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第八章

()昨夜带着披风那人走来,遥指刘大牛藏身之处。刘大牛大吃一惊,暗道不好,心念方动,那人身法极快,一抓竟已当胸抓来!他适才离刘大牛尚有数丈,不料足下一动,手抓竟已伸到面前,身法之快,直如鬼魅。刘大牛大惊之下,不及闪避,大喝一声,往那人胸口拍去。那人胸口陡然后缩,刘大牛一掌登时落空,身子离地而起,已被那人拿住胸口大穴。刘大牛如在云里雾里,茫然不知所以,这人武功之高,匪夷所思,刘大牛出道以来,还从未被人一招生擒,心中大起颓废之感,现下想来,仍不知如何破那人一抓。他垂头丧气的道:“你武功居然如此高强,怪不得她们片刻既被你所擒。”他此时看清那人摸样,但见那人面色惨白,四十余岁年纪,眉毛极淡,似乎被人刮去,左颊一道刀疤斜斜而下,肌肉外翻,极是可怖。刘大牛暗想以这人武功,尚有人能伤他,那自己武功岂非差得更远?那人眼珠漆黑,瞧来似乎是个汉人,他面上肌肉没有一丝变化,说道:“你跟着我们干么?”语声冷冰冰的,没有一丝人间气象,刘大牛手足冰凉,道:“你干么捉我朋友?”此时其他人围将过来,那人随手封住刘大牛胸口穴道,再不理他。一个三十余岁的瘦子踢他一脚,喝道:“莽艾!”他丝毫不动,那人又踢他一脚,拉着他走入人群。便在此时,山坳外一人叫道:“山坳中的人听着,快快走出来投降,否则格杀勿论!”他话声方落,一只羽箭射来,突的一声钉在帐篷之上,众人登时大惊,纷纷拿起短刀,神色忧急。那面色苍白之人转眼看着刘大牛道:“是你带来之人?”刘大牛道:“若是我带来的,干么不让他们杀了你?”他语气殊不客气,所言却是不错。那人点点头,回头呼喝几声,众人无不凛遵,围起一个圈子,抄起地上木板之物,显是随时准备冲将出去。刘大牛大急,他几步来到李雪玲身边,问道:“你们没事?可受什么伤了?”李妍插口道:“你是谁?”刘大牛面上仍带着黑巾,她们并不认识。李雪玲听到他声音,身子一震,问道:“大牛哥!?”刘大牛点头道:“你们怎落到他手中的?”山坳之外那人叫道:“你们再不出来,咱们放箭啦!”脸色苍白那人双手一放,众突厥人忽然打马,但见数十匹马四散奔逃,带起雪花飞舞,那些突厥人紧随其后,手握弯刀。众人毫不理会刘大牛三人,山坳之外叮当啊哟声大作,显是动上了手。刘大牛道:“你们能动么?”李雪玲知此人是刘大牛,心中激动,忍不住热泪盈眶,身子微微颤抖,心中直叫:“大牛哥还是关心我的!他还是关心我!否则怎会追来?”怔愣不知回答,李妍道:“能走。”刘大牛道:“钻进帐篷,快!”李妍大奇,道:“他们此刻不在,我们怎不逃走?”刘大牛无暇解释,低声道:“进去躲起来!”他不由分说顶二人进帐篷,见帐篷中尚有一床,三人缩身躲在床后,平躺地上。李妍躺在床底,刘大牛躺在最边上,李雪玲躺在二人中间。帐篷中地方不大,三人紧贴身子,不片刻,帐外有人低声说话,叽里咕噜,他一句不懂。显是突厥人胜了。山坳外面不知是谁?那脸色苍白之人武功极强,那些人想必难逃毒手,这人是汉人,怎地却帮着突厥人?帐篷外足音响动,李妍冷汗直流,背后冰凉一片,只觉汗湿重衣,心中突突乱跳,大气也不敢透一口。李雪玲但觉刘大牛拉住她手掌,心中极喜,浑不在意敌人环嗣周围,目中定定的望着刘大牛,眼波柔媚,深情之极。刘大牛被她看的不好意思,欲待让她转过头去,却不敢发出声响。数人鼓噪一会,纷纷离去,想是发觉刘大牛逃走,也不敢在此处多做逗留。直到外间静悄悄的,再无人声,刘大牛正欲起身,忽听莎莎声响,有人奔来,那人似乎查探一番,转身离去,跟着数人走来,足音竟隆隆声响,来人怕不有数百人。刘大牛三人暗暗吃惊,不敢起身,李雪玲忽然在刘大牛耳边轻声道:“大牛哥,你知道这些日子我有多想你么?”刘大牛惕然而惊,李雪玲目中深蕴情意,他刘大牛亦非白痴,怎会看不出来?他时时刻意逃避,总觉李雪玲仍是一个小娃娃,仍是那个流着鼻涕,脸蛋儿冻的通红的小娃娃,不曾想她如今依然长大,是一个亭亭玉立的少女。刘大牛对白芷灵前世亏负良多,今世无不想方设法,总想弥补与她,殊不知他心中对白芷灵,仅是愧疚心理,却从未真正去爱她这个人,反而白芷灵事事不替他人着想,颇有自私之嫌。此刻听到李雪玲亲口表白,刘大牛错愕半晌,帐篷外人喧马嘶,说的什么,他一句也没听到,但听李雪玲小声泣道:“我只道那日之后,再也无法见到大牛哥,不料天可怜见,大牛哥终于追来,雪玲从今而后,再不愿离开大牛哥了!”话声虽轻,极是坚决。刘大牛苦笑道:“我已有妻子,你难道不知?”李雪玲泪水直流,说道:“我不管,只要能和大牛哥在一起,你去那里,我便去那里。”她思绪不禁回到李妍小屋之中,记得那日手掌受伤,李妍要杀刘大牛,李雪玲曾说过相同的话。刘大牛不禁用力握住她手掌,说道:“雪玲,你不后悔?”李雪玲点头道:“不后悔!”李妍忽然道:“是安禄山?”刘大牛大吃一惊,说道:“什么?”李妍道:“你听。”帐外一人大声道:“他们逃去何方?查到了没?”声音沉厚,威猛果断,正是安禄山。刘大牛惊奇不已,寻思:“大哥怎会寻到此处?对啦,想是他镇守此地,自然要时时注意周遭行人,这一队突厥人长相奇异,想瞒也瞒不了,大哥查到他们踪迹,所以才追来。”当下便欲起身与他相见,忽听安禄山道:“那两个刺客尸体可曾找到?”刘大牛心中一动,只听一人道:“那些突厥人死伤大半,没有那两个姑娘。”听声音正是蔡希德。刘大牛隐隐想到一事,冷汗流下,不自禁身子微微颤抖,不敢起身。安禄山骂道:“一群饭桶,数十人尚杀不了两个小女娃娃?要你们何用?”刘大牛听到这里,疑惑顿解:“我说那队人武功怎会如此差劲,却又时常杀人,原来他们都是御林军。他们从军营之旁出来,自然便是大哥命他们来杀雪玲的,可大哥这是为何?他不是已经放过雪玲么?怎地又偷偷追杀二人?”蔡希德低声道:“听说突厥人中有个极厉害之人,那人掌力猛烈,兄弟们伤在他手下的不少。”安禄山道:“是谁?”蔡希德道:“末将还未查出,不过此人受伤甚重,纵然逃走,亦无大患。”安禄山沉声道:“这几日严密查探周围百余里范围,若发现此人,立时杀了。