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最终的“圣战”上
插曲:首都的起源
萨洛克首都的北边是一座名为‘慧眼’的环形山,中央坑的直径超过了10公里。
平原的中央,往往是平整到连小土丘都不会有。高耸、崎岖的山脊出现在西平原的中央显得很是突兀。与一般环形山形成于火山喷发不同,环形山‘慧眼’形成于几万年前的一次陨石撞击。
几万年前,智慧种族尚未起源,更没有文明与历史。对于这颗陨石的记载,只能基于带着误差的计算、并不准确的想象、还有鬼话连篇的传说。
上万年的岁月,对于地质而言,连弹指一挥都算不上。但对于凡人的文明,却是汗水与智慧的全部。
但这颗陨石的坠落,一定程度上也成了这个国家起源的契机。
不知多少年前,一位智者踏足这片平原。在环形山的西南段,山脊缺失低矮的地带建造了大坝,并挖掘运河将水引进了环形山的中央深坑。直径十公里的深坑变为了波光粼粼的湖泊——慧眼湖。
慧眼湖让周围大片的荒地变为了肥沃的农田,肥沃的农田让越来越多的人在此定居。
如同很多城市的发展史一样:肥沃的农田,早就了定居的村落,村落形成了小镇,小镇变为了城市,城市变为了王国首都。
随着这座城市的兴起,定居人口的增多,人类活动的加剧,万年不变的地表在数年间如同发生了一次‘物种大进化’。
王宫建立在环形山中央的湖泊之上。
百年之前,蒸汽机械、铁轨这些技术相继问世之时。此时首都已经有了数个世纪的历史,早已没有大片的土地建造工厂。
于是,聪明的工匠们便在城市以北,环形山南部陡峭的山脊上作了文章。建筑师们在几乎垂直的陡峭山脊上建起了无数个类似阳台的平台,并用铁轨、索道将这些平台连在了一起。各种各样的工厂便建造在这些平台之上。陡峭的山壁,悬在半空的建筑,很像是一面墙上悬挂满了无数的饰物。
为了便于工厂原料与产品的转运,工匠们在距离地面90米的高度建起了高架铁轨。铁轨横跨过首都的城区,北边接着满是工厂的山壁,南边翻越过了城墙。很像是桥梁连着外面的世界。桥梁之下却不是水面,而是交错的街道,以及鳞次栉比的屋顶。
过去,还是繁荣的时代。工厂夜以继日地工作,通明的灯火即使是在夜晚也能在很远的地方看到。高架铁轨上不时有蒸汽车穿过,滚动的车轮可以发出闷雷般的声响,汽笛如同上千只飞鸟的惊鸣。
平台上的灯火照亮了整个山壁,如同墙壁上挂着太多的壁灯,太多的壁灯让夜晚如同白昼。蒸汽车巨大的声响可以让杯子中的水泛起一圈圈波纹。夜晚的睡意被这些驱散殆尽。
可惜这些都只是许多年前的光景,繁荣的文明可以以不同的方式走向衰落:战争、灾难、或是自身的堕落。
灯火通明的山壁已经一片黑暗。高架铁轨也只剩下光秃秃的骨架。如同这个国家屹立不倒的最后脊梁。
“终于到了,这儿真是个比鬼地方还要鬼地方的鬼地方!。”拉米在抱怨。
这就是两个孩子帮‘山猫’与‘鼬鼠’决战的地点。
首都城区以北,山脊的顶部,距离地面已经达到了两百米,山峰被完全削平。改造成了一个宽敞而平整的高地。高地之上曾经是萨洛克王国最大的谷料场。
这座谷料场一直以来都作为首都粮食的加工点。收割来的谷物送到这里碾磨,碾出来的谷粮直接运到市场或粮仓,剩下的稻草运到城外。
远离地面,风力在这种高度已经非常强劲、稳定。远离了地面上那些建筑,阳光不会被遮蔽,非常适合晾晒。风力不仅运转了功率巨大的碾磨,而且给铁轨上的列车也输送了动力。
这个谷料场荒废之前,曾是王国技术的象征,每天成百吨的稻谷被分离,谷米运去装袋,而稻草则集中到南面的空旷场地上等待被运走。令人惊奇的是,这些复杂的工作,只需要很少的人便可以完成。
但这几年战乱的肆虐,收获的谷物绝大部分都直接向边境方向运送。而且几年前首都甚至还一度处于沦陷状况。这座号称王国里最大的谷料场已经荒废多年。
白天还有人来往,到了晚上就基本上连鬼影都看不到。
但今天,谷料场里两个首都北区的孩子帮分别集结了三十多人的“大军”。准备上演一场‘末日决战’。
夜已深,月光下地面上仿佛结了一层霜,相间排列的成堆稻草宛如一个个起伏的丘陵。风中,巨型风车没在运转,巨大的风翼已经有些残破,很像一个鬼屋。只是鬼屋下集结了不少十岁左右的孩子。
咖咖躺在草垛上醉酒未醒。
这些七八岁的孩子们正在摩肩擦掌,一个个跃跃欲试的模样。
位于谷料场的一角,这里是孩子帮“鼬鼠军团”的据点。
米提尔爬上一个大木箱,比周围的孩子高出了一个人的高度,所有人都能看到他,如同站在指挥塔上的统帅一般。
“我们的统帅咖咖——加仑,他阵亡了!你们都已经看到了……不过,有我就行!”
