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7 章
被人毁姻缘不可忍,安王翻身上马冲水道衙门而去。京城来的学子们如今正在那里跟着做事。
进了衙门,安王换来人问:“唐云正是否当差。”
那小官点头哈腰:“禀告王爷,唐大人好像往姑苏山去了。”
安王用鞭子指指他:“我们南下是为了治水患,谁准许你让他有闲工夫游山玩水?”
那小官懵住,谁不知道唐大人是您心腹,我们哪里敢在小事上为难?何况唐大人为了搜集资料已经连续十几个日夜不歇息,还不许人休息一日?骡马还得歇口气呢,何况是人?可上峰都息怒无常,他敢反驳?只能连连讨饶。
安王才没有功夫与这些芝麻小官计较,打马往姑苏山而去。今儿不算了账,他夜里睡不着。
姑苏山并不算高,只不过树种丰茂,遮天蔽日的,一般人并不往深里去。
安王往山里去,刚到半山腰便听到一阵阵悲戚长啸,比狼叫还瘆人难听。十几个护卫立即将主子护住,为首的护卫道:“王爷,不知何人在此发疯,先容小的上去一探。”
安王一摆手:“世人皆疯,这人反而有魏晋名士之风流。不许扰人清净,你们退下,我自前去。”他突然挺羡慕这等狂吼之人,也想来一嗓子。
护卫见主子态度坚决,也只能在此止步。
安王到了山顶,离那长啸声越发近了,嗓子眼儿也越发想亮一亮,于是也随着长啸一声。爽!
那边听到有人,突然卡壳,过了好一会才又长啸一声回应。
两人疯子一般你来我往,好不热闹。
安王一时兴起,顺着声音攀着树枝飞了过去,只是到了近处一看,差点从树上掉下来。
两人大眼对小眼,尴尬万分。
终究安王脸皮更厚,开口询问:“唐编纂好雅兴,只是为何一脸老泪?”
被扎了一刀,唐云正深呼吸一口气才回道:“王爷见笑了,卑职这几日见多了贪官污吏险恶嘴脸,深感百姓疾苦,心中压抑万分,适才不过是舒缓心胸而已。”
安王:“喔,本王听说唐编纂相中的妻子被你母亲搅和了,可见是有更好姻缘等着你呢。”
唐云正:“……”心都被扎成冰碴子了。“卑职还将继续努力。娶妻就如求学,很难有人一帆风顺。我相信精诚所至金石为开,总能真心换到真心。”
他今儿一早收到母亲来信,心中欢喜万分,心里想着定然有好消息。谁料打开一看,不过草草数语,皆是指责姚妍毫无礼数,对媒人趾高气昂漫天要价,更是瞧不上唐家乡下出身,一心想要攀附权贵,甚至暗地里和几位高官来往密切,行为极不检点。
母亲结论,此等商户之女绝非良配。
若唐云正只是对姚妍的颜一见钟情,对她性格并不了解,还可能相信。可他知道她和景元都一心想过安稳日子,绝非攀龙附凤之人。
且虽子不言母丑,可母亲确实前科累累。当年他从中了秀才便有诸多媒人往家里来主动提亲,可母亲挑三拣四,鸡蛋里真真能挑出骨头来。当初不介意母亲挑剔是因为他不喜欢,可如今姚妍是他上心之人。见母亲如此说她,心里很是不痛快。
他在想如何挽回,更想如何才能让母亲不要那么强势。真心疼爱妻子,绝不会想让她为难。
见唐云正还强辩,开口道:“对女人来说,婆母态度比夫君更重要,毕竟一句孝道就能磋磨死儿媳妇。你何必因自己私心困住她一辈子,让她活得左右为难。”安王这一句是真心话。
唐云正认真点头:“很是,卑职与王爷共勉。”
本来见唐云正如疯子一般惨,安王都觉得有些原谅他了,没想到这人这么倔强,一张嘴就气人。头疼,母妃确实比唐家老太太更难伺候。
“很好,男子汉大丈夫若想能管住家中,首先就是立业。本王给你一个立功机会,南下钱塘治水去吧。”离苏州府百里,看还怎么缠着姚妍。且水火无情,死了最好。
因安王私愤,唐状元连回衙门机会都没有,便被人急匆匆送到了钱塘。说是送,与押送无差别了。
而姚妍这里日子十分平静。
因安王到来,许多当地权贵乡绅和巨贾想要凑上来,却被姚妍姐弟以守孝为名,紧闭大门,任何人不接待,倒是省了诸多麻烦。
只不过挡得住旁人,挡不住安王。这厮脸皮太厚,不给开门就立在大门口不走。姚妍还没大胆到晾王爷在门外,只好放人进来。
权势是最可怕东西。明明知道权势只是空中楼阁,一着不慎便焚火上身,却还是不能抗拒。
就如苏州府这些官老爷,往日里只会吃姚家供奉,最多给一两句好话,哪里像现在这样恭敬。
姚妍觉得,自己重活一世本就有些利欲熏心,再这样下去,保不住她会真正丧失本心。
为了不再与安王纠缠,姚妍提出为父母结庐守孝。虽是女子没有这规矩,但因为家中也没有旁人管束,只要景元附和就好。
