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千嶂孤城闭

宝璋手中攥着锦帕，默然半晌，终是微微一蹙：“殿下言重了。那帮奴才确是鲁莽粗俗行事没有半分稳重，但现下既然是殿下亲承的人，十一岂敢有不从的道理？”

手袖一挥侧身而坐。汪铎恭身移步，旋朝后朗声道：“仔细手脚轻巧规矩。莫说金阁玉桓御赐宫品，便是惊扰亭中一草一花，踢了你们颈上脑袋都担待不起。”斜手一举，数个青衣纱冠的西厂内卫，躬身徐徐跨过石桥步入院落。

汪铎正欲穿亭过桥，宝璋倚坐看着他，面上愠色骤笼：“难怪世人皆赞厂督大人玲珑通透。须臾不见，竟又攀上高枝新墙头，倒是在我这样势去力薄的旧主面前逞得威风几许！”

汪铎眼睫微垂，苍白面色无波无澜，已裣衽俯身跪地：“郡主何出此言，汪铎是您教诲调教出的奴才，心中从未敢有一丝忘钝。”

宝璋一拍桌沿：“是么？既是如此。。”

朱佑洛眼眸微微沉下来：“小十一，莫说这些不着边际的话语，耽搁汪先生办理正事。汪先生，你自进去吧。。。”

汪铎恭身退过去，迎面走来怀炉添盏的玉吟，瞧着他，凛然折身而行。她到朱佑洛面前行了礼，为他仔细添置规矩暖炉香盏，又铺上白色狸毛坐垫：“殿下万福。亭中风寒，不宜久坐，不如。。。”她拿眼睛瞟了瞟宝璋。

朱佑洛了然于心，微微叹了气：“小十一，这冬鲤痴傻无知，再喂下去，可要被撑成鱼圆了。露寒风重，我们先进阁房等待罢。”

宝璋摇头，瞪着眼睛看汪铎背影渐远，半晌，终是偏过脑袋垂垂向荷塘：“三哥，我以后，怕是再没有机会瞧它们了。”

朱佑洛是成祖皇帝最为看重喜爱的皇孙，自幼便数度随成祖皇帝征讨蒙古，后来父亲仁宗皇帝继位，便担负起常年驻军幽州或远征异族的责任。所以宝璋虽自幼居于宫中，与各皇子贵女皆为熟识，但渐随长大，倒是已生出不少疏远生分。这一声“三哥”，也似乎已遥远得弥淡于他们渐远而逝无虑短暂的少年时光。

而她既久居内宫，呆在国公府的时光，实在不多。他心中娓娓漫溢出三分悱恻温和，不由随她围炉而坐，语音低沉：“宝璋，不止是国公府，京城各大世族，皆有官家授命搜罗。近来京中事多，不过是例行公事，你无须多虑。”

宝璋却倚着红栏，看上去沌沌的，不再说话。

微而，她抬起头，望着西城袅袅天际，璨然一笑：“三哥，今天是上元节。以前你、我、淮安，带着陆家兄姊，看城西十里长街花灯凤城，不知有多热闹喜庆。”

她本来倦怠，这一笑来，却是眉目流光，灿如星辰，刺在朱佑洛倦软心上：“今年可惜了，来年若是有机缘，三哥定带你去瞧瞧。”

宝璋不搭腔，默然望向石桥对面院落。

雪影下灰白斑驳的青石院落里，数个青衣太监有条不紊进进出出，夜树边的左角落，那颗三人高的柿子树虽是亦笼起层雪白晶莹，却盖不住枝桠上垂坠出好些颗半熟柿子，红彤彤暖洋洋，遥遥望去像悬挂着的一盏盏小灯笼，又温暖又喜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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