还有,二弟一夜未归,我怀疑他与此事有关,那两个小女娃娃先不要管她,注意隐藏行迹。”他走出几步,来到帐篷之旁,伸掌按在帐篷之上,刘大牛几乎伸手可以触及。但听安禄山低声又道:“知道此事之人,一个不留!”蔡希德低声答应,转身而去。安禄山语声冷漠,手段狠辣,刘大牛心中突突乱跳,这那里还是那个他熟悉的大哥?只觉手足冰冷,几乎忍不住冲出去质问他。强吸几口气,压下胸中怒火,听账外众人慢慢离去,刘大牛这才起身。李妍冷笑的看着他道:“他纵然未杀我爹爹,也绝算不上是仁义无双。”刘大牛拉下面罩,随手抛在地上,冷冷的道:“此时还言之过早,待我回去问过他才知。”转身便要出账,李雪玲抢上一步,拉住他道:“大牛哥,也许大将军只是心急罢了,不过……”刘大牛道:“不过怎样?”李雪玲低头道:“我听到他声音便怕得紧。”刘大牛嘿嘿冷笑道:“你杀起人来可一点也不手软,难道那时便不怕啦?”李雪玲一双清亮的眼睛望着刘大牛道:“大牛哥,这么多年没见,你不知多,我若不下手狠些,只怕六年前早已身亡,临死还要……还要……”李妍大声道:“我们两个姑娘家,不杀那些人,难道等落在他们手中,被他们炮制惨死么?”刘大牛无言以对,心知二人行走江湖不易,当下也不说话。李雪玲拉住他手道:“大牛哥若不高兴,雪玲日后便不杀人,听大牛哥话。”刘大牛此时纵然怒火万丈,也该化作绕指柔,温言道:“其实你们两个小姑娘家,确是不易,只是你要记着,人的生命是平等的,没有谁生来该死,他也是一日一日长大的,我们不喜欢他,讨厌他,离他远些便是,不能随便杀人,知道么?”李雪玲尚未回答,身后一人道:“这番高论我倒是首次听闻,不过小子言语新奇,道理确是不错。”他声音极冷,仿佛从地底钻出,外间大雪虽冷,此人声音更是让人毛骨悚然。李妍尖叫一身,她穴道未解,无法动手,跨出几步,来到刘大牛二人身边。面前正是脸色惨白那人,他自右肩斜下,直至腹间,一道长约尺余,深有寸许的刀伤,瞧来惊心动魄,内腑似乎也在流出,他竟能支撑着不倒下去,性情之刚烈,委实可敬可怖。李雪玲双目不敢看他,那人道:“你小子倒也聪明,我只道你早已逃走,不想你竟躲在此处。不错,颇有胆识。你过来!”刘大牛道:“什么事?”那人道:“到此刻你还怕我?”刘大牛心想:“你成这个样子,我伸手一推你便倒了,又有何惧?”走上两步,站在那人面前。那人一动不动的看着刘大牛,刘大牛也看着他,但觉他眼神中神色复杂,似喜似忧,心下茫然不解。过了足盏茶时分,那人微笑道:“你练的身法是‘千里追风’么?”他微笑起来面上肌肉丝毫不动,只口气中嘿的一声,此话出口,刘大牛大吃一惊,问道:“你怎知道?”那人喃喃道:“我怎知道?我怎知道?昨夜你跟着我,当我没瞧见么?我双眼未盲,你那么大个人,喝足半夜西北风,可舒坦的紧?”说到这里,他再也支持不住,翻身倒地,肚破肠流。刘大牛不及细想,便欲解救那人,身子一动,仅能蹲下,发觉穴道仍是未解,不禁大急,叫道:“喂,你快起来,解我穴道!我来救你。”那人低声道:“你学过千里追风,身上怎会没有混沌内力?”刘大牛奇道:“混沌内力?”那人接道:“你内力颇为奇怪,似乎是残阳真诀。”他说到这里,目中闪光,大声道:“你是虚凌心的弟子?”他伸手一抓,手指掐住刘大牛咽喉,刘大牛丝毫无法闪避,但觉他手一伸,咽喉便已掌握在敌人手中。出手如此骇人听闻,他重伤之下,仍是快捷无论,刘大牛面色涨的通红,但觉他手上力道越来越弱,那人接着道:“虚凌心这混蛋,他说过绝不收弟子,想不到我却信他!”李雪玲大急,眼看刘大牛脸色通红,她上身无法动弹,情急之下,伸足往那人臂上踢去。那人手抓一松,变抓为掌,指尖指出,正是李雪玲足上“中封穴”。这一下变招之奇,认穴之准,若非数十年功夫,绝难办到。李雪玲发足踢去,但觉足踝一麻,腿上酸软,便欲跪倒在地。她身子一倒,刘大牛侧身跨出一步,这一步极巧,正好挡住李雪玲下落之势,让她不至于滚倒在地。这一步看似极巧,其间眼力、时间、劲力拿捏的恰到好处。否则力道大了,李雪玲必往一旁滚去,力道小了,便把刘大牛也会压倒。那人眼光仍在,低声喝彩,目中竟而含泪,说道:“虚凌心啊虚凌心,想不到你徒儿如此了得,你虽破誓言,却也将你的功夫传下,江湖中不日再传出残阳真诀,你声名必然大噪,却也死能瞑目。”刘大牛知这人定然和虚凌心相识,说道:“小子刘大牛,虚凌心传我功夫之时,只说与我结成好友,并未行拜师之礼。”那人目中透出冷意,道:“你没拜虚凌心为师?”刘大牛道:“小子绝不敢欺瞒前辈。”那人忽忽喘气,双目神色复杂,说道:“那好,你快跪下磕头。”刘大牛道:“小子身上穴道未解,如何磕头?”那人证道:“你爬下来,我给你解。”李雪玲仍靠在刘大牛肩头,他若爬下,李雪玲势必一起爬下。刘大牛面有难色,说道:“雪玲身子不能动,此番非滚倒在地不可。”那人急道:“别管她,快些爬下!”他目中又喜又急,不住催促。李雪玲道:“大牛哥不必理会我,先照前辈的话做便是。”那人点头道:“不错,我重伤难治,必死无疑,还会害你么?”刘大牛身子一伏,那人随手一掌按在刘大牛臂上,他但觉一股暖意充斥全身,被封穴道登时解了。刘大牛又惊又佩,抱起李雪玲,轻轻将她放在床上,道:“前辈武功惊人,晚辈简直无法想象。”那人道:“你跪下给我磕头。”他转眼便死,刘大牛钦佩那人武功,心想磕几个头有什么大不了?当下磕三个头,正欲起身,那人道:“不够,还差六个。”刘大牛茫然道:“你干么定要我磕足九个头?”那人道:“我年纪比你大的多,此时生命垂危,你便多磕几个头,又能少去什么?”刘大牛心下起疑,道:“你说这些废话干么?我还是先看看你伤势。”那人大急,道:“你先磕头,否则别来看我伤势。”刘大牛嘿嘿冷笑,说道:“你自己不知自爱,我还懒得管这闲事。”那人叹道:“我少不了你好处,小子,我做你祖父有余,这有什么丢人?”刘大牛道:“只磕六个头么?”那人道:“只磕六个。”刘大牛道:“好!”爬下咚咚声响,磕足六个响头,那人目中极喜,说道:“我叫无敌上人……”刘大牛“啊哟”一声大叫,问道:“你是无敌上人?”