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离家出走”
拂晓历0002年,七月。
斩影剑士团总部。
变迁的纪元,已经将错位的月历与四季调和。花坛里的月季,却也在初秋里悄然凋敝。
傍晚,夕阳还残留着些许,却也所剩无几。
余晖的柔光斑斓了视野中的纹理。夕阳的光影中,一座座城堡高墙尖塔,也如同动摇脱落的齿牙,稀稀落落,松松垮垮。
砖石墙壁的轮廓中,仿佛能找到时间流逝的痕迹。
已吃过晚饭的人,腹中的充实感,仿佛让繁忙而喧嚣的时间慢了下来。坐在屋外回廊的靠椅上,悠闲地端着茶杯,翻动着书页。等待着黄昏耗尽,夜幕降临。一切都会慢慢来临。
饥肠辘辘的人,却只能望着被晚风倾斜的崔岩,焦急地等待。期待着美味的晚餐,想象着大快朵颐,用咕咕直叫的胃,口水直流的嘴巴,一遍又一遍预演这美味落入口中,滑过喉咙,咽入腹中的美妙感觉。
然而,带着凉意的秋风,将散落的枯叶一片片卷起,又一片片洒落。饥寒交迫,让遐想也变得现实了起来。
剑士团某个步道,连接堡垒间的高耸的拱廊桥下,夕阳时分的视线不是那么清晰。
前面是宿舍登记管理的窗口。后边排了一列长队。今天是招新的日子,又一批新学徒进入了这个有明显武装性质的学院。
成为一个剑士并不是件容易之事,尤其是这个战争已经结束,魔王已经陨落的时代。艰苦的训练,漫长的晋升,无数的试炼,实战死斗才能获得的顿悟……通过了这些考验才能够到门槛。
但从排成长龙的队列来看,剑士的称号,依旧让人趋之若鹜。
长龙队列的末尾,一个家伙太过显眼。
队列中刚入团的学徒都是十岁左右的孩子,那家伙却明显比孩子们高出了不止一个头,年龄也已接近成年的十七岁。
十七岁,依旧是个孩子。但对于致力于成为剑士的人而言,已经太迟,没救了。
吸引了无数异样的目光,还有窃窃私语。
“米提尔大人?”
“整么可能!米提尔大人可是高阶剑士!议会的成员!”
“怎么不可能?你如何保证米提尔大人不是又在策划什么阴谋?”
“是啊!我们剑鞘上的蓄能装置,就是米提尔大人阴谋的副产品……据说灵感来源于女澡堂坏掉的蒸汽阀!”
……
阿嚏!
队列中那个鹤立鸡群的高个子男孩打了个喷嚏。银色的头发,帅气的面庞,还有大大咧咧的笑,都几乎是和米提尔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腰间挂着厚重的笔记,手中半满的酒瓶也和那个不检点的高阶剑士别无二致。
只是——为什么米提尔会混迹在学徒的队列里?
米提尔从前线回来就获得了晋升,高阶剑士,议会成员。
没有为后辈上课的义务,可以不遵从执政官的命令。而且家离剑士团总部很近,就在隔着城墙的首都西区。
就算真要在剑士团里起居,只要向后勤部门下道命令就可以,完全没有必要大费周章排队等候。
“米提尔!你在这里做什么?”
老迈的声音从身后传来,银发男孩回过头。剑士团的执政官,奥塞斯老师已经站在了身后。
米提尔托起下巴,思索了几秒,环顾四下无人。
……前后是排成队的后辈孩子们,执政官的跟班,远处还有几个看热闹的成年剑士。
再次确认了四下无人,米提尔象征性地压低了声音:
“奥斯阿斯老师,告诉你一个秘密。我离家出走了!”
惊愕与失望,同时化作欢呼与唏嘘,化为了合唱。
……
十分钟后,执政官的官邸。办公室。
经过了国王加冕期间一系列的事件后,这间办公室又重新回到了它的主人手中。
执政官与米提尔隔着办公桌而坐。
“米提尔,你先说,还是我先说?”
对面的执政官老师一反过去声色俱厉,反而和蔼地问询,一定是有什么藏着掖着的事!
“奥塞斯老师,您是我的长辈,您说!”
米提尔抬起了手——请!
“米提尔,我前段时间去了东平原。你知道为了什么吗?”
执政官吊起了胃口。
“拜访老朋友?或者找冤家寻仇?反正我们斩影剑士团与东平原辉骑士团的新仇旧恨……唉!”
米提尔胡乱地猜想,说着不负责的话。
执政官摇了摇头:
“米提尔你听闻过魔剑士吗?”
米提尔回想起了这段时间无数报告中的一份:
“欧诺半岛有一位!洛朗陛下加冕前夜,芘娅伙同几个议会成员,去找人家的麻烦,结果被揍了个鼻青脸肿!”
