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28

Chapter 28

立冬日,坐在病房里吃着饺子喝着羊肉汤,顺便和心爱的姑娘卖卖情怀。几个元素凑在一块,于程签来说特别新鲜。

他擦了把嘴:“最近我一直在思考人生,关于生命和挫折。”

这话从别人嘴里说出来,或许还有那么点发人深省的意味,从他嘴里说起来,已经预示了一场谐剧。

江知妍微微眯了下眼睛。程签对她这个表情也很熟悉,是“你又要做什么妖?”的意思。

他清清嗓子:“就拿我来说,你想我以前,有车有房有家产有人脉,自身素质也杠杠的,多好的一个杰出青年。”

说到这儿停了停,瞟她:“你这什么眼神,去年B市十佳青年预选名单里边还有我呢!四九城里那么多祸祸爹妈的纨绔,我没啃老没坑爹,自己创业自己折腾,这已经能打个及格分了吧?”

江知妍:“十佳青年?”

程签咳了一声:“预选预选,选一百个。”

被她的视线盯得脸热,程签又咳一声:“……虽然可能是公司员工自己瞎投的。”

程少爷嘴里的“十佳青年”注了两桶水,含金量哗地低下来了。

这话太坦诚,江知妍笑了声。笑得很浅,没等程签看清楚,就又吝啬地收回去了。

程签叹口气:“原本我好好的,突来横祸,腿瘸了。出门靠轮椅,进门靠人扶,看见个台阶都得绕路。一排小宝贝留在车库里积灰,连洗澡都只能泡坐浴——坐浴杀精你知道吧?”

江知妍勉为其难地点了下头。

程签:“惨吧?哪怕是个骨折什么的我都有点面子,得的偏偏是血栓。我一26岁大好青年我得血栓,说出去能笑倒一片人。”

江知妍截断他这个不科学的说法:“不能这么想。血栓原本是五十岁左右多发,但这些年三高低龄化了,心血管疾病的发病年龄也降低了,青年得血栓的也不是没有。”

鸡汤里边添了一句科普,味儿跑了。

程签赶紧拉回来:“从二月到现在,我腿治了九个月了,还不知道要治多久。这边说保守治疗,那边说适应性治疗,意思就是尽量治,能不能治好也没准。”

“我想过的,万一我这么瘸到了七老八十……别说七老八十了,往好的想,就假设我病两三年吧,长时间不运动,到那时候就肌萎缩了,再恢复又得两三年。”

“可日子还不是得过下去?人生这么长,咱们不能被一件事打倒。做人呐,就得往前看。”

话题还挺沉重,江知妍听得有点入神。回头一看,碗里又变戏法似的多了两筷子菜。一晚上她都没怎么夹过菜,碗里却从没空过。

她总觉得今天的程签比往日更啰嗦了,也更温柔了,温柔得鬼鬼祟祟。

这会儿他叹了口气,神神叨叨地开始背“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了。

“你今天怎么了?”江知妍伸手贴到他额头上试了试温度:“要不,我给你测个体温?”

“别闹,我说正经的。”

程签脑袋一偏,一把捉住她的手拿下来。

像是扯淡扯得太入神,他把江知妍这只手给忘了,握手心攥了半天。倒是直视着她的眼睛,一副认认真真言传身教的样子。

这个近距离的接触便没让江知妍那么抵触,竟还真的叫他握了会儿。

——牵手了牵手了牵手了。

程签心情一荡漾,灌了一大口可乐,在小江大夫威胁的目光下立马求饶:“常温的,常温的!你摸摸。”

大过节的,江知妍懒得说他了。

程氏鸡汤熬得没经验,刚说了两句,汤里的一丁点哲理就咂摸没了。程签提前没想好词,临时起意的,这会儿脑袋里半团浆糊半团暧昧,彻底断片了,左支右绌地开始扯别的。

“俗话说得好,不经历风雨怎能见彩虹?不经历人情冷暖,怎么知道谁才是真朋友?”

“以前我每月2000分钟通话时长都不够用,凌晨三点打几个电话都能凑齐两桌牌。现在呢?一个月500分钟都用不完了,打来的电话一半是借钱,一半是要我帮忙办事的。”

每个月90分钟通话时长都从没用完过的小江大夫,对这番感慨不太能感同身受。

“辉煌的时候一呼百应,落魄的时候,也没谁过来探探病。人情冷暖这种东西,看过也就淡了。”

程签又老气横秋地叹了声:“生老病死是人之常情,相聚和离散也是,咱们都得看开点。”

江知妍总算听进去了这一耳朵。

她于人情世故实在不敏锐,听了这好半天,才想通他这一晚上七拐八拐的是在说什么,应该是赵教授跟他讲了些事。

程签把剩下的半瓶可乐一口干了,罐子往桌下一藏算是毁尸灭迹,“来吧,讲讲你的故事,我洗耳恭听。”

