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飞抵

2飞抵

上飞机前我拿出手机打给樊芙，电话通后她说：“她都在卫生间里半个小时了，还没出来。”

“我出差时她总是这样。”

“卫生间里有你说的那些危险东西吗？”

“应该没有，连马桶盖我也拆了。”

那头没说话。

“如果过会儿她还没出来，你就把厨房的一氧化碳警报器弄响。”

“为什么不是火警警报器？”

“火警警报器上次已经被我弄过了。”

“最后一个问题，怎么把一氧化碳警报器弄响？”

“自己上网查。”

我刚要上飞机手机又响了。

我接起来，是路易斯·夏尔，市场部的头头。他开门见山一上来就说道：“按照这种研发速度我们是会付违约金的。”

“所以我结束了临时假期。”

那头没好气地哼哼了一声，说：“但愿你这样做有点儿用处。”

我把手机收起来，进了机舱。

这是架生物数据公司的行政专机，主管级行政人员专用。诺大的机舱只有我一个人，窗外的黑暗给了我一丝不祥的预感。舱内的通话系统说：“预计降落时非洲着陆场天气正常，可以起飞了吗，先生？”

“起飞吧。”

飞机开始缓缓加速。我把头靠在椅背上，闭上眼脑海里浮现出刘娅上次把自己锁在卫生间里，以及那场车祸，还有刘娅接受康复训练师指导时的情景。在飞机跨越音速时发出呼啸声前我就已经睡着了。

不知过了多久，我感觉自己突然被甩了出去，紧接着腰上的带子又把我拉回到座位上，后背和椅背撞在一起，火辣的痛感让我立刻睁开了眼睛。

我惊恐地发现自己正面朝下悬在空中。放眼向下望去能看到一排排座位和驾驶舱，我惊讶地左右环视座位两侧，窗外漆黑一片，什么也看不清楚。但毫无疑问，飞机此刻正在头朝下坠落。我整个人被安全带绑在座椅上无法动弹，如果解开安全带我立刻就会向下掉到驾驶舱门上。

我发疯似的开始大喊大叫，但无人回应。

我停止喊叫，努力让自己集中精神。我看了看驾驶舱，舱内的灯还亮着，但飞机却没有发出失速警报，它没发出任何警报！我努力让自己冷静。我对着舱壁上的内部通话系统喊道：“飞机在失速，听到了吗？飞机在失速，你们都他妈在做什么，你们都死了吗？”

没有任何反应，我只感觉到四周在天旋地转。

只有一个办法了，我双手伸到右侧，解开腰间的安全带，整个人立刻向下坠去。

下落的过程中我用双手不停抓住两旁的座椅，以求减缓下落速度。

这时我听到机翼发出了吱吱声，比呼啸的风声更加清脆。这可能预示着机翼快折断了，我猜接下来飞机就会头朝下呈现出螺旋式坠落，到那时我就只能等死了。

就在我脑子里想这些的时候，身子已经重重地落在了驾驶舱门上，舱门立刻被我撞开了。

我双手撑着门框试图摆正身子。这时我看到驾驶舱内的两个家伙都还在自己的座位上。他们腰上都绑着安全带，主驾驶座上的那个家伙还来回晃动着脑袋。我朝他喊道：“这到底是他妈怎么回事？飞机在坠落，你们听见了吗？飞机在他妈的坠落，我们马上要死了。”

那个主驾驶抬起了脑袋，睁开眼看了看仪表盘右侧的高度表，立刻朝他右侧副驾驶座上的人喊道：“嘿，我们不能同时睡觉，你疯了吗？”

我双手分别抓住两侧门框，朝他喊道：“别管他，快把飞机弄好！”

“弄好？”那家伙说：“飞机已经落到了八千米，现在的仰角到五千米时就很难救回了。”

