猫食盘

猫食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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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蒸花的效果很不错,许枚、江蓼红、姬扬清三人已经能抬动手臂,屈直腿脚。胡得安虽然没死透,但已是血流满地,灵识尽失,无法救治,姬扬清当然不会浪费一颗雨蒸花替他解岳王蛛的毒。

“小悟,我后腰那里有一包宁神药,你拿出来,给她吃三粒。”姬扬清抬手指指抱着傅全尸体发呆的孟氏。

小悟一直控制着自己不要看风水塔,傅全、钱异、秦猛、吴潼、王大师的尸体横七竖八倒在塔下,鲜血脑浆在塔下低洼处汇成一片暗红色的血泊。丁追、丁未两颗人头在血泊边缘处,一个仰面望天,一个俯首向地,如此场景,只要看一眼便觉得浑身发冷,肠胃翻覆。

孟氏抱着傅全坐在尸体堆里,眼神空洞,脸色惨白,连嘴唇都失去了血色,像个涂着白蜡的木头人。

小悟取了药,蹑手蹑脚地走到血泊边缘,望着丁未的首级,心里一阵难过,双掌合十拜了两拜,提着心吊着胆屏着息踮着脚,慢悠悠向风水塔走去,孟氏却突然抬头说话了。

“我的孩子,带他去个太平的地方。”

“哇!”小悟吓得蹦起三尺来高,转身便跑,“老板,那女人诈尸啦!”

“站住,人家还活着呐!”许枚也吃了一惊,这是他第一次听到孟氏开口说话。

“对哦……”小悟扁了扁嘴,转身回去给孟氏喂药。

“带我的孩子去个太平的地方……”孟氏重复着刚才的话,头上滚下大颗大颗的汗珠,“找个好人家收留他。”

“自己的孩子自己养。”江蓼红看不得孟氏这副交托后事的样子,把脸扭向风水塔,撑起身子道,“你只是缝了几枝绢花,你甚至……你甚至可以说,是别人拿了四枝绢花来,让你拆解下叶片花瓣,拼成五枝花,你对谋杀案的事毫不知情……”江蓼红这晚看多了血淋淋的惨事,心早痛得化了,不忍心让傅宝没了父亲,又眼睁睁看着母亲入狱。

姬扬清望着孟氏,突然道:“她不对劲。”

许枚也道:“小悟,把她怀里那男人的尸体推开。”

小悟应了声“是”,两步跨过吴潼和秦猛的尸体,走到孟氏身边,用力推开傅全的尸体,定睛一看,大惊道:“老板,她被枪打中了!”

胡得安的最后一颗子弹射穿了傅全的身体后,又打入孟氏腹中。

姬扬清骂了一句脏话,抬起胳膊朝小悟招了招手:“把我扶过去,我的胳膊能动了,腿上还没力气。”

小悟在血泊里趟了几遭,鞋袜已经被血水浸湿,一只手半搀半拖,好容易把姬扬清扶到孟氏身边,累得呼呼喘气。姬扬清的手臂已经能活动自如,两把抽出靴筒里藏着小钳子、小镊子和针线,又从腰带里取出麻醉药和止血药,开始为孟氏做手术。

临时充当护士的小悟怎么看怎么觉得奇怪。病人靠风水塔坐着,小腹肌肉里嵌着一颗子弹,医生侧着身子躺着,镊子、钳子、药瓶和针线在十指间翻飞舞动,口中喃喃地说着话:“你得活,你可不能死了,你还有个儿子呢,这地方别住了,带上孩子去冉城,听到了吗……”

那只凶悍的大白猫在院子里来回溜达,许枚撑起身子,招了招手,“啧啧啧”唤了几声,大白猫扭过头来,轻蔑地看了许枚一眼,晃晃悠悠走到江蓼红身边,盘起身子卧下,长长地打了个哈欠。

“看来它喜欢我。”江蓼红恢复了些力气,坐起身子,轻轻抚摸着猫头。

“你们带它走吧。”孟氏翕动着嘴唇,小声道,“这是娄先生的猫,这些日子一直是哥哥养着,它有个食盘,你们一并带上,没这食盘它不肯吃东西的。”

江蓼红点点头:“好。”

许枚道:“这家伙还怪挑剔的,对了,小悟,你怎么会和它在一起?”

