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把酒言欢

第3章 把酒言欢

“老子没学过腿功。”郭运辉冷冷道。他知道今天马闹药请出兆哥追上来,此事就难以善了。他身负命案,到省城来学徒,其实有逃亡的意思,本不想节外生枝,但他记得恩师侯老先生谆谆教导他每逢大事有静气;事到临着须放胆,因此决定放手一搏。

“你没学过功夫?”兆哥小眼中精芒闪动:“身手怎么这么利落?”

马闹药哼哼唧唧,摸着墙壁站了起来,一手抚胸,一手抹着嘴角,又是一手血,也不知是牙龈出血还是内脏受伤,十分狼狈。

“你们见过杀猪吗?”郭运辉道。

“杀猪?”兆哥沉声道:“你要把我们当猪杀?”

郭运辉慢慢道:“有的屠户杀猪,要七八个人帮手,按头拖脚,大费周章,才能杀一头猪。有的屠户,只要轻轻一刀,大肥猪就应声倒下。”

“噢噢……”兆哥点点头,似乎明白了,道:“看来你是无师自通,乱拳打死老师傅了。”

他顿了一顿,挥手道:“看你小小年纪,是条汉子。今天你在哥的地盘上打了人,只要你赔个不是,这事就这么揭过了。”

他话音未落,郭运辉就说道:“不行。”

兆哥一张瘦脸涨的黑红。在他的地盘上,他向来说一不二,郭运辉如此不给他面子,实在脸上无光。他强抑怒火,沉声道:“小伢子,你再大一点,就会知道,遇事留一线,日后好相见的道理。”

“不行。”郭运辉道。

少年血性,他不想如父亲一贯的处世方式那样委屈求全,微笑着又加上一句:“兆哥你大人大量,为什么不遇事留一线?”

“好家伙。”兆哥怒极反笑:“是条好汉。”

他转身对几个小弟笑道:“我们不是英雄好汉。所以,兄弟们,操家伙,一起上。”

除还在哼哼唧唧的马闹药,四个小弟哄然答应,从一辆自行车后座边袋子里抽出砍刀棍棒,大呼小叫,冲向郭运辉。

他们冲得快,退得更快。只见郭运辉双手连扬,一块块碎砖烂瓦噼里啪啦打过来,打得四人鬼哭狼嚎,退避三舍。

原来郭运辉脱下长衫礼帽的时候,就从破败的墙根下收集了不少暗器。

他正洋洋得意,忽听耳畔风响,侧身偏头,右肩上已挨了重重一砖。

“就你小子会使板砖!”兆哥冷哼道。

郭运辉右肩剧痛,踉跄后退,那四个小弟又挥舞着棍棒砍刀扑了过来,他见势不妙,扭头就跑。兆哥哪里肯放过他,带领手下紧追不舍。跑不多远,迎面几个汉子大步而来。郭运辉只想甩开追兵,便要从这几个汉子旁边绕过去。那走在最前头的黝黑魁梧的汉子已在向他招手叫道:“这不是郭兄弟吗?跑什么鬼?”

“赵三哥!”郭运辉认得这是货运码头的搬运工人赵三哥,他随父亲贩米到省城,家里的小货船就是停靠在赵三哥所在的货运码头。这赵三哥虽然是卖苦力的,但豪爽仗义,隐然是货运码头上数百搬运工的头儿。他跑到赵三哥身前,道:“好久不见。”

“你跑什么鬼?”赵三哥又问道,不过他不需要郭运辉回答了,因为兆哥带四个手下挥舞刀棍追了过来。马闹药受伤不轻,还要留下看守三辆自行车,没有跟来。

赵三哥紧走几步,截住兆哥,道:“老兆,你干什么追砍小郭?”

“你们认识?”兆哥气喘吁吁道:“他打伤了老子好几个兄弟,一点也不卖老子的账,今天不剁了他,老子以后不要在码头混了。”

赵三哥看看兆哥身后四个血头血脸的小弟,不禁哑然失笑,道:“你们五个打他一个后生子,还被他打成这样?”

“六个!”一个小弟愤愤不平地叫道:“马闹药被他踹得动不了了。”

兆哥老脸通红,喝道:“闭嘴。”

他向赵三哥一拱手,道:“赵三哥,我兆耀祖与这后生子今天的梁子算是结上了。你我一向井水不犯河水,你就当没有碰到这档子事,日后老兆请你喝酒。”

赵三哥道:“好。兆耀祖,如果我没有碰到郭兄弟,没有叫住他,你当着老天说说,你能够追上他吗?”