我盯着机头前窗，此时机头已经快垂直于地面了。

主驾驶拨了一下控制阀板上的一个开关，嘴里还嘟囔着：“自动控制仪有问题！自动控制仪有问题！它没按照规定动作飞行，它他妈会让我们送命的！”

副驾驶座上的人终于醒了，问道：“嗨，伙计，怎么了？”

“准备降落伞。”

我脑袋一阵晕眩。轰鸣中听到另一个人说：“你有病吗？马上切换回手动控制！”

“自动驾驶仪截取了控制权，强制切换不起作……”

“高度七千米，快他妈想办法！”

“别说废话，你去准备降落伞！”

“你是什么飞行执照，笨蛋！通知主控计算机把驾驶仪的电源切断，它会搞死我们的！”

“闭嘴！收声！”

另一个人继续报数：“六千四百米，搞定了吗？断掉它的电源，这飞机有问题！这架飞机昨天刚刚例行维护过，那些修飞机的没发现这个问题吗？”

“主控提示断掉驾驶仪电源很危险，是否确定操作？”

“确定！当然他妈的确定，不断掉它的电源我们就只能跳伞了。”

“断掉了。”

我睁开眼睛，看到副驾驶伸手在控制板前拨动了一下，说：“缓慢调整飞机的仰角，让机翼逐渐获得升力。”

“我知道，我是主驾驶！用不着你来指挥。”

“六千米，”副驾驶座上那人扭过头对我说：“闭上眼祈祷吧，如果这一千米内飞机无法恢复仰角，我们就只能跳伞了。”

我双手紧抓住两侧的门框，闭上了双眼，但没有祈祷。我感觉到四周在缓缓倾斜，我从趴着变成了立着。我在心里轻轻说道：“感谢上帝！如果真存在上帝的话。”

飞机在西非冈比亚着陆时已是凌晨1点。我提着行李箱走到舱门前时，飞机的内部通话系统传出一个非常死板的声音问道：“旅途愉快吗？”

我大声回答道：“滚你妈的！”

在经历了一段长达1分钟的中型客机的特技飞行后，下飞机十分钟后我的双腿还十分绵软。我站在跑道边上为手机换上当地的手机卡，然后给樊芙拨过去。等了约莫有一分钟后她接起了电话。

“刘娅怎么样？”

“你怎么不先问问我怎么样？”

“你怎么样？”

“很好，你怎么样？”

“很好，刘娅怎么样？”

“很好。”说完她又把电话挂了。

我把电话收起来，抬头看了看四周，不得不说——脚心着地的感觉真好。

我看到一轮泛着白光的上弦月正挂在当空，蟋蟀声在周围的树林里回荡。这里就是距冈比亚首都班珠尔仅32公里的生物数据公司的西非实验区，地道的非洲地貌——富饶的土地、落后的经济，还有危险的商业利益。

整个实验区除了主实验大楼外难以看到其他高楼，四周都是密布的树林。为了让主实验大楼里的那些肉眼难辨的微生物不外泄，除了大楼内部24小时不间断运转的负压过滤器，整个实验区还以国际生物安全水平标准分成4个安全等级区域。三、四级区域严格限定外部人员进入，内部成员出入时也必须严格防护。

我沿着飞机着陆区通往实验区的小路向前走着，听着脚踩在碎石子上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这时我身后突然传来一个男人的声音：“嗨，简，你到了。”

我听出来那是阿诺·卡莱尔的声音，我回过头借着微弱的月光看到卡莱尔正从飞机着陆的地方向我走过来。

他穿着一身便装，金发向后梳着，边走边冲我露出一个疲倦的笑容。我看出来他没睡多长时间。

他说：“你能来真好，这些问题快把我弄疯了，你往这儿飞的这段时间这里又出现了一些新问题。”

他说这些时已经快赶上我了，我问他：“什么问题？”

“那些胚胎实验，实验结果与我们预先估计的有很大出入。我们还是找不出原因，那些实验员把问题归咎于实验误差，但我知道那不是。”

“你为什么断定那不是实验误差？”