正好景元也觉得在家中麻烦,不如到山上读书习字抚琴来得情景。“娘亲去了连七七都未过,咱们就被侯府众人弄去了京城。既然回来了,是该好好陪一陪爹娘。”
因是守孝,二人只带着熏蚊虫之物,和几件最朴素衣衫,几套被褥,其余就是书和琴。趁着天色刚蒙蒙亮,二人赶在头一批出了城。
为了躲着安王留下来守护之人,姚妍下了死命令让杏儿引开,不然主仆之情当真断了。杏儿是个重情义之人,尤其和姑娘在一起才体会到为人乐趣,而不只是不敢行错半步的奴仆。为此,她这次当真卖力完成任务。
等到了山上,姐弟二人带着刘嬷嬷一家和文慧文琪两个丫鬟,从此驻扎下来。
景元一心读书,时不时还爹娘诵读一段心得。姚妍虽活了两辈子,但诗书上面确实从未下过功夫,也没有能力指点弟弟,只能让他自己琢磨着来,心里也是着急。
她能做的,也只有做几件衣衫,绣几件小东西,偶尔抚琴,更多时候则是看看账本。俗人一枚,最在意的还是钱。
这次南下,丁氏留在京城,薛氏和小宝则被她带了过来。小宝跟着景元跑前跑后,薛氏则帮她查账。
一查下来,心凉了半截,母亲留下的几间铺子,实在只能算勉强维持日子罢了。好在薛氏是个能干的,最关键是人人都看安王面子,再不敢故意为难,铺子才算活了过来。
姚妍一边看账,一边叹气,欠账就是这样,只要开了头就没完没了。当初救安王就是为了利用,如今利用太多,心里反而不好意思了。
景元偶尔也会看账,他也不想成为只是读书的呆子。
岁月静好,姐弟二人觉得在爹娘身边守着,比在哪里都强,至少心里清净。
这一日如往常一般,只是茅庐里突然来了一位访客,竟然是大伯家二哥。
二哥姚景之站在茅庐不远处,忍不住捂住脸,锦衣玉食长大的弟弟妹妹,如今竟然吃得了这样的苦,可见这半年受了多少罪。
想到这里,二哥先自己落泪了。若不是他爹娘贪婪,妍儿和景元不至于落到这种地步,实在可怜。而自己也是欺负他们姐弟的一员,实在可鄙。
立在那里,进退两难,被打柴归来的李旺见到,笑问:“二少爷,您来了?”朝茅庐喊道:“姑娘,少爷,大老爷家二少爷来了。”
姚妍和景元赶紧出来,见到二哥都很开心,欢快道:“二哥,您怎么找来的?”
见妍儿和景元态度如旧,姚景之也安定下来,挠头笑道:“这阵子每天都往你们住处绕几圈,发现刘嬷嬷和李旺没出过门,一打听说是你们去了钱塘,说是想去拜访名师。我想着叔叔二婶这里没人照看,便想来走一走。”
姚妍笑:“之前归来后来看娘亲,发现这里干净整洁,原来是二哥功劳。”
姚景之憨笑:“都是一家人,应该的。不过见你们在这里我就放心了,我怕是有一阵子不能来这里了。”
景元好奇:“二哥要去哪里?”
姚景之神色黯淡:“我想下南洋看一看,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且读书是为了让人明理,我觉得现在的自己不配。”
姚妍安慰道:“二哥已经做得很好。其实若不是二哥和三妹相助,我们姐弟当初也得不到那笔银子和母亲嫁妆。”
说是母亲嫁妆,不过是幌子罢了。英武侯府是卖女儿,怎么可能给铺子庄子,只用二十几个箱子塞一些破烂玩意充数罢了。还是姚妍爹爹看不过去,打着嫁妆的名义给妻子置办了诸多东西。
因为是嫁妆名义,旁人就不好明晃晃拿走,给这姐弟二人留了下来。
被妍儿这样一说,姚景之觉得自己更没脸了。就如自己家是强盗,只因为没杀人放火,还给人留了一点活命钱财,就成了好强盗了?
见二哥一心想走,姚妍劝道:“既然二哥要下南洋,我倒是有条路子,总比您自己闯荡要强。顺便您也算是帮我,跟着自己人,我总能更放心。”
薛氏是个能人,已经搭好了路子,还指望这个赚更多银子。
姚景之倒不是为了赚妹妹便宜,是真心觉得自己应该能帮着妹妹,于是答应了。“我来还有一件事。我原先在承运书院读书,里面夫子很是负责,学风也正。前几日我求了夫子,想让景元去试试。他读书是个好苗子,可不能因为守孝就耽误了。”
景元却更想多陪陪父母,至少过一年半载再说进书院之事。几人正商议如何才好,便听见一萧声响起。
见姚妍这里有琴,姚景之便坐下来抚琴配合起萧声。萧声空远,琴声悠扬,配合天衣无缝。
一曲毕,不久远处一声音传来:“景之兄又来了?”
丛林中闪出一白衣男人,如空谷仙人,连芝兰玉树一词都形容不出何等风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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