米提尔站直了身体,挺起了胸膛,然后打开了挂在腰间的笔记,从笔记中取出了一张印着文字的纸张。
米提尔吸了一口气,自信却结巴地念出了书稿上的文字:
“今天,将会是最终的决战!我们要将邪恶的“山猫”军团从这个世界上抹去!“山猫”军团必会为他们的恶行付出代价!我们是造物主的意志!施予神的惩罚!!正义必将得到伸张!!!”
振奋人心的话语喊自米提尔的口中,然而下面却没有振臂高呼的响应——
“为什么说山猫军团是邪恶的?”
“好像我们才是邪恶的阵营。”
……
“因为山猫做了很多坏事。前天,山猫的雷尔在运河的取水处游泳。”
“那个…前天我也去了……”
……
“我父亲说过,随便提及‘造物主’会遭报应的!”
……
“米提尔,滚下来!”
“滚下来!”
窃窃私语和大声的咒骂在鼬鼠军团的孩子们中此起彼伏。
“告诉我,米提尔平时也是这副德行吗?”拉米小声问旁人。
“不是最欠揍的一次,但可能是被揍的一次!”旁人回答如是。
木箱高台上,米提尔一脸困惑地拿起手中的纸张仔细地看了一遍又一遍,一个标点符号都不漏地检查错漏。
纸张似乎是从某本书上硬撕下来的。
“怎么可能,这可是四个世纪前复国战争的经典动员稿!”
就在这时,另一个男孩也爬上了木箱,站到了米提尔的右边。
“各位请听我一言。”男孩大声说道:
“山猫的人数大家都知道,老虎也露面了,但他们的混蛋战略家爱兰德没有来!所以这次我们不需要什么狗屁战术了!直接冲上去就行!我们打不过老虎,就让米提尔去送死!我们只要狠揍其他的小猫咪!”
“没错!就这么干!”
一个高亢的回应,来自站在最后排的女孩拉米。
众人看了一眼发出声音的地方。
下一秒,同样的声音在人群中蔓延开来:
“没错!蜚蠊说的没错”
“蜚蠊……蜚蠊……”
“我可不是什么虫子!到底是谁搞出来这个破外号!”站在木箱上的男孩大声辩解,但他的声音却被台下的欢呼所淹没。
然而——
“臭虫,你给我滚下去!”
身后,米提尔直接一脚将高台上的家伙踹了下去。
失足落下的蜚蠊直接栽进了一个草垛,松软的草垛从四面八方涌了过来,像流沙一样将他困住。不停挣扎着,却像溺水一般难以动弹。
“只要我米提尔还站在这里一天,我就绝对不会冲锋陷阵!战略家绝不干这种事!”
米提尔的声音近乎咆哮,狂欢的人群霎时间安静下来。
米提尔指了指还陷在稻草中的蜚蠊,挥舞着拳头吼道:“执行我的命令,那些山猫就是这样的结局。否则,你们就会像这只臭虫一样!!!”
所有人都面面相觑。
“现在,我命令所有人给我站成三排!”
在米提尔的咆哮下,七八岁的孩子们纷纷攘攘中动了起来。
胆子大的几个人站到了前面。
胆小的退到了后面。
留在中间的几个则是在为了位置推推搡搡。
在拉扯两分钟后,终于排成了像蚯蚓一样弯弯曲曲的三排。
米提尔没有催促,只是静静地观察着这群让人失望的勇士。
前排的人在大呼小叫。
中间的人再高声阔论。
后面的在窃窃私语。
“很好,完美!。”米提尔摇了摇头。
虽然这些战士让人失望,但抱怨和咆哮都不会有效,能做的只有接受现实。
“现在我公布战术!正如蜚蠊所说。人数的优势在山猫那边,你们没人打得过老虎。贸然进攻直接惨败!”
