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第24章

“你不知道!”新民道,“山上的条件跟山底下不一样。”

“有什么不一样的?”雅慧问。

“山底下头一个你旱涝不保,对不对?”新民道,“可山上了,雨水多的时候存不住水,还有树吸收了。没雨的时候它又能从树根上吸收水分。所以才能不受旱涝的影响。”

“那跟后面的林子有什么区别呢?”雅慧道,“咱们起码可以试一试啊?”

“就算不成也不损失什么嘛,就是费点儿辛苦。”雅慧又道,“要不你看桂兰她们每年为挖这点儿山货吃多少苦?”

“可谁知道这东西是咋种了?”新民道,“是种籽了?还是种苗?”

“你这个高中生还搞不懂这个?”雅慧道,“去看看不就知道了?”

新民沉吟着不说话了。

从那以后就每天往山上跑。

王心的肚子一天比一天大,可还是一吃过早饭就准时过来串门儿。

“这冰天雪地的,你也不怕摔倒。”雅慧开门儿搀她进来。

“不怕。”王心呼哧呼哧的喘着粗气道,“该死的娃娃面朝天,不该死的过了一天又一天。”

“呸呸!”雅慧唾道,“好好的说什么死呀活的。”

“小圈……”雅慧看了看王心又道,“知道你怀孕吗?”

“谁知道了。”王心道,“管他知道不知道了。我生这个娃娃又跟他没关系。”

“那他哥也没跟他说?”雅慧问。

“不知道。”王心摇头,“前俩天给他哥写回一封信来,老猪让我给念了,我没给他念。”

“他也是没办法。”雅慧道。

“管他的了。”王心道,“我现在不想这些兰。你看《平凡的世界》,没记住这段话?人生其实就是一场角色扮演,你处在哪个阶段,就得扮演好哪个阶段的角色。我现在就是个待产的孕妇,这就是我的角色,至于其他的,我甚也不想,以后的事情以后再说。”

雅慧钦佩的看着王心,口不能言。她不知道,书除了消磨时间,还能给人这样的启发。王心这话就像是说给她听的一样,让她烦闷的心情豁然开朗。在哪一步就做好哪一步的事,以后的事情以后再说。说的多好啊!

新民回来她把这话说给新民,新民也赞许的直点头,说不愧是王心。

这一年的春节奇冷无比。雅慧备好的柴火还没出正月就烧完了。白天家里有人,雅慧从来不舍得烧炭,留着晚上用。新民每天从山上回来都会背回一背柴火来,雅慧就归置的放好。王心的一番话又让她静下心来,她现在就是个山村妇女,能做的也就是这些事了。她把炉子烧的旺旺的,串门儿的人一来了就都不想走。新民也说,我觉得谁家也不如咱们家暖和。

雅慧就觉得特别有成就感。

她把《平凡的世界》翻了两遍,也没看见王心说的那句话,还是新民给她找了出来。雅慧才知道,看书还得加上自己的理解,不能死搬教条。

新民夜里也不怎么出去了,跟雅慧一个人拿着一本书看。雅慧把被子围盖在两个人的腿上,背靠着墙,各看各的。

新民看起书来很专注,雅慧不时的偷瞄他一眼。窗外呜呜的风声更显出这一室的温暖和静谧。雅慧思潮翻滚,只是苦于读书少,表达不出来。

“还是看不进个?”新民问,“半天也不见你翻一页。”

“你看的是什么书啊?”雅慧问。

“麦克阿瑟。”新民翻过书皮让她看。

“哦。”雅慧点头,“是打仗的。”

新民呵呵的笑,点头道,“是了,打仗的。”

“哪看不懂?过来我给你说。”新民合起书来说道。

雅慧这时候多希望自己是王心啊。要是王心听了这话,肯定会顺势过去靠在他身上。可她是于雅慧,比他足足大着五岁。所以她说,不用,我看得懂。

村里头来了个卖杂货的。开着辆三轮车,停在村头的场面上。高音喇叭一响起来。大人娃娃都往场面上跑。桂兰去看了一遭,又回来叫雅慧。说车上甚也有了,没钱拿麦子,瓜籽都能换。雅慧就跟上桂兰去看。

场面上一堆人。男人们不买东西也围在跟前高吼二叫的凑热闹。

雅慧最怕这一群一伙的闲人。怕他们拿她取笑。今天倒好,为首的冯三儿正跟刘四吹牛抬杠,顾不上别人。

“不要看我胳膊细,”冯三儿举着胳膊说道,“我碰过铁器!不要看我头干,我喝过硫酸!”

