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逼治病遇美人
天光乍亮,旭日东升。
京都喧闹的清晨在透亮的晨光中逐渐热烈,可这份喧闹随着越走越近的黑衣卫而逐渐湮灭。
所有人都沉默地看着黑衣卫穿街而过,一路远去。
直到消失后人群瞬间哗然。
黑衣卫出动,必有大事。
一时间,流言蜚语四起。
谣言中心的舒云宜独自一人坐在马车内。
她坐上马车松了一口气,这才惊觉背后生疼。
手指蜷缩着,握紧医药箱中的绳索,指甲深陷肉中才能缓解一点背后带来的疼痛。
她摸了摸怀中的药瓶,咬牙倒出一颗咽了下去。
药丸一入喉咙就带来几近呛人的清凉。
她眼角泛泪,眼眶通红,身子不由颤动,一声不吭地忍了下来。
一行人穿过一道富丽堂皇的衡门。
明黄色的瓦砖,碧绿色的柱子,青石板垒起的高的台基。
衡门正中雕刻着一只栩栩如生的老虎。
两侧高大翠绿的樟树整齐而望不到头。
夏日的喧闹在进入这扇衡门之后瞬间消失,路面平整而宽敞。
——正是穆兰街。
穆兰街有些诡异的安静,便是寻常出门采购的奴仆都消失不见。
一条街安静地只有马蹄声滴答的沉闷声音。
江府占地面积巨大,番将军在门口下马,亲自去敲门。
朱红大门被咯吱一声打开,门后露出一个衰老的面容。
正是江太傅身边的柴叔。
两人低头耳语片刻,柴叔的眉心一直皱着,一脸不赞同。
在外气势逼人的番将军无奈可笑,连连求饶。
只是柴叔在不经意看着马车内出来的粉衣少女后神情一怔。
少女身姿苗条纤细,面色虽然苍白但精致美艳。
她站在微亮的晨曦中,清亮浅色的眼眸无畏地注视着他,俏丽如悬崖之花,温柔且坚韧。
他突然眯着眼,不由自主向前迈出一步,愣愣地看着台阶下站着的少女。
“柴叔说什么?”番将军耳朵一动,好奇地问着。
柴叔倏地回神,视线从舒云宜身上收回。
“没什么,既然来了便进来吧。”他慢吞吞转身,最后又补充了一句,“就叫她进来吧,若是番将军贵人事多,还请回去吧。”
番将军难得没有摸摸鼻子退下,反而厚着脸皮跟着舒云宜挤了进来。
舒云宜看着江府大门,深吸一口气,这才再一次踏入江府。
最后随着众人来到一间翠绿的竹屋前。
这间屋子几乎被黑衣卫围得水泄不通。
黑衣高大的侍卫冷漠的脸颊在夏日微亮的晨光中僵硬地好似一座座雕塑。
小院前跪满了人,所有人都跪伏在地上瑟瑟发抖,一走进屋内就能闻到一股刺鼻的药味。
屋内人数不多,却都是大尧赫赫有名的神医,却没有传说死骨更肉不死鸟的章玄凤。
竹床上躺着面色灰败的江太傅,夏日轻薄的被子盖在他身上。
只有微不可见的起伏,这分明是油尽灯枯的征兆。
舒云宜心中一惊,手中的药箱几乎要握不住。
“过去。”番将军腰间佩剑朝着她的脊背重重击去。
舒云宜触不及防直接扑倒在太傅床前。
她疼得倒吸一口气,脸色煞白,站都站不起来。
背后的剧痛让她头脑发蒙,抽筋拔骨止疼,几乎要昏死过去。
舒云宜死死拽着太傅的床单。
雪白的贝齿紧紧咬着嘴唇,直到要出血迹来,这才给混沌的大脑带来一丝清明。
——我不想死。
她像是在溺水中抓着一根浮木,不停告诉自己。
“快点。”番将军见她不动,粗黑的眉毛不耐烦地皱着。
舒云宜颤抖着伸手给江太傅把脉,心中一惊。
太傅脉象混乱虚弱,凝滞郁闷,确实是中毒之兆。
毒性爆发得猛烈,且奇怪。
按理这样的毒素应该是一招毙命,可太傅却还有一口气。
“太傅除了喝了我的药,还吃了什么?”