米提尔顿了顿,吊起所有人的胃口,然后提高了音量。
“所以我们要打一场防御歼灭战!战场就在这座谷料场最大那座风车的南边。”
下面的战士们虽然无法理解,却纷纷点头,认同这个方案。
“前两排的大部队组成第一军团,简称第一队。你们占领风车南门的地带。正面阻击山猫军团。然后等我命令,也许是撤退,也许是进攻。”
吼!!!
第一军团的战士们一阵欢呼。
“后面那一排的七人,组成第三军团,也就是三队。风车南边有一大堆的草垛。我要你们藏在那里。在时机成熟的时候乘机杀出!”
噢……
第三军团仅有的几个战士望着彼此,发出了蚊呐般的‘呼喊’。
“还有最重要的一个命令,战士逃跑是耻辱!但有时候,根据战术与命令,望风而逃才能活下来,望风而逃才是胜利。”
米提尔说出了神秘的话。
“就这些,行动!”
还有一些困惑写在了鼬鼠军团战士们的脸上。
“那‘老虎’那个怪物怎么办?我们都打不过他,要不米提尔你亲自出马吧?”这时一句话从稻草堆那边传了过来。
之前跌进草垛。蜚蠊还困在那,艰难地从草堆中探出了脑袋。
“我自有安排。”米提尔一口拒绝。“我只提醒一次,听我的命令才能活下来!‘望风而逃’我真不喜欢这个词语。”
说罢米提尔从箱子上一跃而下,准备走到人群外,两个孩子却拦住了他。似乎想问什么,但却欲言又止。
“第二小队是哪些人?”问出这句话的却是一直站在一旁观望的拉米。旁边的人都像碰到瘟疫似从拉米身旁退开,的将惊恐的目光投了过去。
米提尔的战略中没有提到过第二小队。
一个家伙连忙开口。
“她是想问……不,我们都想知道!这次作战是否有那种隐藏起来的特殊计划,我是说那种特别疯狂的计划。”
米提尔抬起头看了看众人,惊恐的神色出现在了每个人的脸上,惊恐中似乎又期待着什么。
“但我还是想知道第二小队是哪些人。”拉米毫不知情地重复了一句。
众人的目光从之前的惊慌升级到惶恐,有人已经在祈祷。
麻烦的事莫过于莫名其妙就闯了大祸,更麻烦的是闯了大祸还浑然不知,最麻烦的还是将闯下的祸一而再再而三地重复。
“米提尔,第二小队是哪些人?没来吗,要用这里的人顶上吗?”拉米说着,将手指向了人群。
指尖所向,众人皆退。
米提尔没有理会众人的恐慌,只是平静地回答:
“有第三小队就必然有第二小队,有第二小队就必然有隐藏的计划。计划不在乎疯不疯狂,而在于可不可行!对于这两点,我从没让人失望过!”
米提尔的目光扫过人群,映入眼帘的尽是紧张到极点的面容,有人咽了一口吐沫,有人在手持项链上的护身符低声祈祷,有人甚至在指着一旁的同伴给米提尔暗示。
但米提尔根本没理会那些人的神情或暗示,只是按自己的口气说道:“第二小队的成员,自然不可能从第一或第三小队中抽调。”
众人长舒一口气,仿佛一场灾难后有惊无险地躲过一劫。
但在一旁,刚从草丛中爬出来的,没在队列中的蜚蠊却面色铁青。他先是蜷缩着身子蹲下,又是退朝一旁。最后竟然钻回了刚刚才从中脱身的稻草堆。
米提尔依旧吊着众人的胃口,装出思考的模样,按自己的口气说道:“第二小队的成员是——”
每当米提尔说出一个字,躲在草垛中的蜚蠊脸色就惨败一分。仿佛在宣判他的死刑。
“拉米!由你来!”
“我?”
拉米疑惑地看了看众人,又用手指了指自己,不敢相信地追问。
“我本来想让咖咖担任,但既然他已经被拉米用毒酒害死了,那就让拉米顶上吧。第二小队成员是爱哭鬼——拉米!”
