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节 10月1日,“巨婴”
欧美国家的肥胖患者居多,并且多合并高血压、高血脂、高血糖,被称为“三高”。“肥胖”多数是一种疾病,是由代谢问题或者激素分泌异常引起,不但需要内科治疗,必要时需要外科手术更改胃肠道的生理结构来达到减肥的目的。在国内,也不乏肥胖患者,多数也是一种病态肥胖,通过治疗一般都会有显著的效果,但是今天,十月一日,国庆,我们急救出诊遇见了一位特殊的病人,我认为她的病是“养出来的”。
国庆大假,由于“疫情”原因,多数人选择在家里度过,前来我们城市旅游的外地游客比往年大大减少,所以今天我们上班的车组人员,根本没有放假的轻松感觉,依然在站上严阵以待。10:05,“咚咚咚”短信响起,同时“涛哥”和“小怡”也听到短信拿起了手机,有任务,内容如下:发单时间:20xx年10月01日10:05:25任务号xx1001xx0862,现场地址:xx市双桥村xx小区8栋1单元602,联系人:女士,联系电话:139xxxxxx,主叫:139xxxxxx,主诉:腹痛。
我们看了一下地点,离我们医院不远,但是看看楼层,大家还是不约而同的祈祷,希望患者不会太难搬运。涛哥去发动引擎,车载系统点单准备出诊,我和小怡看了一下装备,没有问题,东西齐全,大家简单的交流了一下,上车,出发。由于距离不远,涛哥没有拉响警笛,我们顺着比往常要稀疏很多的车流向目的地前进。小怡照常回拨了电话:“喂,你好,我是120,请问下病人是什么情况?多大年龄?”
对方是一位年老女性的声音,透着点沙哑,很客气:“你好,麻烦你们了,我女儿今天早上就说肚子疼,我没办法就打了120,她今年...我算算...对了,今年36岁了。”小怡接道:“肚子具体是哪里疼痛?上面还是下面?有没有呕吐?疼痛是一阵一阵的吗?”对方电话中传来夹杂着争吵与询问的声音,过了一会,对方回答:“她也说不清,麻烦你们来看一下吧,对了,没有吐过。”我们看着不能再问出什么了,就决定挂断电话:“好吧,那等我们一下,我们离得近,快到了。”对方答应后,在挂断之前又像是突然想起什么似的,连忙说:“我上次也是呼叫的120,我们家的情况你们应该知道吧?我们需要担架,还要很多人,还要背带...”我,涛哥,小怡听后,面面相觑,这家人我们车组绝对没有接诊过呀,再说对方需要的东西除了担架都不是什么医用设备,这是怎么回事?小怡连忙问:“对不起,我们没有来过你们家,请问下您说的那些东西是做什么用的?我们车上只有担架,没有准备您说的这些东西呀。”对方愣了一下,过一会才回答:“哦,我还以为你们来过我们家呢,具体情况,你们来了就明白了。”说完就挂断电话。
电话中了解的病情倒是不复杂,等见到患者查体时大概就能有一个判断,可是为什么急救还需要对方说的那些东西,大家完全没有头绪。我们只能带着疑问驶向目的地。很快,大概十五分钟左右,我们就到达了目的地楼下,找到了一单元,我和小怡准备好药箱,胖子和三哥把担架车也推了下来,我抬头看了一下,是个老小区,没有电梯,楼道狭窄,只能让胖子和三哥把担架车摆放到单元门口,我们则拿着软担架上楼。
我们气喘吁吁的爬到了六楼,敲响了602的门,很快门开了,是一个六七十岁的老年女性,白发苍苍,额头和眼角布满皱纹,对我们很和蔼:“120吧?快进来,我认识你们的服装。这套比往年那套白色的耐看,也耐脏...”边絮絮叨叨的说着,边往房间里走。我们连忙跟着走进房间,房间不大,两个卧室,老人指着右手边的那间,告诉我们:“我女儿就在那间,你们去看看吧。”我和小怡点点头,拿着药箱走进右手边的房间。房间里只有一张床,大概一米五宽的样子,看见一位女性躺在床上,盖着毯子,只露出头,脸还被头发半遮着,发出痛苦的呻吟,最奇怪的是床上还摆着一张方桌,上面一个笔记本电脑,屏幕是开着的,显示的是游戏画面,旁边有两部手机,型号比较新,其余的地方堆都满了各种零食,地上的垃圾桶里外有各种零食的包装袋散落...