无敌上人道:“不错,你去过那山洞,定然也见过混沌决内功,你为何不修炼混沌决?”刘大牛道:“我有残阳真诀足矣,干么练那么多?”无敌上人道:“虚凌心以为残阳真诀便是天下内功之最,他错啦,其实说起内功,天下又有那派心法比的上混沌决?你舍珠玉而取糟糠,愚不可及。”他苍白的面上渐起一片晕红,想是回光返照。刘大牛道:“我修炼残阳真诀数十年,岂能说弃便弃?”无敌上人大声咳嗽,道:“闲话少说,你日后多去洞中修炼武学便是。如今你既行过拜师大礼,已入我无虞堂门下,我以第十二代掌门的身份,命你接任第十三代掌门。”刘大牛吓一大跳,站起身道:“我什么时候加入无虞堂的?”无敌上人道:“你适才拜我们下,自然加入无虞堂。”他颤抖着从怀中掏出一柄弯曲小剑,道:“此剑名曰驯龙剑,乃我派历代掌门印信,你跪下奉接。”刘大牛忍不住哈哈大笑,说道:“你连我名字也不知道,便这么把掌门之位传给我?你是不是脑子坏了?”无敌上人毫不理会他无礼之言,说道:“虚凌心把残阳真诀传给你,这人虽不是东西,眼光颇为独到,我信他得过。”刘大牛道:“无虞堂我从未听过,干么去做掌门?你以为我定会听你话?那你可错啦,你先前擒住我朋友,后来与我为敌,我此时不一掌打死你,已经便宜你。”无敌上人道:“虚凌心所觅传人,定是侠义之人,必然心肠闪亮,这一点我绝不怀疑,他和我同年学艺,师兄弟四十余年,后来虽……”他一口气转不上来,忍不住大声咳嗽,至此弥留之际,刘大牛不忍他再伤心,双手接过驯龙剑,说道:“我答应你,做这无虞堂掌门便是。”无敌上人大喜,只是面部肌肉坏死,微微抽动,道:“如此……如此……我……”头一歪,便此气绝。李雪玲柔声道:“这位前辈说的果然不错,大牛哥是个善良的人。”那驯龙剑打造极巧,长约五寸,剑身黑黝黝的,也不知是何物所铸,刘大牛凑近观看,但觉一股森寒之气逼来,暗暗惊奇,随手往旁边木棍斩去,突的一声,那木棍并无二致,此剑并非削铁如泥,想来仅是信物而已。刘大牛来到床边,说道:“我不会解穴,怎办才好?”李妍忽道:“穴道十二个时辰自解,还是等等。”她本想说:“我们被封乃是神藏、环跳、悬钟诸穴。”但想这几处穴道位置要紧,男女授受不亲,岂能让他推拿解穴?刘大牛不疑有他,但见李雪玲又羞又喜,面色晕红,艳丽不可方物,他心中突突乱跳,不敢再看,转身出去。来到账外,吸一口冷气,心肺间清爽之极,刘大牛左右一张,那些突厥人锅灶尚留在此处,当下也不客气,自行造饭,不多时香气飘动。李妍在房中闻到香味,出来一看,讶道:“你居然会做饭?”刘大牛道:“有何奇怪?”李妍笑道:“我从未见过男子做饭,你倒是第一个。”刘大牛道:“人只有相处时间越长,才能显示出深厚内涵。”李妍细细咀嚼此话,叹气道:“想不到你短短两句,道出无数人心中所想,若说你不识字,恐怕无人相信,我此刻都觉你是一个饱读诗书之人。”她走上两步,在刘大牛身旁坐下,接着道:“你何时成亲的?”刘大牛心中一痛,他此时最不愿提及此事,心中似乎亏欠白芷灵良多,又觉不该辜负她。但见李雪玲明亮双目之时,又忍不住心中爱怜,当真是难以取舍,不知该如何是好,皱眉不答。李妍道:“自从那日你们二人均愿为对方去死,我已知道,此生你们二人绝不会分开。谁知世事难料,十年不见,物是人非,你竟已成家立室。”刘大牛叹道:“我绝不能辜负芷灵,她是我唯一的妻子,绝不会有第二人!”这番话他说的既狠且坚定,仿佛是在回答李妍,其实是说给自己听的。李妍道:“你该告诉玲儿,别让她弥足深陷。”刘大牛目注锅中翻滚马肉,咬牙切齿的道:“你们二人如今无妨了么?”李妍道:“再有几个时辰,穴道自会解开。”刘大牛道:“好,你们穴道一解,早些回中原去,我此生绝不再见她!”说完这话,他转身走出几步,抬头望天。李妍叹一口气,低声道:“玲儿会跟我回去么?”刘大牛身子一颤,不敢回答,更不敢回去见李雪玲,今时今日,早没有年幼时的洒脱。两人均默默不语,谁也不知该如何开口,锅中马肉兀自翻滚,二人心思也如锅中马肉一般,翻翻滚滚,那能平静?这日晚间,刘大牛不敢入账,睡在外面,李妍也不来叫他。李雪玲呼唤几声,刘大牛全当听不到,毫不理会,忍不住心酸落泪,只得强自忍耐。次日一早,刘大牛不待太阳出山,独自离去,他连话别也不敢去,生怕一时心软,无法离开。走在路上,足下吱吱直响,四下里数百具尸体,残肢断臂随处均是,想来昨日战事惨烈。与众突厥人对敌之人,身穿御林军服色,尸体竟有数百人,刘大牛暗自咋舌不已,无敌上人果然厉害。他离安禄山军营不远,辨明方向,往东南而去,心中犹豫不决,寻思:“我到底问大哥不问?大哥显然有何计谋,我此刻问她,岂非见疑大哥?大哥仁义无双,前些日子我误会他存杀史将军之心,现下难道又要相疑?”他心下举棋不定,足下踢到一物,吓一大跳,待看清是两个突厥人尸体,苦笑道:“我现下武功纵然不高,能胜我的人也不多,怎地如今草木皆兵,随意一个物事也能吓我一跳?刘大牛啊刘大牛,你何时胆子变的这么小了?”远远一人叫道:“大牛哥,你去那里?等等我。”刘大牛果然吓一大跳,那人声音娇嫩温柔,正是李雪玲,他愕然回头,李雪玲飞步奔来,身后跟着李妍。她足下如飞,片刻及至,呼呼喘气道:“大牛哥怎不说一声?我起来便不见你人,你难道这般讨厌雪玲?”说到这里,目中泪水滚动,刘大牛苦笑道:“我一个人闷的紧,出来走走。”李雪玲显是不信他所言,伸手拉住他道:“雪玲陪你说话。”李妍缓步而前,微笑摇头。李雪玲看到地上尸体,说道:“是突厥人。”刘大牛俯身查看,但见一人满脸胡子,正是萨栗木提。他惊奇之下拉起萨栗木提,见他胸口一只羽箭直插而入,方位奇特。刘大牛嘿嘿冷笑,左右一张,面前一片树林,静悄悄的无一丝声响。他给二人使个眼色,转身大踏步走入树林。走出几步,但听身后金刃劈空声响,刘大牛身子忽然一转,抓住二人,拉到身前,随手挡出,噗噗数声疾响,那二人身中数箭,头一歪,登时毙命。这二人正是萨栗木提,手中兀自握着弯刀。李妍二人反应奇速,缩身躲在树后,但听突突数声,也不知有多少人弯弓射箭。刘大牛躲在两具尸体之后,纵身来到二人身边,叫道:“何方朋友?