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恩人归穷泉
第二日午后,锦书做完活又到后山静坐,耐心坐了半个时辰也没有再听到琴声,她只好猎了两只野兔一只山鸡下了山。
“瑛娘,我回来了,我洗洗手就来帮您。”锦书刚走到院门口就喊道。
她把捕到的猎物放进笼中,洗了手,并未听到屋中瑛娘的回话也没有听到任何声响,房门半掩着,她的心中顿感不妙。
“瑛娘?安伯?”她看到柴房中撒落一地的蔬菜,心中咯噔一声,立即冲进了屋中查看,瑛娘和安伯双双倒在地上,胸腹上汩汩流着鲜血,柴房中的菜刀沾满血液躺在安伯身旁,两人已经陨命黄泉了。
锦书扑到地上,去摸他们脖子上的脉搏,触手一片冰凉,再也感受不到生命的跳动,事情的发生有如晴天霹雳,她的脑中嗡然作响,像是手中不经意间滑过了一条鱼,她本可以阻止,她本可以避免,只是在茫然的一瞬之后,她只能看着那条鱼淹没在水的深处,什么也来不及。
她跪在瑛娘身前,十指颤抖地托起她的头哭道:“瑛娘,你别走啊,别像阿婆一样离开我。我还要跟你学纳鞋,学认药,我们还要一起等云旗哥回来。”
她把安伯的手拉到瑛娘手中,泣不成声道:“安伯,昨天我们还说好今日一起喝酒的,还有,还有一起去捕一头鹿回来。安伯,到底是谁杀害了你们?”
“不!你们不能死!不能啊!”锦书低下头看着瑛娘紧闭双眼的面庞痛哭不已,这时候她瞥见被瑛娘压在身下的一件新衣裳,已经被鲜血染红,锦书把衣裳抓在手中,心一分分地收紧,拳头握得吱吱响,她不知道上天何为这般对待自己,她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可是该受到惩罚的绝不是瑛娘和安伯!
“他们何辜?”她的心中充满着不解和愤怒,安伯和瑛娘对她无微不至的关怀此刻全部化为仇恨把她推至悬崖边上,她已经不想抓紧,任由极速下坠的力量把自己摔得粉身碎骨。如果自己得到的些许温暖所要付出的代价是以至亲至爱之人的生命为终结,她宁可当初死在断头台,死在雪山之上。
她的的眼神忽地闪过一丝凶狠,随即纵身追出。
微弱的阳光还驱散不了存了一冬的严寒,柳枝上挂着冰凌,地上的雪没有完全融化,浑浊的水坑倒映出的天空灰颓低沉,枯枝败叶都被冰雪包裹。
锦书箭步如飞,奔到河边的时候终于追上了行凶之人,只见三个形容邋遢的男人身上穿着安伯御寒的衣裘,正在分配刚才抢夺过来的钱财,丝毫没有顾念两个老人命丧其手。就是他们三个莠民轻易就夺去了自己来之不易的生活!
“把你们的衣裘脱下来。”
突如其来的声音吓了三人一跳,待他们转过头来看到说话人是一个文弱的穷小子,脸上的慌张神情立即变成不屑。
“小子,莫不是要找揍?老子今天心情好,懒得和你计较,赶紧滚远点。”
锦书并不说话,突然跃至他们身后,右手扣住其中拿着钱的那人手腕,左手迅速绕到他的胸前将他身上的外衫脱下,然后指上发力,将此人手腕生生捏碎,钱撒在地上,叮咚作响,此人高声惨叫,对另外两人吼道:“快!快杀了他!”
