凶手

凶手

凶手

宣成坐在拙斋内室客厅的红木沙发上,轻轻放下手中的茶盏,略带愠色:“你想插手这件案子?”

“不是插手。”许枚笑着为宣成续上茶水,“我觉得……或许我能帮您破案。”

“凶手已经抓住了。”宣成淡然道。

“案发现场是公园对吧?那可是公共场所,凶手为什么会选用绳子这种工具?要知道勒死一个人是需要时间的,万一季小姐挣扎起来惊动了游客怎么办?还不如刀子锤子这样的凶器,可以瞬间置人于死地,神不知鬼不觉。”许枚充分利用自己知道的少得可怜的线索,提出质疑。

“案发时间是晚上八点之后,尸体是在琴山公园东南角的树林里发现的——那里草木繁密,很久没有修剪清理,遍地都是蛇草和苍耳,景致很差,还有刺猬、菜花蛇和老鼠出没,连白天也很少有人过去。公园的游人大都集中在琴山湖西北的花园,和东南方向的树林隔了一个巨大的人工湖,几乎不可能听到湖对岸的动静。”宣成解释道,“那条绳子也不是凶手自己携带的凶器,而是多年前公园护林人系在树上固定枝丫走向的,年深日久,脱落下来,林中这样的绳子有不少。另外,死者颈上有苔痕,衣领上还挂着苍耳,多半是凶器在草丛里时粘上的。就现场来看,像是凶手不知为什么和死者起了争执,情急之下,随手抓起地上的绳子将她勒死。”

“哦……是这样啊,也就是说凶手原本无意杀人,只是情急之下才对季小姐动手的。不过案发时既已入夜,季小姐这样的大家闺秀,没道理到那样一个偏僻的地方去……对了,会不会是凶手杀人移尸?”许枚小心地提出假设。

“也许吧。”宣成并未否认。

“那现场有季小姐的脚印吗,就那林子里?”许枚忙问。

“林子里满地积年杂草落叶,能提取到的脚印确实不多,可辨认的有一男一女,女性脚印与死者季鸿大小一致,鞋底的纹路也对得上,但受力点无法判断,男性脚印和被逮捕的凶手也完全一致。”宣成道,“除此之外,还有两个目击者的脚印。”

许枚又问:“目击者是什么人?”

“季鸿的两个同学。他们在公园幽会,听见林子里有声响,循声走去,在灌木丛后发现了季鸿的尸体,还看见一个鬼鬼祟祟的人站在尸体旁,吓得大声喊叫起来,惊走了凶手。这两人以前还曾见到季小姐与那男人起过争执,甚至动手打了他。”宣成颇耐心地解释之后,又警惕地问道,“不过,你一个巫师为什么突然关心起这件命案?”

“首先,我不是巫师,只是抚陶师。”许枚有点无奈,“还有,我在案发前四天——八月二十七日晚上见过季小姐,她来我的店里,卖掉了一只雍正官窑的祭红釉玉壶春瓶。”

“卖掉什么?”宣成听到一个奇怪的名字。

“雍正官窑祭红釉玉壶春瓶,‘祭红’这釉色正巧和‘季鸿’这名字读音一样。”许枚道,“她说她急等钱用,但所求不过是三十块大洋而已。季世元是何等人物,他的女儿怎会穷到连家里的古玩都拿出来变卖?也许季小姐有什么不能让父亲知道的秘密。”

宣成眼皮一抬,像是提起些兴趣。

许枚继续说:“而且她当时颇有些焦虑。一个十八岁的女孩子,还是商场巨擘之女,夤夜筹钱,行色匆匆,其中必有文章。”

“你还知道些什么?”宣成问,见许枚一脸待价而沽的神色,又无奈道,“好吧,你想知道些什么?”

许枚见宣成松口,忙抓住机会问道:“凶手是什么人,他认罪了吗?”

宣成道:“他的身份我暂时没有查到,从穿着来看应该还是个学生。从昨晚被捕到现在,他只说了一句‘我没有杀人’,便一言不发,一副万念俱灰一心求死的欠打样子。”

“学生……哪里的学生?”许枚眼珠转了几转道,“是冉城师专吗?我上次见到季小姐时,她穿着冉城师专的校服。”

宣城摇头道:“凶手穿的是深灰色中山装,冉城的几家学校没有这种款式的校服。”

“外地学生啊……他和季小姐是什么关系?”

