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山上有神仙
时间一天天的过去,锦书也一天天的好转。她依旧穿着安云旗的旧衣衫,头发简单随意地绑起来,看上去就像男孩子一样,她开始帮着瑛娘做家务,整理药材,有时候还会和安伯一起出去采药草,去地里帮着干农活,还时常去山中打些野味回来。她做事有条有理,干净利落,邻里街坊都不禁称赞瑛娘得了个好帮手,而瑛娘和安伯更是觉得像是又多出了一个儿子,两老心中倍感安慰。
独自一个人时,起初锦书会练习攀跳和阿依教她的武功,但是那些武功对她来说已经手到擒来,简单至极。自从上去天山之后她的身体四肢就开始变得敏捷灵活,耳聪目明,她知道是因为巫道的缘故,可是除了阿依教给她的那些简单招式她就再也不会别的了,族长说只需学得巫道的皮毛便可教人不可小觑,可是她一点也不知道如何去修习巫道。
这一日她做完所有的农活之后看天色还早,便来到后山静坐,她还记得面对黑衣人时射出最后一箭的感受,她看见世间万物都缓慢下来,听得到周围最细微的声音,每每回想,她都不禁惊叹这种超然物外的洞察,可是这一个月以来,她再也没有出现过那样的感受。
她坐在林间,闭上眼睛,摒弃杂念,用心感受着树林中的声音,首先最容易分辨的是风声,风吹动树叶的沙沙声,鸟叫声,虫鸣声。不够,远远不够!她更加专注,集中精力,仔细倾听,渐渐地,各种各样的声音开始分明清晰,树叶与树叶之间的摩擦,飞鸟震动翅膀,昆虫在枯叶间爬行,连小鸟正在破壳而出的声音她都能听见,此刻对于她来说,世间万物,不过就像这树林中的声行。
她倾听着自然的奇妙,心灵也跟着轻盈起来,她甚至忘了自己,神思随着林中其他的生命奔走,爬行。
“野兔!”她听到了兔子的脚步声,心道:“正好逮回去给安伯做下酒菜!”她拿起安伯给她做的弓箭,站起身来往刚才听到兔子声音的方向跑去。
虽然早已开春,山上的积雪还没有融化,仰头便可看见高高的天山伫立在眼前。她追踪着猎物往上爬,野兔丝毫没有注意到身后的危险,停在一堆雪丛旁抓耳挠腮,锦书蹲在远处紧盯着它挽弓搭箭,正当她放箭的一瞬间,一阵豁亮的琴声在她的耳边响起,她的手一偏,弓箭射在了野兔的脚边,野兔受这惊吓,一头钻进了雪丛中没了影儿。
“哎嗨,小书,你也上来打野味啊?”
锦书扭头看去,是镇上的杨伯伯,他正挑着几只山鸡往下走,锦书笑道:“杨伯伯今日收获不小啊!”
“今日还算凑合吧,运气好的时候捕到头鹿还能去集上换些吃食物用,这一开春,家中粮食就开始吃紧,一部分得添做种子,撒到地中去,一部分得交去军中做粮饷,怎么的也得撑到秋收,要是没这山鸡野鹿,许多人家都挨不过去。”
“等打完了仗是不是就会好起来了?男丁能回到家中帮扶父母,照顾妻子儿女,大家也不用交粮食。”
“要是打赢了自然是好,只是不知还要打多久?听说朝廷现在急需兵力,昨日莫铁匠家小儿就被抓走了,那孩子才刚满十六岁,你可要机灵点,别被他们瞧见了。”
锦书听杨伯伯嘱咐自己当心别被抓,心中正有些紧张,转念一想自己是个女子,怎么会被抓去当兵呢?杨伯伯只是不知情而已,她点点头说道:“我会注意的。”她耳边还是充盈着从山上传来的琴声,忍不住问道:“杨伯伯,您知道山上弹琴的是谁吗?”
杨伯伯一脸迷惑,说道:“我从来没听到这山上有人弹琴,你是听谁说的?”
“您没有听到吗?似乎是古琴一类的乐声,现在正在弹奏。”锦书不明白杨伯伯为什么否认,但是看他又不似说谎,追问道。
杨伯伯支着耳朵努力去寻找锦书所说的琴声,仍是摇摇头,说道:“我看啊,你是上次受了伤还没好,所以产生了一些妄想,我以前受了伤也有过这样的情况,大夫说是因为我没休息好,你可别学我,庄稼活迟几天做不碍事,这身子骨可要调养好了。”
锦书正想再解释,琴声却消失了,她心道:“难道真的是我出现妄想了?”她只得对杨伯伯说道:“多谢杨伯伯关心。”
“这有啥好谢的,天色暗了,你同我一起下山吧,这山鸡正好给你带一只回去。”
锦书连忙拒绝道:“这怎么行?您家里三个孙子全都得仰赖您,您已经很不容易了,这山鸡我可不能拿。”
“我说你这小子咋恁的扭捏,不过一只山鸡而已,你拿着就是,我和你安伯伯那是从小到大过命的交情,改日啊,等你猎到美味,我一定来找你们好好喝一杯!”
锦书听杨伯伯说的忠鲠铿锵,便不再推辞,笑道:“那好,我这自诩千杯不醉的酒量怕是要被杨伯伯识破了。”
“说到这酒量啊,磐石镇还没有一个能比得过我,我告诉你几个诀窍......”
