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榆机篇八:是辛玑不是心机
覃憂是在御书房接见女昊使者,皇后坐在他身侧,榆机立在一旁。
西公公宣了一声,女昊使者便进来了。上次年夜宴来的只是一个,快马加鞭为了赶上年夜宴恭贺覃憂,这次是全都到了,最前面的是辛玑,她后面跟着两个大使者,再后面就是随从拿着贡品鱼贯而入。
辛玑带着众人按礼节跪拜,她身形纤弱,面色苍白,摇摇欲坠,若不是她身后大使者扶了她一把,她恐怕就倒了。
“君上见谅,臣初来乍到,有些水土不服。”
辛玑病了,榆机向她投去担心的眼光。感受到榆机的目光,辛玑向她暗示道:我没事,莫担心。
这种小动作自然逃不过覃憂和皇后的眼睛,西公公轻咳一声,让她二人注意。
“无妨,不过朕看榆美人倒是自在舒心,没有半分不适。”覃憂看着身旁的榆机道。
榆机在心里把覃憂骂了一顿,面上笑嘻嘻道:“臣妾进宫四年了,怎么会仍然水土不服呢?君上真是幽默。”
覃憂的重点落在了四年上,他又想起昨晚时,她入宫四年了竟还是处子之身,难道齐伯兮才是需要喝猪腰子粥的那个人?这倒也说得通,齐伯兮后宫佳丽三千,没有一人有孕。
榆机拉拉覃憂的衣袖,覃憂看向她,只见她樱桃小嘴一张一合。
覃憂知道她说的是昨晚,昨晚答应她的事,可是男人在床上的话通常是不可信的,榆小机单纯的可爱。
覃憂缓缓开口道:“辛玑……”
他音拉得老长,像在仔细回味。榆机和辛玑皆是心一提,紧张不已。
榆机恨不得一巴掌拍死这个表面一派正经,肚子里全是坏水的覃憂。
辛玑只觉脑内一白,似要晕过去。她为了不进宫,昨晚洗了个冷水澡,难道北梁的君上真看上了这样一副病殃殃的面容?父王让她随使团一并前来,无非就是想让她入宫,毕竟姐姐是前朝旧人,难以得宠。虽然这种将他国的妃子纳入自己的后宫的事很普遍,但是男人总会介意的。
自家姐妹已远嫁他方的皆是没有好下场。前些日子远嫁的璇玑,扶乩先后死了,尸骨被送回女昊时,她去看了一眼,惨不忍睹,接着白芨嫁给了与女昊接壤的部族首领,她随使团来到了北梁。
她想想都觉得背脊发凉,父王无情,沦为政治工具的女昊公主凄惨无比。她的命运就取决于北梁君上的一句话,可他迟迟不开口,教人心急如焚。
榆机心里亦如辛玑般煎熬。后来,榆机问起此事,覃憂才随意说了句“哦,那时候啊,我只是在想为何她的父母要给她取心机这个名字”。榆机当时听完就薅了他一把,不过她现在只能规规矩矩的站在那儿。
“辛玑……公主,”覃憂顿了一顿,“远道而来,颇是辛苦,榆机甚是想念你,昨晚还与朕念叨。”
覃憂的眼神若有若无的扫过榆机。这个覃憂,提昨晚做什么,榆机脸上一阵发热。
“你们姐妹下去说会儿话吧,让你身后的使者留下来。”
榆机面露喜色,眼里顿时漾出星光,让覃憂为之片刻失神。她道了声谢恩,拉着辛玑下去了。
榆机也不敢走远,谁知道覃憂又有什么事呢?所以她就在御书房外和辛玑说会儿话。
刚出来,皇后也出来了,她拍拍榆机的肩膀,“这风儿大,别在这儿说话,去太医院,找赵太医给你妹妹看看,中午别忘了喝羊肉汤,来衛疆宫还是着人送去冬至阁?”
