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 除了自己没有人会束缚我们
路初晴目光一直看着童羽,眼神里渴望他能够回头看她一眼。高一的那年,她和童羽还是关系比较好的朋友,现在可能只是同班同学,连对话都是同学之间的相互寒暄,就算谈论其他的,都要带着另一个姑娘的名字。
她从来没有觉得喜欢上童羽是错误的决定,错只错在她胆小,她自卑,不能当着他的面说出那四个字,不能在他面前唱出属于他的那首歌。
执笔的手在停在卷子上僵持着,她在犹豫,笔尖刚触碰到作文题下的方格里,又移开。另一只胳膊支着桌子,抬手揉揉眉心,指尖都快把眉心掐出一块红,还是不知道如何下笔,害怕阅卷老师发现她藏在心底的小秘密。
路初晴趁监考老师不注意,抬头看了一眼墙上的钟表,第一场的考试还有半个小时就结束了,她顾不得别的,还是决定把那段记忆穿插在这篇作文中。在答题纸上黑色碳素笔挥洒自如,作文刚写完最后一个字的那一刹那,铃声刚好响起。
“考试时间结束,同学们把答题卡放在上面,卷子按照顺序放在答题卡下面,放好之后,把手背在后面。”
时间刚刚好,路初晴坐在原位,按照监考老师的指示把卷子答题卡放好,耳边传来老师窸窸窣窣收卷子的声音。待答题卡和所有的卷子收上去之后,路初晴站起来慵懒地伸了伸懒腰,拿上装文具和准考证的袋子走出了考场。
“诶诶诶,路初晴,等等我,你走那么快是要赶着投胎吗?”南少博着急忙慌地跟了上去,和路初晴肩并着肩:“诶,臭丫头,跟哥说说,您最后那作文写的是什么内容啊?”
“学考完正好休息两天,有什么想去或者想玩的地方吗?我带你去玩。”
路初晴恨不得把头埋进胸口里,对于南少博的几句话她实在是不知道该做出什么反应,或者回答什么,只好自顾自地大步流星向前走着,直到南少博后面说的那句话,她才忍不住斜眸看他。
“对了,你不是喜欢林俊杰吗?我还可以带你去看他的演唱会,正好在……”
南少博突然不说话了,因为他的眼神瞟到了从对面教室齐齐走出来的两个人,从考场一出来两人就一直走在一起。一个气质出众的少年和一个十分俊俏的少女走在一起,即使是闭口无言,就那么四目相对,都会让人忍不住多看两眼。
路初晴听南少博提到了林俊杰,一时忘记了平时俩人的相处模式,在一旁急得直跺脚:“说话啊,林俊杰演唱会什么时候啊,别说一半就停下行吗?大喘气很让人难受诶?”
“你……你看什么呢?”路初晴这才察觉到他的视线聚集地,刚想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南少博出自本能地一个大步迈到路初晴的另一边,侧过身顺势挡住了她的视线。
“你……干什么?”路初晴瞠目结舌:“我就看一下,怎么反应这么大?”
“没事儿,我就是看到了一个熟人而已。”
“不让看就不看呗,我还不想看呢。”
“诶?我说演唱会到底去不去,给我个准话儿。”南少博歪着头,直接整个身子靠在走廊的栏杆上,全身的力气都依托在上面。
他话说的轻松,看她的时候满眼是光,如果仔细看的话,会发现他的双眸里还带着轻微的期许和害怕。
“去!干嘛不去。”
在那个时候,南少博仿佛看见了白炽灯光下对他括弧笑的女孩,清澈的眸子弯起月牙,笑得灿烂如阳,扫去所有阴霾。
整个教学楼的装修风格属于环绕式的,唯一的光是从中间空地上方的天窗透进来的,温和的光线从缝隙而落,刚好落在路初晴挂笑的双唇上,明明是清冷的天气却让南少博心底萌出暖意。
学考很快结束,这条悠长而狭窄的胡同里,整条路都是破败不堪的泥石,在路上随意走两步都能踩到硬邦邦的石子硌的脚疼,墙上的瓦片都是松动的,感觉风一吹就会掉下来一样。
刚走到胡同的拐角处,一阵凶烈的吵闹声传入耳畔,他们吵的尽是肮脏不堪的污言秽语,
“你他娘的胆子挺肥,你在外面搞也就算了,现在都敢把人领家里来了,还敢当着老子的面儿跟小白脸厮混在一起,我他妈的是给你脸了是不是,你还嫌不够丢人吗!看老子不打死你这个臭娘们儿。”
说的话不堪入耳,如果仔细听会听出声音带着醉酒后的微醺沙哑,紧接着就是摔东西,玻璃的破碎声。
“你还有脸还有脸说我呢,整日不是赌就是喝,你以为你这点事高贵的很啊?”
“你他妈少在这儿给脸不要脸,我他妈的还就好赌了,怎么着啊。我倒要看看过了今天你还有脸出去和小白脸厮混吗?”
“你就赌吧!说不定哪天你连家都给赌没了,潇潇还在上学,我不这样她的学费谁交,指望你吗?”