执政官点了点头:
“魔剑士,同时拥有魔法与格斗技巧,甚至是原能掌控的战士!的确所向披靡!我认为,魔剑士将会是未来的趋势!魔法不像原能掌控那样耗费巨大体力,魔剑士能更长时间地战斗。或者想象一下,将魔法与能量冲击波、能量气刃融合,会产生多么可怕的进攻能力?”
聆听着执政官老师的见解,米提尔被提起了兴趣,频频点头。并托起下巴思索着说道:
“所以呢?”
“米提尔,你知道‘法师之眼’这个组织吧。这个魔法师组织将东平原的铁骑城作为自由港,永久性地在那座城市扎根!”
执政官说着似是而非的暗示。
“奥斯奥老师,你是打算把我们的剑士派过去,训练出魔剑士?”
米提尔如此推测。执政官点了点头。
“派谁去?”
“派你去!”
一瞬间,米提尔措手不及,哑口无言。
无措之中,米提本能地想抓起桌上的茶杯,或者茶壶,痛饮一口。但整洁的桌上并没有它们的存在。
半满的墨水瓶倒有一个。
不受控制的手一把将墨水瓶抓起。抖动的手指一滑,像杂耍一般墨水瓶抛起、落下、再次抛起……
狼狈地搏斗了好几个回合,米提尔才将其一把抓住,放回了原处。
一阵无措的手舞足蹈,米提尔的脑中依旧想不到回应的话语……总之!先按着自己熟悉的套路来——
“嗯……”
“米提尔,找一堆烂借口的把戏就免了。我还有另一件事想对你说!”
还未说出口的想法被看穿了,没有他法,就算被动挨打!也要主动把脸伸过去!
坐在桌子对面的执政官收起了笑容。
米提尔默默咽了口吐沫,等待判决!
“米提尔-亚瑟!我没叫错你的姓氏吧!亚瑟先生?”
看不到执政官的笑容,就不知道吐出这句话语的执政官老师意欲何为。是斥责,还是法官宣判时的点名。
米提尔开始觉得冷汗直淌。
执政官刚刚这句话本身就可以当做陈列的罪状了!——剑士团明令禁止提及或者暴露自己的姓氏、家族背脊、身世!
原因是执政官老师不希望那些东西成了衡量人的有色眼镜。
米提尔加入剑士团的时候就亲眼看见,一个天分优秀的孩子因透露姓氏被赶走!
——那个孩子名叫特拉-潘德拉肯,是洛朗老爷爷的孙子!现在王国的顺位第二号继承人!
——而且,洛朗国王与执政官的私交很好!于是执政官当着国王的面将那小子除名赶走!
“不不……不是亚瑟!可能很快就不是亚瑟了……”
……
“是国王洛朗老爷爷的造谣诽谤……”
……
“全是政客‘真实且虚假’的谎言!”
慌乱的米提尔已经语无伦次!
一堆烂到透顶的借口,连自己都不知道是在搪塞、矢口否认、还是在认罪伏法!
看着米提尔的狼狈样,执政官笑了起来。
“米提尔,你用不着紧张!你已是高阶剑士,议会成员!我执政官也无权越过议会来处分你!但是——”
米提尔擦了擦脖子上的汗珠,等待‘但是’之后的断头判决书。
“米提尔!我希望你到东平原去!在‘法师之眼’进修,成为魔剑士!我已经在具有法律效力的信函上签上你的名字了!”
执政官笑着把话语落下。
无措之中……
“我……我我……”
“嗯?”
没有了心中的气势,再狡诈的言辞也只是折戟断矢!
米提尔冷静下来,思索着这条近路的得失。
想问执政官老师为什么派选自己。
想问执政官老师对自己抱有多少期望。
想问自己还差多少……
但疑问已无意义,自己已有了结论——
“奥塞斯老师!我认同你的提议!我即是最佳人选,并且我自荐前往!”
奥塞斯老师笑着竖起了大拇指!
……
“米提尔,我话说完!到你!为什么想要住到总部来?”
执政官问询着。
“嗯……说来话长,长话短说……理由很简单,简而言之……”
一堆无意义的助语后,米提尔托起下巴,竟然思索中一语不发了。
“米提尔?”
执政官试图唤醒快要睡着的徒弟。
“啊!执政官老师,是这样的!我离家出走了,所以在剑士团小住几天!”
米提尔惊醒后,轻描淡写地说着胡话。
早已见怪不怪的执政官只是叹了口气:
“我不想过问你的家事,但有什么可以和我说的吗?”
“哦……事情是这样的,晚餐的时候我把拉米带回家了。然后对我的父亲说“我打算同这个女孩结婚了”……然后因为种种原因,我和父亲大吵了一架……最后我就到这来了!”
