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敬越那边主要跟他说了下工作室打算新接一个活儿,有个酒吧老板要在店里加几款桌游,市面上的都瞧不上,从论坛找到了他们的工作室,想私家定制几款,时间给的充裕,价钱也好。
元泽觉得很不错,对于一个被注销了所有借记卡信用卡的穷学生来说,雪中送炭。
两人商量了一会儿,让敬越去联系酒吧老板定好时间,大家见个面,沟通一下桌游的具体方案。
敬越是他高中同学,同校不同班,当时都是学校推理社的,一个社长一个副社长,成了好哥们。
后来他们都考到了华大,又碰巧分到了同一间宿舍。于是凑在一起把兴趣做成了事业,一拍即合弄了个小工作室,主要设计桌游,也接点儿密室逃脱之类的实景游戏设计,友谊的小花越开越艳。
上学期敬越跟女朋友搬到校外住去了,加上更早搬出去的宿舍老大哥罗成,现在华大男生宿舍7号楼7—303只剩两人。
元泽和小马。放假小马回老家,宿舍就只剩元泽一个光杆儿了。
按哥们敬越的话来说,就是有些人表面上看是风光无限的院草公子哥,实际上孤苦伶仃了无生趣没有人陪。
这话元泽没法反驳,过于真实。
从小到大,追他的女孩儿一波又一波,也不知道他是看花了眼还是压根一眼都没看,就跟个绝缘体似的,孤孤单单一个人,走在丽影双双的校园,热闹都是别人的。
自打元泽过了18岁生日,地产商元立荣就开始张罗小儿子相亲订婚的事儿。
不是怕他儿子孤身一人,而是为了生意。
毕竟这事儿在大儿子元昊身上成功实验过,只需要一场耗费百万的订婚仪式,就能换来百亿融资,这可比投放广告费心费力的商业运作要划算多了。
在几百亿的生意面前,感情就像一根轻飘飘的绒毛,甚至不需要用手去拈,只要稍微凑近一点轻轻一吹,就不见了踪影,不值一提。
元昊比元泽大三岁,同父异母。
按照元立荣意愿订婚的时候,他也就元泽现在的年纪,刚满20,拢共跟未婚妻见了三次面。
相亲、提亲、订婚。
那场西湖边盛大的订婚仪式,到场的宾客全是江省有头有脸的人物,高朋满座、主客尽欢。
元泽当时念高二,已是让人惊鸿一瞥的翩翩少年,深邃的眉眼像一汪深潭,完美遗传了刘玲玲身上最为迷人的那点异域风情。
再加上他小小年纪彬彬有礼、井井有条,吸引了不少长辈赞许的目光。
相比之下,哥哥元昊就是一个中等身高、相貌模糊的普通人。明明是这场宴会的主角,元昊怎么能让弟弟抢了风头?
于是只得对着未婚妻狂献殷勤,把可怜兮兮仅有的三次见面当众描述地感人肺腑。
略知一二的元泽在旁边陪着,听得鸡皮疙瘩掉了一地。
替元昊挡了几杯酒后,元泽受不了他那个虚伪劲儿,赶紧扯了个理由逃走,一个人沿着湖边溜达。
在离宴会主会场不远的油绿茂密的水杉树林里,元泽碰到了元昊前女友。
前女友是元昊高中同学,普通工薪家庭出身,清秀苗条。从高中到大学,校服没有如愿变成婚纱。
前女友远远地看着元昊体贴地搂着未婚妻、动作幅度很大地敬酒、夸张地仰头大笑......泪眼婆娑。
元泽走回桌边拿了包餐巾纸递过去,沉默地站在一旁,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前女友抽泣着抽出餐巾纸擦眼睛,抬起红肿的眼皮,看着元泽苦笑一下,“你们有钱人......”