米提尔大声说出。
台下的众人如释重负,感叹在瞬间蔓延开来。
“还好不是我,没我的事。”
“上次我差点被老爸打死。”
“你还好,前次我被七条恶犬追咬。”
……
“谁是爱哭鬼啊!!!”
拉米的抱怨被淹没在众人的叹息中。
听着杂乱话语,米提尔默默地掏出怀表看了看时间,清了清嗓子:“还站在这里干嘛,所有人抄家伙!大干一票!!”
米提尔一声令下,鼬鼠小队开始了行动。
两个男孩扒开一旁一个松散的草垛,无数“凶器”从草垛下显现出来。
木头所刻的刀剑,看起来和真的有几分相似。
一米半长度的竹竿,或许可以当做长矛来用。
一条椅子的腿,怎么都无法和战锤联想到一块。
兵刃是否锐利锐利,战甲的坚固程度,是决定战场局势的重要因素。这些破烂绝对算不上精良,但也许对手手中的会更糟。
大量‘军备’的角落,有一件非常特别的武器。那是属于咖咖的链枷。
真正的链枷,应该是用厚重的木质的棍棒作为握柄,木柄的一端链接着一条或者数条铁链,铁链的末端是带着钉刺的铁球。这种沉重的武器很难挥舞,但一旦挥舞起来,铁链末端的沉重铁球可以轻易破开盔甲,甚至击碎盾牌。
不过咖咖的这件,要小巧许多,绳索取代到了铁链,而末端拴着的也不是钉刺铁球,而是一个网球大小的布团。纯黑色的布团,黑色的液体还在一滴滴往下掉。
之前那个叫蜚蠊的男孩拿起这件特别的武器,满意地自语:“加仑那个废物已经不行了,就让我来使用这件超级武器吧。”
异样的目光从周围集中到蜚蠊身上。拉米看着满是墨汁的布团,然后拉了拉米提尔的衣角,小声地威胁:
“如果我的衣服脏了,跟你没完!”
“放心吧,我自有安排。”
米提尔不假思索地随口应付。此时他正眯着眼睛,手指还在做着看不懂的记数,明显在盘算着什么东西。
“七档…应该就站不住脚了…不,八档…保险起见…嗯,就这样。”耐人寻味的词语不时从米提尔口吐出。
第一小队,第三小队的战士们已拿着武器前往战场。
留在原地的,只有指挥官米提尔。以及第二小队的拉米,她也是唯一的成员;还有这个战场上唯一的女孩。
米提尔微笑着踱步走到拉米身旁。
拉米看着“不怀好意”的米提尔,没有丝毫的害怕,反而将双手插在腰间,一副有恃无恐的模样,大声问:“要我怎么做?指挥官。”
“我自有安排,你只需要服从我的命令。”
“我们两个直接冲过去干掉对方的“老虎”?或者端了他们的老巢?反正老虎咬不过你。”
“这种没水准的事我坚决不干。而且,你见过哪个战略家亲自冲锋陷阵的?”
“我没见过,但你又不是战略家!你不是一直都在自称吟游诗人吗?”
“够了!”
米提尔摇了摇头,然后提高了音调,有模有样地说道:“听我命令,第二小队的队长——拉米?海伦。嗯……”
“指挥官,什么事?”
米提尔顿了顿嗓子:
“拉米?海伦,你的任务很简单。找到这座谷料场里最大的风车,主战场就在那座风车的南边开阔地。
从风车的侧门进去,进入操控室。
……
你会看到九根刚被修复的操控杆…是我修好的,厉害吧!
……
你要做的就是依次拉下它们。
……
第一根操控杆推到八档……拉的时候要轻柔一些。……第二根……数到150……拉米,你的数学水平能从1数到150吗?能控制好时间吗?……
……
最后,在合适的时间,拉下第八根操控杆。
……
无论如何,别碰最后的拉杆!千万别碰!!
……
就这些,简单明了,不是吗?”
‘简单的’的命令,亘长的说明。开始没多久,拉米张大了嘴巴;
还没说到到一半,脑袋如同醉酒一般摇晃;
不知过了多久,女孩双手抓着自己的头发捂住了耳朵;
当听到接近尾声之时,痛苦已经写在了女孩脸上。
但米提尔话音一落,茫然的神色从拉米的脸上消失无踪:
“嗯!很简单!我非常理解!”
“重复一遍!”
“我们直接干掉老虎!”
瞬间,拉米之前茫然与痛苦加倍地浮现在米提尔的脸上。
“很好!非常好!就这些?”米提尔疑问
“干掉老虎?”拉米试探地回答。
“没错!——不过还是得按计划来!”
