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42
盛安城繁光名霎,锦里芳华,树头灯影红纱。玲珑街情丝缠绵,不知是哪家的翩翩公子赢得赞羡无数。官家小姐走过晚晴桥,眼波流转,一眼惊艳了少年郎。
昭珂最见不得卿卿我我的光景,她抬头,恰是长明楼高处,霄火通明,月华流瓦,好似星宿跌落,荧煌辉焰皆暗。
不可。
昭珂轻轻摇头,她怎能着了萧承夜的道。她本就没有答应他赴约,何况,她急于摆脱萧愈,也不是为了他。
她苦笑,清冷的眸子渐渐黯淡。处处笑处处嚷,这红尘喧嚣她倒觉得不自在了。
烟火萧瑟处,几盆含苞待放的五九菊看得她心里“咯噔”一下,仿佛菊色清闲却比韶光更刺眼。昭珂像是想起什么,挪到花骨朵儿前,挑了盆最不起眼的,搁下铜板道:“不必找了。”
有些人当作宝贝儿,捧在心上的物什,在他人眼里兴许一文不值罢?
她瞧着怀中的五九菊,消瘦干瘪,花骨朵儿垂头像有心事不说。她低叹两声,一步步,从灯火浪漫踏进凄凉破败的城隍庙。
海棠依旧,却像知道她会来似的,冷风中轻轻摆手。昭珂恍惚,仿佛徐要就坐在那儿,看着她笑得无比灿烂,还道:“小隐,过来。”
“要哥哥。”
昭珂情不自禁地答应,几乎是奔向海棠树。她“咚”地一声跪下,将怀中的五九菊搁在膝前,愧疚地道:“小隐许久不曾过来,你可是怪我了?”
“的确好久不见。”
身后的人淡淡地道,也不是怪罪,倒更像担心。
“徐姑姑。”
昭珂起身,看着徐思南青衣束发,又添一缕花白,仿佛几月里她老去许多。
“出了什么事?”
“倒不是什么大事,只是怕萧愈怀疑,不敢轻举妄动。”
徐思南明白她有苦衷,要她应付萧愈,还要她应付萧承夜,本就是在为难她。眼下,她都还惦记着徐要,已是情深义重,又有什么可怪罪的。估计萧府的日子也不好过,她看去消瘦不少。想来,她卷进手足纷争也身不由己,朝朝暮暮都是做戏,怎不疲惫难熬。
“你没有败露罢?”
昭珂摇头,只不过教萧承夜知道了她的底细,还算不上败露罢?说到底,整个萧府除了萧愈,根本没人知道她要对付的是苏雅鱼。
何况,萧承夜也不会出卖她。
等等!
萧承夜那个狡猾的登徒子,连美人计都使得出来,还有什么是不能做的?
想到沉音阁他肆无忌惮地撩拨,分明是她被掳去芙蓉色,吃亏不好埋怨,他还作委屈模样,像她占了他天大的便宜。
徐思南不懂昭珂何苦要纠结,眼色复杂地看她,以往每每佳节临近,她都会来海棠树下看徐要一眼,说着贴心话也算了却一番思念。这一次她耽搁了数月,该是碰上了棘手的事,教她进退两难。
至于是什么麻烦,她不说她也不会贸然地问。在徐思南心里,昭珂的本事胜过周嫱,以她的手段岂会真的教自己走投无路?
“苏雅鱼最近如何?”
蓦地一句,害得昭珂收敛神思,眼里渐渐泛起恨意,答道:“她还能如何?自从腊月落水就留下病根,迟迟不愈。如今只怕也没什么能耐,讨萧愈的欢心,更别想还能怀上他的骨肉。”
“在高照容眼里,她已是一文不值成了摆设。在萧愈眼里,二人早就貌合神离。”
“小隐。”
徐思南眉头皱紧,眼色更复杂。掌心的佛珠一下下,被她狠狠拨动,捻在指尖久久才道:“因果报应,你我迟早都要还的。”
昭珂却不怕,道:“什么因果报应,我才不信。若是真的有,怎么不教周嫱痛不欲生生不如死。”
“就算真的有,我也不在乎。徐姑姑,这是周嫱欠我的,是苏雅鱼欠我的。”
徐思南听罢,仍是犹豫的模样。昭珂只觉得她像心存恻隐,可当年,不就是她把她领到乔氏面前,教她学尽厉害狠辣的手段,还教她莫要当个心慈手软的人。
怎么如今,倒是她迟疑了?