其余两人反应过来,见同伴遭到毒手怒骂道:“你这王八羔子活腻了!”说完就朝锦书扑过来,锦书怒火攻心,一脚扫向他们下盘,两人摔倒在地,抱着脚踝呼号。
他们见锦书怒气冲冲走过来,知道遇到了厉害角色,顾不得脚上的伤痛一边往后退一边求情道:“少侠手下留情,怪我们有眼不识泰山冲撞了您。”说着将身上的衣裘脱下,双手奉给锦书,说道:“这都给您,还有那些个银钱,您全拿走,别,别杀我们。”
锦书拿过衣裘拍了拍上面的泥土,整叠好放到干净地方,两人看她背对着自己没有防范的空当,找到下手的机会,相视一眼之后爬起来捡起地上的石块朝她砸去。
锦书早已听到他们的动静,脚尖踢起足下的两片尖利碎石,碎石挟裹着劲风从身后两人的胸口透射而出,两人倒在地上,立时毙命。
剩下一人没有想到锦书身手如此厉害,看到死去的同伴心中骇然,握着断手向后爬,吓得涕泪横流,口中喊道:“大侠饶命,大侠饶命!”
锦书走到他身前弓下身,抓起他的衣襟,厉声问道:“瑛娘和安伯刚才是不是也这般求你,你可有想过饶他们的性命?你抢钱便罢,居然连老人都不放过,简直畜生不如,有何资格求饶?”
锦书知道他们的样子已经不是第一次谋财害命,正要下杀手,这人慌忙叫道:“你是梁国人,我听得出你的口音,我也是梁国人,现在梁晋交恶,我们也是没办法才逃到这里找口吃的呀?看在大家同乡一场,求求你,你就放过我吧!”他不说梁国还好,一提到梁国,锦书更是想起在梁国时所受苦难和冤屈,当下一掌拍在他的头上,一命呜呼。
锦书捡起地上的钱,心中悲戚道:“这是我给瑛娘的钱,她为了拿这钱给我买衣裳,才遭此横祸,都是我害的他们,都是我,为什么死的人不是我?”她抬手用力将钱丢进水里,钱币哗啦啦沉入河中,连同着她对人间善念的最后一丝期盼,她的眼神开始变得冷峻麻木,然后抱着安翁的衣裘往回走,没有看一眼地上的尸体。
暮色沉沉,林中只有风的呜咽声,锦书心内一片木然。
她竭力压制住心中的悲痛,将瑛娘和安伯埋在屋后,砍来木板以作墓碑,她不知道瑛娘和安伯的姓名,只好咬破手指写道:瑛娘之墓、安伯伯之墓。然后跪在坟茔前,低头匍匐,却再也哭不出来,她不能去想,不能去牵动回忆,她要将自己与情感隔绝开来,她呆呆看着坟墓,脑中空空如也。
漆黑的天色已经伸手不见五指,锦书犹自跪在坟前,与黑夜融为一体。
锦书不知什么时候睡着的,当她醒来的时候,眼前人影晃动,她蹭地一下站起来满脸戒备,四五个官兵围在她身边,带头的一人说道:“他醒了,把他带走。”
锦书心中一凛,想起在长史府被捕快带走时的状况,如情景再现一般,她退后几步,紧紧盯着要来抓她的人。她知道以她现在的能力,这些人是不能轻易将她抓去牢狱的。
带头人看她想要抵抗,和和气气说道:“现在战事吃紧,前方需要大量兵力,你身为堂堂七尺男儿,理应报效国家,走吧,带你去新兵营报道。”
一人问道:“你叫什么名字?这里是你家吗?”
锦书只是盯着他们并不说话。
“怎么也得跟你家里人打个招呼,我们也好把你的名字给记上。”
锦书望着空空的房子,这里不是她的家,她的亲人也都没了,她摇了摇头。
“这人莫不是个傻子吧?”
“我看他不像个傻子,倒像个哑巴!瘦是瘦了些,先带走再说,凡是能打仗的都得用上。”
锦书听到并不是要捉拿她见官,心下稍定,正想解释自己是女子,一看自己穿的衣裳,是云旗大哥的,这才知道难怪他们把自己认作了男儿。她正要说话,两名小兵已经胁住她的胳膊往新兵营的方向走了。
锦书又焦又急,但是她不能随意就出手伤人,她回头望了一眼瑛娘和安伯越来越远的坟茔,心道:“也罢,就让我去给你们偿命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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