她索性坐在地上,半个身子靠在医药箱上,冷静问道。
“中午只吃了几口饭,晚上喝了一碗粥,之后喝了药就吐血昏迷了。”太傅的贴身仆人小声回道。
“那些东西,章神医都检查过了,并没有异样。”他又补充道。
“药是在饭前还是饭后。”舒云宜沉默片刻,问道。
“饭后。”
“毒物在药渣里发现的?”
“并未,但太傅确实实在吃药后才吐血的。”
仆人尖锐地指责着,语气愤恨:“而且太傅甚至还遵守你的嘱咐,配着补气丸一起吃下去的。”
所有人都觉得是三娘子开错了药,导致两者药性相冲,太傅中毒昏迷。
“补气丸有吗?”舒云宜面对他的怒斥,垂眸冷静问着。
仆人递上药瓶。
舒云宜打开瓶子倒出一颗药丸,捏碎细细闻着。
“太傅可有银杏过敏?”舒云宜动作一顿,皱眉问道。
“有。”
舒云宜把手中的药丸放在小盆中,拿出一块手帕细细地擦着自己的指尖。
良久之后才说道。
“药丸中有无心银杏,虽然加了甘蓝缓解药性,单服并无毒性,只是和我药方中的赤豆相冲。”
她沉默片刻,从药箱拿出银针。
“果然是你害了太傅。”有人怒斥着。
舒云宜冷笑:“这味补气丸用料大胆出格,除了用了银杏,还有桃仁,可以说是饮鸩止渴,会出错不过是缺一个药引,而我的祛湿药并无过错。”
“放肆,便是你学艺不精,那补气丸乃是章神医的得意之作,岂容你这等黄毛小儿血口喷人。”
她没有理会那人的指责,只是对着仆人说道:“我要给太傅施针,帮我把太傅扶起来。”
仆人不敢动手,无措地看着屋中职位最高的番将军。
“你可有把握?为何不和在座的太医交流一下。”番将军也不敢让她独自一人医治,只好提出质疑。
背对着他的舒云宜脸色苍白,毫无血色的肤色衬得她眼珠越发漆黑。
睫毛在眼睑处微微颤抖,细碎的汗珠挂在睫毛上,摇摇欲坠,她的手指紧紧扣在床单,掩藏着背后刮骨的疼痛。
“不必。”她疼得直咬牙,口气却是冷静。
她身后一众的太医神情难看,这话无异是打脸。
有人挂不住脸,冷哼道:“无知小儿,不自量力,太傅身体关乎国安,岂容你这等小子胡来,还请番将军把人赶出去。”
舒云宜疼得意识模糊。
马车上的药性走得出乎意料得快,她不想再众人面前失态,只想速战速决。
“将军不要耽误,太傅本就对银杏过敏,若是耽误久了,毒入心肺,便是神仙也回天无力。”
舒云宜握紧转满银针的布袋,睫毛颤动。
“让我来。”
门口传来一个沙哑的声音,只见一个身形矮小,发须凌乱的人走了进来。
“章神医。”有人激动喊着。
来人正是章玄凤。
“章神医,终于来了。”
“我来,三娘子动针吧。”他没有理会那些声音,直接来到太傅床前,把太傅扶起。
“可有讲究?”他低头看着舒云宜,眉心皱起,“你怎么了?”