米提尔无奈地摇着头,没再解释什么,直接拉着女孩的手,向计划中的地点走去。
“为什么你们这些人没一个可以理解我的计划,除了山猫的那个病鬼——爱兰德!。”
满月的光华让整个谷料场都蒙上了一层薄霜,强劲的北风掠过慧眼山的山脊。风车的风帆却一动也不动。
几十部风车,连同谷料场里的大多数设备一起,已经年经失修,或许已损毁,或许还完好。只是现在都已经陷入了沉默。
因为战乱,这里早已荒弃多年。谷米早已不见踪影,本该运走的稻草却在无人管理中越积越多,堆积如山。
一片沉寂中,却还有一座风车在运转。巨大而残破的八页风帆在缓慢地转动。风车内部的机械还在运作,微弱的热气从风道中吹出,从风车内部倾泻出来。
风帆的影子在地面上缓缓转动,仿佛下一秒就会有一个身影鬼魅般掠过。或许某个强大的武士正站立在风中,拄着剑,等待着即将到来的对手。也许这就是决战之前常有的景象吧。
确有场站斗,但没有强大的战士,也没有邪恶的巨龙。只有些十岁左右的孩子和月光下风车光影分明的影子。
风车南边,是一小片开阔地带。开阔地附近,成垛的稻草杂乱地堆着。
鼬鼠的第一小队按照米提尔的部署,在此集结。紧靠着风车南门建立了一道防线。
不出意外,这里就是今晚的主战场。
更南边,原本是一大块平地,紧挨着谷料场的南侧围墙与闸门。不过现在,这片平地已被真正意义上堆积如上的稻草所占据。
鼬鼠军团的第三小队,还有临时安插过来的‘蜚蠊’埋伏于此。
第二小队的拉米,以及指挥官米提尔不见踪影。
约定中,决战的时间已经临近。
主阵地上,鼬鼠军团的第一小队已做好了准备,正在等待着战斗拉开序幕。并非职业军人,没有训练,没有纪律意识。所有人都跃跃欲试,大部分人处于亢奋状态,不少人还在大呼小叫。
东边的草垛后传来了敌人逼近的脚步声。
“噢!…噢!!哇噢!!!”
鼬鼠军团挑衅的嘘声已经奏响。
一个人影从东面的草垛中现身。
“嗷!…嗷!!…大笨猫们……过来受死吧!”
此起彼伏的声音中,嘘声与狼嚎得越来越大。
紧接着一个个人头从草堆后冒了出来,山猫军团更多的身影翻过草垛出现在视野中。
十人…二十人…三十人…
越来越多的人影,人数已超过了阵地上的鼬鼠军团。
“嗷-喔!!!…嘘…”
阵地上原先大呼小叫的声音越来越小,最后变作面面相觑的沉寂。
坚守阵地的战士看了一眼南边潜伏着第三小队的草垛,心中则祈祷着米提尔能带来奇迹。
东边,山猫军团的战士都已经进入了战场。人数均势,这已足够让人自信与镇定。
“上!”
对面的人群中一个声音下达了命令。
山猫的战士立即从正面发起了冲锋。
士气高涨,山猫军团所有人都全力冲向鼬鼠的防线,脚步所过之处尘土飞扬。
两百米的冲锋距离,身体的差异显现出来。身材矮小脚步迅捷的家伙直接将那些大块头战士甩在身后。
冲在最前面的是一个背着十字架的家伙。他或许在扮演着圣骑士的角色。凭着迅捷的脚步一骑绝尘,圣骑士和被甩在身后的同伴足足拉开了二十米的距离。
敌人已在眼前,全速撞了上去。高速之中,除了目光锁定的目标外,其他的一切都已变成了一瞬的掠影。
十米…五米…三米…
圣骑士扬起了手中的十字架,准备用神圣力量的给予敌人迎头痛击。
在即将撞在一起的瞬间,被盯上的鼬鼠战士向一旁侧身一闪。其他人也默契地向两旁一让。
一条小道出现在人群之中。
疾速冲锋,全力奔跑,无法停下的脚步,亦无力变向。
圣骑士只得穿过人群中的小道‘勇往直前’。
不归路的尽头,是一垛半人高的稻草。
“啊,完了!”
“走好!……安息!!……阿门!!!”