那时候元泽毕竟才高二,也没多想,简单地认为元昊是被老元逼的,可怜又可悲。
于是抿抿嘴唇,低头说了句“对不起”,好像真的为自己是有钱人而道歉。说完后发现这三个字也像那根绒毛一样轻…
“对不起”是这个世界上最残忍的三个字,说的人想为自己的伤害要一点心安理得,听的人被道德绑架,无奈给出最后的宽容。
……
后来元泽慢慢发现,元昊心思并不简单,对元立荣有一种不正常的顺从。
考大学的时候,老元一句话,元昊就放弃了自己喜欢的天文专业,选了管理。
大学毕业,又是老元一句话,元昊放弃保研,乖乖到老元公司上班。
后来元昊订婚结婚,每一步都按老元的安排来,用自己的实际行动表示对父亲的绝对服从,就好像一个提线木偶,没有自己的思想。
可当他面对刘玲玲和元泽的时候,却虚与委蛇,两面三刀,各种阴阳怪气毫不掩饰。
刘玲玲还一直善良地认为元昊的种种行为只不过是跟很多人一样,对后妈有天生的抵触。她坚信时间总会消磨误会,大家会在一起其乐融融的。
所以她对这个继子比对自己亲生儿子还要宽容骄纵。
元泽单纯直接,没那么好的耐心,加上从小跆拳道、咏春、搏击、巴西柔术一路练过来,最经不得挑衅。
有次没忍住一拳砸到元昊脸上,把维持在表面的那点兄友弟恭砸了个稀碎。
不知道元昊是怎么跟元立荣告的状,反正那次元泽被关了一个月的禁闭。
是真的禁闭,不让上学,上缴一切通讯工具,被关在只有一套桌椅的大房子里,房子里除了这套桌椅什么都没有,连床都没有。
元泽被关了一个月禁闭之后,差点连话都不会说了。在他心里留下了深深的阴影。
后来高中考大学,他是有多远考多远,得偿所愿,考上了华大,离家1000多公里。除了过年回家两三天,其他节假日能不回家就不回家,眼不见心不烦。
可元昊好像没打算放过他,隔一段时间就会打着老元的旗号来学校看他。
元泽不知道元昊是哪根筋搭错了,被弄得烦不胜烦。
上周元立荣给元泽打了电话,以“我们父子两很久没有好好聊个天了”开头,以“有种你别花老子一分钱,别回这个家”结尾。
元泽所有的卡早在刘玲玲给他打电话前几天就被全部停掉了。
支付宝账户里原本还有6位数,可就在上周五,元泽半年前预订的莫尔顿小轮到货,专卖店小哥一天好几个电话地催他去提货。
全手工打造的香槟色小单车,这个颜色一年出不了一辆,元泽刚预订半年就到货了,运气好到爆。
提货那天,元泽点开支付宝账户看了800遍,生活费算了无数遍,恨不得在那串数字后加个零才好。
提车的时候,想想自己账户余额,元少爷头一回没舍得打车,坐两小时公汽,转了四个公交站,又走了一站路才到专卖店。
毕竟近20万的小单车,又是自己喜欢的颜色,元泽爱不释手,一个零件一个零件地仔细检查,检查完后在店里骑了几圈,一切都很满意,咬咬牙付了尾款,账户里还剩2000块零4毛。
走的时候,专卖店小哥热情地问他开了车没,要给他亲自送到车上去。
元泽骑着单车在专卖店门口停住,单腿撑地,一手掌着车把手,一手搭在眉上,看了一眼天上白剌剌的大太阳,潇洒地摆摆手,“没开车,骑回去。”
“啊?哦......”专卖小哥看着他露在外面的细皮嫩肉,又抬头往天上看看,“这...太阳有点大,您等等。”转身跑回VIP客户接待室,攥着一顶钓鱼帽,从头顶遮到肩头只露两个眼睛在外面的那种款,“噔噔噔”跑回来,递给元泽,“这个您带着,太阳大,晒黑了。”
元泽耷着眼皮看了专卖小哥的手一眼,钓鱼帽是那种枯了半截的青苔和着泥巴水的颜色,黄不黄绿不绿的,被抓在手里像一坨无精打采的抹布,完美避开了他所有的审美点。
他嘴角扯了下,脚下一蹬,单车窜出去一大截,举着胳膊挥了挥,“不用,我晒不黑。”
“哎...那小帅哥,保修找我啊,路上小心。”专卖店小哥跑出来站在大太阳底下冲着元泽的背影挥手,好像他后脑勺能看见似的,“微信联系啊,有什么问题都可以找我。”
这个牌子的单车,半年不开张,开张吃半年。
一直等元泽骑远了,专卖店小哥才擦了擦脸上的汗,抓着领带结往下扯了下,转身回到店里,边走嘴里边咕哝着,“有钱人,烧包。”
......
从洗衣店回宿舍的路上,元泽在小超市买了袋3.5的燕麦切片面包和2块钱的鲜奶,解决晚饭问题。
元泽单手拎着心爱的小车上三楼。他一直把车放宿舍,车小不占地方,也好偷,放一楼车棚里停着容易丢。
华大男生宿舍7号楼共6层,灰色的楼体、白色的小阳台、深红色的窗框和宿舍门,灰白色的空调外机整齐地在每个阳台的左边外侧排成一条儿。
每层楼10间房,单号一边儿,双号一边儿,全是4人间。
这会儿放了假,宿舍楼里的人少了一大半,从外面看只10来个小阳台上晾晒着深深浅浅不同颜色的衣服裤子。
走在宿舍过道里,零星几间宿舍门开开关关,过道顶头的水房没了往日的喧嚣,冷清了不少。
假期宿管员管的松,对男生带着女朋友留宿这种事睁只眼闭只眼也就过去了。
元泽来到303门口,从背包里掏出钥匙开门,钥匙只转了一圈,门就开了。他心里有了不好的预感。
早上是元泽最后一个走,明明反锁了两道。
那对儿借宿的鸳鸯又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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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泽:不久后,我会感谢这对儿鸳鸯的。
谢谢看文的小宝贝们,笔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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