“你就好好儿在这儿吹哇!”刘四道。“你还喝过硫酸!硫酸长得甚样儿的,你给我说一说!”

“咋了?你还不服气?”冯三儿道,“不服气你给我吹上一个我听听。”

“牛吹的再大,还能当肉吃了?”刘四起身拍了拍身上的土道,“我呀,省下那点儿力气还不如转的看哪能吃上一口了。”

“刘四!你不能没等甚就认怂哇!”

“说你不行不行,你还把屁股一拧一拧!就你那两下还敢跟冯三儿抬杠了?那不是背上鼓寻锤了?”

看得人还在一旁给撺火。

“就他?”刘四一拧脖颈道,“我是不想跟他废话,你们还真以为我说不过他个?!”

“刘四,不要嘴硬兰。干脆就拜了冯三儿为师哇!叫冯三儿好好儿给你教点儿抬杠的本事。省下你打个打不过,说也说不过。每次让人家把你说的鸭子嘴扁扁的。”

“是了,刘四!拜个师傅这又不丢人,以后你学会了再来打他了哇。你没听人说,教会了徒弟饿死师傅?”

“我拜他为师?他好好儿梦的个哇!”刘四道,“就他那两下还想给我当师傅了?白交给我我也不学!”

“你看我要你的!”冯三儿道,“你也不看看你那点儿汤水。熬胶不粘沤粪不臭,作甚甚不行吃甚甚不够。我要你挨刀了?”

“能吃说明咱有这口福!”刘四说着趿拉趿拉的走开。

看的人也都笑着散开。

换生一转身看见桂兰和雅慧过来,笑着对桂兰说道:“这么牙长一截截路,能把你走的气喘马趴的?这敢是老兰哇?”

“快不要说我兰!”桂兰道,“你到了我这岁数还不知道如不如我了。”

“可这个老娘娘!”换生笑,“你才能比我大了几岁了,就在这卖老了。”

“大一岁也是大!”桂兰道,“你没听人说人老一年马老一月?”

“啊呀!我是说不过你!”换生笑着叫冯三儿,“冯三儿,快!你来跟对答来哇!”

“我敢跟村长夫人对答了?”冯三儿道,“人家说十个女人九个翻(指不讲理)剩下一个麻缠缠(胡搅蛮缠)。我可不敢跟这女人麻缠。”

“你见过个女人兰么,你就敢说女人麻缠了?”桂兰冲着冯三儿道。

“我没见过女人,我这些年是咋过来的?”冯三儿道,“你这小瞧人敢是小瞧的厉害了哇!”

桂兰还要还嘴,被雅慧拉着走开。

雅慧买了点儿针头线脑,等着桂兰。桂兰和云云她们一人提着一个口袋,不知道是麦子还是瓜籽,庄户人看着什么都稀罕,就是自己地里种出来的不稀罕。见能拿来换东西,每个人都提了一袋子。左挑右选,买了大人的,又买孩子的,买下一大堆。

回去的时候,冯三儿又冲着云云两口子来了,看着云云怀里抱着的东西说道:“甚是个甚,穿上毛嚡脚不冻。你们看看人家换生,自找了云云以后,人家甚也不做,误不住钱够花觉够睡。这就叫外父花了女婿的钱,人命出在眼跟前,女婿花了外父的钱,过了一年又一年。”

“你看见我花我外父的钱来兰?”换生道,“我外父个儿吃还嫌肚大了,能让我花上他的钱?”

“冯三儿!”云云也骂道,“你不鬼嚼是不嘴上难活了?实在没个说的就把嘴上挖给两把!”又骂换生:“你看你那个二百五相!人家一点你,你倒跟上来兰!”