“苏雅鱼不过是寒疾反复,与阿爹阿娘所受的折磨相比,与要哥哥死不瞑目相比,算的了什么?”
“以后还有的她受的。”
昭珂像气不过徐思南动摇,字字狠辣,好似想起苏雅鱼眼前便是盛安城外漫天的火光。尸骨碎裂,劈啪作响,她和徐要从此流落街头。
徐思南哽咽,捻着佛珠的指尖掐进肉中,劝道:“她到底是你同父异母的姊妹。”
“徐姑姑?”
这下,倒是昭珂迟疑了。
她不明白,为何到了如今这步田地,徐思南竟在乎起苏雅鱼来。
她无辜么?又哪里值得可怜?
“徐姑姑不必操心,我自有分寸。”
昭珂说话的时候,故意抬头看了眼海棠树下,五九菊花骨朵儿恹恹欲睡,她已相思殆尽。
“时候不早了,我先回去了,徐姑姑保重。”
说罢,她转身。踏着深沉凄凉,又从冷落萧瑟步回灯火明媚。红尘仍旧喧嚣,叫着嚷着把她心绪搅得零乱。
她始终不明白。
当初不是说好教她们血债血偿的么?事到如今,怎么她的徐姑姑于心不忍了?
昭珂越想越委屈,她辛苦经营,在薛府忍气吞声,在萧府玲珑周旋,可不是什么因果报应,于心不忍就会轻易作罢的。
兴许,她根本就不该去城隍庙。
本来是想躲着萧承夜,怕长明楼又经不住他撩拨,乱了方寸。哪晓得,却寻来心中万般不痛快。如鲠在喉,如芒在背。
一路走来,无心盛安烟火,烛龙衔光如何?黄金缕吹落又如何?她眼里全是徐思南捻着佛珠犹豫的模样。
呵。
倒不如直接去赴萧承夜的约。
她抬头,长明楼傍月悬,高处灯花红胜火,披彩流霞,恰是星汉灿烂,笼络繁光。
萧承夜此刻,正品着太清红云浆,望向十方潋滟佳人儿轻歌曼舞,红袖婀娜罢?
可走到长明楼前,她却踟蹰。
她若真这么赴了萧承夜的约,岂不是教他以为她心里有他?
不妥,不妥。
昭珂心虚负疚,转身就要走。不料胳膊被人拉住,滞在原地。她扭头正想怪罪,到底是哪个纨绔子,敢这般放肆,却对上一双桃花眼脉脉。
“你!”
她噎住,登时没了方才的气势,低声道:“你、你怎么在这儿?”
幸亏萧承夜挨得近,否则这人来人往的,入眼只剩一张抹了芙蓉胭脂的小口张张合合,他哪听得真切。
“来寻你。”
萧承夜凑在她耳边暧昧地道。
耳廓拂来暖意,撩得她一颤,脖颈酥酥麻麻地浮起一层涟漪。
她推了推萧承夜,劝道:“这可是大街上,你别乱来!”
“噢?”
她的推搡和挠痒痒似的,惹得萧承夜兴致更浓,故意捉弄道:“就是说,只要不在这儿,就可以乱来了?”
昭珂瞪他一眼,这厮又在说什么混账话!
萧承夜看她耳根红透,继续道:“我懂我懂。”
你懂什么?
可他哪肯给她问的机会,迫不及待地把心上人儿搂在怀里,不由分说就往长明楼里带。还是上次来时那间厢房,雕花隔断,翠羽屏风,软丝榻,流云杯,矮几上太清红云浆香醇浓郁。
昭珂跪在几边,稍一低眸,就能瞅见十方潋滟红裳丽娥卷上纱笼,银花怒放,羌管箫动,锦瑟和鸣,笙歌泛夜,好似星河流转,佳人正玉舞。
她又瞅向萧承夜,看他好生盯着她,一双桃花眼炯炯,像灯盏烛火烁烁,烧得她的面颊一时间烫了起来。
看她做什么?