他走到我跟前看着我说：“因为以前从未发生这种事情。如果是实验误差，这种误差为什么早不出现，而偏偏现在才出现？”

卡莱尔口中的“偏偏现在”是指我们的研发已经快进入临床实验阶段。我们对区别各种人种基因的研究已经持续了相当长的时间，其中的一些基因片段已经经过了上千次验证。如果能够最终证明那些基因段，与某些人种所专有的疾病的发病具有密切关系，生物数据公司就可以将研究结果交付给合作方了。

“这一切都是毫无意义的。”卡莱尔低头看着脚下的碎石子说道。

我盯着他问道：“什么是毫无意义的？卡莱尔？”

卡莱尔抬起头看着我：“我是说这项实验本身就具有不确定性。为什么那家公司不把他们所治疗的具体疾病告诉我们，那样一来我们的实验就会有确切的目标，而不是像现在这样来回瞎测试。”

“站在公司的利益上考虑，如果一项合作协议能够得到不少于17亿美元的回报，来回瞎测试也是值得的。”我说。

卡莱尔朝我笑了笑，说：“是的，如果不考虑这种合作所具有的道德风险的话。”

“道德风险？”我停下来看着卡莱尔。

他也意识到“道德风险”这几个字吓到我了，因此他又委婉地对他刚才说的话解释道：“这只是一种猜测，或者说是我自己的一种预感。”

这时我听到旁边树林里的蟋蟀突然停止了鸣叫。卡莱尔很明显也听到了，他停下来转过身环视了一下我们周围。我忽然看到右侧20米外的几株柯巴树的枝头晃动了几下。

这时卡莱尔说：“我们得抓紧时间到实验区，那些实验员在等你呢。”

卡莱尔向前走了几步我才开始走，一边还扭头看着刚才枝头晃动的那几株柯巴树。他说：“可能是猫头鹰或秃鹫。”然后他问我：“你妻子怎么样？”

“不算太坏。”

卡莱尔没再多问。

这时主实验楼上的空气过滤机发出一阵呼呼声，我重新集中注意力到面前的石子路上。

卡莱尔继续说：“辛西娅把那几只猩猩解剖了。她说脑组织都严重充血了，她采集了一些细胞的DNA，在电镜下没有发现明显异常。她说还要和正常DNA对比一下，但她也发现一些问题。”

“继续说。”

“一些……”他停顿了一下，环视了四周一眼继续说道：“一些她认为不应该属于实验误差上的问题。她发现某些DNA片段与我们事先提交给计算机的有差异。那些提交给计算机的DNA我们都核查过不止一次，这些差异在我们检查时不可能不被发现。”

我看了卡莱尔一眼，说：“但我们还是没发现，还是人的问题。”

这时我们从石子路走上了另一条主路。路两旁都是一人高的灌木丛，抬头向前望去可以看到实验区入口处的值班室。灯光从值班室南面的塑钢玻璃窗里射出来，以我现在的位置可以看到里面有人走动。

这个时候实验区里大部分的工作人员都是当地人，一些曼丁哥族、富拉族人，大概有六、七人。这些人负责动物饲养、人员伙食、安全保卫等实验任务以外的杂务，其余都是美国来的科学家。

卡莱尔说：“今天两个人休假回美国了，实验室里现在有6名科学家。”

我们已经走到了值班室的门廊外。一个深肤色上身穿白短衫的曼丁哥族小伙子从值班室里走了出来，我认出来那是曼塔。他走到我跟前用英语问我：“哈喽，简，深夜好，听说刚才在飞机上你受到一些惊吓？”

听了曼塔的话，卡莱尔也瞪眼瞅着我，我笑着说：“那些飞行员开飞机时睡着了。”

“什么？”卡莱尔瞪大眼睛问我：“两个飞行员都睡着了？”

还没等我说话曼塔就替我回答说：“那些家伙经常搞这个，一群疯子！”

“天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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