便请现身相见!”话声激荡,树上积雪簌簌而下。李雪玲道:“定是突厥人。”刘大牛笑道:“自然是突厥人,此人我认得,之前与他一起来的白山。”李妍道:“江湖上言道:‘逢林莫入。’我们还是退出去。”刘大牛道:“要回御林军大营,此路乃是必经,我退那里去?”李雪玲道:“我去引他们出来。”她话一说完,丝毫不停,纵身而去。刘大牛大吃一惊,叫道:“等等我!”他话声未落,对面箭下如雨,李雪玲一柄长剑舞的滴水不漏,剑刃随意拨挡,身子忽而隐身树后,忽而跃前数尺。刘大牛凝神看去,左右均有敌人,他将萨栗木提二人尸体掷往右侧,身子跟着往右奔出。几步来到李雪玲身边,道:“躲起来!”李雪玲叫道:“我来助你!”刘大牛伸手抓住两只羽箭,反手掷出,啊啊两声惨呼,两人翻出树外。他千里追风身法使出,浑若足不点地,顷刻间奔至右侧突厥人之前,树后隐藏五人,他大喝一声,双掌翻飞,掌下绝不留情,那五人来不及反应,俱都了账。左侧数人大惊,纷纷疾射数箭,刘大牛手掌回拨,尽数一一打落。那几人心中骇然,转身欲逃,刘大牛一掌印在一人后心,那人噗的一声,鲜血狂喷,身子仍自前冲丈余,方才倒地。其余几人骇然变色,刘大牛冲上去,一掌一个,又都了账。李雪玲额头见汗,道:“想必没人了……”话音未落,一箭自刘大牛身后射来。这一箭极是毒辣,刘大牛正自听李雪玲说话,浑没注意身后有人突袭,待到发觉,箭尖相去不过数寸,李雪玲情急之下,伸臂拉开刘大牛,身子前冲,噗的一声,那箭惯胸而入,透背而出。李雪玲登觉浑身发冷,胸口剧痛传来,身子一软。刘大牛大悲之下,忽觉身后又是两箭射来,双箭之到,快如闪电,刘大牛生平所遇之人,除乌克拜外,从未见过。他手中扶着李雪玲,足下一点,往左纵去,但觉后心刺痛,垂目下往,胸口透出一截箭尖,跟着右肩剧痛,他两箭竟是一箭也未闪避的开。李妍大吃一惊,先前见二人得胜,不料顷刻间奇变陡生,二人均各身受重伤,滚倒一旁,她大惊之下仗剑而前,一面提防林中冷箭,一面查看二人伤势。李雪玲目中含泪,静静的看着刘大牛,微笑道:“大牛哥,我们快死了么?”刘大牛伤处剧痛,听到这句话,他心中反而颇有喜悦之意,伸手抚摸李雪玲脸颊,笑道:“想不到我们二人十年后,仍是要死在一起。”李妍看清二人伤势,又惊又悲,喝道:“何方鼠辈?快出来!”她身子一闪,往左奔去,呯碰数声,一脚一个,踢出三人,那三人连滚带爬,不住乱叫,高鼻深目,满脸胡茬,一望便知是突厥人。其中一人脸色黝黑,正是乌克拜。李雪玲眉头微皱,说道:“大牛哥,我冷的紧。”刘大牛挣扎着移动手臂,想要抱着她,费劲九牛二虎之力,居然无法拉近李雪玲半分,他无奈之下,苦笑道:“到阴世便不会冷啦。”李雪玲道:“大牛哥,你实话告诉我,今日你是不是想不告而别?”刘大牛道:“此刻还问这些话干么?”李雪玲但觉力气一点一滴的消失,目中渐渐露出散涣之色,低声道:“我便是想知道,大牛哥愿不愿意我做你的妻子?”刘大牛脑中轰然一震,李妍哭道:“先别说啦!快看看有没有救?”此间并无一人,方圆数十里荒无人烟,二人连身子也无法移动,谁能救他们?乌克拜人兀自拜服于地,不住磕头求饶,李妍瞧的心烦,随手制住几人穴道,急道:“刘大牛,难道你没有自救之法?你不是很聪明么?快想法子?这箭能拔出来么?”她情急之下,语无伦次,刘大牛身中两箭,若一拔出,只怕立时气绝无救。李雪玲咳嗽几声,想是伤处疼的厉害,说道:“大牛哥,雪玲真的好想再和你一起去划船。”刘大牛心中大震,此时白芷灵早抛诸脑后,从怀中掏出钟馗泥人,道:“我一生一世也无法忘记雪玲,我只恨为何不能早些想通,早些……我愿意娶你做妻子。”李雪玲听到这句话,登时大喜,伸手接过钟馗,二人手掌握在一起,她一口气转不上来,双目一闭,嘴角兀自浅笑盈盈。刘大牛悲痛已极,叫道:“雪玲,来世大牛哥定然和你一生相守。”李妍目注二人如此真挚感情,泪水横流,泣不成声。刘大牛哈哈长笑,声音忽然一顿,便此气绝。李妍痛哭出声,怒道:“你们怎能如此死了?你们才多大点年纪?当年你们幼小之时,都能熬过来,怎地现下越活越回去?快起来!刘大牛你快起来,雪玲!你教姐姐怎办才好?”第六回悔将冰雪误生涯便在此时,林中缓缓走来三人,李妍一跃而起。当先一人年岁不大,十岁年纪,眼眶深陷,鼻子挺直,辫子胡乱盘在头上,手中握着一把弯刀,乃是一个突厥少年,他身旁尚有一个突厥老者。左侧那人脸色蜡黄,神色俏皮,又瘦又小,唇下偏有两批小胡子,乃是一个三十余岁的瘦小汉子。那十岁的少年走到刘大牛身前,眼看二人双目紧闭,叹一口气道:“英雄终究还是与我为敌,我实在不想杀你。”李妍听到此处,惊怒之下喝道:“是你杀他的!?”长剑一起,往那少年咽喉刺到。左侧那瘦小汉子弯刀劈到,直砍李妍肩头。李妍缩身闪避,刺他小腹。那汉子弯刀一挑,当的一声大响,击在李妍剑刃。李妍但觉一股大力撞来,长剑把捏不住,脱手飞出。那少年面现讶色,说道:“雅不思,你也会这等神奇法术?”那汉子目注刘大牛道:“学过。”他手下如风,砍去刘大牛与李雪玲身上突出箭尖,伸手入怀,摸出两粒黑色药丸,撬开二人牙齿,但见二人并不吞咽,双掌按在二人颊车穴上,缓缓按摩。李妍又惊又喜,知这人伸手救援,张大了口,也不知说什么好。那少年神色一变,说道:“你要救他们?”雅不思道:“这二人并无恶意,我们误会他们。”他嗓音奇特,又沙又哑。那少年叹道:“你救,这人确是英雄,我从未见过比他还厉害之人。”雅不思手掌按摩一会,但见二人缓缓将药丸吃下,心中一松,知二人算是捡回一条性命,他从怀中拿出一个布包,里面尚裹层油纸,他小心翼翼的打开,挑出一指甲盖药膏,涂抹在二人伤口处。李雪玲伤口在后心与前胸。雅不思毫不顾忌,李妍欲待发作,但想他正在施救,此等小节,也顾不得了。那药膏果具灵效,二人伤处血流登缓。李妍心神激荡之下,忍不住坐倒在地,抽抽噎噎的哭出声来。雅不思抱起刘大牛,说道:“抱上那女子,若没有名医诊治,他们仍是必死无疑。”李妍不敢耽搁,抱起李雪玲,与雅不思并肩而行。那少年站在身后,不知如何是好,转眼看到乌克拜三人,问道:“他们怎地都不动?难道中了邪术?”