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问
小崽儿的身份?
静姝看着蔺先生那一脸郑重其事,不动声色地试探:“不是罪臣之子?”
蔺先生可真是没想到谢瑾年不光“色令智昏”,还是个情圣。
为了哄他家娘子高兴留了个隐患在身边儿,竟然还能只字不提。
蔺先生攥着错手揪掉的胡子,气哼哼:“罪臣之子?谢公子这样告诉你的?”
得,看来小崽儿压根就不是甚么罪臣之子。
静姝端量着蔺先生的神色,指尖绞紧帕子:“看来别有隐情,还请先生为我解惑。”
蔺先生张口欲言,又突然有些犹豫——还真有点怕谢瑾年找他秋后算账。
看出蔺先生的纠结,静姝细一思量便明白了其中关窍——蔺先生乃是谢瑾年的幕僚,自然要顾忌谢瑾年的态度,然而,他又不是普通幕僚,对谢瑾年大概是怀有一颗老父亲的心态,故而会如此左右为难。
静姝缓和神色,轻声道:“我知先生待外子一片赤诚,所言所行必是为了外子着想,先生有话但说无妨。”
蔺先生一咬牙,身子略微前倾,指尖落在炕桌上,一笔一划地写了四个字。
端睿太子!
小崽儿竟是已故太子之子?!
静姝抬眼盯着蔺先生,满眼不可置信。
蔺先生揪着胡子重重地点头,面无表情:“少夫人这下知道老夫因何劝少夫人把小公子留在南虞了?”
知道,毕竟是今上嫡长孙,能做文章的地方太多了。
静姝垂眸细思量,沉吟了片刻,抬头看着蔺先生,一字一句地道:“如此便更要把澜哥儿带在身边了。”
蔺先生胡子一翘,黑着脸劝:“少夫人,还请你三思,帮不上谢公子的忙,也莫给他添麻烦。”
静姝轻笑:“先生,外子早就跟我说过,澜哥儿的身份已经安排妥当了。”
蔺先生脸色仍就不大好看:“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静姝摇头:“世间事本就无万全之策,我们能做的,无非是努力将风险降至最低罢了。”
蔺先生神色缓和了些:“少夫人既然知道这个道理,就应该把小公子留在南虞。”
静姝却是坚持道:“澜哥儿既然是那样的身份,唯有把他带在身边教导才最为保险。”
见蔺先生依然一副不敢苟同的模样,静姝轻叹,“先生,人心难测,没得把把柄主动留给别人的道理。你许是不知道,只是外子血脉,谢老爷便动了留澜哥儿做‘人质’的以维系谢家与外子关系的心思,若是叫他知道……”
蔺先生怀疑眼前的小娘子在危言耸听,不过这番话也确实不无道理。
细细端量静姝,看着她眼底的坚持,想着京中谢·宠妻狂魔·瑾年,蔺先生最终败下阵来,不甘不愿道:“少夫人所虑甚是,还是把小公子带在身边更为稳妥。”
说完,蔺先生皱眉沉吟片刻,道:“既是要带着小公子,便不能走陆路了。”
静姝神色一松,含着笑道:“谢家有船,改走水路也便宜。只是不知此番入京是该大张旗鼓的进京,还是该轻车简从掩匿行迹,还请先生指点。”
“再轻车简从也瞒不过有心人的眼线,自然是大张旗鼓的进京。”蔺先生揪着胡子轻叹一声,起身向静姝告辞,“但凡少夫人想带走的物事,尽可以都带上,毕竟这南虞当是不会再来了。”
大张旗鼓正好,与她心中所想不谋而合。
静姝颔首,起身相送:“谢夫人和慧姐儿也会一道进京,行礼少不了。”
一头羊也是赶,两头羊也是放。
蔺先生揪着已经麻木的胡子,对谢夫人和慧姐儿一道入京之事并无异议,只是嘱咐道:“少夫人紧着些收拾行李,不日便会启程。”
*
送走了蔺先生,静姝又使人把封正修请过来见了一面,这才开始收拾行礼。
当初从京城回南虞,谢瑾年便没让她带很多东西回来,现在想来应该是谢瑾年早就计划好了的。
唯一的变数,大概可能就是他也没料到入京之期会提前,私库里好些东西都没来得及转移,只能托付给静姝。
静姝领着人,按着谢瑾年留给她的单子,在私库里挑挑拣拣,把谢瑾年指定的物事逐个装箱。
饶是只捡了不到十分之一的金银细软字画古籍,却也足足装了三船。
七月二十,风轻云淡,谢家船队启航,顺着澜沧江北上。
好巧不巧,和亲王于同一天启程回京。
幸好谢瑾年有先见之明,把封正修留下护送静姝回京。
在和亲王凑上前来叙旧的时候,直接被封正修拉到了他所乘的那条船上。
英国公府与和亲王府比邻而居。
和亲王与静姝都能在幼时有过交集,跟同样打小儿就上房揭瓦的封正修更是相熟,说他们是打小儿一块儿打到大的交情一点儿也不为过。