她还没怪他一路把她搂在怀中,这长明楼里人来人往的,旁人看去害得她丢尽了脸面!
萧承夜啊萧承夜,你如此放肆若被萧承夜知道了,可教我好受。还有,你搂得这么紧做什么?怕我跑了不成?
萧承夜就是喜欢看她这欲罢不能的模样,他端起流云杯,斟满太清红云浆,推到她面前道:“这一次,你想尝尝么?”
“你还记得?”
萧承夜不死心地道:“不知何时起,我竟喜欢看你脸红的模样。”
“嗯?”
昭珂不懂,他几时有这样的情趣?捉弄她当真这么有意思么?
“虽说每次你被我亲得软绵绵的,倒在怀里酥麻无力的时候,也是脸红的模样。可我还是想看看,你若醉去,会是什么景色。”
“你!”
就不能少说些混账话么?
昭珂不痛不痒的怪罪,在萧承夜听来甚是悦耳,他举流云杯,一饮而尽。佳酿入喉,一双桃花眼霎时泛起暧昧。仿佛她气急败坏的模样,都更讨他的喜欢了。
“你老盯着我看做什么?”
“不许?”
昭珂经他目光淌过,面颊更烫。低眸瞥向矮几,故意问道:“你是如何在那么多人当中,找到我的?”
要知道,长明楼底,声色坊、胭脂铺、茶点小食、琳琅首饰,应有尽有。人流涌动,大都是些娇俏的官家小姐,不细看与她并没有多大的差别。他哪里来的本事,一眼就认得她?
“为何不能?”
萧承夜意气风发地道,俨然一副自信不疑的模样。
昭珂不服气,又问:“那你说说看,这么多人,你究竟是怎么找到我的?”
他抿一口太清红云浆,得意地道:“只要一眼便知是你,在我心中,你与她们就是不同。无需比较眉眼音貌,一颦一笑,一举一动,你就是你。”
昭珂被这猝不及防的情话撩得一热,一时竟着了他的道。仿佛心儿经人叩响,不知所措地狂跳。
“你、你说胡话的本事倒是越来越厉害了。”
萧承夜看她面颊绯红,知道她害羞,不依不饶还道:“心上人恰是身边人,自然信手拈来。”
就你会说。
昭珂装模作样地夹起一块玫瑰酥,方才心头攒着的委屈苦闷,好似被一阵甘甜淡去,就连徐思南捻着佛珠的模样,也被这双桃花眼取而代之。
“我从红尘中找到你,你都舍不得给我个奖励么?”
萧承夜耍无赖道。
他要的奖励,她可给不起。
昭珂搁筷,举起流云杯轻啖一口,果断地道:“这奖励你可满意?”
到底是她低估了太清红云浆的滋味,入口清润竟教她以为寡淡,这浓浓酒意随后,浇得她的心滚烫滚烫的。
“还不错。”
萧承夜看她脖颈烧红,仍作若无其事的颜色,继续戏弄道:“这奖励我倒是喜欢,就是不知道太清红云浆可合你的意?”
他边说边起身,伸手邀她入怀。
昭珂困惑,脸烫得像那日被他摁在沉音阁外轻薄过。
“做什么?”
“带你见识见识这长明楼高处的风光。”
他道,也不理会她可答应,直接将她抱在胸前,慢慢挪到窗边。
萧承夜本就有些酒意,步履摇晃,昭珂被他这么抱着站在最高处,她吓得抬手环紧他的肩,怕他一个不稳,从这几十丈高跌落可不是闹着玩的。
这一紧,倒教萧承夜更舍不得松开了。
“我可不想因为你胡来,就从这长明楼跌落,一命呜呼。”
昭珂说得冷淡从容,环着他的胳膊却怕得在抖。温香软玉在怀,萧承夜爱极了她这别扭的性子,直道:“好,好好。”
他答应着,就当她是求饶了罢。
哪晓得昭珂啖了一口太清红云浆,脚一着地便软弱无骨,晃晃悠悠的,眼看就要瘫倒在地。这可把萧承夜吓得不轻,登时搂佳人入怀,再也不敢松手。
“你看你,口口声声要我松手,松开了倒真要小命不保了。”
她头一次尝到酒滋味,哪会知道这太清红云浆看似清淡后劲却浓。她低头向下望去,厢房栏杆矮若无用,这么高的地方,只要稍不留意真会摔个粉身碎骨。就算侥幸保全性命,怎么也落得个残废的下场罢?
