景山对自己确实有养育之恩,顾晚早膳吃到一半就赶回顾府。
在顾景山书房内,顾晚发现除了父亲与继母继妹,极少见到的方文柏也在。心里便咯噔了一下,有了不好的预感。
见到顾晚,顾嫣口都没开便上前抱着她呜呜直哭。
顾晚看着从来不亲近自己如今却莫名其妙抱着自己哭的继妹,还有一向趾高气昂如今却低着头大气不敢喘的继母、脸比平时更黑上十分的父亲、皱眉一脸不满看着自己的方文柏,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发生了什么事?怎么哭的那般狼狈?”顾晚怕顾嫣的鼻涕泪水弄脏自己的衣服,边安抚边不着痕迹把她推开,递了块干净的手帕给她。
狼狈?顾嫣听到顾晚这么说,担心自己戏演过头,把妆哭花了,忙接过顾晚递过来的手帕,小心翼翼擦干脸上的泪水。
顾景山沉沉开口,道:“今日让你回来是有件要事告诉你,过些日子,文柏决定把你妹妹娶进门做平妻。”
“什么?”顾晚才坐下便听到父亲说了这么不可思议的一句话,一时没克收敛住自己的诧异脱口而出。
顾景山用的是‘告知’,也就是说他们几个都已经决定好,今日叫她过来提前告知一声已是很尊重了?
虽然她不介意方文柏纳妾,但是再娶平妻,这还是有点超出她忍耐的。在这个时代,妻与妾的地位可是有天差地别。任他方文柏纳几个妾,再受宠,只要还是妾,都妨碍不了她过舒心的日子,谁敢妨碍到她,她就敢把谁发卖出去。但再娶个平妻就不同了,两人地位是对等的,万一对方是个不省心的,她的日子就要鸡飞狗跳了。而以她对顾嫣的了解,顾嫣就是不省心中的VIP,上头还有个VIP中的战斗机母亲。她要是进了方家做平妻,那日子没法过了。
顾景山以为顾晚没听清楚,便又把方才的话说了一遍。
顾晚皱眉,有点不耐烦看向方文柏和顾嫣,前者似乎对她同样不耐烦,而后者正装出一副楚楚可怜样。
“能不能先告诉我这是怎么回事?”顾晚缓缓开口,语气平静,丝毫没有生气的意思。
顾景山松了口气,暗道这个长女心胸还是宽广的。
顾嫣给自己母亲打了个眼神,魏含香马上领悟到女儿的意思,牵强笑着开口道:“其实呢,也是我们做长辈的错了,没早点发现嫣儿与文柏两情相悦,害这两个孩子苦了两年。晚儿你一向是个懂事的孩子,跟嫣儿两人感情又好,等嫣儿也进了方家,也是一段佳话。”
顾晚淡淡笑了笑,魏氏还是一如既往的敢胡说八道。偷情就偷情,还说的冠冕堂皇两情相悦。佳话?她顾嫣想要这段佳话也得看她愿不愿意成全。
顾晚那一笑,魏氏以为这件事就这么轻松定了,正准备开口定日子之时,顾晚又开口了。
“顾嫣想嫁入方家做正妻,我没什么意见。”顾晚说到这顿了顿,见众人都因为她这句话露出了欣悦的笑容,嘴角勾勒出嘲讽的弧度,不紧不慢往下接着说道:“只是在这之前,方文柏,我们先把和离书签了吧。”
最后这话一出,四人皆脸色大变,特别是顾嫣,那刚擦干净的脸蛋又滑过两行泪,可怜兮兮向顾晚哀求。
“我与文柏对彼此是真心的,求姐姐成全。”
顾晚觉得好笑,更多是不耐烦。魏氏这对母女作起来,能把她烦死,这两年她已经清净惯了,忍耐力没以前好,她觉得自己应该很快受不了。
“成全是吗?”顾晚故作沉思,半响才道:“姐姐真心愿意成全你们,妹妹你不用委屈自己做平妻,我愿意成全你做方文柏唯一的正妻。”
顾嫣气的藏在袖中的手紧紧握拳,但面上仍装着可怜兮兮样,那泪就跟能自由开关的水龙头般,一眨眼就吧啦吧啦往下掉。
“你是我亲姐姐,我怎么能看着你因我而被休。日后进了方家,我定也是如从前般敬你爱你的。”