皇后笑眯眯的,像一个平常的母亲关心孩子那样。
饶是榆机在心大,也觉得受宠若惊,感激之余更多的不安。
“谢皇后娘娘,我来衛疆宫就好了,不必麻烦。”
皇后点点头,向衛疆宫厨房那边去了。
不会去守着熬羊肉汤了吧,榆机诧异的想着。
太医院,赵太医把了脉后说没什么大事,开了方子让人拿药去了。
趁拿药的功夫,榆机找了处偏僻地拉着辛玑坐下。
辛玑泣涕涟涟,抱住榆机,口里直唤着“姐姐,姐姐”。
榆机心头一热,也不自觉的红了眼眶。她回抱住辛玑,轻抚后背,安慰她。
辛玑小声啜泣,“姐姐,我不愿在宫里,可我拗不过父王。我们姐妹二人怎能共侍一夫?这让姐姐如何自处呢?璇玑姐姐,扶乩姐姐一齐嫁给了屲氏部族的首领,前些日都没了。”
辛玑在榆机怀里,哭得伤心欲绝。
榆机在听到璇玑,扶乩死讯时,呼吸一滞,她不敢相信的问道:“璇玑,扶乩真的去了?”
辛玑点点头,泪水一滴一滴的流,“尸骨被送了回来,都……都不成样子了。”
似有什么轰得炸开来,榆机听不到什么风雪声,也听不到辛玑的啜泣声,只能璇玑,扶乩的声音交织在耳边,璇玑艳艳若山茶,扶乩傲然似梅骨,她们不停的唤着“长姐,长姐,我们死的好苦”。
泪水顺着榆机的脸颊,划过脖颈,一直冷到了她心口处。
“白芨还好吗?”
榆机问道,声音有些发颤。
“白芨妹妹已嫁了,比璇玑姐姐她们嫁的还远些。”辛玑哽咽着,泣不成声。
榆机一时说不出话来,从胸腔里“呵呵”了两声,道不出的凄凉悲伤。
这就是她们的父王呵。
“如今父王建国称帝,又添了许多姬妾,母后心里堵得慌,我走时,她已经食不下咽,不知现下如何了。”
榆机抱紧辛玑,双眸婆娑,心中苦涩交加,喃喃道:“我不会让你进宫的,不会的。”
御书房的议事很快就结束了。覃憂留了女昊使者用午膳,榆机拿完药就拉着辛玑去衛疆宫了。
榆机跟在覃憂身后,趁人少时,凑上去跟他道了声谢。她捏着袖子,微低着头,像一朵水莲花。
覃憂顿时起了别样的心思,他说:“呵,别急。今日只是朕心情好。”
榆机心里一咯噔,“那你要怎样才会心情好?”
覃憂一本正经道:“昨晚那样就很好。”
榆机骚红了老脸,这个君上简直就是个色胚子。
“你眼睛怎么红了?”
覃憂低下头,仔细看着榆机。突然在眼前放大的俊颜吓了榆机一跳,她一个后退差点摔倒,还好覃憂扶住了她,手臂搁在她腰间,揽着她向前走去。
“你妹妹比你机灵多了。有什么麻烦可以去找皇后,她很是喜欢你。”
榆机被他抱着浑身不自在,注意力全在他放在她腰上的手上,没听清楚他说了什么,只懵懵的点点头。
午膳很丰盛。榆机发现她比其他人多了道汤,闻闻,嗯,是羊肉汤。覃憂那儿也有一碗羊肉汤,皇后那儿没有,看来是皇后熬给覃憂和自己的,这里面不知加了多少料,榆机在皇后的注视下颤巍巍的喝了口,在覃憂的眼刀子下乖乖的喝完了。
燥热,喝完羊肉汤的榆机只觉得一股燥热,似要从鼻腔喷涌而出。她摸了摸鼻子,还好什么都没有。
用了午膳之后,覃憂让榆机陪着辛玑回四方馆。榆机自是求之不得。
姐妹两人做在马车里,榆机忽的瞥见辛玑脖子上的红绳,不由好奇问了一句,这是什么?
辛玑面带羞赫,说是定情信物,本已商量好了婚期,可是……
辛玑说到这儿没有说下去了,榆机自然明白。辛玑又问如今君上待她怎么样,榆机想到昨晚,脑中只闪过残暴二字,可话在嘴边溜了一圈,变成了“就那样”三个字。
辛玑又问较以前君上如何,榆机淡淡道:“半斤八两。”
辛玑拉着榆机的手,苦口婆心道:“姐姐,你与齐伯兮的事我也是知晓一二的,可如今他已被囚在北苑,纵有他待你千般好也是过眼云烟了,尽心侍奉当今君上才是正道。”
榆机面色一冷,抽回自己的手,“你知晓些什么?”她蹙着柳眉,“我知道你是想让我过得好些,可你亲口让我去侍奉覃憂,我还是有点心寒。”
辛玑见她脸色不好,忙补道:“妹妹别无他意,知道姐姐已有意中人,但是如今已是身不由己了。如果姐姐得宠,父王自会有求于你,那母后的日子亦会好很多。”
榆机微微点头,抿着嘴。
榆机将辛玑送到四方馆,看着她喝了药才回去,又瞧着天色还早,离宫门落锁还有一段时间,索性去逛了逛街市。
覃憂派了人远远的跟着她,榆机做瞧瞧右看看,觉得什么都很稀奇。她来了这里之后便一直在宫里,连冬至阁都未出过几次,何论逛街市呢?