兆耀祖看了看身高腿长,比他高过一头的郭运辉,嘴硬道:“那个……不一定。”

赵三哥笑道:“那好。现在你们就当我们是空气,一齐起跑。你们能够抓到郭兄弟算你们厉害,抓不到就当老赵没出现过。”

他身后几个苦力同声叫好,显然他们都认为兆耀祖根本没有可能抓到郭运辉。

“老兆,多个朋友多条路,多个仇人多条沟。”赵三哥拍拍兆耀祖肩膀,“你也是个眼眨眉毛动的角色,和郭兄弟又没有杀父之仇,夺妻之恨,何必盘成死结?不如兄弟我请你们到临江楼喝一杯,大伙握手言和。”

兆耀祖犹豫不定,赵三哥搂住他的肩膀,附耳道:“你别看郭兄弟年轻,我可知道他的底细,是岳阳城里有名的狠角色哩。”

其实郭运辉在岳阳城里泯然众人,这不过是赵三哥在帮他吹嘘罢了。吹牛又不上税,还可以震一下兆耀祖。

兆耀祖果然态度松动,似乎下一个好大的决心似地默然半晌,才道:“好。赵大哥开口了,这个面子不能不卖。”

他四个小弟见老大松口,也哄然叫好。他们早已不想“追杀”郭运辉了。他们这样混码头的三只手,主要手段是小偷小摸,坑蒙拐骗,欺侮欺侮外乡人。虽说强龙不压地头蛇,可要是外乡人是真是强龙,他们这样的地头蛇根本压不住。

赵三哥转向郭运辉,道:“郭兄弟,你看?”

郭运辉学着江湖把式,拱手笑道:“赵三哥说得对。”

于是一行人折返原路。一路上说说笑笑,好的跟多年没见面的亲戚一般。

郭运辉取回了他的长衫礼帽,重新穿戴,和赵三哥,兆耀祖一行人到了临江楼。只有马闹药挨了两脚,鼻青脸肿,胸口疼痛,实在拉不下脸与郭运辉把酒言和,就先行骑车回去了。

临江楼是小西门一带最为气派的饭馆,也不过是三层砖木结构的楼阁。胜在视野开阔,窗外就是滚滚不息的湘江,江上百舸争流,千帆竞发,令人心胸一空。

赵三哥领着一行人径上顶楼雅间,大包大揽,点了剁椒鱼头,红烧肉,黄焖鸡,红烧猪脚等十道硬菜和一坛高粱酒。他摆酒为小兄弟郭运辉和兆哥讲和,真是拿出了十分诚意,把他认为是世间最高档的菜式都点遍了。其实他虽然是货运码头数百搬运工的头儿,那是苦力们敬他仗义,是条汉子,自然而然地以他为首。码头老板们非但不承认他是工头,还因为他屡屡为苦力们出头,视他为眼中钉,肉中刺。因此他并不富裕,生活在这附近,这临江楼还没光顾过几次。

兆耀祖看着满桌子硬菜,吩咐服务员道:“跑堂的,你去问一下黄伯霖,就说兆哥问他,昨天要的大白鱼备好了么。”

“黄伯霖?”服务员茫然道:“哪个黄伯霖?”

兆耀祖淡淡道:“就是你们老板。”

服务员“噢”了一声,正要出去。门帘掀开,一个留着短须的中年胖子满面堆笑地走了进来,罗圈一揖,然后对兆耀祖笑道:“兆哥,你带兄弟来吃饭,怎么不知会我一声。你要的大白鱼已经叫厨子在收拾了。整整十五斤。一会就送上来。”

众人都暗吸一口凉气,白鱼是有名的江鲜,十五斤的白鱼那是河珍了。

“兆哥,兄弟们吃好喝好。”黄伯霖恭敬地道:“这桌酒菜小店请客。”

赵三哥忙道:“这怎么行?说好了我请。”

黄伯霖道:“兆哥带兄弟来小店吃饭,是小店的荣幸,谈钱就伤感情了。”

“好,不错。”兆耀祖,面有得色,微微点头,如赶苍蝇般挥手道:“你下去吧,兄弟们有什么需要再叫你。”

黄伯霖赔着小心转身下去了。不一会上来四个伙计,两个伙计合力抬着一个铜炉放在八仙桌上,炉里木炭通红,烫得桌面青烟直冒;另两个伙计将一口铁锅搁在铜炉上。铁锅中煮的正是一尾十五斤的大白鱼,汤白汁浓,热气腾腾,香气扑鼻。

兆耀祖站起,端起酒碗道:“赵三哥,郭兄弟,场面话就不说了。干了这碗酒,大家仍然是好兄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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烽烟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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