胡言乱语,如果在同龄人中说这些,足够引惊声尖叫,暴乱一场了。
但执政官只是抹了抹胡须,平静地说道:
“这个故事我听说了!两个星期前,更全的版本!”
“呃!谁那么缺德!居然出卖了我!”
米提尔抱怨着。
这时玄关那传来的敲门声。
女剑士芘娅走了进来。
“芘娅,绝对是你干的好事!”
米提尔装出了兴师问罪的口吻。
赢得了一个来自女孩的白眼,但芘娅选择了无视!
“米提尔大人……米提尔!我把你住所的钥匙带来了!”
银质的钥匙连着项圈一样的钥匙环扔了过来。
芘娅朝着执政官点头示意,却没有选择离开。而是走到米提尔的座椅背后,抱着手,整个人酷酷地斜靠在墙壁上,就在一个柜式摆钟旁。
如果米提尔再出言不逊的话,恐怕芘娅会第一时间给自己敲响丧钟吧……
米提尔咽了口吐沫,
收起散漫,朝钥匙的铭牌看了看。
花园区,九号。
剑士团的宿舍状况,学徒的集体宿舍,进阶人员的单人房间,中层的复式公寓。
至于花园区,有十多栋分配给议会成员及功勋剑士的别墅。
有意思的是,除了执政官的独栋官邸,其他都是二联的别墅。
“顺带问一句,我的邻居是谁?”
米提尔笑着随口而言,却无意识地绷紧眉头,托起下巴,闭目聆听。
“我想想,花园区八号是……”执政官思索起来。
“是我!”
声音来自侧后。
除了芘娅别无他人!
“是我!我住在你的隔壁!”
芘娅重复了一遍。说话时,明显比平时冷峻的她,弱气了些。
不知缘由,米提尔松了口气。
这时,门外传来了一个男孩的声音:
“是我姐姐特意要求的!米提尔大人!听说你和你的女朋友分手了!所以我姐姐的机会来了!”
芘娅的弟弟,巴德从门外探了头!
“闭嘴!巴德!米提尔,没这回事……”
芘娅矢口否认,却羞红了脸,只能朝弟弟呵斥。
米提尔一句也没听进去。
被戳到了痛处!
“只是一个星期前大吵了一架而已!没有分手!”
米提尔挠着头发,神情复杂地低语。
桌子对面的执政官看着两个最优秀的徒弟,笑着摇了摇头,起身准备离开。
芘娅也动身了。
像是要找个缝钻进去,芘娅也拉着弟弟准备离开。
“巴德,我们走!”
“嘿,等等,等等!”
米提尔连忙叫住了那对姐弟。
“巴德!再帮我办一件事!我一个人住在那房子里太无聊了。帮我找这几个人!让他们到我那报道!”
米提尔把一张纸递给了巴德。
“米提尔大人,有我的姐姐还不够吗?你真是个……”
巴德拉开羊皮纸,没说完的话僵住了。
走到门口的执政官像是嗅到了“异味”,停下脚步,将羊皮纸从巴德手中接过。
‘聆风者-灰墨’
‘哨莺-唯可’
‘猞目-玻桉’
全是剑士团中有不俗实力的中坚,而且——
“为什么都是擅长侦测的家伙?米提尔,你要组建护卫吗?”
执政官问道。
“执政官老师,我也是议会成员,好像有资格组建自己的护卫吧!”
米提尔笑着回答,却像是在刻意结束话题。
“米提尔,到底发生了什么?”
芘娅从准备离开的脚步中回身,直接站到了米提尔的面前。
任何组织的高层人员,都是重要的大人物,都要重点保护。但与国家元首、商会董事、宗教神官不同。剑士团、骑士团的高层,都是擅长战斗,为人送葬的狠角色!除非礼仪或者其他特殊情况。否则卫队、保镖言都是战斗时拖住手脚的累赘。
组建卫队,那真是有事发生了!
女孩的气势快要把米提尔压倒。
“唉!好吧!好吧!我说,我说!我家里昨天遭贼了!……”
米提尔不得不娓娓道来。
昨夜。
扎堆而来的烦心事一件又一件,于是米提尔喝了一杯又一杯!
哥哥米夏去了西廊孤独,不知道又去干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
妹妹米默莎邀约着另一个女孩,又跑去慧眼湖那,露营外加写真什么的。
父亲格伦,这段时间,像其他家族的家主一样,忙于首都的地契纠纷……
无人看管,便无法无天的米提尔,大醉一场。最后是城市卫兵把米提尔送回家族城堡的。
米提尔甚至都不记得,回到家后,父亲是如何训斥……
夜渐渐深了。
将自己反锁在黑灯瞎火的房间。
瘫坐在地摊上,背靠床缘,没有一点睡意。
欲哭无泪!
喉咙干涸作苦,或许该喝杯水润湿喉咙,或者该再喝一杯!