舒云宜深吸一口气,冷静说道:“无事,没有讲究,我需从百会穴入手,开始有些疼痛,还请玄默先生抱紧太傅。”
她平稳地拿出一根细长的银针,稳稳扎入太傅的百会穴中。
舒云宜动作极快又稳当。
不过是极短的片刻,可在众人眼中却是漫长的时间。
直到她的银针落在虎口处的晴明穴,只见太傅突然抽搐起来,章玄凤把人牢牢固定住。
只需片刻,太傅噗呲一声吐出血来,眼皮子微微掀开,但是很快又重新阖了回去。
章玄凤连忙伸手把脉,一直紧皱的眉倏地一松。
“毒吐出来了,安心调理几天便可。”
舒云宜呼出一声汗,紧绷的神经突然松懈下来,剧痛瞬间席卷全身。
只是她刚刚起身就不知被何人挤了出去,踉跄了几下,脱力地靠在墙角。
屋内顿时出现窸窸窣窣的声音,太医轮番上场诊脉,很快就敲定后续调理的药方。
一直等在外面的番将军耸了耸眉间,悬吊的心放松下来。
“我让人带你出府。”他站在角落里,居高临下地看着低着头的舒云宜,“江府不留外人。”
舒云宜从一阵阵的疼痛中缓过神来。
“嗯。”她抬起头。
被冷汗打湿的鬓角贴在脸上,脸颊泛出透明的质感,眼珠漆黑水光,眉眼越发深邃。
狼狈中却透出一股惊心动魄的艳丽。
番将军瞳孔一缩。
此时已是午时,夏日炎热似火。
带路的仆人无知无觉地在前面走在,跟在她后面的舒云宜,背后早已被血迹染湿内襟,粉色的衣裳露出斑驳的血迹。
她心神茫然地跟着仆人向前走着,浑浑噩噩,现在只要轻轻一动手指就有抽筋拔骨之疼。
她早就疼得没了知觉。
海浪一般阵阵袭来的剧痛让她死死拽着医药箱带子。
眼前一阵阵的发黑,鼻息间能呼出血气来。
她慢吞吞来到马厩前,马厩内空无一人,角落的冰早已化得不成模样,只带来丝丝凉意。
喂马的仆人动作随意的给江家的马车铺上草料就打着哈欠离开了。
“娘子稍等片刻,小人去请马夫来。”
仆人低着头,有气无力地说道,见人没说话,便直接去了隔壁角门。
舒云宜见人离开,这才扶着车横疼得直喘气。
她艰难地把手中的药箱放在马车上,耗尽力气后身形一晃,差点就要栽了下去。
就在此时,背后突然出现一双手把人拦住,让她靠在自己怀中。
舒云宜在迷糊中睁开眼,只看到一双浅色的眸子笑脸盈盈地看着自己。
那眼眸着实好看,眼波流转,似笑含情。
“多谢。”舒云宜哑着嗓子谢道。
“不客气,娘子累了吧,我扶娘子去车里歇息。”
那人笑起来眉眼弯弯,眼角一颗小小的红色泪痣,在日光下发光。
她力气极大,轻轻松松把舒云宜抱在怀里,动作利索地上了马车。
车帘刚刚放下,就看到仆人带着车夫来了。
“娘子可是上车了。”仆人看着车架上的医药箱,轻声问道。
舒云宜头晕目眩。
她感到自己背后的伤口在流血,伤口狰狞地裂开,血迹已经染湿了她的衣裳。
“嗯。”
她浑然已经分不清此时的情况,靠在那个突然出现的女子怀中,迷迷糊糊地嗯了一声。
“娘子可要回舒府?”车夫上了车辕,利索地问道。
舒府二字就像一把刀,破开她混沌的灵台带来一点清明。
她自迷糊中醒过来,抓着她的衣袖,艰难开口说道:“去玄明堂。”
“好嘞,娘子坐好。”车夫甩了甩空鞭,吆喝着。
马车摇摇晃晃地出了江府。
舒云宜脸颊绯红,浑身滚烫,嘴唇脱皮。
她眉心紧蹙,半梦半醒的状态,不安又无助地靠在女子怀中。
粉色的衣裳早已被染上血迹,像一只可怜兮兮,无家可归的小猫。
“你是谁?”舒云宜在昏迷中闻到一股清冽的味道,那是一股熟悉却又陌生的味道。
意识朦胧间,她隐约觉得有点不对劲,可又没有办法思考,只好抓着那个女子的袖子,模模糊糊地问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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