“看你媳妇儿打你呀不!”冯三儿对换生道。

“你到想让人打你了!”云云呛他。

“你以为我冯三儿真娶不上个媳妇儿?”冯三儿道,“我告诉你们,莫欺少年穷,单怕老来贫!我要是有了钱,就跟你们这些,你就是白送给我我也不要!”

“你盖上十八床盖体(被子)梦个哇!”云云道。

“梦我也得梦个能搂会抱的了。”冯三儿道,“不能跟换生一样,娶了个媳妇儿还得一天的睡素觉(指一个人睡)了。”

人们都知道冯三儿指的是什么,一起都笑了起来。云云扑上去就要抓挖冯三儿。

路过王老五门市,看见凤仙站在门口。雅慧正还想问她病好了。凤仙就先说道:“你们咋也去拾这破烂儿了?都是些假货,那能用成了?”

“针线还有假的了?那是那甚做的兰?”云云笑道。

“我可不管他真的假的,便宜就行。”桂兰道,“不哇几块钱的个东西,谁还又不是留下他传辈数(给儿孙留)呀?”

“人家那东西挺全的,你不去看一看个?”黑眼子道。

“我的东西还用不了堆山了,还去看他的了!”凤仙道,“他能有个甚好东西了?”

一句话说的几个人直撇嘴。

“在哪了?我去看个呀。”刘四媳妇儿三改出来道。

“你先回家寻东西走哇,”黑眼子道,“人家能拿麦子瓜籽换了。”

“是不?那正好。”三改说完就跟他们一起回村里头。

“你们不要听她吹牛。”三改回头看了一眼说道,“还东西用不完堆山了!她有个甚东西了?别人不知道我还不知道?身上连个三两块也拿不出来,上次因为吃了一袋方便面,差点儿让老五把她骂死!还在这儿吹牛了!”

“王老五真是可惜了他那点儿钱兰!”桂兰道,“那也不知道是给谁攒的了。没儿没女还舍不得吃舍不得喝,要那钱有甚用了?”

“那也不至于连一代方便面也不给吃哇?”云云道,“咋说凤仙也是他老婆哇?”

“老婆?”三改冷笑,“在他家里头那就是一个不花钱的长工!”

“唉!凤仙也是可怜了。”桂兰道,“你们看看那腿肿成甚兰,还得站在那儿卖货了。”

“你可怜她了?她可不可怜你!”三改道,“我这么个给他们受上苦,她还一天的给老五告状。也不是我,谁的状她也告。真以为我们做这点营生,就成了他们家的长工兰。真没见过这种人,软的欺硬的怕,你看见她可怜了,她反过来还想欺负你了!把个老五是巴结的,把个儿的亲兄弟一家搂揽过来,图一分钱没挣上,还让老五直数落下一堆不是。她兄弟媳妇儿也怨她,闹了个里外不是人。你说老五那人,左手连右手也信不过,能让她兄弟占上便宜了?”

“这就叫割上驴球敬神了,神也惹下兰,驴也割死兰。”桂兰道。

“还差点儿把兄弟媳妇儿也贴上!”三改道。

“咋回事?”几个人一起道。

三改就说王老五有一天半夜趁凤仙他兄弟不在,去敲兄弟媳妇儿的门了,没敲开。

几个人都骂王老五狗改不了吃屎。他大和凤仙都在一个院里头住的了,就敢这样。

“人家说他喝醉兰么。”三改道,“说转了向走错地方了。”

“放他的那个屁了!”云云骂道,“那能走错了?那他喝醉咋不去敲他大的门?”

“凤仙哇不是个死人?”桂兰道,“院里头有人敲门她能听不见了?”

“说听不见那是装糊涂了。”三改道,“这也是她兄弟媳妇儿正经,要是个不正经的,那早就勾搭上兰!凤仙知道也装个不知道。”

雅慧听着,庆幸自己听了新民的话,没搀和到里面去。要不现在死了也不知道是怎么死的。

卖杂货的人夜里住在了喜荣家。桂兰第二天笑着跟雅慧说。她晚上给吃的臊子面。卖杂货的贪吃臊子里的肉丁,直往碗里舀汤,咸的喝了一夜的水,一早上起来跟桂兰说道,大嫂子做的面是又咸又辣麻。

以后村里的人一说起桂兰就说又咸又辣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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霜露满山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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