江知妍垂着眼睑喝汤,睫毛动也没动一下,轻飘飘地打了个太极:“哪儿有什么故事。上了二十多年学,工作一年半,还没攒着故事。”

程签便知道自己这话问早了,小江大夫还没把他当自己人。他也不再招人嫌,笑着揭过去:“那以后有故事了再给我讲。”

也不知道这话说得怎么合了她的心意,江知妍听笑了,极专注地看着他,没敷衍也没拒绝,应了声好。

大概她钢化玻璃一样的心被这顿饺子给熨暖和了,笑得比平时多了点温度,铁树开花似的。

皮相好实在是妙处,眼里只要稍微带点笑,望过来,就是一副媚眼如丝的味道。

病房客厅的灯不太亮,拉开一片迷离的光影,全明晃晃地照着他。

程签舌头一打结,被一口羊汤呛住了,借着去卫生间咳嗽的功夫洗了把脸。

羊肉壮阳羊肉壮阳,孤男寡女夜色迷离之际,被小江大夫这么深情脉脉地望上一眼,还真有点受不住。

可是牵手了啊,单独吃饭了啊,还唠了半个钟头的心啊。

程签又开心起来:“吃饭吃饭!来,吃两个羊肉的,它家的羊肉饺子特别地道。”

江知妍犹犹豫豫地把那两只饺子吃了,意外的没尝到一点膻味。

色相和美食都没让她脑子迟钝半分,皱了眉:“你来Y市的前几天胃还没好,只能喝粥。后来住了院一直吃的药膳,你怎么知道它家的饺子地道?”

一周开一二三回小灶的程签傻住了,结结巴巴地找了个替罪羊:“……孙桓嘴馋,经常不吃食堂饭,有一回他点了这家的宵夜,正好我也饿了,就吃了两口尝了尝味儿……”

行吧。算个理由。

正当此时,有人敲了两下门。

这敲门声似乎只起个提示的作用,意思意思敲了两下,来人就推门进来了。

韦宝姝一手拎了个电火锅,一手提着一大包火锅底料,身后的两个保镖四只手占得满满当当,提着鱼肉蔬菜,浩浩荡荡地送温暖来了。

一抬头,三个人六只脚全杵在了门口,一时不知道还该不该进去。

本来是来给天天清汤寡水的小竹马改善伙食的,谁知一进门就看到人家小情侣亲亲密密地在吃饺子。

韦宝姝反应快,人堆里长大的姑娘,挺会来事儿:“我来的是不是不是时候?你们吃你们吃,不用管我。”

为了让这个偶遇看起来更真实一点,她还描补一句。

“签签哥你不是说想吃火锅么,我给你送点菜就走。”

程签:“……”

我什么时候说了!

大妹子你这是在把我往火坑里推!

江知妍慢腾腾地站起来,看了眼那台还没拆包装的电火锅,正儿八经拒绝了:“女士,病房用电有功率限制,这么大功率的外接电器是违规的,会影响全楼层仪器的供电,留在这里会被没收。”

毕业好几年了,韦宝姝重新体验了一回被教导主任点名批评的恐惧,弱弱应了声:“……噢,那那那我拿走。”

江知妍:“还有火锅也不能吃。病人的药膳是我们搭配好的营养餐,养病期间不能吃口味重的东西,辛辣油腻、会刺激肠胃的食物都是禁忌,火锅底料和蘸酱也不能留在这里。”

韦宝姝:“……噢,我拿走我拿走。”

韦宝姝被老干部的气场无情碾压了一遍,菜都没敢留一根,带过来的几大包食材全须全尾地让保镖带回去了,走了个过场。

等江知妍走后,韦宝姝才打了个抖,喏喏:“好凶啊。”

怂样儿。

程签嗤笑了声,咔擦咔擦啃苹果,没被连带的感觉还挺美。

等了不过两分钟,江知妍大概刚出了特病楼门,微信消息就发到程签这里了。是她复制过来的,足有十来个版面长——《医院住院管理条例》和吃中药的禁忌。

程签也打了个抖,认错态度十分良好。

程签:【谢谢小江大夫提醒,我知道错了。】

程签:【小江大夫慢点开车,路上注意安全。】

程签:【到家吱声么么啾。】

一份管理条例枯燥乏味,满满当当全是字,他竟有耐心逐字逐句地看了一遍。

上边的联系人备注是程签前两天刚改的,特打眼。

——苦药里的小甜甜。

韦宝姝被酸得牙疼。她自个儿嘚嘚瑟瑟秀了几年恩爱,还从不知道从第三方视角看别人秀恩爱牙真的会酸。

悄咪咪地问:“签签哥,你们这是在谈恋爱?”

