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三十章
第二百三十章
写完之后,李晓撩起眼皮看了曹节一眼,见她若无其事,只是含情脉脉的看着自己,心理不由微叹了一口气,虽是夫妻,但她的另一个身份不能不让李晓时刻警惕,这种人事任命也谈不上机密,如果真的是军国重事,那他无论如何也要命曹节回避。
如果身旁是吴珉的话……想到这里,李晓无奈的摇摇头,吴珉自建军起便陪在自己身边,扬威军的建立也有她一份功劳,功勋重臣,对她自然不用避忌,可是现在自己对吴珉严防死守都犹嫌不足,双方哪里还有心情平心静气的说话?自从找到了钥匙,吴珉无时无刻不想着回去,只是自由被强行拘禁控制,钥匙又在李晓手里,走脱不了而已,现在双方见面就是争吵,闹的李晓头大,一般情况下也懒得见面,只是时间拖的越久,心里不免越是愧疚,在这件事上,他始终是欠了那几个女同胞的。
“夫君,年底就是父亲的五十寿辰。自离开兖州,一晃已是两年,两年中除了书信往来,妾身不曾与家中亲人见上一面,心中着实想念,因此妾身想藉父亲寿辰之际返家,一来为父亲贺寿,二来探望家人,以解心中思念,还望夫君恩准。”
与李晓相处久了,曹节也慢慢的了解了李晓这个人,威严的外表下,其实十分开明、谦逊,上下如一,也就是说不管是对上还是对下,哪怕只是一个普通士兵小民,身为大将军、晋王的李晓都以能待之以礼,处之以理,在他身上你见不到久处上位的那种傲慢和自大,所以这种品质很快就让曹节抛弃了原来的成见,真正喜欢上了李晓,不然以她高门闺秀的矜持和教养,也不会自动委身李晓。剥去了李晓的那层神秘感,曹节也不觉得这个当世最大的造反者有多么难以相处,事实上自嫁到李家后,这两年反而是曹节过的最舒心放松的日子,没有人逼迫着她要注意这、注意那,时时刻刻都要循规蹈矩,曹节只觉得自己像一只自由的小鸟,而与李晓终于鱼水和谐之后,自由之后又要加上快乐二字。
这大概就是一个女人的幸福吧,曹节常常会这么想,幸福是希望人来分享的,曹节希望把自己的幸福带回兖州,好让自己的家人也一同感受,让记挂自己的父亲、母亲以及兄弟姐妹都知道自己出嫁了以后过的很好。但是一个出嫁的女人在没有丈夫允许的情况下是不能随意出门的,这是个难题,想到父亲今年就满四十九了,男过虚,女过实,四十九自然就过五十寿辰,五十算大寿,这就有回去的理由了,所以曹节找了机会向李晓倾吐了自己思念家人的心情。
李晓愣了一下,对一个后世的人来说,媳妇回娘家,天经地义,更何况是为父亲祝寿,自己有什么理由拦着人家?按道理说,自己这个女婿也应该一起去兖州的,但是以自己的身份,为防曹操扣押自己,这个险绝对不能冒。哪怕如后世红色组织如此结构严密的先进组织,举世瞩目的国共谈判,**去重庆之前都必须要美国先担保,党内再安排好接班人,唯恐江某不讲信义,以后世发达的资信、民主的风气尚且如此,在古代一言堂的家长封建制下,一党领袖的作用更是无可替代。只要自己被人控制,河北必定大乱,这是毫无疑问的,曹操不会错过这种送上门来的机会。小说上那种主人公身踞高位之后仍时不时乔装改扮深入虎穴的故事,都是无聊文人的凭空瞎想,一个掌权者不可能如此轻身犯险,这种没头脑的人通常早就在各种错综复杂的斗争中被人给阴了,也根本不会有出头的时候。
略一沉吟,李晓道:“中原大战你父亲取得了决定性的胜利,豫州战事已经稳定下来,扬州的刘备独木难支,想必很快就会退回江东。除非是荆、蜀敢举倾巢之力孤注一掷,大举增兵豫州,不出意外的话,今年中原不会再有大的战事,年底你去兖州或许能见到你父亲,我只是担心你的身体……”到年底曹节的身体更加不便,李晓怕曹节吃不了这个苦。古代没有飞机、火车,长途旅行只靠一双腿,家境极好的才有奴仆、有马车,奔波之苦可以想像,所以古人才会发出“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的感慨,做了许多歌赋来表达相见欢、离别苦,这是科学技术高度发达的后人不能体会的。
听丈夫的语气似乎并不是很反对,曹节心下大喜,道:“不碍的,妾身一路缓行便是,有下人服侍,妾身哪吃得到甚么苦?再说与思念之苦想比,途中些许劳累又算什么?”