萧承夜看她还怕,便道:“以前,倒还真有人从这儿摔下去过。”
“噢?”
昭珂扭头,饶有兴致地看着他。
萧承夜却狡猾,趁机在她额头亲了一下,继续道:“据说有个侍郎喝得酩酊大醉,将矮窗当作厢房正门,一脚就踏了出去。”
“然后呢?”
“可惜啊,这长明楼摔不死人,只废了他一条胳膊。”
萧承夜不以为意地继续道:“不过这都是好些年前的旧闻,就算真的出了人命,这长明楼还会是宵火沉醉的光景。”
昭珂低头再望,十方潋滟舞袖轻盈柔媚,声沉醉,舞沉醉,光随影动人沉醉。绛红消瘦,素手却巧,拨弄琴瑟胜流光。
这光景是好,怕就怕萧承夜一松手,她摇摇晃晃也像那个侍郎似的,跌落不醒。昭珂正思量着,萧承夜却从身后蒙住她一双眼,凑到耳边轻道:“阿珂。”
鼻息揉开,惹得她软在他怀里一动不动。
“喜欢么?”
他问道。
喜欢什么?
他后退几步,把手移开,眼前恰是一盏蟠螭灯,剪纸为轮,以烛嘘之,香笺写尽风花雪月,尘寰携手白头。
萧承夜索性将头倚在她的肩窝,鼻尖蹭着她的侧颈,暧昧地道:“这是我特意为你挑的。”
昭珂自然是从未得见这般精致的花灯,也不晓得萧承夜又是从什么古怪的地方寻来的。她抬手翻开灯绥,里头果然藏着香笺。她本以为萧承夜偏要为难,教她揣度谜底,可打开赫然只是三字。
心上人。
“这是谜底么?”
她歪头故意问道。
“我的蟠螭灯怎会为你布置谜题,就算真的有,答案你早就心知肚明了,不是么?”
昭珂有些后悔,她怎就明知故问,又给了萧承夜可趁之机,教他字字句句缠绵悱恻。也不知他从哪里学来的本事,一下下令她越来越难招架。
“喜欢么?”
看他不死心地又问,她才敷衍道:“还不错。”
“若是喜欢,千万记得摆在显眼处。”
说着,他把灯柄交到她手中。
昭珂接过蟠螭灯,觉得当中烛火闪烁,如火树银花不夜天,尘寰自缠绵。到底是太清红云浆酒意浓,烧得她心头越来越热,连思绪都模糊。好似置身星河万里,又好似踏月湖中过,星如雨,上下天光,一碧万顷。
“知道了。”
她轻道,却看萧承夜眸子里,她已是迷离的模样。
不不不。
这都是太清红云浆作祟,她才不是那些官家小姐,被萧承夜几句花言巧语就给糊弄过去。
“那我以蟠螭灯相赠,阿珂要如何回报?”
她就知道!
萧承夜果然在这儿等着她。
他想要什么她怎会不清楚,她又怎么敢,索性装傻充愣道:“木芙蓉胭脂?”
萧承夜笑,搂着她走回矮几,仍将佳人儿圈在心口,仿佛一簇盛世烟火,他独享。
“倒想尝尝。”
说罢,萧承夜凑到她面前,眼看他薄唇轻启,就要欺上来,昭珂吓得将一盒木芙蓉胭脂挡在中间。
“你喜欢尽管拿去。”
萧承夜笑意更深:怎么?现在为了提防他,出门都记得带个胭脂盒了么?
他就势接过胭脂,盒盖拧开,指腹沾去颜色,抹在她唇上揉化,如花心捻红正娇靥。一下下,将冷淡抹成潋滟,好似他指腹所及,不是揉在唇间,而是揉在心头。
“可我只喜欢品尝你这儿的芙蓉胭脂。”
他轻道,搁下胭脂盒就要夺去她的烟霞色。
“尝便尝,你为何偏要用舌头拨弄?”