但一动也懒得动弹。
伸手触碰从天花板垂下的那盏水晶吊灯。水晶与琉璃的晶片轻轻碰撞,像风铃一样发出了声音。
风铃、分离……真不想听到这聒噪声。米提尔缩回了手。
静静喘息,等待思绪平复。
静谧的夜,慢漫无垠。
窗外,外围城墙那却突然传来了犬吠。是守卫堡垒城墙的老伯所养的那条老猎犬。
警觉起来,米提尔把手伸向了床头。本该斜靠着大剑的位置空空如也!
武器不在手边。
米提尔叹了口气,悄然起身,走向了敞开的窗户,倚靠窗边的墙壁,藏在了窗帘的阴影里。
季风之树的树冠繁叶里发出了摩挲之声。如同盘在树梢的蝮蛇快速爬过。声响沿着粗硕的枝干,盘过大半个树干,朝着米提尔房间的窗户而来!
寒光从弯刀的鞘中毕露!五个只为害命的窃贼跃出繁叶间,从窗台鱼贯而入。
弯刀划过,若能带起血红的弧线,便是死神镰刀无声的收割!
最后的刺客跃上窗台。
突然!
窗台边的阴影里,扫出飞腿横踢一击!在刺客的小腹狠狠一下!
立足未稳,不速的访客人仰马翻,跌出窗台,惨叫中高空坠落!
“这里!蠢货们!”
背着月光,挡住了窗户,米提尔抱着手朝已成瓮中之鳖的刺客们嘲讽!
“干掉他!快!”
刺客中的一个吼道!
这真是最愚蠢的判断……弯刀从黑暗中挥砍而来。
叹息着对手的愚蠢,米提尔挥手轻敲身边的墙壁。
光从水晶吊灯中闪耀!不算强光,却暂时致盲了毫无准备的刺客们。
“呀啊……”
一声声惊悚的惨叫从房间中迸发。
……
“刺客!”卫兵的声音迟了半分钟从园林中惊呼。
“上面是米提尔少爷的房间!”
……
“米提尔!”
父亲惊慌的声音,连同无数脚步从门外的走道中迫近。
砰!
房间的门被撞开了。
房间中的横躺着四具的尸体。
“米提尔!!”
父亲的声音更惊慌了。
“我在这,父亲大人!”
米提尔披着浴巾,若无其事地走出浴室。
如果对手可能用毒,战斗后要第一时间清洗。这是标准做法,有些多余。不过擦了把脸,洗净了酒意。
“米提尔,你没事吧,有没有受伤?”
“没……醉酒,没留活口……”
米提尔轻描淡写地回话,看着四个已经变成尸体的刺客,自己却没有多少波澜,经历过战场的心,早已司空见惯了吗。
半小时后,更多的卫兵到达了家族城堡。
城堡深腹的某间大厅,米提尔、父亲格伦暂时移步至此。
“亚瑟大人,已经搜查过刺客的尸体,弯刀不是制式武器,应该是出自小作坊。难以查到根源。验尸报告会在半小时后……”
骑士报告着状况。
“来这座城堡的亡命之徒,当然做好了身份隐藏。现在重要的是联络上我哥哥米夏,他现在西朗谷底,有更高的风险成为目标。完整报告出来后交给我……执行吧,高文骑士先生。”
米提尔习以为常地下达了命令。
“亚瑟大人,这……”
骑士高文为难了起来。
“有什么不明白的吗?高文爵士?”
米提尔随和地问询。
骑士高文依旧为难,把目光投向了大厅中的另一个人。
这时,身旁的父亲发出了声:
“米提尔,这些不该由你来决定!”
‘亚瑟大人’指的并不是米提尔,而是米提尔的父亲,西亚瑟家族的家主格伦-亚瑟。
“啊……怎么样都好!高文爵士,请保护好我的父亲。”
米提尔说着,朝一旁的卫兵比划了个手势。
卫兵会意,解下腰间的短剑,递了过来。
“米提尔,你要外出?”
父亲格伦惊呼。
“啊,嗯……我得找到米纱,她也可能被盯上了!”
米提尔说着,已熟练地将短剑皮带系在腰间,完成了整备。朝门那走去。
“米提尔,回来!你刚刚就差点丧命!无论阴谋的背后是谁,明显是冲你而来!”
推开门的米提尔回过头:
“让他们来!”