雅不思足下快疾,说道:“他们被点中穴道,无妨。”他身法又快又疾,双手横抱刘大牛,瞧不出他身材瘦小,力气却是不小,奔行之际,又快又稳,丝毫不碰触刘大牛伤处。李妍暗自惊异,初时还能跟的上,奔出数里,已觉心跳气喘,落后一丈,勉强才能跟上。雅不思眉头紧皱,不一会奔回县城,径直往东,来到一个大院,踢开房门,叫道:“赵维欢,出来救人!”呼喝几声,院中静悄悄的,那有人在?雅不思心下大急,出门而来,迎面一队官兵走来,正是御林军。雅不思大吃一惊,转身回屋,不料那队官兵眼尖,一人叫道:“突厥人!”众官兵疾步奔来。雅不思暗呼糟糕,李妍惊道:“怎么?”雅不思道:“快跑!”他足下一点,跃上屋顶,众官兵不会轻功,纷纷大喝,弯弓搭箭,疾射而至。二人手中横抱一人,仅凭身法,如何闪避?那一队官兵二十余人,羽箭破空而来,笼罩丈许方圆,雅不思足下发力,踏破屋顶,身子直堕而下,宛如凭空消失,李妍跟着跃下。李雪玲受到震荡,忍不住呻吟一声。李妍惊喜交集,适才亲眼看到她气绝身亡,此时听到她声音,如何不喜?雅不思毫不停留,踢开房门,门外数名官兵把守,齐声喝道:“留下命!”雅不思踢起一张桌子,众官兵纷纷闪避,他身子跟着往后,斜退而出。官兵中一个少年叫道:“啊哟,是刘大爷!你快放下刘大爷!”雅不思身子一顿,说道:“你认得这人?”那少年正是执事兵一人,他铁面无私,在安禄山屁股上棍子轮的厉害,上司生怕得罪人,因此坚决不再要他,无奈之下,他只有加入步卒。但刘大牛曾救他性命,他心中极是感激,刘大牛身受重伤,他以为那突厥人心狠手辣,竟将刘大牛杀害,怒喝一声,叫道:“你杀了刘大爷,大将军绝不放过你!”他身旁众官兵听说刘大牛在那人手中,登时投鼠忌器,围成一圈,防止此人逃跑,一面派人飞报安禄山。雅不思嘿嘿笑道:“我要杀他,早已动手,岂会等到现在?”那少年道:“刘大爷受伤很重么?”李妍道:“这位兵大哥,他们二人受伤极重,此刻正寻大夫诊治,我们绝无恶意,盼你放我们离去,否则这二人性命难保。”那少年一听,登时颇为踌躇,刘大牛重伤昏迷,胸前血迹斑斑,一望便知,若是放这二人离去,大将军追问下来,他一个小兵岂能担当?沉吟道:“大将军片刻及至,二位若当真未刘大爷好,便在此等候片刻。”刘大牛呼吸微弱,时断时续,委实不能再等,雅不思沉声道:“这二人若不及时医治,必死无疑,那能再等片刻?我们来找赵维欢,不然你去找他回来,先行医治二人,我陪你在此等候。”那少年道:“赵大人尚在营中,岂能说到便到?”雅不思大怒,喝道:“那我们一起去军营,这人绝不能再等!”那少年与众官兵小声商议一会,点头道:“你走前面!”雅不思昂然而出,众官兵跟在身后。一行数十人,声势浩荡,往御林军大营走去。刘大牛呼吸慢慢变长,断绝时候加长,雅不思心中大急,李妍满头大汗,不住道:“玲儿呼吸将绝,怎办才好?”雅不思小心放下刘大牛,从怀中摸出先前那药丸,喂二人各服一粒,此时药效远不如先前,他焦急道:“此药仅能吊一次性命,此刻再服,已然无用。”李妍哭道:“难道当真无法救得二人?”雅不思左右一张,看到一辆马车,奔过去将刘大牛放在车上,解下缰绳,叫道:“那位官老爷和我同去?”一名四十余岁的伍长道:“我跟你去。”李妍跃上马车,雅不思一声呼啸,疾奔而去。那马车主人听到声音,出来查看时,众官兵如狼似虎,瞪他一眼,那主人登时不敢说话。马车奔出数里,远处数十骑奔来,当先一人看到马车,叫道:“前面可是二弟?”李妍叫道:“快叫赵维欢来,刘大牛快死啦!”那人正是安禄山,他身后跟着数十人,马行甚速,顷刻间将雅不思等人围住。一个矮胖老者下马道:“老朽正是赵维欢,让我瞧瞧。”安禄山看到刘大牛胸口伤处,神色大变,怒道:“是谁?赵维欢,救不活他,你便跟着一起去!”他在下属面前从未说过如此狠话,想是急的狠了。赵维欢答应一声,不敢怠慢,看清二人伤势,眉头越皱越紧,忽然似想到什么,喜道:“大将军莫急,这二人死不了。”李妍听到这话,心神一松,昏晕过去。她适才一直神经紧绷,大喜大悲之下,心神激荡。此刻知二人再无生命之险,已自无法支撑。安禄山看着雅不思道:“你救他回来的?”雅不思笑道:“今日不知会否下雪?”安禄山道:“便下雪又如何?”雅不思道:“下雪不知会否倾盆?”安禄山笑吟吟的道:“先生高论,再见!”雅不思纵身离去,安禄山望着他背影,见赵维欢已稳住二人伤势,说道:“回营救治二人!”众骑轰然答应。刘大牛失踪两日,白芷灵心中忧急,她一个弱小女子,毫无办法之下,只能求助安禄山。忽然听说刘大牛归来,大喜之下,又觉刘大牛丝毫不顾念她,怒气上冲,便欲好好教训他,但见刘大牛面如金纸,呼吸时断时续,目瞪口呆之余,不禁哭道:“他……他……是怎么回事?”安禄山无暇解释,道:“看来二弟遇上极厉害的对头,这次伤势着实不轻。”白芷灵又惊又悲,跟在一众人之后,来到军营边缘的一个小账。赵维欢不敢稍停,运指如风,除下二人身上断箭,替二人裹伤上药,一切忙完,在左侧拿出一物,递给一个亲卫,说道:“捣烂熬汁,药渣千万不可丢弃。”那人答应一声,白芷灵抢过那物,叫道:“我去!”随着话声,人已出账而去,心中奇怪:“大哥为何安排在此处医治?难道是怕颠簸加重伤势?”。安禄山道:“怎地二弟面色仍是不见好转?”赵维欢爬下道:“刘爷受伤极重,若非小人前些日子得一株灵药,纵是华佗扁鹊复生,怕也无法医治。”安禄山嘿一声道:“我是问你二弟为何不见气色好转?你医术怎样我不知么?”赵维欢道:“刘爷失血过多,心脏曾停过片刻,若非此前有补气灵药吊命,早已不治。小人现下不过替他处理伤处,根本伤势仍需那株灵药才能痊愈。”安禄山道:“一株灵药能治两个人么?”赵维欢道:“绰绰有余。”安禄山想到刘大牛看李雪玲时目中神色,微笑道:“那你用心治。”转身而去。账外诸将纷纷劝慰,安禄山摆摆手,自行而去。史思明得刘大牛之助,才能逃过生死大劫,此刻刘大牛生死未卜,他心下焦急,见安禄山自行离去,冲入帐中,喝道:“他怎样?”赵维欢才送走一个安禄山,不料身子还未站起,又来一个恶煞,嘴中发苦,爬下道:“不出两日,小人不敢说他能纵跃自如,最不济也能下床走路!”