‘圣骑士’无可避免地迎面撞向草垛。稻草崩散,天旋地转,带着无数刺芒的麦秆从袖口衣领处的空隙钻进了衣服里。
圣骑士翻滚着跌进稻草堆中,瞬间被稻草淹没,他的十字架正好如墓碑一般歪歪斜斜地插在了草垛的顶部。
月光之下,谷料场的最终决战以这样的方式来开了序幕。
山猫的后续部队接踵而至,正面撞上鼬鼠的防线。
或如同以卵击石,亦或是洪水淹没村庄。冲击之下,尘土四起,稻草飞扬,惨叫不绝。
两个军团瞬间“死伤”过半。
或是被冲上来的战士将防线上的守军撞飞。让其倒向后面,跌进了草垛里。
或者是攻击者在撞击中惨败,人仰马翻,马失前蹄,被敌人放到在地。
又或者是,一声巨响后,两个家伙痛苦地倒地,在地上不停翻滚。
一瞬的交锋过后。
鼬鼠军团靠近风车的左翼承受住了这次冲击,紧挨在一起的勇士凭着紧挨在一起,瓦解了来袭敌人的冲锋。
但右翼的阵地却被冲散。除了两个太块头凭着身体的强硬,挫败了来袭的敌人。其他人对抗中被撞飞,因为阵型的松散,防线瞬间被涌上来的敌人碾碎。
稻草落下,尘土散去,冲锋与防御之后。两军的战士扬起武器,进入了短兵相接的白刃战。
初次交锋中,‘活下来’战士先行动手。
倒在草垛里,已经‘阵亡的’家伙在恢复知觉后也纷纷爬出坟墓,加入了战局。
刀剑握在七八岁的孩子手中,挥砍向对方的身体。
棍棒在兵刃相接中或被震开,或将对手的兵刃瓦解。
十字架击打在敌人的身上,木头却被震得散架。
……
满月夜晚的战场,没有刀光剑芒,挥落与横扫的武器却在划过空气时留下了一道道残影。
木头、绳索、竹竿,这些材质的兵器主宰了石器时代前的战场,在这个时代的孩子手中回归,变成了打闹的玩具。
只不过凭着七八岁孩子的力量,没有锋刃的木质武器不会造成任何实际伤害,砍击在身上只有些许的疼痛。
片刻的战斗后,战场逐渐分成了南北两片区域。
战场,紧靠着风车的北区。‘鼬鼠’与‘山猫’的部队都已经摆开了阵势,在相隔两米的距离不停地挥舞着手中的家伙。贸然上前的家伙,都挨到了不少的当头闷棍。一时之间两边势均力敌,相持不下。
而战场的南侧,由于之前‘鼬鼠’的防线被冲散。之后的战斗便成了混战。
南线战场,山猫的人数接近鼬鼠的两倍,每个鼬鼠小队的成员都要面对两个敌人的攻击。理论上,鼬鼠的勇士在交锋中应该只有疲于招架。
但混战之中理论已不再那么可靠。原先在冲击中屹立不倒的那两个大块头在此时站了出来。
人高马大的家伙,气势上就让人畏惧。两个这样的家伙站在一起,便如同两尊门神。
两柄战锤同时挥落。
“嗷!”一声惨叫。
正面来袭的敌军先锋抱头鼠窜,紧随其后的人马在两尊门神的气势面前作鸟兽散。
‘山猫’军团其他的战士也已经是面面相觑,逡巡而不敢进。鼬鼠军团的其他人则在狐假虎威,肆意挑衅。
对手无所作为。
两个‘门神’没有等敌人动手,而是直接冲向了混战中的人群。
如同两个铁球撞进酒瓶队。瞬间,人群被撞到了一片。悲鸣之声不绝于耳。
“挡住他们!”
“快逃!…有东西碾过来了!”
“我投降!不要!……呀!”
“啊!!……”
一片哀嚎。
人群如同多米诺骨牌般倒下。
敌人死伤无数,甚至同伴也被误伤。
南侧的战场变得更加混乱。
乱战之中,一位门神用战锤格挡对手的攻击之时,身体的右边露出了破绽。
一个山猫的剑士趁虚而入,长剑迅速挥了过来。手起刀落,剑刃横砍在了门神的肩上。
“你已经死了,斩首!别耍赖!”