……
慧眼湖。
宁静的秋夜。
拂过的秋风,将幽深的秋水涟漪涤荡。秋月于慧眼中的倒影,也碎成了粼粼波光。
盛夏汛期会被淹没的红树林沼泽,已露出了地表,变成了一片灌木丛。
孤零零的营地篝火,两顶半新的帐篷,简单的露营地。摊开的折叠木桌上,热腾腾的牛排散发着诱人的香味。
准备好了夜宵,营地里却看不到少女们的身影。
更远一点的地方,红树林的尽头,一块平躺在湖岸上的圆石那。
两个少女向着月光粼粼,秋波涌动的湖面。并排依偎在一起,大概是在少女们的闲谈吧。
暗淡的月光,辨不出头发的颜色。但羞涩的米纱,古灵精怪的爱贝拉。她们的背影太过熟悉了……
米提尔稍微松了口气,闭上眼感知着四周,没有危险,没有旁人的气息。
安心下来,倦意连同一点点饥饿感一同涌来。
没有偷听少女谈话的恶趣味,虽然也什么都听不到。米提尔打着哈欠,跟着感觉超一旁走去。
……走向营火。
……拿起刀叉。
……端起热茶。
“啊拉……”
回过神来,一份香喷喷的牛排已被席卷腹中!
“啊哩……”自己手中还端着热茶。。
这时,两个女孩踩过枯叶的脚步声也从湖边的方向渐渐靠近。
“呀……”米提尔捂着自己快要惊呼的嘴巴。慌乱之际,急中生智。
打翻烛台,将餐具散落。把还未饮尽的花茶连同茶杯横倒在桌上。吞掉餐盘中仅剩的西兰花与汤汁,然后将餐盘反扣在桌下。
伪造出野兽洗劫过的惨状。
米提尔落荒而逃,躲进了灌木丛深处。
两个女孩回到营地,面对一片狼藉的惨案现场。
米默莎吓得躲到了爱贝拉的身后,不停地环顾四望
爱贝拉战战兢兢地抓起桌上已被使用过的餐刀。洋娃娃一样的女孩,颤抖的手握着小小的餐刀,朝着空气比划。
篝火火光照亮的范围之外,红树林的阴影里,凶手就躲在那。
“贝拉!会是谁?是什么可怕的……”
“默莎,别怕,我会保护你!”
“嗷呜呜……”
红树林里传来了一声狼嚎。
“呀!”
“啊!!”
两个女孩惊呼着落荒而逃,钻进同一顶帐篷,抱在一起瑟瑟发抖。
米提尔坏笑着,从红树林的灌木丛后窜出,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另一块牛排叼走。
……
“米纱没有被盯上,果然只是冲着我而来的!”
守夜中,米提尔得出了这样的结论。
……
剑士团总部,执政官的办公室。米提尔把昨夜发生的事一一说了出来。
“米提尔!你被盯上了!”
芘娅但心地感叹。
“搬到剑士团来是明智的做法。至少在团里,你可以随时调集剑士,也不会有刺客敢到剑士团撒野。”
执政官拍着米提尔的肩膀。
一夜未眠,米提尔打了个哈欠。
“就先这样吧,我在团里住上一段时间,等到秋后再说吧……哈……”
“米提尔,是谁在背后指使?你能想到谁吗?”
芘娅追问。
“啊……这点小事……”
米提尔敷衍着,就像一开始时那样。
“米提尔?”执政官也追问山里。
“好吧,好吧……首先,首都的地契法令与随之而来的重建国债法令。因为这两个法令,我把整个内阁得罪了个遍,尤其还与麦瑟上将交恶!然后最近的情况看,我还要同王室,潘德拉肯家所有具有继承权的男孩剑拔弩张……就这些!问题并不复杂!”
惹了好多惹不起的家伙,米提尔依旧风轻云淡,甚至哼起了小曲。
房间里的其他人却沉默下来。
漠视不语了好久。
芘娅才重新开口,回到了原先的问题:
“米提尔,你认为是谁?”
“我管他是谁!”
米提尔已像在抱怨。
“刺客差点要了你的命,米提尔!”
芘娅当着长辈执政官的面,敲着桌子吼出了声。
米提尔却漫不经心地笑了笑。
“我最近没精力管刺客了。第一,马上要举行的黎明竞赛,各国的厉害家伙都要来,我不想输的太惨。第二,执政官老师推荐我去东平原进修魔法,我得提前做功课。第三,首都铁轨的重建工作,否决了商会的提议,我就得亲自动手……”
“修铁轨是什么回事!”
芘娅吼出了声。
“米提尔,你和洛朗陛下很像,总在毫无意义的事上浪费时间。”
执政官老师如此言语。
“是啊,洛朗老爷爷最近身体不太好,内阁的事基本是我在主持!于是我力排众议——从东平原请来了一位工程大师……”
米提尔试图将话题岔开。
这时。
“各位大人,容我插一句嘴!”
巴德插进了谈话里,并非剑士团的高层,他并不能在这种场合随意发言。
执政官抬起手,示意巴德说下去。
“行刺高阶剑士是愚蠢的自杀行为,但指使刺客的人明显是早有预谋有备而来!”
“怎么解释?”