萧承夜停在咫尺间,鼻息洒热,亲昵地道:“你不喜欢么?”
谁会喜欢被那样拨弄?
昭珂怕他更肆无忌惮,欺负她一个姑娘家势单力薄,只好恹恹地道:“也不是不喜欢。”
“那就是许我胡来咯?”
她唇峰被他话语拂热,就算她说不许,他也不会善罢甘休罢?
“我不许有用么?”
她不敢对上那双桃花眼,生怕里头春色明媚,把她又拖进星河万里,踏月湖中。
“可是。”
萧承夜凑近,几乎已经把唇贴在芙蓉色上,继续道:“我想尝的不是芙蓉胭脂,而是太清红云浆。”
舌尖探入花深处,酒意又浓,只不过这一次是萧承夜教她沉醉不复醒。他从轻轻拨弄到莽撞地吮舐,仿佛想要找寻她唇齿间所剩无几的太清红云浆。
可本应该淡去的滋味,经她口中发酵却比流云杯中的佳酿更醇更迷醉,教他的心口一下就热了起来,都喉间都滚动。
兴许,他是真的醉了。
萧承夜搂着怀里的人儿,一齐倒进软塌。掌心拢起她的青丝,方寸间全是她的气息,仿佛已经渗入他的五感六识,连深衣都拓出曲线蜿蜒,黏着他的情思,从长明楼高处跌向人世俗尘。
夜深花睡去,人独不寐。
萧愈与苏雅鱼回府时,闹市灯火消歇,长廊寂静,只有脚步声交错,应和月色凄凉。
“你早些回拂月阁歇息罢。”
他低声道,不看苏雅鱼苍白的脸色,更不看她抿唇藏去的苦涩。
她不敢问,只“嗯”了一声。他去浮生阁也好,去花颜阁也罢,岂是她能干预的?
连萧愈都不清楚,他想去的是浮生阁,还是花颜阁。徘徊许久,终究是有人相伴胜过对月清欢。
可真到了花颜阁,他却迟迟不入。只看阁内烛火闪烁,昭珂还未睡去。他想起十方潋滟外人来人往,碧螺春愈发苦重,他终究没有等到她折返。
罢了。
浮生阁至少还有银针白毫,碳炉煮开正好解去碧螺春的苦,他又何必非要此刻来打扰。
昭珂怎会知道萧愈的纠结,她坐在榻边看着一盏蟠螭灯,灯绥里藏着心上人,几上还有几块糖酥,被火光照出饱满甜腻的颜色。
记得她还是徐小隐的时候,最喜欢的就是糖酥。好不容易尝得一块,都会与徐要分着吃好久。并不是糖酥太多,而是她舍不得那么快就吃完,怕甜腻化开,转瞬即逝。
萧承夜看她目光流连,便自作主张替她买了一块。当时她还提着蟠螭灯,站在盛安鼎鼎大名的佳公子身旁,不知惹来多少羡慕的眼色。有的羡慕她的蟠螭灯精巧细致求而不得,有的羡慕她身边人风度翩翩。
她却不满地喃喃:“怎么相府的二公子,舍得赠这贵重的蟠螭灯,却不舍得多买一块糖酥?”
萧承夜不以为意,笑道:“糖酥甜腻,只可少不可多,得慢慢地品才有意思。若少了还记得来年再尝,若多了却会觉得腻味,反倒不喜欢了。”
一句,恰是说到昭珂心上。
“阿珂,你要记得,我不怕旁人怪罪,更不屑他们议论。我只想你明白我的心意,我从不遮掩,更不会学他人还要揣度谜底。我的蟠螭灯只赠给心上人,来日方长,我一片情深你尽管去看。”
昭珂心热,好似太清红云浆还未褪去。可萧承夜分明已经把她口中所有的佳酿都索去,她怎还会晕晕不愿醒?
烛台灭,夜色沉,她躺在榻上舍不得合眼,只看蟠螭灯仍亮,食指轻擦唇角,她怪罪:说好只尝太清红云浆,怎么她的芙蓉胭脂也被攫了去?
萧承夜,你可真真是狡猾。
好似不经意间,他已撩拨得她心弦颤动。
她终究也像那些官家小姐似的,动了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