两人一边说话一边下了山去。
锦书进屋看到瑛娘早已经做好晚饭,就像当初阿婆做好饭菜等自己一样,想到当初的时光,牵动情肠。
她将山鸡放进柴房,说道:“瑛娘,这是杨伯伯今天送我的山鸡,赶明儿我去抓几只野兔来请他喝酒。”
她洗了手和瑛娘安伯一起围坐在桌前吃饭,瑛娘说道:“你哪儿能喝酒啊?伤筋动骨一百天,这才两月不到你就急着下地干活,我真怕你又伤着,喝酒那是他们老爷们儿的事,你可不能瞎掺合。”
安伯伯在一旁笑眯了眼,说道:“什么叫我们老爷们儿的事?这酒是人人都可饮,那公孙大娘饮酒,还能一舞剑器动四方,那张出尘也饮酒,更是武功过人。可见这喝酒啊,并无好坏不适之分,人却未然。”
锦书只在百姓口中听闻过这两位奇女子的事迹,书中所记甚少,当下来了兴致,说道:“都说公孙大娘的剑器舞惊心动魄,猛力无比,只可惜无缘见到了。出尘娘子美貌无双,慧眼识英雄,与大唐开国公李靖传为佳话,当真令人艳羡。我若早出生几百年,定要与她们结缘。”
瑛娘怨怪地瞥了一眼安伯,说道:“你看你,把小书都说得着魔了。”她从柜子里拿出一双云头靴塞给锦书,说道:“吃完了饭试试合不合适,我们这地儿寒冷,还是靴穿着合适,方便涉草捕猎也能御寒保温。”
锦书有些吃惊,拿着云头靴左看右看,她还记得之前瑛娘教她纳鞋,她的针脚总也不对,歪斜扭曲,喜道:“这是前几日您教我纳的鞋底!您又重新翻改了一遍?真好看!”锦书放在脚边比了又比,满脸欢愉。
瑛娘也笑道:“喜欢就好,我在冯娘那里买了些布,请她给你裁件衣裳,明儿也该差不多好了,你不能总穿云旗的旧衣衫,大家还都以为我又多了个儿子啦!”
“我穿云旗哥的衣裳挺合身的,干起活来也方便,瑛娘您就别给我买了,还不如给安伯多买几件呢!”
安伯点点头指着锦书说道:“听见没,咱这闺女没白捡,孝顺着哩!你也甭给我买衣裳,打几斤好酒倒是不赖。”
“就知道吃喝!咱家之所以存不上钱,都怨你拿去吃喝了!”这是瑛娘时常挂在嘴边的话。
安伯早已听腻,不在意地说道:“生不带来死不带去,存那些身外之物作甚?李太白诗云人生得意须尽欢,莫使金樽空对月。做人活得太累太计较又图个什么?”
“安伯这话我喜欢,达官显贵有他们的隐忧,咱们平头百姓有自己的快乐,这自由于山野间的乐趣岂知不是一种赏赐!”
瑛娘假意气道:“这么快就和你安伯一个阵营了?这个家要是照他这么个挥度法,早就连屋顶都没了。”
锦书歉意笑道:“所以说,这一个家的安稳少不了瑛娘您,有了您的勤俭持家耐心规划,才换来了我们的轻松度日。”
瑛娘破愁为笑道:“和云旗那小子一样嘴甜,能说会道,先放下鞋快吃吧,一会儿菜就凉了。”
锦书想到之前在山上听到的琴声,真真切切,脑中的疑惑挥之不去,问道:“瑛娘,安伯,你们可知道有人住在天山上吗?”
安伯咽下口中的饭菜,说道:“你是听镇上的人说的吧?博格达峰山腰的南面有一间庙宇,叫清徽庙,极少有人上得去,这清徽庙中住着一位仙人,能治百病,但是她很少下山,下山时间也不固定,有时候两三月,有时候半把年。”
瑛娘接着说道:“你昏迷那段时间我天天盼望着仙人能够下山救治你,可惜一点她下山的消息也没有,幸好你活转过来了。”
锦书心道:“那就对了,我没有产生妄想,是真的有人在弹琴,可是杨伯伯怎么没听到呢?是了,一定是巫道使我听觉更加敏锐了。”
瑛娘看她呆呆的样子问道:“想什么这么出神?”
锦书一时间对这个清徽庙中住的人多了几分好奇,说道:“您为什么叫他仙人呢?他真有通天的本领吗?”
“大家都不知道她的名字,但是她每次下山治病救人都不求回报,见过她的人都说像菩萨娘娘似的,若不是仙人怎么能深居简出独自住在天山之上呢?”
锦书惊道:“这仙人是个女子?”
瑛娘点点头,说道:“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你定是想上山去看看她是吧?”
锦书被瑛娘说中心思,没有回避,说道:“听你们这般说来,这仙人也算个奇女子了,我只是想去拜会她一下。”
安伯说道:“别说这清徽庙难寻,就算你找着了也进不去,仙人是不见客的,既是避世之人,又何必去搅扰呢?”
锦书心道:“也许她如我一样,被这世间的不解与无奈逼迫至此,只想在这偏远的地方平稳生活,我不该去打扰她。”想到这里打消了一探究竟的念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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