他说的肯定,史思明登时大喜,伸手在他肩上一拍,笑道:“好!赵大夫医术精湛,本将军自然信的过,你好好医治,我少不了你好处。”赵维欢被他一掌拍得肩头剧痛,额头冷汗直流,心知肩头定然让他一掌拍肿,头垂的更低,大声道:“为将军分忧,小人荣幸之至!”不过片刻,白芷灵端着药罐回来,赵维欢先用汁水敷刘大牛伤口,心知李雪玲乃是年轻少女,不敢动手,请白芷灵代劳。又用药渣挤压他伤口处脉络,最后才喂他喝下药水。大凡不便之处,总让白芷灵代劳,白芷灵心中惶急,倒放下与李雪玲仇视之心,悉心照顾,但见二人神色大好,面色颇显红润,大喜之下,不禁坐在刘大牛身旁默默垂泪赵维欢识趣离去,白芷灵不住替刘大牛擦去冷汗,他眉头紧皱,似乎极是疼痛,白芷灵恨不能代他疼痛,又是怜惜,又是恼怒,迷迷糊糊中,刘大牛喃喃低语,说的什么,白芷灵全然不懂,轻声道:“你这么不听话,干么老是留我一人担惊受怕?这两日不回来,果然又去寻这狐媚子,大牛哥啊大牛哥,你不知道在芷灵心中,你有多重要么?”她脸上一红,咬牙道:“这女子水性杨花,一望便知是克夫像,大牛哥好好一个人儿,岂能让她害了?”刘大牛神智迷糊,那能听到她说话?白芷灵道:“自古有言,红颜祸水,这女子害人不浅,大牛哥,今日便让芷灵帮你做个决定。”说到这里,她深呼一口气,站起身来,便欲解去李雪玲伤口处药水,转眼看到李雪玲嘴角浅笑盈盈,那眼角眉梢之中,仍自深情无限,关怀之意极浓,仿佛情到深处,施然恬静,充斥喜悦幸福之感。白芷灵从未见过如此神情,不禁望的痴了,寻思:“这丫头果然是个美人儿,她越是我见犹怜,大牛哥越是弥足深陷,罢了罢了,大牛哥醒来若知此事,怕要恨我一世,我何必让大牛哥伤心?”白芷灵坐回刘大牛身边,听他呼吸一起一落间,慢慢沉稳,她惊累半晌,大觉疲惫,伏在刘大牛身边,迷迷糊糊中睡去。不知过了多久,但听一人叫道:“雪玲快跑!”这一喝声音极大,白芷灵吓一大跳,一跃而起,惊道:“什么!?”帐中并无一人,四下寂静,唯听火把猎猎作响。她心中暗笑:“我太过思念大牛哥,梦中也能听到他呼喝。”念头尚未转过,刘大牛叫道:“好贼子,出来!”他双拳紧握,不住挥舞,双目却是紧闭。白芷灵又惊又喜,又气又急,抓住他双臂,轻轻放回被中,道:“大牛哥,你现下已回来啦,敌人早都跑了,那还有人?”忽听身旁李雪玲道:“大牛哥,我做你妻子……”这句话含含糊糊,白芷灵仍是听清,顿觉手足冰凉,双眉一竖,冲到李雪玲身前,骂道:“我才是大牛哥的妻子,我不许你叫他大牛哥!”李雪玲脸色通红,额头汗如雨下,一会嘻嘻而笑,一会神色愁苦,兀自昏迷。白芷灵越看越怒,随手扯下李雪玲身上绷带,抓她起来,叫道:“你说!你离我们远远的,大牛哥是我的!你不准跟我抢,你不准……我不许你这么做!你这狐狸精,你和大牛哥有什么情分?她不过幼时救过你,你干么记得这么久?我们不远万里,几番出生入死,相依为命,你凭什么来抢我大牛哥?”她越说越激动,抛下李雪玲,冲到刘大牛身边,抓住他手臂,哭道:“大牛哥,你以前跟我说的都是假的么?难道你骗我?你说这一生有我足矣,你还说一生绝不负我。”刘大牛身上伤处震荡,似乎甚是疼痛,眉头皱的更紧,双目却是无法睁开。白芷灵忽而咬牙道:“刘大牛,你千方百计骗我倾心,此刻想要弃我而去么?我堂堂狱丞千金,跟你一起受苦也罢了,你怎能如此欺我?难道我尚比不上一个乡下小丫头么?”说到这里,她面色铁青,怒道:“那小丫头有什么好?你说!”刘大牛迷迷糊糊,白芷灵看到他面上伤痕,心中柔肠百结,轻轻放下他,双目神色复杂,替他盖好被子,以手支颅,幽幽的道:“你知道我在雪山之时为何不修炼武功么?那时我只怕伤势一好,你便会离我而去,大牛哥,芷灵真的舍不得离开你。翻下山崖之时,你护住我要害之处,自己却摔得遍体鳞伤,我们翻山越岭,你一路背负,芷灵心又非铁打,岂能看不到这一点一滴?你是大英雄,大豪杰,芷灵愿一世跟随你,你知道么?”这一番话说来,直令闻者心酸,她神情幽怨,眉梢眼角,深蕴情意,刘大牛此时倘若醒着,只怕早已泪如雨下。账外黑暗一片,雪水慢慢消融,夜间仍是极冷,远处点点灯火,巡逻队伍不时来去,远远避开此帐,想是安禄山有意安排。刘大牛迷糊中道:“芷灵,我对不起你……”白芷灵心中突的一跳,她心情本来慢慢平复,这句话一听,但觉怒气上冲,咬牙道:“大牛哥,日后你纵然怪我,芷灵也是迫不得已!”她面色一沉,转身除去李雪玲身上药水等物,转眼看到一柄小刀,当下拿在手中,低声道:“雪玲,盼你别怪姐姐,姐姐定然厚葬与你。”心下一恨,举刀往李雪玲胸口伤处刺下。忽听账外一人幽幽叹道:“好狠毒的女子,你便杀了她,刘大牛会爱你么?”白芷灵面色煞白,叫道:“是谁?”她这一叫声音响亮,远处巡逻士兵听到声音,纷纷过来查看。账外那人欺身而入,伸手点出,白芷灵双肩一麻,身子无法动弹。那人浑身黑衣,身材瘦小,一双眼睛亮如朗星,夺下她手中小刀,说道:“感情之事岂能勉强?我之前总觉你们二人乃是天造地设的一对,不料这次走眼啦!”他言外之意似乎认得二人,白芷灵道:“你认识我?你是谁?李妍么!?”那人不答,众官兵越奔越近,那人一手一个,提起刘大牛与李雪玲,纵身奔出,辨明方向,往北而去。白芷灵叫道:“你带他去哪里?回来……”静夜中呼声凄厉。那人手中带着二人,足下运劲,往北疾奔,身后马蹄声遥遥传来,那人折而往东。奔出一阵,忽见山势起伏,离追兵远了,他纵跃如飞,丝毫不停,往山中疾奔。忽忽数里,遥遥奔上一座雪峰。今夜一弯残月,星月争辉,山顶北风呼啸,那人长发随风飞舞,看清地形,往左侧纵下,一路滑下山坡。他艺高人胆大,但觉身子越来越快,一眼望不到尽头,也不知这山坡尚有多长。片刻之间,那人看到坡底,他手臂一挥,拉开胸前衣襟,碰的一响,身后鼓起一个大包,足有丈余,宛若降落伞,吃住风劲,那人势子登时缓了,滑出数丈,已立在雪地。此处山谷洼地,谷中已有水流之声,花草颇有绽放之势,那人放下二人,取下面巾,脸色蜡黄,竟是雅不思。他换下黑衣,从一旁草丛之中拿出一件淡蓝长袍,样式显是汉服。