她目光停在了小摊儿上的一个陶兔身上,那兔子眯着眼睛在睡觉,憨态可爱。榆机看了一会儿就走了。因为她摸了摸身上,发现自己一分钱都没有,头上的银钗或许还值几个钱,但这是皇宫之物,给了人家,人家也不敢要啊。
榆机掐着宫门落锁的点回到了宫里,直奔衛疆宫。
覃憂正在伏案看奏折,现下虽是年假期间,但是四海方定,对他来说是没有年假的。
烛光映着他面容,俊雅矜贵,眉宇之间一片肃杀。他抬了下眼皮,对榆机道:“你以为现下女昊如何?”
用这种政治性的问题来问她?
榆机豪不客气的翻了个白眼,不怀好意的色胚子。
“你离女昊久了,想来不太清楚,你妹妹应是十分知晓的。”
覃憂说的话里有话,像只狐狸一样靠在椅背上。
榆机纵然在不想回答他的问题,也只能乖乖地说道。
她靠在官窑粉釉缠枝大花瓶上,懒懒道:“不过一盘散沙,乌合之众罢了。虽已建国,仿中原之制,但移风易俗岂是一朝一夕,现在想必乱的很。若此时出兵,必亡。”
她用慵懒的调调说着女昊整个国家的命运,那么轻巧,那么事不关己。
覃憂停笔,盯着榆机,若有所思。她对女昊有种敌意,这种敌意在年夜宴上念女昊使者的奏折就体现出来了。可是为何她对女号有敌意,却又为了女昊留了下来呢?清宫的时候,她完全有机会趁乱出宫。
真是百思不得其解。
除非……
女昊有什么她十分在意的人?
“如此说来,那女昊就是勇将谋臣?”
榆机眉头轻微一皱,听他语气难不成真要出兵女昊?虽然女昊待她无情,但是终有人使她不忍。
“呵,女昊原始蛮夷,好斗好战,将有熊氏,高少氏,谋尧典氏,勉强算有人。”
有熊氏,高少氏,他有所耳闻,这乃是两员虎将,但这尧典氏有些耳生。
“尧典氏,姜和也,母中原,父女昊,风流倜傥,兼修汉夷,颇有文韬武略,远在高堂之上,决胜千里之外,运筹帷幄……”
榆机介绍起了姜和,目光悠远,像在念书一般,又似在回忆年少,她的脸上是覃憂从未见过的神情。
后来,覃憂才知道那是他穷尽一生也得不到的。
“够了!”覃憂打断她,语气中明显透着不悦,“你倒是对这个人了如指掌。”
榆机看了他一眼,意识到自己可能有点失态,继续懒懒地靠在官窑粉釉缠枝大花瓶上。
“我对前面两个将军一样很熟悉,你要听吗?”
“不用了。”覃憂这边沉着脸,竟然琢磨给榆机的腰和花瓶的瓶颈哪一个更细?
榆机知道覃憂在看她,玩儿着自己的发丝,也不作声,余光撇见一高大身影向她走来揽住她的腰。
她愣了一下,不知覃憂何意。
只听覃憂在她耳边幽幽道:“榆美人的腰倒是比这瓶颈还要细上几分。”
他靠在她耳畔,气息洒在她勃颈上。榆机瑟缩了一下,耳朵不可抑制地染上红晕。
覃憂又道:“这官窑的做活越发粗糙了。连榆美人都比得下去,这个大花瓶怎么好意思叫美人腰呢?”
榆机:“……”
就知道会这样,不挖苦她两句怎么符合覃憂呢?
这大晚上的覃憂搂着搂着就把人搂床上去了。
覃憂精力充沛,可榆机一脸要死不活的样子。她初经房事,对覃憂颇是抗拒。
覃憂明显感受到了身下女人的拒绝,昨天晚上还对他投怀送抱的,今天事情成了就对他置之不理了?