“他不肯开口,我们暂时没有查到。”宣成道,“这种校服式样不常见,我已经派人给周边县市的学校打电话询问了,应该会有结果。”

许枚沉吟片刻,又道:“这人多大年纪?容貌气质如何?”

宣成道:“十八九岁吧,皮相不错,一身书卷气,不过眼下这气质么……被当作凶手,戴上镣铐,谁都是一副霉相。”

许枚忙抓住宣成的话头:“警官说他‘被当作凶手’!你是不是觉得这案子有蹊跷?”

宣成点头:“和你说话很轻松。”

许枚继续推测:“警官刚才说过,那两个在公园幽会的目击者只看到他站在季小姐的尸体旁,并没有看到他行凶杀人。也就是说,这个从前和季小姐争吵过的学生很不巧出现在凶案现场,还被目击者看个正着,又被随后赶来的警察当场抓住,他……这么看起来这个小子还真像凶手……”

宣成道:“他不是凶手。”

见许枚一脸不解,宣成便问道:“如果你要勒死一个比你矮小的人,会怎么下手?”

许枚伸出双手做了个凌空回拉的动作:“像这样,从身后绞住脖子。”

宣成点头道:“凶器是粗糙的麻绳,勒杀季小姐的凶手掌心也会因此留下绳索的挫痕,按照正常情况,挫痕应该是自虎口向手掌另一侧划去的。可这个‘凶手’掌心的挫痕方向是相反的,像是拔河时被对方从手中抽走了绳子。”

许枚恍然道:“果然有蹊跷,那接下来你打算怎么查?”

“我要去季家看看。”宣成道,“我的车在外面。”

“警官的意思是让我同去?”许枚微笑。

“随你。”宣成一扭头道。

许枚得寸进尺道:“从拙斋到季家好像要路过警察局吧,我想去见见那位凶手,怎么样?”

“可以。”宣成站起身来,“茶不错,但一想到这瓷杯子随时可能变成妖精,心里总有些不舒服,下回用玻璃的吧。”

“不是随时,只有子时。”一直当听众的小悟终于插上一句话。许枚有点郁闷:重点不是时间吧?和你们解释多少遍那不是妖精!

警察局的监狱是前清府衙的大牢改的,木栅栏变了铁牢门,狱警替了小牢子,重枷铁扣换了手铐脚镣,牢房的旧砖墙也抹了白灰,可还是一样的阴冷潮湿。不过几年工夫,墙皮便脱落得斑斑驳驳如癞疮也似,蟑螂老鼠杀一批又来一批,一来二去,便也没人再管。

穿着深灰色学生装的少年战战兢兢坐在冷板凳上,偷偷抬起眼皮瞧了瞧宣成,视线和那冷森森的目光一触,只觉得心头血都要冻住了,不由得打个哆嗦,缩着肩膀低下头去。

“快一天了,一句整话都没说过。”宣成道。

许枚细细打量这个“凶手”,见他生得俊眼修眉,清秀文弱,正是那半张照片里的少年。此时他头发乱蓬蓬地垂在额前,雪白的脸上挂着几道汗渍,斑斑驳驳地沾了些污泥,头埋得很低,上牙不时地咬住干裂的下唇,一副狼狈相。

许枚叹了口气,又见他颈上挂着一根黑色细绳,吊了一枚径不及寸的铜钱,垂在胸前,一半藏在衣内,一半从扣间缝隙中漏出来。许枚定睛看去,轻轻吸了一口凉气,眼睛瞪得溜圆,牙齿“咯嘣嘣”打了打战,一扭身子便往外走。

宣成莫名其妙,急追出去问道:“你怎么了?”

许枚道:“侦讯之道我不擅长,既然他不肯说话,我留在这儿也没用。”

宣成道:“不对,以你的性子,就算明知问不出什么,也会调戏他几句。”

许枚一窒:“警官,摆着这么一副扑克脸说出‘调戏’二字真的很不正经。”

宣成上下打量着许枚:“你一定发现了什么,你认识他?”

“不认识,从未见过。”许枚连连摇头。

“你认得这身校服?”

“更不认得。”

“你……你这古董贩子看上他戴的铜钱了!”

许枚一摊手笑道:“好吧,算你猜的沾了点边。警官呐,这位‘凶手’戴着这么一枚铜钱,你竟没有起疑心?”

宣成奇道:“少年人形魂未足,戴枚铜钱压胜辟邪再正常不过,有什么可怀疑的?”

许枚微笑道:“回去再说,咱们先去季家。”

宣成连连磨牙:“这神棍又卖关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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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夜古董店.寻瓷之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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