出手的山猫剑士自以为得手了,激动地‘好心’提醒。
大块头的门神没有答话,一个冷笑,一脸凶光。
扔掉手中的木棒,抓住了砍在肩膀上的长剑。捏着‘锋利’的剑锋,用力一拽,长剑夺到手中。
大块头恶狠狠地瞪了‘山猫’的剑士一眼,抓住剑刃与剑柄两端,用力向下一砸,膝盖向上一顶。
“啪!”一声清脆的声响,木质的长剑已经断成两截。
长剑的主人看着之前的一切,不敢言语。
另一位‘鼬鼠’的门神越战越勇,他离开自己的岗位,一往无前地冲进敌阵。
山猫的勇士从四周围了上来,他无所畏惧地挥舞着手中的武器。胆敢上前之人,就是当头一棒。
重围之中,敌人的武器无数次劈砍在这位门神身上。若是真实的战场,他早已变成肉酱。
但大块头早已杀红了眼,规则已抛诸脑后。不顾身上的痛觉,无视受到的“致命”攻击。手中挥舞的战锤完全没有停下过。
终于,这位门神的英勇与无赖让‘山猫’的人忍无可忍。围攻他的人纷纷丢掉了无用的武器。
一哄而上,凭着数量将‘鼬鼠’的这个大块头撞翻。然后叠罗汉般一个压了上去。
“这不公平!”
门神的惨叫与抱怨被淹没在愤怒的人群里。
四分钟后,战场的北侧形势稍变。一字排开的双方还在僵持,但山猫军团人数的优势,让他们渐渐形成合围之势。将鼬鼠队的人压在了风车的铁闸门那。
战场的南侧,鼬鼠军团也凭着两位大块头的门神。局部压制了山猫的战士,甚至将对手逼得节节败退。敢硬上前来家伙,在大块头的痛击中迅速败退。
“你们赢不了的,大笨猫们!”一个鼬鼠的大块头门神大声发话,他的正面已无人敢近。
“说的没错!你们就这点本事吗?”他身边的同伴应声而喝。
……
“我一个人就足以碾碎你们!”门神耀武。
“连同你们的老虎一起!”同伴扬威!
……
“怎么样,怕了吧!大笨猫们!”门神放火!
“还有谁敢来?”同伴浇油……
就在这时,鼬鼠门神附近,‘山猫’们停止了交战,默不作声地向后退去。
沉默的撤退中有人带着坏笑,有人捂着脸不忍看接下里会发生之事。
夜空中忽然飘过一片流云遮蔽了月光,夜变得更加黑了。
惨剧往往就是在这种夜晚发生的。
山猫的人退朝两边,中间让出一条小路。小路的末端有个巨大的身影。‘山猫’军团的大将‘老虎’现身了。
“啊-哈”之前耀武扬威的两个家伙惊愕之中停止了动作,嘴角还保留着之前嘲笑的表情,只是笑容的弧线已经僵硬。手中的战锤掉在了地上,两个人的身体不约而同地开始瑟瑟发抖。
两位‘鼬鼠’的门神的块头在同龄孩子中已是巨无霸,但与‘山猫’的老虎比起来却是小巫见大巫。
强壮的驯鹿可以欺负瘦弱的同类。但面对食物链的上层……一只老虎。它们都只是菜单里的食材。唯一的差别只是:主菜与甜点的不同。
“谁先上前领死!”
老虎的声音回荡在整个谷料场。
恐怖与压迫的气息散布开来,几乎将空气都凝固。战场上的呐喊、惨叫、以及兵刃撞击的声音霎时沉寂。
“我来!!!”
一个声音高亢地回应!
南边草垛那,蜚蠊应声而起。
恐怖与压迫的气氛在持续了一秒后便被打破。
战场南边的草垛那出现了蜚蠊的身影,紧接着三个家伙也跟着现身。
鼬鼠军团的第三小队开始行动,四个人径直向杀向老虎。狂奔之中,气流带起了不少的稻草。
正面的冲锋固然勇气可嘉,但作为奇袭部队的第三小队只四人人现身,剩下的一半人却不见踪影。
战友临阵畏缩,冲向虎口的这几个家伙,此时心中或许只有豁出去的义无反顾吧。
冲向老虎的四人中,两个抓着绳索的先锋突前,一个赤手空拳的人居中,而握着“链枷”的蜚蠊拖在了后面。
‘两个先锋用手中的绳索套住老虎的双臂,使其无法攻击。’
‘中间的人,冲上去顺势抱住老虎,身躯巨大的老虎便无法动弹。’
‘最后,由手持链枷的蜚蠊将给予老虎迎头痛击!’