小悟道:“我看到它在街上溜达,顺手买了几块鱼片给它,它就一路跟着我过来了。”

许枚道:“瞧,这不是没有食盘也肯吃东西吗?”

当许枚看到猫食盘的时候,心疼得“唉哟唉哟”叫了两声,便抱着不肯松手了,江蓼红取了水来,细细擦洗这油腻腻的盘子。

此时已经天光大亮,肖振章、单老八和镇上的百姓都被昨夜风水塔的惨案震得魂飞胆裂,姬扬清拖着还不很灵便的腿脚去了镇政府,用镇上唯一一部电话联系了冉城警察局,前前后后十条人命的大案子,镇上和县城可管不了,只能先征用肖家的家丁把尸体抬回镇里,等冉城派专人来处理。

江蓼红洗干净了猫食盘,用手帕擦干净,许枚便迫不及待地抱在怀里,轻轻摩挲,被大白猫拿来当盘子的是一只康熙官窑浇黄釉盘,薄胎圈足,撇口弧腹,盘心及外壁满施柔润的黄釉,外底则是糯米纸也似的白釉,中心双圈内写两行六字青花款“大清康熙年制”。

许枚捧着瓷盘,咬着牙叹气道:“可惜,太可惜了,我现在不得不承认猫是有灵性的,霸着这个康熙官窑浇黄釉的盘子自个儿用,这是要过一把当皇帝的瘾。清宫则例有定,皇太后与皇后用里外黄釉器,皇贵妃用黄釉白里器,贵妃用黄地绿龙器,嫔妃用蓝地黄龙器,贵人用绿地紫龙器,常在用绿地红龙器。这盘子里外黄釉,当是级别最高的宫中用器,保不准哪位太后、皇后用过呢。”

“娇黄?”江蓼红对瓷器不甚了解,只觉得这名字有些怪,稍想了想,又问道,“是娇媚的娇?是了,看这釉色确实娇柔可人。”

“是浇淋之浇,乃谓其以浇淋之法施釉,不过浇黄釉色调柔美,恬淡娇嫩,也有人称其娇黄,你瞧……”说着他把瓷盘捧起,轻轻倾斜,“一眼看去,釉色油润细腻,好像融了鸡油似的,还有人叫它鸡油黄。”

“鸡油黄这名字不好,如肉如脂的,一听便觉得油腻,浇淋之浇听来普通,还是娇媚之娇最好。”江蓼红道。

许枚笑了笑:“这还不是最好的浇黄,康熙浇黄乃仿明代弘治浇黄而烧制,那弘治浇黄釉色啊……”许枚说着,眼神迷离起来,好似沉浸在釉色中,“不似宣、成两朝浅淡细薄,也不似正、嘉、隆、万般浓郁深沉,那真是深浅适中,浓淡得宜,增之则长,减之则短。这康熙仿烧弘治浇黄已算妙品,但比之弘治浇黄还略有不及。前清黄釉之绝巅,当是雍正淡黄,色如柠檬,柔嫩之极,可惜存世甚少。”

“这瓷盘有灵吧?你这么说它不及弘治、雍正,它可要伤心生气的。”江蓼红道。

“当然有灵,一定有灵。”许枚轻轻抚摸着浇黄釉盘道,“明清两朝以黄釉簋、簠、豆、尊、爵祭祀地坛,那可是礼器,灵气充溢……”

“可这只是个盘子。”江蓼红道。

“那也是有灵的。”许枚道。

“我们可以问它一些事。”江蓼红道,“比如季小姐,比如玩石童子,还有……那个带走砸死娄子善的砚台的人。”

许枚神色也凝重起来,轻轻把浇黄釉盘放回桌上:“天快黑吧,我迫不及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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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夜古董店.炼金弄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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