执政官问道。
“刺客知晓米提尔大人的行踪。米提尔大人和他的女友分手了,喝的烂醉如泥!”
“住口!闭嘴!巴德!”
米提尔吼出了声,整个人却萎靡了下去。
随手抓起桌上,今天《西平原之秋》的报纸,翻到最后一页,却无心在管自己最喜欢的有奖竞答板块。将报纸合拢,随手丢弃。
“真希望昨晚那些刺客真把我干掉,那么今天《西平原之秋》的报纸头条就是:‘米提尔惨死家中,举国哀悼!’。说实话,我还真想读到!”
米提尔恶狠狠地说着诅咒自己的话,烦乱的思绪让自己不知所语。
“米提尔大人,容我再插一句:哀悼是在下葬仪式的时候,在那之前,还得验尸与火化!”
巴德好心地纠正着。
米提尔的思绪与心境变得更加杂乱无章,尤其不禁联想到拉米。
“奥塞斯老师,如果您不介意的话。”
米提尔隔着玻璃指向了储物柜中的酒瓶。
执政官摇着头,打开了柜子,拿出了珍藏许久的火舌兰,仅仅倒出一杯,滑到了米提尔面前。
一杯显然不够,但也能让烦恼了却大半。
米提尔端起杯中酒,一嗅芬芳,然后……
一只纤细的手将米提尔的杯子一把夺去!
“哥哥!”
妹妹米莫纱已站在身后,不知是谁把这只可爱的猛兽放进来的!
米提尔郁闷地直摇头,抱起手,翘起了二郎腿。
“执政官先生,各位剑术大师!”
米默莎礼貌地朝在场的人打着招呼。
执政官与芘娅点头示意。巴德眼前一亮,转过身整理着自己的衣衫。
米提尔朝心怀不轨的巴德,隔空挥了挥拳头,并投去了恶狠狠的眼神,先行警告。
“哥哥!你昨晚在家里被刺客袭击了,是吗?有没有受伤?”
妹妹米默莎紧张地问询着,还上下其手对米提尔检查起来。
“啊……嗯……没事!如果你能把酒还给我,那就更好了。再过几天,我就成年了,达到饮酒的年龄。”
米提尔说着,朝执政官老师使了个眼色,讨要另一杯酒。
执政官摇着头,收起了酒瓶,严肃地说道:
“区区刺客威胁不到成名的剑士,但酒精迟早会杀了你!”
“就是!”
芘娅也掺和了进来。
连一旁的巴德也在频频点头。
米提尔叹了口气。
“米纱,我没事!告诉父亲一声,我会在剑士团住上一段时间。”
“父亲已经知道了!还有,哥哥!我的名字是米默莎!”
米默莎认真地说道。
米提尔点了点头:
“我还得和这里的各位大人说一些重要的事。米纱,你没有被刺客盯上,但这段时间多加小心。别再露营,天黑前必须回家!我还会安排有实力的剑士保护你……”
“哥哥!你保护过头了!”
米默莎生气起来,走到米提尔的面前,把安置在桌上的报纸《西平原之秋》拿起,翻到了其中一页。
——《慧眼湖出现野狼踪迹》,不起眼的位置,一篇报道!
是自己捣的鬼,米提尔哼着小曲,避开了妹妹的目光。
“哥哥,多加小心!”
妹妹再嘱咐了一句,然后把目光投向了执政官与在场的其他人。礼貌地弯下腰:
“剑士团的各位大人,请原谅我的打扰,我得离开了,秋日愉快!”
米默莎离开了。
执政官的办公室中,密谈又持续了几分钟,无果而终,只得散场。
临离开的时候,米提尔拉住巴德:
“别忘了召集那些剑士!我需要护卫!”
“不!巴德!用不着他们!”
芘娅从弟弟手中拿过了羊皮纸,将其收起。
“芘娅,我依旧需要护卫,能在我睡着或者醉倒时替我睁一只眼。你能替我找到更好的人选?”
“不!米提尔,我搬到你那!”
芘娅认真地说道。
昨夜醉酒的脑袋又开始作痛了。大概能想到流言蜚语,会以怎样挡都挡不住的速度蔓延!
妹妹米默莎一定会抓着这事,一遍又一遍碎念!