“你他娘的少给老子废话,别在我这儿提闺女,就你这样的娘她能学出什么,看我不把你腿打断,省的教坏我闺女。”
争执的越来越激烈,一声脆响,黎潇的脸上毫无波澜,仿佛置身事外,看着与自己毫无关联的事情。视若无睹,冷眼相待,只会在一旁看着这出好戏的邻居和行人,被围观群众围观吵着火热,只差刀棍相向的两人,都在透露着世人的可悲之处。
童羽的余光看到一旁的黎潇站在原地,双脚像被困住般迟迟没有动地,轻语问道:“你怎么突然不走了?”
童羽不是第一次把黎潇会送回家了,见惯了冷暖茶凉,对此也是司空见惯,面上同黎潇一样无波无澜。
“行了就到这儿吧,我自己可以回去了。”黎潇没有看他,她把披在自己身上的外套还给了他。
“行吧,反正你也已经到家了,我也就放心了。”童羽接过了外套,看了一眼那边嘈杂的人群,又看了看面前的黎潇,微微颔首点头,转身刚迈出第一步,黎潇又言:“童羽。”
他猛得回头。
“你还记得最后一场英语的最后一篇阅读理解的最后一句话是什么吗?”
童羽被这突然的一句话问得发了懵,随后答到:“当然记得,是‘Noonecanbindusexceptourselves.’吗?”
黎潇点头:“那你知道怎么翻译吗?”
“当然知道,这是林清玄在书里提到过的一句话,意思是‘没有人能束缚我们,除了我们自己’。”童羽皱眉:“你怎么突然问起这个?”
“没事儿,我就……随便问问。”黎潇转身看着童羽,笑了一下:“你回去吧,开学见。”
随后便消失在了童羽眼前,只剩下冲那群人走去的背影,是对世间的无奈,是对人情的冷淡,明明应该是一个被阳光包裹的女孩儿,却总被世人用奇异的目光对待。
可他自己又何尝不是呢?
这一刻,他短暂的忘却了那个生活在真正阳光下的少女。
童羽走了几步,又闻身后言:“童羽,你能陪我去公园溜溜吗?”
回过头,看见刚才已经转身离开的人又一次站在了他的眼前。
“你不是要回家吗?”
“我……暂时不想回去了。”
月影成双人,明明冬天未至,还不到六点天色已经接近黄昏,夜风冰凉透骨,童羽把外套再次披在了黎潇的肩上。河中央蜿蜒曲折的长亭里,水面荡起涟漪,水中倒影并肩而坐,黎潇垂下眼眸,额前的两缕头发随风飘动。
“童羽,你有想去的学校吗?”
“有啊,清华。”
“可我不想在国内,我想出去,到一个没有人认识的地方,你能陪我吗?”
童羽坐在屋里的床头,晚风吹得窗帘在月光下晃动,他斜眸看着桌子上的一摞书本,第一本书被从窗缝里吹进来的风翻开了几页纸,他却无暇去仔细看那些吹乱纸张上面的字,橘黄色灯光在书上和他的侧脸上辉映。
黎潇在公园和他说过的话一直在他的脑海里盘旋,不知道该做何回应。他也有想过不在过这些清汤寡水的生活,可是他能有什么办法呢,整日神志不清的爷爷和看似健壮的奶奶实则多病多灾身体不好,还有一个不着面儿,甚至还有可能在外面欠着大笔债务的爹。
忽然隔壁房间传来东西掉落的声音,惊的童羽一下回了神。
“小羽,小羽。”屋外急匆的声音叫得愈来愈近,童羽的心跳突然停了一拍,一种不好的预感涌上心头,没有思考的时间,噌的一声站起来一个箭步跑过去打开门,只看见老太太惊慌失措地走到他的门前,拿着老旧厚实外套的手哆嗦得太过厉害。
“奶奶,怎么了,别着急,慢慢说。”
“小羽,我就上个厕所的功夫,出来的时候你爷爷就不在了。”老太太说话的语速是前所未有的快,还带着轻微的颤音:“你看褂子都没有穿就走了,你说他能跑哪儿去啊这么晚。”
童羽没有再多呆半刻,他是真的心慌了,直接从老太太手里拿过外套,飞一般的速度跑出了家。
此时夜已经深了,街上的车和行人寥寥无几,一片寂寥。只有童羽和老太太迫切找人的声音,在空旷的夜里是那么的悲凉。
“爷爷,爷爷!”
“老头子啊,你去哪儿了啊,给我回个话行吗?”
他们不敢叫得太大声,因为害怕吵到街边居民楼里已经入睡的居民。
一个花白头发的老太太和一个风华正茂、意气风发的少年,穿过胡同、跑到路边、甚至跑到了老爷子年轻时干活过的纺纱厂,公园门口,街口下象棋的地方,都没有找到那个瘦骨嶙峋,佝偻着身子的老爷子。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路上只剩下历历可数的几辆出租车,童羽的心里越来越慌。一声长时间的鸣笛,他猛得回过头,一道刺眼的光刺激着他的双眸,尖锐的刹车声,童羽坐在了地上,突来的撞击使他逐渐回过神,赶忙站起来俯身向车里的司机道歉。
眼看着时间越来越晚,风也越来越大,童羽不忍看着一个找不到人,另一个的身体别再垮了,就先去找老太太让她先回家。就这样一个人在漫无目的地找人,正当他不知所措之时,他在小广场里看到了蹲在秋千旁那个熟悉的身影,而在那个身影的周围还有三个人,他顿时松了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