见程签点头,韦宝姝更惊诧了:“你胆子真大,居然敢跟医生谈恋爱!你小时候打个屁股针都哭得跟二百五似的,居然敢跟医生谈恋爱!”

“怎么?”程签瞥来一眼,龇牙:“还不兴我男大十八变?”

韦宝姝很是惆怅:“克克姐就嫁了一个医生,心脑科的,听说他老公在家做饭时切鱼切肉都要顺着血管、按着肌肉纹理解剖,骨头要一根一根剔出来摆成骨架。”

“还说她老公晚上做梦梦的都是手术台,梦游似的,手往克克脑袋上摸,嘴里念念有词,什么‘全麻做完了,画好线了没有?电钻准备开颅,咱们从什么什么沟开刀进去。’——深更半夜啊,摸着你的脑袋讲手术,特吓人。”

程签恐怖片观影量挺丰富,没觉得怵,晃晃手机:“她是中医,不开刀动手术的那种。”

韦宝姝又道:“我还有一个姐妹,嫁的就是个中医,平时她有个什么头痛脑热感冒伤风腰酸背痛的,她老公都不让她吃药,就给她扎针,一根手指那么长的针啊,唰一下就扎到胳膊里去了。”

她打了个哆嗦:“医生真可怕。”

也不知道她嫁了医生的小姐妹怎么那么多。程签听乐了:“我又不是没扎过,不怕。”

天太冷了,程签没毅力到楼下顶着冷风散步,活动范围很有限。满屋子蹦跶了两圈,算是完成了小江大夫规定的饭后百步走,又躺回沙发上哼哧哼哧做卷腹。

通过虐腹和蛋白|粉练出来的腹肌一点都不持久,已经快被淹没在肚皮里了。

程签刚卖完鸡汤,给小江大夫传达了多少正能量不知道,他自己的焦虑感倒是被唤醒了。

韦宝姝从果盘里掰了根小米蕉,三两口吃进嘴里,含糊道:“噢刚想起来,昨晚我跟干妈视频了,干妈说想过来看看你。”

程签悚然一惊,岔了气,一个卷腹没起来,后脑勺磕在沙发扶手上,“干嘛玩意儿?”

韦宝姝奇怪他怎么这么大反应:“干妈说快年底了,十二月就要开始忙了,就这个月还有点空闲,想过来看看你。”

程签:“哪天过来?”

韦宝姝:“应该就最近吧。”

娘哎,这一波一波又一波的,他才来Y市一个月,特助司机青梅保镖公司员工和老教授全组团观光游来了?

程签弹了个视频电话过去。

一个电话快响完,程女士才慢腾腾接起来,开门见山:“没钱了?你那小破公司破产了?看不起病了?说吧要多少?”

程签:“……妈你能不能盼我点好?”

还不到晚上九点,程女士已经洗好澡敷好面膜准备睡美容觉了。资本家雷打不动的好作息,起得比鸡早,睡得也比鸡早。程签只有小学时还珠格格热播的那阵见亲妈熬过夜,晚上十一点不睡觉于程女士来说就算是惊天动地的大事了。

程签:“妈你怎么突然要来看我?”

程女士笑眯眯送上了亲情关怀:“妈妈想你了。”

程签:“别介,您快别来了,这地儿连个机场都没有,您还得带着司机助理出门,大老远地跑过来睡酒店,图什么啊?”

程女士机敏地眯了眯眼:“怎么,做什么亏心事了?连妈妈都不敢见?”

程签:“真没,我遵纪守法安分守己一日三餐吃食堂饭。真不用来,我这边挺好的。”

“我才懒得看你。”程女士轻描淡写丢下个炸弹:“你爸说,赵伯看到你跟人家小大夫在谈恋爱,已经商量着要一块回B市了。你都要把人姑娘带回来了,我总得去跟人家父母见个面吃顿饭吧。”

程签:“……”

什么时候谈恋爱了?!

什么时候商量着一起回B市了?!

他今儿才趁人姑娘不注意摸了一把小手,还没来得及美,进度条已经强行拉到“见家长”了?

程签干笑:“八字还没一撇呢,您快别过来凑热闹了。”

程女士:“妈妈又不是老古董,又不催你结婚又不催你生娃的,撇没撇碍我什么事。反正这半月我闲着也是闲着,找个养老城市散散心,就这么定了啊。”

电话挂得比接得还爽快。

程签万万没想到,孙桓那个一心效忠太上皇的保住了秘密,韦宝姝这个嘴上没门的保住了秘密,最后竟然是一副两耳不闻窗外事样子的赵教授鬼鬼祟祟地洞察了天机,还扭头就笑呵呵地跟老伙伴们汇报情况去了。

他谈个恋爱怎么就这么离奇曲折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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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业治疗老寒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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