他换好衣衫,提起二人,来到一个山洞。洞中干草食物,一应具足,看来他准备的颇为周到,放下二人,雅不思足下一点,往南奔去。这山洞隐蔽颇深,此处亦无人烟,二人直躺到次日晚间,李雪玲双目一睁,怔怔望着洞壁,身上伤处剧痛传来,她皱眉道:“有人么?”四下一张,看到不远处刘大牛,心神激荡,挣扎着爬过去,身上伤口撕裂,她忍不住忽忽喘气,叫道:“大牛哥!快醒醒!你怎样?”刘大牛仍自昏迷,李雪玲歇息一会,爬到刘大牛身旁,听他呼吸沉稳,大喜之下道:“大牛哥,我们没死,这下可好啦……”目中泪光盈盈,身上伤处剧痛也不觉难忍,并排躺在刘大牛身侧,仰望洞壁,忽喜忽嗔,疲累之下,昏昏睡去。又过两日,李雪玲已能走动,刘大牛兀自未醒,她焦急之下,束手无策,全然不知身在何处,浑身无力,否则早背负刘大牛回去。这一日北风凛冽,天色阴沉,不一会飘下雪花,随风轻舞飞扬。刘大牛神色一日好过一日,药力慢慢发撒,呼吸绵绵不觉,一呼一吸间隔极长,显是内力深厚。李雪玲反而不再担心,知刘大牛醒来已是迟早之事,悉心照顾,日日低语说话,明知刘大牛不会回答,平日不敢说之话,反而能一吐而快。她手中握着那钟馗泥人,面上喜悦不禁,道:“大牛哥,娘说元宵许愿极是灵验,十年前你不知所踪,那一年我便许愿,望能早日见到大牛哥,今日果然应验,你说这虚无缥缈之事,能当真么?”她接着道:“妍姐姐总笑我傻,我便是不信,大牛哥待我那么好,岂会抛下我不顾?原来你身在牢狱,以至无法来探望我。”忽听莎莎足音声响,李雪玲一惊之下,站起身来,她手中无剑,心想若是野兽,那可如何是好?悄悄奔到洞口,往外张去,但见远处奔来六骑,冒着风雪赶路。那几背上各负包袱,腰间鼓起,显是暗藏兵刃。背负长弓,高鼻深目,乃是突厥人。李雪玲惊疑不定,她曾眼见突厥人凶狠,这几人直奔山洞而来,她心中突突乱跳,想到刘大牛,惊慌之下,奔入洞内,将刘大牛搬到洞中一角,伸手抓起稻草,堆在他身上,转身出洞,欲引开众突厥人。那几人片刻间来到洞外,李雪玲“啊哟”一声,冲出洞口,发足狂奔。那几人吓一大跳,一人叫道:“姑娘慢走!”腔调纯正,乃是官话。李雪玲奔出数丈,迟疑道:“你叫我?”那人身子瘦小,正是雅不思,他下马走上两步,说道:“大牛兄是我救来的,姑娘切莫误会。”李雪玲惊疑不定,目中满是狐疑之色,但想他若存心刁难,自己无剑在手,不能抢几人腰间弯刀么?当下回身道:“你是谁?干么救我们?”雅不思身后几人均下马而来,一个少年道:“我叫利百蒂,黑脸这位是我族人,乌克拜。年纪大些是我叔叔,艾合力伽。剩下三人是我的卫士。”李雪玲不敢走近,道:“你们想怎样?”雅不思皱眉道:“大牛兄醒了没?”李雪玲尚未回答,但见洞口一人扶壁而立,笑道:“这么多好朋友在,小子岂敢不醒?”这人正是刘大牛,他看到利百蒂、乌克拜二人,神情一肃,道:“原来你们二人也在,你过来!”李雪玲惊喜交集,叫道:“大牛哥!你总算醒来啦!”身子冲上两步,伸手扶住刘大牛,忍不住泪水横流。利百蒂、乌克拜二人对刘大牛极是崇敬,心中也惊惧刘大牛神力,利百蒂笑的颇不自然,道:“英雄醒来啦!想来英雄命不该绝,当真可喜可贺。”刘大牛指着乌克拜道:“你不过来么?”乌克拜不懂他所言,但神色总会看,他先前射刘大牛不死,后来雅不思居然救了敌人,心中早忐忑不安,此刻刘大牛站在面前,便那么站着,乌克拜已极是惊恐,张大了口,忽然拜倒在地,不住磕头,声泪俱下,嘴中不住唧唧歪歪。雅不思听一会,已大致明白,乌克拜杀刘大牛不死,生怕刘大牛寻仇,一个劲儿的磕头求饶,他走上两步说道:“大牛兄既然已醒,何不让大伙都进洞说说?这大雪纷飞,如此岂是待客之道?”刘大牛仔细打量他,并无丝毫印象,寻思:“这人居然认得我?他是什么人?”侧身让在一旁,道:“请进!”洞中地方不大,这数人进去,颇显狭隘,李雪玲刘大牛二人站在一旁,其他六人站在一旁。乌克拜不敢抬头,退后一步藏在利百蒂身后,其他三名卫士心中大是奇怪:“乌克拜乃是族中有名的勇士,怎地如此惧怕这少年?”那三人不懂,未知既是危险,三人不禁踹踹。利百蒂干笑两声,说道:“英雄这些日子过的可好?那日小人不告而别,实在是……实在是……”刘大牛笑道:“想必你身有要事,赶去处理。”利百蒂大喜,抚掌道:“英雄果然智慧过人。”雅不思插口道:“大牛兄伤势如何?”刘大牛暗暗留心,他再也不信突厥人,察觉内力充盈,浑厚之中带着湃然之感,寻思:“我内力似乎又有进境,这是怎么回事?这段日子并没刻意修炼啊。”他不知赵维欢将天下至珍之药用以救他性命,那药物千金难求,补气活血同时,增加内腑机能,疏通脉络,是以才有湃然之感。他身上伤处结痂,此刻内力既厚,伤处也不是那么难忍,说道:“朋友若想试试,不妨便划下道儿!”雅不思躬身道:“大牛兄不可误会,在下对大牛兄只有钦佩,岂敢有一丝加害之意?那日适逢其会,看到二人势危,不忍大牛兄英年……那个,效些微劳,大牛兄如此身子既然康复,小人这便告辞。”说完转身欲行。刘大牛道:“阁下是谁?我好像不认得你。”李雪玲小声在刘大牛耳边道:“这人说他叫雅不思,也不知是不是真名字。”刘大牛伸手拉住她,道:“突厥人凶残暴虐,残杀汉人无数,阁下不是突厥人么?岂会无故救我这猪狗不如的汉人?”他脸上满是敌意,说话间足下一动,不经意堵住洞口。雅不思怡然不惧,笑道:“大牛兄定要见疑,雅不思无话可说,权当在下救一头野狼回来。”刘大牛哈哈笑道:“你若想我知恩图报,那你想错啦!我刘大牛从不将此等小恩小惠放在心上,今日若不说出个好歹,各位便留在此处!”双掌一推,李雪玲纵出洞外。利百蒂大急,说道:“英雄不可误会,我们今日并无一丝恶意,听雅不思说英雄在此养伤,过来探望而已,不日我们北去,再也不会来此啦!”刘大牛嘿嘿笑道:“那好,你们将兵刃抛出来!”艾合力伽不懂几人所言,然气氛怪异,他常自征战,岂能感觉不出来?转身低声吩咐几句,身后三人无不凛遵。乌克拜忽然弯弓搭箭,怪叫一声,直指刘大牛。其他三个卫士学样,各抽弓箭,对准敌人。李雪玲大吃一惊,叫道:“大牛哥快出洞!”刘大牛哈哈一笑,身子忽然窜上前去,挥掌拍向乌克拜。