战术本来是如此计划的。
目标已在眼前,冲上来的四人都已做好了准备。最前面的两个先锋已拉开了绳索。
“吼!!!”
突然间,老虎怒吼一声,战场上所有人都一阵颤抖。
两个先锋手中的动作出现了一瞬间的迟疑。
老虎抬起双掌,瞄着两人的脑袋面门一击。
如同撞在门梁上一样,两人人仰马翻倒在地上。
疼痛与晕眩一同涌来。意识恢复之时,视野中是午夜天穹正空明亮而巨大的满月。两人已躺在地上,全身作痛。
前面的两个先锋已经‘阵亡’。跟进的那个勇士手无寸铁,没有了之前冲上去的气势。
脑中瞬间只剩空白,奔跑的双脚已没有了力量。冲锋的脚步停了下来。
“不要咬我!老虎!不要咬我!”
百兽之王‘老虎’的面前,勇士丢掉了勇气,抱着脑袋蹲在了地上。
“闪开,废物!”拖在最后面的蜚蠊已接踵而至。
先锋惨败,没有给蜚蠊带来一丝畏惧与迟疑,冲锋的脚步依旧卯足了劲。这样可嘉的勇气不知该说是英勇无惧还是不知死活。
然而——
“啊!!!”一声惨叫。
前面突然止步的勇士,后面全力冲锋的蜚蠊。两人无可避免地撞在了一起。
同伴被直接撞翻,蜚蠊也马失前蹄扑倒。
蜚蠊手中的武器在倒下时脱手,向老虎的方向飞去!
午夜时分,视线并不非常清楚。
木质的短柄,黑色的铁球。老虎注意到了飞向自己的战锤,不假思索地将其接住。
木质的短柄被抓在了手中,绳索拴着的“铁球”却在惯性之下飞了过来,不偏不倚地砸在了老虎的面门之上。
撞击中,粘稠的液体四溅。
鲜红会被午夜与月光褪去,变作难以辨认的黑色。
原本黑色的东西,却依旧是可以辨认的墨黑。
老虎将黏在自己脸上的“铁球”摘下,随手扔朝一边。
手掌已被粘稠的液体染上了颜色。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蜚蠊还有被撞翻的家伙两人放声大笑,虽然身上还在痛楚,但此时却无法忍耐。
链枷的“铁球”在制作之时,用碎步团浸入了大量的墨汁。
现在砸在老虎的脸上,已留下了不可磨灭的印记。
“哈哈…哈哈…”
笑声还在继续,老虎已走到了面前。
老虎被墨汁染黑的脸上看不出神情,但他全身的肌肉都因紧绷而微颤。握得太紧的拳头在作响,残留在手掌的墨汁如同鲜血一滴滴落下,这或许是即将发生之事的预兆。
“完了,好像我死定了!哈哈……看老虎那样子。”
“是蜚蠊干的!不关我事!”
“你挡到我的路了!你也有责任!”
两个肇事者被老虎一手一个抓住后领,如同两只布袋一样被提了起来。
怒火化作力量,两只布袋被用力地撞在一起。
嘭!拍打出些许灰尘。
两具‘死尸’被随手丢弃,消失在草堆深处。
厮杀还在继续。
战场南边,堆积如山的草垛。鼬鼠军团的第三小队,还有四个成员迟迟不肯露面。他们完全一副逃兵的样子,臭味相投地聚在了一起。
借着月光在草垛后的阴影,四个家伙巧妙地影藏了踪迹。
“我们要上吗?他们快不行了。”一个男孩偷偷探出头来,观察风车那边的战况。
前去偷袭老虎的援军已经全军覆灭。蜚蠊惨痛的呻吟声,在战场那边的草垛里响彻天际。
之前占据优势的战场南线,鼬鼠军团的勇士在混战中已经被冲得七零八落。那两个门神,在同老虎的交战中,一个已经败下阵来;另一个也已经只能疲于招架,离倒下也不会太远。
战场的北线,循规蹈矩的战斗。鼬鼠军团由于人数的劣势,战阵在被对手包围,向着北边风车的墙壁挤压。
按现在的局势,鼬鼠军团很快就会节节败退,甚至全线崩溃。
……
战场南边,草垛后一个孩子看了眼事态,低下头,一脸惧色的说:“我认为……那个……战机尚未成熟,就像指挥官米提尔经常说的那样。”
“嗯,我也这么想。”其他人随声附和。
于是,负罪感得以有效缓解!
四个逃兵脱离战线,安心地缩回了草垛后的阴影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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