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逢
乐广素来喜静,不喜嘈杂喧闹,是以选择悄无声息地离开。
他走到东墙拐角处,被一位行色匆匆的黑衣姑娘撞倒在地。
那姑娘见他先是一愣,再洋溢着灿烂的笑利落地将他扶起,问候道:“原来是公子呀?真是抱歉。”
乐广细看她的穿着,伸手拂去衣角的灰尘,也报以一笑。
“姑娘熟识我?”
二世道:“这有什么不识的,即便是整个上京,又有谁不认识公子呢?”
她歪歪脑袋又道:“公子名动上京,就算是当朝陛下,恐也会翻看公子画像吧。”
乐广抬眸远看,轻柔又坚定道:“姑娘是叫二世吧?”
二世歪着的脑袋转正,她诧异道:“咦,公子竟也识得我?”
乐广点头。
“略有耳闻。”
二世仰起头与他对视,深邃的眼睛骨碌碌转了一圈,神色茫然。
“陛下甘冒天下之大不韪养一女子在身边。”
乐广微微一笑。
“姑娘也名动上京呢。”
二世举手遮眼,朗朗道:“公子说笑了,我污名缠身,怎可与公子比肩。”
二世心道:“若二哥还在,我是要与此人定下婚约的。”
乐广细细注视着她,心道:“她常做此装束,该是为了祭奠扶荷吧。若是扶荷还在,我便是要与她结下姻缘的。”
他神色犹疑,目光如炬,二世心道:“是在怀疑什么吗?”
二世以为乐广猜到自己是为秦书而来,便绞尽脑汁想消除他心头疑云。
她真诚又神秘道:“我方才见一人翻出司徒府西墙,公子可想知道是何许人?”
她以为乐广会问她:“是谁?”
她就会回答:“正是那韩郎,但我不敢得罪他,又觉他举止有异,只好装作无知大喊啦。”
乐广沉默良久,灼灼笑道:“姑娘何必多此一举?”
二世不明他话中意思,以为乐广在责备她,只觉更加心虚。
东墙边传来杂沓的脚步声,二世匆忙告辞。
乐广对着她匆匆而去的背影,敛衽为礼。
……
二世隐约觉得此事恐怕有曲折。
果不其然,让秦书立后的诏书并没有因她这一番努力而停止到来的脚步,只是上面婚娶的对象从相府嫡女变成了吏部侍郎的嫡孙女,名乐谭。
乐谭进宫那日,二世与秦书深夜对酌。
两人坐在西窗边的床具上,二世言笑晏晏,为他斟酒。
她边笑边道:“乐谭还跟我二哥有一段渊源呢。”
秦书道:“本君略知一二。”
二世坐下,双手支颐盯着烈烈燃烧的烛火。
“陛下可愿听我讲些细况来消磨时间。”
秦书不置可否,二世挑眉擅自讲起来。
“那天我在相府后院的水榭里陪二哥,也是我第一次知道乐广。”
“侍人们本来是讲玩笑话,他们说:‘大人的妹妹定然要这世间数一数二的郎君来相配。’这样的奉承本不稀奇,也不必往心里去,二哥却应道‘不小了’。”
二世与秦书四目交接,往事历历在目。
“本是二哥的闲情逸致,但那天,乐鹳正好带着乐谭、乐广前来拜见。”
“乐鹳老谋深算,请求以乐谭与二哥结下婚约,二哥为我看中了乐广,便模棱两可应下。”
“自日以后,人人皆以为乐家女儿乐谭乃左丞大人未过门的妻。”
秦书伸手端起酒杯,垂首道:“你出宫见他便欢喜,是对此事耿耿于怀吗?”
二世笑道:“并不。”
“乐广确实好看,人亦温柔,乃女子良配。”
秦书攥着酒杯的手不由自主紧了紧。
他切齿道:“本君平日如何教你的?”
“不可以貌取人。”
二世错愕道:“我非以貌取人,这些话也非我独创,外间传言嘛。”
秦书抿唇,白齿森森。
“消遣的话,何必当真?我虽然爱色,也会取之有道。”
“本君不这样认为。”
秦书刻薄道:“本君见你已与大道相驰。”
二世心里觉得他莫名其妙,嘴里还是安抚道:“好好,就当我沉迷美色,误入歧途。”
她又给他倒酒。
“陛下喝酒吧。”
“过几日是太后生辰。”
秦书转开了话题。
二世神思回转,思量过后回答:“如往年一般礼到就是。不然众臣齐聚一堂,陛下坐她身边不是自取其辱嘛!”
昏黄烛火跳跃的影子晕染在秦书脸上,给他的侧脸踱上一层柔和的光,他头也没抬道:“此次她要你我同去。”
二世轻佻地笑意僵在唇边。
“乐谭可去?”
“不去。”
“她这可是要向众臣坐实陛下昏庸的污名?”
秦书却嗤笑道:“就一个你而已,哪至于污名了。”
“怎么听陛下这是瞧不上我的意思?”
二世对他轻描淡写的语气不满。
秦书搁下酒杯,无奈道:“岂敢?岂敢瞧不上你这根朽木。”
二世抬手抽去他桌上书本,笑道:“陛下还不是一样的迂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