……
次日。
回到正常的作息时间,意外地睡了个安稳觉。
黎明的时候,在皇家学院授课的泽西同样要前往王宫。
于是米提尔蹭了泽西的马车。
泽西那家伙虽然一脸不情愿,但依旧敞开了车门,让出了一个位置。
……
下午,王宫,皇家学院的竞技场。
一场表演性质的决斗。双方都是来自斩影剑士团,勉强叫得上名号的剑士。
观众席上,已坐满了人。除了皇家学院的学生,还有各大家族,还有王室成员。
国王未至,属于国王的席位便虚设着。各大家族的成员到者无几,属于他们的席位便空置着。其他大人物的位置同样如此。空置着的席位,用绘着字的丝绸布条,标注着位置主人的名字。
有些奇怪的是,西亚瑟家的包厢。到场的只有幺女米默莎。空置着的座椅只有两个。家主格伦-亚瑟,长子米夏-亚瑟。
而王室的区域,却多出了一个席位座椅。与王冠继承人并排而列,却是最接近国王的位置。
胡桃木的座椅,牛角的扶手刷着华贵的金漆,兽皮的软包。与其他的席位区别开来,同国王的座椅别无二致。但标注着名字的丝绸布却被人刻意扯去。
角斗士整备间,两个剑士穿上了护具。
突然内廊走道的门被打开了。
米提尔板着脸走了进来。准备好出场的两个剑士惊诧中停止了手中的动作。
“米提尔大人……”
“米……”
“大人就免了!继续!我将以裁判的身份见证比赛!”
剑士团里顶头上司的上司到场。
连个剑士相视一眼,将整备好的装束检查了一遍,一切都不是那么从容了。
米提尔手中攥着一条写着名字的丝绸布带,显得碍事,就随手将其塞进了两个柜子之间的缝隙。
竞技场的铁闸被铰链拉了起来,三个剑士走入了场中。
一对一的决斗变成了三人出场,观众席上开始议论纷纷。
但很快,剑术大师的表演引来了一阵阵欢呼与鼓掌。
贵族区,潘帕家的包厢。
麦瑟上将与几个官员讨论着一些事务。
“今天的这场决斗算是黎明竞赛的预演。情况和我想象的差不多!不能把王宫的这座竞技场纳入竞赛使用范围。”
麦瑟上将对手下的官员说道。
“大人,如果这座竞技场不使用。那么按照计划,慧眼湖竞技场作为主赛场,英灵七示广场可以改造使用。斩影剑士团承诺提供六个设施完备的场地。原季风堡的哪所也可以使用。”
副官读着报告书上的内容。
这时竞技场中,充盈能量的剑刃划破空气,碰撞在一起,发出尖锐的金属哀鸣。
砍崩的能量化作气刃,切开细沙,在交锋之地撕裂出一条沟壑。
赢得了掌声。
麦瑟上将却皱起眉头:
“英灵七示广场是否可以不使用?那七座雕像有很重要的历史意义!我不想它们被损伤!”
“大人,来访的部分外国的官员,书函中明确表示希望在那座广场看到精彩比赛!”
“那就别把危险分子排到那里!”
“大人!我认为您多虑了!真正顶尖的战斗,不太会有这种华而不实的招式!”
麦瑟上将看了一眼副官:
“那是你没见过最顶尖的战士!至少让这三个人远离那座广场:所罗门骑士团的首席:法亚!嘉德骑士团的次席:荻蓝!还有我们东平原东亚瑟家的走狗,辉骑士团的莫里!把这三个盯紧了!一个魔剑士女孩!两个原能掌控评级五的怪物!”
提到东亚瑟家,麦瑟上将刻意咒骂了一句。
副官也应声而去。
竞技场里的战斗还在继续。两个剑士中规中矩地表演着剑招。
同样站在竞技场里的裁判,米提尔一语不发,异常捣眼!
剑士团的高阶剑士,议会成员,这种头衔的家伙,光是站在一旁,就给决斗个的两个剑士巨大的压力!
最终,精彩有余,紧张不足的决斗表演,波澜不惊地结束了。
……
放学之后。
在王宫为一些事务耽搁了许久等到离开的时候。天色已晚。
米提尔不喜欢早早回家,更何况居住地现在已经搬到了剑士团。
沿着河畔步道漫无目的散步。
天空下起了毛毛小雨,初秋的微微凉意,也随着渐深的夜色开始侵袭。
雕花铁艺的路灯散发着柔光,在细雨中衍射成一个个光晕。如同一个个发光的蒲公英球,在河畔步道上连成一线。为夜幕下的城市绘出了轮廓。
夜雨润湿了青石的步道,薄薄的积水倒映着路灯的光影。无心的脚步踏过。碎成了光斑的水面,随着时间的流逝,渐渐平静缝合成倒影,没有留下来过的足迹。
漫无目的的米提尔,不觉间跟着习惯,来到了熟悉的地方——拉米家的海伦酒吧。
门敞开着,屋内摇曳着灯火。酒吧正在营业。
米提尔叹了口气,转身离去。
布置在首都的街道小巷里游荡了多久,衣襟渐潮渐湿,银发挂上了水滴。
漫步的米提尔又回到了老地方——海伦酒吧,不过这次是隔着运河遥望。
“米提尔哥哥!”
身后传来了熟悉女孩的声音。
“小爱贝拉!”
米提尔用平时温和的语气说道,声音却自己都觉得有气无力。
“米提尔哥哥,你这样很没品!”