见曹节一脸欢喜的模样,李晓不忍拒绝,同意了让曹节回家省亲,当夜夫妻睡下无话。
第二日清早,李晓将昨日签署的军令发出,怀揣着奏折上朝理事。
内阁副总理空缺,本来按照原则是三方各有一人担任内阁总理或副总理以保持平衡,但余毒已死,主力又尽墨于凉州,只余一个王当率一方人马驻守上党,实力无足轻重,他这一派便算是彻底朝廷上退出了,那这个平衡又该怎么维持呢?所以李晓把田丰推上内阁副总理的宝座也是煞费苦心,田丰是士族的代表,对待士族,李晓和张燕保有默契,那就是又拉又打,既要用,又要防,选这样一个对扬威军系统亲近但又不是完全一条心的人上位,是双方都能接受的结果。
果然,对李晓的提议,张燕没有异议,解除田丰兵部尚书的职务,升任内阁副总理,原兵部尚书一职,由总参谋部司马懿接任。兵部尚书掌管除野战军以外的所有地方部队及民兵的作战训练,是安抚境内安全的最高军事主官,需要一个既熟悉军事,又熟悉政务的人才能胜任,这样的人才遍数河北也不多见,田丰算一个、沮授算一个,但两人另有重任,除去这二人,司马懿算是最佳人选了。
顺利拿下雍、凉后,河北这两年不大可能再有动作,这一两年之内河北主要的精力在内政上,整训部队,存储粮草,凉州一战把河北仅有的存储都耗空了,不加紧储备粮草,无法应对接下来的规模浩大的统一中原之战。所以接下来一连十余天,朝上商议的都是内政,主要是对雍、凉的安抚。
有人提议为方便管理,缩减行政机构,将雍、凉二州并为一州。说雍州本就是凉州的一部份,只因叛军作乱,才在近年被汉廷分割出来,这样做的目的是为了方便平叛,但叛乱平息之后这个多余的行政机构就没有存在的必要了,多一个州行政机构,就多了一批官员,老百姓也多一份负担。这个提议合情合理,内阁通过,张燕颔首,于是加印明文发出,算是正式通过的廷议。
内政会议李晓一般不发言,说实话也不太懂,他反正抱定一个宗旨,不滥竽充数、不懂装懂,不外行指挥内行,自己只掌控大局,分析商议出来的结果,如果确实有利于国计民生,与自己定下的规划相符就通过,再上转张燕,否则就打下去再议。
为尽快扩大粮食存储速度,户部尚书沮授在一次朝议上提议提高税收,他认为目前的十税三还是低了,因为这三成税是全部的税收,已经包括了其他所有的杂税,而即使在汉朝比较强盛和平的时期,各种杂税基本上也抵上了正式的赋税,因此这样的税收只相当于原来的十税一成五,仅次于整个汉历史号称最体恤民生的文、景之治时的三十税一,与伟大的光武帝时期的十五税一大体相当。文、景、光武朝是什么背景?诸帝在位时汉朝何等兴盛?以那样贤明的皇帝和强盛的国势税收才收那么点,现在中原板荡,天下纷乱,正是要大兴兵马的时候,如此局面下还行文、景、光武之政显然是不太适宜的,需要加大税收,让老百姓先吃一阵苦,待天下大定之后再恢复现在的税制,甚至更低也行。沮授认为以河北成年男子人均授地五十亩的基数来算,即使税收翻上一番,仍可一家一年用度,因此完全不必担心上调税收后会引起百姓的抗议和动荡。