更何况封正修如今在金戈卫就职,更是隆泰帝眼前的红人。
和亲王接近静姝的意图又不能对人言,面对封·程咬金·正修,也只能言笑晏晏,谨言慎行。
有和亲王一路随行,有封正修坐镇,到底震慑了不少宵小之辈,偶有不要命登船拦截的,不待谢府的护卫动手,便已经被和亲王的亲卫给打发了。
仅有一次,船队在辽西港靠岸补给的时候,有人摸上船来,却也被蔺先生一枪一枪地,尽皆挑到了澜沧江里。
蔺先生那身手,那枪法,哪里还有半分江湖郎中的影子,说他是战神再世也不为过。
静姝算是明白蔺先生为甚么非要打着看顾小崽儿的名义留在她们这些女眷的船上了。
也更加感念谢瑾年的细心周到,把这样一位能文能武能坑人能治病的人物留下来,只为护送她进京。
返京之路出乎意料的顺利,静姝与谢瑾年的重逢却有些艰难。
八月十七,静姝一行人入京。
八月十八,静姝遣人分别前往英国公府、昌平侯府和定安侯府送去了中秋节礼,并顺便宣告了她归京一事。
昌平侯府、定安侯府和英国公府三房各有回礼,英国公府二房却是一丁点表示也没有。
陈嬷嬷从英国公府回来,不免絮絮叨叨地抱怨:“再没见过二太太那般小家子气的,收礼收的痛快,却是半分不把姑娘放在眼里!姑娘好歹也是正正经经的国公府嫡小姐,她竟是这般怠慢,真是活该她不被二老爷看中,让个风月楼里出来的清馆儿骑在脖颈子上拉屎。”
听陈嬷嬷说的不像,静姝抬手遮住小崽儿的耳朵,示意奶娘把小崽儿抱出去玩儿,才慢悠悠地开口道:“左右不过是做给旁人看的,也不图她那点子的回礼,只要不让人说出我不知礼数来就行,嬷嬷很是不必因为这个上火。”
陈嬷嬷还是替静姝不平,嘟嘟囔囔:“理儿是这么个理儿,可二太太事儿做的也太上不得台面了,说的话更是让人没耳朵听!”
以小虞氏那脾气秉性,想也知道她那一张狗嘴里吐不出什么象牙来。
静姝不是抖M,没有上赶着找闹心的癖好,看着陈嬷嬷依然一副愤愤的模样,不禁笑道:“咱不提那些个糟心的事儿,嬷嬷去了一趟国公府定然听了不少乐子回来,不如给我讲讲,让我也乐呵乐呵。”
陈嬷嬷看静姝懒洋洋地歪在贵妃榻上,总算消了哀愁,露出几分笑模样来,硬生生把满腹抱怨吞回肚子里,眉开眼笑道:“要说乐子还真不少。”
静姝招手示意彩云:“快给嬷嬷倒杯茶,给嬷嬷润润喉咙!”
彩云不光给陈嬷嬷倒了茶,还极为有眼色的给静姝跟前儿白了一碟子瓜子儿。
静姝抓了一把瓜子儿,嗑着瓜子儿等陈嬷嬷开腔。
陈嬷嬷捧着茶盏谢过静姝的赏,喝了一口茶水笑道:“咱们回南虞小半年,国公府里可当真是热闹的紧。先是二老爷重金赎了个清馆儿做妾,捧在手心儿里跟眼珠似的宠着,甚至让她压了二太太的风头,很是传出了些宠妾灭妻的名声。”
静姝闻言略微皱了下眉,对“她”那位好二叔很是不齿——正经一大猪蹄子:“也不怕耽搁了他那几个儿子说媳妇。”
“男人嘛!哪个不爱年纪轻颜色好的,那位又是楼子里出来的,自然很是有一把子勾男人的本事……”陈嬷嬷撇撇嘴,用手指比划了个“八”字,“二老爷耐不过美色,二太太也不是省油的灯,后来三姑娘被指婚给那位爷,二太太有了倚仗,很是扳回来一局,只是好景不长,没得意多久就出了变故,又被楼子里那位占了上风。”
变故自然指的是八皇子薨逝。
念及头晌看的原著最新更新——静妍望门寡守了五年都无人敢娶,受了不少风言风语,直到芳龄二十五才被抬进果毅郡王府里给果毅郡王世子做了妾。
堂堂国公府嫡女,给个空壳子王府里的病秧子世子做妾,静姝还真有点同情静妍。
不过这份同情,在见着半夜爬到她床上来的谢瑾年之后,就变了滋味——又酸又闹心的,甚至连见着好不容易腾出时间来与她私会的谢瑾年那份喜悦都淡了几分。
久别重逢的喜悦还在眉梢挂着,转眼就飞了他几眼眼刀子。
饶是谢瑾年智计无双,也猜不透他家娘子的小心思,只得抱着她问:“怎的突然就不高兴了?”
静姝窝在谢瑾年怀里,想着他刚才说的他如今的身份,心里着实气闷,直接一口咬在了谢瑾年的胸肌上,咬得格外卖力气。
别问,问就是心里不大痛快,就特别想无理取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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