爱贝拉不知为何说着责备的话。
“我知道!在女孩子的家附近来回徘徊。不是罪犯,就是在预备犯罪!我在你拉米姐姐家附近转转,看看有没有那样的危险分子。看来没有!”
米提尔嬉笑着轻佻话。
爱贝拉叹了口气:
“米提尔哥哥,我说的没品,指的是:前晚,你在慧眼湖偷走了我和默莎的晚餐!我知道是你干的,但没告诉默莎!”
气氛瞬间尴尬起来。
米提尔抓挠着后脑勺湿透的银发,只能轻声感叹:
“米纱,小爱贝拉……你们关系可真好!”
“呐,米提尔哥哥,你和拉米姐姐分手了是吗?”
一记来自小女孩的直球,瞬间击穿了米提尔的防备。无言反驳,只能长长地叹了口气,又一口气,再一口……却已有气无力。
“米提尔哥哥,这么晚了。为什么还在外边游荡”
爱贝拉继续追击。
想不到被小女孩给教训了,更加无力反驳。
“唉!”
娇小的爱贝拉也学着米提尔的模样,起伏着胸脯,深吸,轻叹:
“米提尔哥哥,来我家吧,我可以收留你一晚!”
说着让人遐想非非的危险话,爱贝拉拽着米提尔离开了。
爱贝拉的家,也就是爱兰德的家。米提尔记得就是在运河拐弯处,别墅区的一栋。
爱贝拉打开了门,已快湿透的米提尔跟着走进了玄关。
“爱贝拉!为什么这么晚!”
严厉的中年男性声音,爱贝拉吓得僵在了原地。
米提尔记得,是个严厉的中年男人!记忆中除了剑士团执政官老师之外,可怕的人。
可怕的人进入了视野。
“爱贝拉!这家伙是谁?”
中年男人的目光投了过来,盯着米提尔上下打量。
“伯父,好久不见,我是爱兰德的朋友。米提尔。”
米提尔平静地做着自我介绍。
“我儿子的狐朋狗友,为什么会搭上我的女儿?”
中年男人的声音变得更加不满了!
根据最近的经验,米提尔说出了自己讨厌,却非常有效的话:
“我是爱兰德的朋友,我的名字是米提尔-亚瑟!”
对面的中年男人瞬间惊住了。
“失礼了,亚瑟先生!请原谅我的无礼!请问东平原的洛亚-亚瑟,和你有什么关系吗?”
家族关系,米提尔很头疼的问题。只能托起下巴,思索后回答:
“我是西亚瑟家的次子,我父亲格伦-亚瑟与东平原家主是孪生兄弟。我想洛亚-亚瑟大人要么是我的伯父,要么是我的叔父……”
对面的男人变得更加惶恐了。
“亚瑟先生,那可真是失礼!爱贝拉,别谅着!快带亚瑟大人把石雕的衣服换掉!我会准备好晚宴,请接受太潘家的款待!”
米提尔很不适应这样的场合,只能跟上了爱贝拉。
突然,一阵空间的扭动!
‘狐朋狗友’爱兰德凭空出现在玄关这。
“米提尔!你跑来我家做什么!”
爱兰德兴师问罪地说道。
“爱兰德!你怎么能这样和亚瑟大人说话!我告诉过你!别再耍这巫术!”
中年男人冲着爱兰德呵斥。
“这是空间魔法,不是巫术,父亲大人!”
爱兰德解释着。
“别再碰这歪门邪道!”
中年男人继续呵斥。
爱兰德没在理会,把目光投向了米提尔,没好气地开口。
“米提尔,你来我家做什么?别告诉我又要扯上什么政治!”
“唉……”
米提尔唉声叹息,没有回应。
“嘿!哥哥!你就不能体谅一个心碎的人吗?”
爱贝拉叫出了声。
爱兰德打量着全身湿透,一脸颓气的好友,叹了口气。放下了斥责的口吻:
“米提尔,你需要一醉方休!但我今天没空!告辞!”
“这里可是你家!要离开也应该是我!”
米提尔吼叫着回应了一句。
“随便了!我现在要去找我的水晶公主!还有你失恋的事,我表示表示遗憾与谴责!对了,有个天蓝头发的女孩对你……算了,与我无关!告辞!”
爱兰德抛下了话语。
“爱兰德,离那个东平原的疯女孩远点!”
中年男人呵斥着。
“‘远近’是无法衡量心与心距离的!”
一阵空间的扭曲,爱兰德已消失了身影。
“狗男女!”
米提尔站在原地,恶毒地咒骂!
……
之后,米提尔在爱兰德家中留宿了夜。
除了爱兰德的父亲差点把他的女儿爱贝拉塞到米提尔的房中。
除此之外,一夜无事。
睡了个安稳觉,米提尔次日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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