沮授很会说话,先抬再抑,把张燕、李晓抬到文、景、光武的荣誉地位,然后再推出自己的谏言,至少让你听了他的谏言即使是反对,却也不会生气。
张燕就没有生气,虽然不置可否,但他眼中的笑意藏都藏不住。文、景、光武三帝是文治武功仅次于汉武帝的汉代帝王,甚至在某些人眼里这三位帝王比汉武帝还要更优秀,更贤明,汉武帝的最大功绩在于驱逐了匈奴,恢复了汉族的自信,使“汉”这个名称永远的传了下去,但是在民生上,汉武帝是绝对比不上前三者的,北逐匈奴之战把汉朝彻底打穷了,百姓困苦不堪,如果不是汉武帝独尊儒术,把记载历史的儒家文人抬到了一个前所未有的地步,士子们投桃报李,估计史书上汉武帝就只剩穷兵黩武四个字的评价,而不见其功勋了。无论如何,能与文、景、光武相提并论,都是一件让人高兴的事。
诸大臣们争相附议沮授的奏言,如果税收翻上一番,那么对备战统一天下是极其有利的,原本两年的准备时间变成一年,四年的时间变两年,时间缩短一半,带来的是战略上的出其不意,完全可以打中原诸侯一个措手不及。
在一片进言声中,李晓不为所动,驳斥了这种观点。
李晓问,河北政权最吸引人的一点在哪里?换句话说,河北政权何以与世家门阀支持的中原诸侯争夺天下?要说财富,一穷二白的黄巾军没法和占尽天下财富累数百年的门阀相比;要说人才,也就是在夺取河北之后,才有大批人才来投,但天下精英,仍在门阀掌中,以河北的底蕴,相形见绌。既然黄巾军什么都没有,靠的是什么打下的并州,夺取关中,并席卷冀州?只有两个字——民心。靠的就是分田地,均贫富,把占天下人数九成九的贫民百姓牢牢抓在手里,合九成九的百姓之力去与占天下财富的世家门阀对抗,如此才有黄巾军今天辉煌的胜利,没有百姓的支持,我们什么都不是。
不要找任何理由,任何理由都是借口,今天我们可以以战争的借口提高税收,那么明天就可以以其他的借口继续从老百姓的口袋里攫取财富,有一必有二,这个口子一旦开了,再堵住就没那么容易了,继任者会想方设法一次一次把这个口子越撕越大,直到把老百姓彻底的推到我们的对立面。
河北政权与中原诸侯强在哪里?强就强在老百姓有自己的土地,有饭吃,每一年家家户户都有剩余的粮食,不用担心会饿死人,我们就靠这一点去继续争夺中原老百姓的心,去击垮那些鱼肉百姓的门阀。可是如果连这一点优越之处被我们自己给埋葬了的话,我们凭什么去争夺民心?要知道,即便是军队也是由老百姓组成的,每一个士兵的身后都有一个普通老百姓的家庭,民心不稳,军队的士气也别想高到哪里去。
李晓的话惊醒了朝中大部份把立场放在沮授一边的人,连张燕眼中都闪过一丝愧色,张燕也是穷苦人家出身,自然知道粮食对老百姓而言意味着什么,只是方才他一心只从军事方面考虑,却忽略了民生。
田丰道:“大将军之言故是我河北生存的根本,但沮尚书之言也有道理,战事长期拖下去受苦的始终还是百姓,从统一天下早日结束战事的角度去考虑,我河北百姓缩紧裤腰带暂时苦挨两年还是值得的,大将军以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