看着凌乱的房间,我皱起了眉头,只能先询问:“你好,我们是120的,你说肚子疼,现在好点没有?具体是哪里疼?”。对方听到了我的声音,立刻停止了呻吟,大声说:“你们是医生,你们赶紧帮我看看。”没有办法,我喊了胖子和三哥挤进房间,然后对她说:“好吧,我帮你检查一下,但是要先把这个桌子搬出去。”对方回答:“你们搬出去吧,但是小心我的游戏啊,别掉线了。”我示意三哥和胖子把床上的方桌抬到客厅,然后让小怡掀开毯子,准备检查她腹部的情况。
小怡走近床边,掀开毯子,“啊”了一声,我连忙探头一看,乖乖,这个体型:只见床上躺着一位三十多岁的肥胖女性,体重至少在180公斤以上,身高大概160厘米,全身都被堆积的脂肪撑起,说是“肉球”也不为过。她穿着一件灰色的大T恤,没有穿裤子,“她可真胖,合适她穿的衣服应该也不多吧”,我这样想着。示意小怡掀开T恤暴露对方的腹部,方便确诊腹痛的部位。结果小怡掀开T恤下摆时,又“啊”了一声,我扭头一看,原来患者连内裤都没有穿,难道脑子有问题?我赶紧示意小怡放下掀开的T恤下摆,帮她遮掩好隐私部位,开始隔着衣服触诊她的腹部,结果发现她主要是胃的位置有轻微的压痛,没有腹膜炎的表现,腹部其他地方都没有发现异常,再结合满屋子的零食包装袋,我只能怀疑她是胃痛,并且和进食大量的零食有关。
我对她说:“你的腹痛不是特别严重,我可以给你一些解痉的药缓解一下,但你也可以去医院具体检查一下。”对方没有犹豫:“我肯定要去医院的,我每次不舒服都要去医院”然后转头对着外面喊:“妈!...妈!我要去医院检查一下,等会你一起去,对了,等把我安顿好了,你记得回来帮我做饭啊,我今天要吃清淡点,排骨炖冬瓜吧...”外面的老人答应了一声。在一问一答中,我注意到她已经完全没有了痛苦的表情,取而代之的理所应当。我对她说:“你肚子疼,暂时不要吃东西,等检查完再说,那现在你穿上衣服,和我们去医院吧。”对方愣了一下,然后大声对我说:“穿衣服干嘛,我就这样去医院啊,对了,你们要抬着我下楼,我走不动的,我现在每天最多上厕所才起床...”那就是能起床却懒得下床?这是故意的还是真有病?怪不得这个体型。
我此时也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这个超重的患者我们应该怎样把她抬上车?我也终于明白,刚才电话中的家属让我准备的特殊工具是做什么的。没办法,我只能让三哥跑一趟,需要叫涛哥上楼搭把手,同时要把铲式担架的保险带拆下来,连着挂钩做成简易的背带,不然除了小怡,我们四个只靠手的力量,是无法把这个超重的患者抬下楼的。
我只能让她先躺好,我和小怡回到客厅,等待三哥去准备工具,同时登记患者的身份信息。我对了一下身份信息,没错,患者是36岁,但是她的行为举止完全和年龄不符合,我只能边登记边询问旁边的老人,也就是患者的妈妈。也许早料到我们的询问,老人回答的很有条理,但在诉说中仍然忍不住落泪。她女儿今年36岁,在女儿6岁的时候她和丈夫离婚,由于孩子还小,总想着单亲家庭,应该多给她补偿,所以这个孩子从小就有求必应,吃的、穿的、用的都是比较好,而且稀缺的。
后果就是孩子变本加厉,脾气性格乖张跋扈。勉强读到初中时,又迷上了电子游戏,结果被迫退学。在她成长的过程中,母亲也想她改变,曾去了多家医院就诊,发现孩子的智力完全正常,身体指标也正常,逐渐肥胖起来和大量高热量饮食有关,后来也请了心理医生给孩子做疏导,但都以失败告终。随着年龄的增大,她的恶习也不断累加,变得越来越懒惰,甚至不再下床,连衣服都懒得穿,吃喝都在床上,每天平均七八顿饭...结果就成了现在这个样子。
听着老人的话,我的心里却没有表示同情,孩子的成长和家庭教育密不可分,既然家庭已经把她养成“巨婴”,想改变也是徒劳。此时三哥和涛哥已经返回,剩下的就真的是体力活了,我让小怡拿好药箱和其他装备先下楼,我们则在床上铺好软担架,让她挪上来,然后用临时制成的背带扣好软担架的拉手,胖子在前,三哥在后,像犁地的牛一样把背带背在肩背上,我和涛哥则负责担架双侧的拉手,都准备好了,然后大家一起喊着口号“一、二、三,起...”,我使出了全身的力气,双手同时发力,才勉强把我负责的这边抬起,抬头看了一眼,大家都差不多,胖子的脸都憋红了。我们艰难的穿过狭窄的楼道,下楼的途中根本不敢休息,就怕一休息,这个担架再也抬不起来,大家都咬着牙,闷头前行,终于,七转八拐的出了单元的门,当把患者放在担架车上时,我的双手不由自主的颤抖起来。短暂的休息后,顾不上她的体宽已经超出了担架的宽度,我们一起用力,终于把担架车推进车厢,此时大家才松了一口气。
转运过程很顺利,到达医院的急诊科时,免不了又一起喊着号子把她搬到病床上,此时才算真正的大功告成。在我们离开的时候,患者早已经没有了痛苦的表情,正在和她的母亲有说有笑,扳着手指在盘算今天的午饭到底吃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