顾晚看戏般看着演技影后级的妹妹,心里有个声音再大声喊,别,以前你对我的敬爱可真让人吃不消。
不等顾晚再开口,顾景山怒地狠狠拍了下桌面,叱喝道:“和离?我们顾家乃书香门第,绝不允许有和离这种败坏名声的事。”
魏氏也怕顾晚和离带走那些嫁妆,一激动语气就尖酸刻薄起来,道:“你这孩子说的什么胡话?你父亲乃堂堂丰湖书院院长,你若是和离,旁人会怎么看待他?看待丰湖书院?丰湖书院如今的声誉可是顾家几代人,用了百年时间建立起来的。再说,一个女人,嫁入夫家两年无所出,丈夫再娶个平妻怎么了?完全合情合理。”
顾景山听的直点头,两年无所出方文柏都没纳妾,还能一如既往待她,这一点就很难得。何况如今打算再娶的平妻还是与自己一起长大的亲妹妹,顾景山实在不理解她闹什么。
“无所出,一定是我的问题?”顾晚冷笑,端起放在一旁的茶杯优雅地撇了撇茶叶,慢悠悠喝了两口。留下一句让人无限遐想的话。
“你话什么意思?是在暗示文柏哥哥不能生育?”顾嫣以为她是这个意思,理直气壮地大声嚷道:“顾晚,你还要不要脸?文柏哥哥不可能有问题。”
“哦?妹妹这么肯定?”顾嫣这话顾晚听的有点意思,不怒反笑看向她,没想这么一眼就让顾嫣惊慌失措起来,忙转过脸看向方文柏。
一直绷着脸没出声的方文柏看到了顾嫣的惊慌失措,语气很是不耐烦对顾晚说道:“娶嫣儿为妻,这事本就无需经你同意,但大家尊重你,今日才在这跟你好声好气解释。”
方文柏这翻话让顾晚听的有些生气,这到底是什么社会培养的价值观?跟自己小姨子偷情还能那么理直气壮。是不是这两年她安分守己过自己的日子,让他们以为自己就那么好欺负?
顾晚收起脸上那点淡淡的笑意,冷着脸把屋子里的四人瞧了遍。
被她目光扫过,魏氏心颤了颤。顾晚这个顾景山原配生的长女,按理说也算是自己带大的,但就是一直跟自己不亲。印象中,六岁以前,她看到自己总畏畏缩缩的,六岁以后倒慢慢变得不再那么畏畏缩缩了,但她总觉得自己与这个女儿之间有层淡淡的隔膜,隔膜内的世界,她进不去,也不了解。
大多数时候,这个女儿都是淡淡地无欲无求地生活在自己的小院子里,但自己跟儿女好像也占不了她便宜。小时候偶尔苛刻她一下,却总是很及时地被顾景山撞见,惹的顾景山对自己不满,这样的次数多了,她吓得怀疑是顾晚生母在天之灵在保佑。加上顾景山多次苦口婆心规劝她要好好照顾顾晚,顾晚若有个好歹,肖家只怕要与顾家决裂了。
衡量再三魏氏才收起了对她的那份歹念,让她在不碍着自己的角落安静活着。
因为顾晚大多数时候都是不争不抢,对自己也一向是是温驯的态度,让魏氏认为这孩子是个好拿捏的软柿子。随着顾晚越长越大,魏氏莫名有时候会怕她,在她冷着脸不笑的时候,那冷冷看着她的目光让她心里直发毛。
譬如此刻,那冷冷的一瞥,让魏氏觉得周围空气都冷了几分。
顾景山也看出自己这个长女动气了,神情复杂,一番挣扎后,沉沉说道:“晚儿,这事爹知道你会觉得委屈,但是还是大度退让一步吧,嫣儿她……”
说到这顾景山顿了顿,半响才十分为难接下去说道:“……有身孕了。”
顾晚心沉了沉,终于说实话了,苟且偷情搞大肚子了。
她冷冷看向顾景山,一字一句说道:“这一步,我不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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