呵呵,讽刺。
榆小机,你这是为了谁守身呢?齐伯兮还是那个女昊的姜和?
覃憂周身冷了下来,即使是黑灯瞎火的,榆机也看清了他阴沉的脸色。
榆机收起抗拒的小手,乖乖的放在两边,一副任君采撷的模样。
覃憂喉头一紧,极力克制住自己的冲动,他可不是什么好色之徒。
他低下头,咬着榆机的嘴唇,“朕颇是好奇,为何你入宫四年竟还是处子?”
榆机眼皮一跳,就知道不是什么好事,昨天不问,今天脑子抽风想起来问,可她现在很是不想和覃憂深入交流这种问题。
“我那里知道,后宫佳丽三千,我又算老几呢?”
她说的平平淡淡,好像齐伯兮这个人在她心里也一样的无足轻重。
“是吗?”
他怎么听出了一丝哀怨,在埋怨齐伯兮妃子太多。
覃憂的手放在榆机的脖子后面,迫使她仰着头与他对视。
榆机看着他深邃的眼睛,不发一言。
她早就被他剥光了衣裳,带着薄茧的手放在她细腻的肌肤上,她能明显感受到他的动作,似爱人的抚摸,更似要掐死她,温柔与血腥在他身上演绎。
她要好好想想怎么说话。
“不过……”
榆机转了转眼珠子。
“我觉得,最深层的原因是……”
“是齐伯兮……那方面不太行。否则为何他后宫妃子如云,却一个子嗣都没有呢?”
“我听说,齐伯兮经常秘密宣太医,好像就是专门治那方面的。”
覃憂眯着眼,榆机嗅到了一丝危险的味道。
她绷起身子,听到自己的心跳的一下比一下快,要死人了。
“唔……”
榆机眨眨眼,猝不及防的吻,还真是危险。
万一……磕到牙齿那岂不是得疼死?
磕掉了怎么吃饭呢?
她把覃憂的牙齿磕掉了她估计会死吧?
死又如何,早晚的事儿。
等等,她在想什么?
“啊~”
突来的疼让榆机忍不住惊叫了一声,她泪水涟涟的盯着在她身上作恶的混蛋,咬碎一口银牙。
覃憂笑得一脸肆意,榆小机,谁让你走神呢?
榆机接下来的日子便是在辛玑和覃憂之间往来。白日里陪着辛玑在京都走走,时逢正月,白雪红联,奇巧货物,熙熙攘攘,颇是闹热。晚上便去为衛疆宫缠着覃憂,至少要在辛玑在的这段日子里,死死的缠着他。
故此,榆机有好些日子没回冬至阁了,她不知道宫里的酸言酸语,或许她心中是明白的,只是不想去理会罢了。
晚上窝在覃憂怀里,倒也舒服,这个人虽然看上去冷冰冰的,但是身上还是很热和的嘛。
覃憂对于榆机的不请自来,没有多做表示,似是默认了。寒冬腊月里,有个小暖壶暖床也不错,况且她对床笫之事,颇是配合,任他搓扁捏圆,她也只是哼哼两声。
总之,覃憂对榆机的做法颇是受用。这点皇后最为明白。皇后隔三差五来衛疆宫,目光总是在两个人身上流连,笑的不明深意,并且每次来都会带一堆补汤,给两个人盛一大碗。
覃憂不太愿意,上次的猪腰子粥已经给他留下了深刻的阴影,所以每次都推给了榆机。
榆机总是在皇后殷切期盼的小眼神儿和覃憂恶狠狠的威胁下喝完两大碗。这时候覃憂会恶趣味的猪戳她鼓鼓的小肚子,弄得榆机瞬间炸毛。
皇后掩袖而笑,这气氛在榆机看来,莫名的诡异。
辛玑在京城呆了十几天后便要启程会女昊了。两国之间的事宜也大致敲定了。
这日,天晴,万里无云,积雪发出耀眼的白,窗花对联还是可人的红。
覃憂和一众礼部官员送别了女昊使团,榆机自然也在。
辛玑抱着她,依依不舍,口中唤道“姐姐,姐姐”。
榆机一时红了眼眶,对她说,今此一别,恐再无相见之日,你要好好照顾母后,代我尽孝,你也要多多保重,幸福美满。
辛玑“嗯嗯”两声,眼中似发出了希望的光芒,告诉榆机,回去便会择吉日完婚了。
榆机听到这话,不知为何心里一空,但还是扬着笑脸祝福辛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