乌克拜大惊,手中一送,箭如流星,疾射而至。不料那箭不待射到刘大牛面前,竟被他刚猛无匹的劲力荡了开去。他身子不停,伸手一抓,提起乌克拜,闪身出洞。这几下挥掌拍敌,伸手抓人,纵身跃退,无不快若闪电,众人只觉眼睛一花,刘大牛已提着乌克拜立在洞外。此时方突的一声,乌克拜射出那箭钉在洞壁,箭尾兀自颤动。利百蒂大急,叫道:“大家先别动手!”他话未说完,身后三名卫士三箭齐出,直指刘大牛。李雪玲纵身抢上,伸手夺利百蒂腰间弯刀。刘大牛挥掌一一打落三箭,将乌克拜掷入洞中。雅不思只觉劲风扑面,乌克拜来势猛恶,他临危不乱,知若伸手去接,双臂定然齐断,当下伸掌击在乌克拜腰间,让他直冲之势变为上飞。碰的一声,乌克拜撞在洞壁,嗒一声摔在地上。这一摔极重,乌克拜忍不住吐口鲜血,面如金纸,那能爬起来?利百蒂不会武功,打斗经验老道,往左闪去,李雪玲一抓登时落空,她一抓变掌,直切而下。雅不思哈哈笑道:“大牛兄不觉奇怪?你们二人醒来便在此处,我又是如何知道?”刘大牛心中一动,驻足不前,道:“雪玲住手!”李雪玲远远无法做到手法如意,听到声音,手掌已切到利百蒂腰间,相去不过数寸。雅不思伸手推利百蒂一把,他踉跄退出两步,李雪玲一切又已落空。刘大牛暗暗喝彩,这一推时间拿捏之准,极是难得。那三名卫士大叫一声,弯刀往李雪玲头上砍落。刘大牛骇然变色,他此时身在洞外,离几人两丈有余,危机中浑然天成全力而发,抢入洞中,叫道:“雪玲快退!”雅不思身子一挡,随抓随掷,将三人弯刀掷出洞外。刘大牛掌力猛恶,雅不思三人均各闪开,他双掌快如闪电,啪啪啪三声,在三人身上击出一掌,那三人岂能抵挡?倒撞而出,胸口肋骨齐断,连话也说不出来,口中冒出血泡,已自毙命。艾合力伽大悲之下,双臂抱来,刘大牛身子一闪,让开尺余。艾合力伽一扑落空,一拳猛击而来。他似乎不会武功,足下虚浮,拳上无力,他面色狰狞,双目尽赤,咬牙切齿的摸样极是可怖。雅不思手掌在他肩头一搭,艾合力伽全不有主,身子滴溜溜转个圈子。那三人偷袭李雪玲,在刘大牛看来死有余辜,但见三人残阳,心下仍不免恻然。李雪玲惊魂稍定,立在他身边,满是敌意,瞪着几人。雅不思叹道:“想不到因此却害他们三人性命,大牛兄啊,我实未想到你是如此不讲情理之人。”利百蒂拉住艾合力伽,不住呼喝,想是告诉他:“这人厉害,我们打他不过。”刘大牛怒道:“不管是谁,胆敢伤害雪玲,我绝不手软!”李雪玲极是感动,说道:“大牛哥,适才我能闪避得过。”刘大牛不禁苦笑,说道:“恩,你武功高强,这几人原不足道。”雅不思道:“此地荒山野岭,若非相救之人,我们又岂能寻到?大牛兄若是见疑,在下还是离开的好。”刘大牛想明此点,已知此人所言不差,不过这人乃是突厥人,两人间民族大仇极深,岂能无故相救?刘大牛伸手一指乌克拜,说道:“你们救我?若非此人,我岂能受伤?”他哈哈一笑,接着道:“乌克拜啊乌克拜,若正面对敌,便是十个乌克拜,我刘大牛何惧?”他语气狂妄,豪气逼人。利百蒂等人深知他能力,倒不觉他狂妄。雅不思抚掌道:“大牛兄武功高强,在下等人自然信的过,那日仅是误会而已,此时多做纠缠,岂非无趣?”刘大牛道:“我好像不认得你,你干么救我?”雅不思道:“大牛兄神威凛凛,如此一条好汉,在下怎能忍心不救?”刘大牛道:“我杀的岂非都是突厥人?你不为族人报仇么?”雅不思低头道:“说出来大牛兄别笑话我,我只觉人与人之间当和平相处才是,何必你杀我,我杀你的?难道大家握手做朋友不成么?当真是有掘祖坟的深仇大恨么?”他这一番话极是真诚,利百蒂笑道:“雅不思所言甚合我心。”刘大牛道:“你这几位朋友岂非也要报仇?”雅不思看艾合力伽一眼,说道:“其时这些年无所谓的仇怨越积越深,当真要谁去说,又能说出多大仇怨?只是我们自己,总在重复先辈生前所作之事。焉知百年之后,天下不会均是一家人?”刘大牛耸然动容,这人此刻能说出这些话,胸襟之豁达,见识之渊博,他不禁肃然起敬,深深一揖道:“先前小子鲁莽,不想兄台竟有如此抱负,委实可敬可佩。”雅不思苦笑道:“什么可敬可佩?在下不过一个可怜虫而已,心中所想简单,若要做到,岂能凭空胡谈?”刘大牛道:“只要兄台有此心思,日后自然会越来越多,等到一日,天下人均是如此心思,那时岂非正如兄台所云:天下均是一家人!”三个卫士横尸在地,他们既非艾合力伽亲人,他悲痛一阵,也算过去,刘大牛手段狠辣,艾合力伽心中惊惧,不敢再去冲撞他,但觉这人一掌打死三个勇士,力气大得惊人。几人谈到后来,雅不思从包袱中取出食物,尚有一瓶酒,数人席地而坐,饮酒吃喝。这些人均是杀人如麻,浑不在意边上躺着三具尸体,吃喝正酣。雅不思伸手入怀,掏出一个玉簪,递给李雪玲道:“姑娘容色绝丽,在下身无长物,这个小玩意便送与姑娘。”那玉簪通体浑圆,温润如意,质地粗糙,显是便宜货。李雪玲欲待不接,忽见刘大牛神色一变,伸手抓过玉簪,问道:“你这玉簪从何而来?”雅不思奇道:“大牛兄竟认得此物?”刘大牛抚摸着玉簪尾部一处缺口,心中突突乱跳,说道:“这玉簪是芷灵的,那日我不小心磕掉一块,天下仅此一枚。”雅不思身子一震,站起来道:“只怕不妥,大牛兄跟我来!”他转身出动而去,众人不知发生何事,跟在身后。刘大牛不敢骑马,跟在雅不思身后。李雪玲骑着三名卫士中一人坐骑,遥遥往东奔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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逍遥大唐游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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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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