业火焚3

业火焚3

黎明将清的时候,南栖捧着一些夜里换下的绷带前去清洗。不待她走到水井旁,一侧的草丛里忽然传来了一声孱弱的猫叫。

南栖停下脚步顿觉惊奇,虽然她在这里居住了一段时间,没有去过的地方还有很多,但是像这类毛茸茸的小动物却一定是不会存在的。因着那些连端碗粥都捡着最多的那碗拿的主,不可能放着活物乱窜,却不捕杀。

这一定是哪个贵族随行携带的宠物,耐不住寂寞溜出来玩了吧!

南栖将手中的铜盆放在了井沿上,循着那微弱的鸣叫向着一丛枯枝败藤的角落里走去。沿途的积雪很厚,光洁而平整,是以除了南栖自己涉过的一行脚印,并没有任何动物行走所留下的梅花印记,在加上白雪所发出的悠远而冰冷的气味中夹杂着丝丝缕缕的腐臭味,更加让形单影只的南栖从心底里萌生了一抹强烈的不安。

越是临近那处地方,南栖就觉得脊髓生寒,她有些胆怯的顿在了原地,蓦地捏紧了腰上乾坤囊的系扣。

时光在一点一点的流逝掉,南栖的额上微微的濛洇了一层冷冰冰的薄汗,她的手指颤抖着解了好几次,才将那抽绳的绑结解开,手指乍一伸进去便蓦地死死的抓住了什么东西。

周围很是安静,似乎连风声都禁止了,就在南栖尝试着继续迈动脚步前行的时候,地下的井水忽然发出了“咕嘟咕嘟”的沸涌之声。

就在南栖转过头,狐疑的向着深井的方位看过去,视线才离开不过堪堪一瞬,先前那传出猫叫的草丛之中忽然就跃出了一头漆黑的魔化鲛妖,撑开锋利的蹼爪向着南栖雪白的颈侧掏挖下去。

到底是在凶险的山林里修炼过,南栖身为猎人的敏捷还是有的,只见她身子极力的向后一仰,紧接着右手从乾坤囊里掏出了一枚淬着蓝光的兽骨护指,擦着鲛妖滑过的体表狠狠的割出了一道颇深的血痕。

鲛妖一时贪胜而大意疏忽,被南栖用利器从腹肋一直划到鳞尾,漆黑的污血流淌下来,滴溅在素白的积雪上,灼烧出缕缕紫黑色的浊气。

南栖得了松懈顿时猛退到安全的距离,通红的指尖染着鲛妖腥臭的血。

那枚被她攥在手中当做武器的兽骨护指,还是巫澈送给她的,当初她甘愿成为他的奴仆,偿还自己当年让他颜面扫地的仇怨。而作为他大祭司仆从的标志,巫澈猎了一头山中作恶的白虎,剃了它的指骨做了这枚淬着剧毒的护指,嘱咐南栖时常带在身边,有个突发状况好可以保下自己的一条命。

此时南栖没有将霜寒背在身上,这枚护指还真如巫澈所愿,在千钧一发之际保住了自己的性命。

巫澈配制的毒素无人可解,却不想对妖物也有用处,只见那攀爬在地上的鲛妖仿佛失去了理智般,在原地痛苦的嘶吼着,一双幽碧的暗瞳,盯着南栖目眦欲裂,血泪潺潺,原本滑腻而腥臭的躯体竟然在徐徐的腐蚀液化,不消片刻,空气里便传来浓郁的腐臭之气,熏的南栖脑仁欲裂。

这一头出师不利的鲛妖在即将魂体消亡的时刻,发出了只有鲛人一族才会识别的声波,然后愤愤不甘的摊在地上咽了气。

眼见危机已解,南栖顿时松了一口紧绷胸口的气息,但是转念一想,既然这里会潜伏进了鲛妖,那么城中一定有隐秘的突破口让它们神不知鬼不觉的闯了进来。一想到这些恶心人的东西会出其不意的夺取大家的生命,南栖就坐立难安,于是她转身向着父亲所住的院子快速奔去,祈祷自己的提醒还来的及。

而城楼以北,岚音携着姬如浣伫立在那,遥望着山峦上如洪水般奔涌的鲛妖。此时北面的城门已经被二人联手洞开,无数疯狂而残暴的魔族涌进门内,向着登瀛城最巍峨的官邸奔去。

姬如浣华美的尾巴上溅着些士兵尸体上的血,她缓缓的自那些黏腻的血水上曳过,稍稍的拉开了与岚音的距离。

“不再多看一会儿了?”岚音侧眸望着她。

姬如浣将披风上的兜帽扣在头上,兴奋的说道:“光看着它们跑进来有什么意思?到官邸里去看人族是怎么死的,那才更有趣。”

“唉!”岚音抬手抻了个懒腰,略有疲倦的说道:“今日一别,恐怕以后就再无缘得见了。阿浣,这往后余生,你可要多多保重自己呀!”

姬如浣抬手摸了摸墙垣上的浮雪,幽冷的说道:“谁说就无缘得见了?”

岚音:“......”

姬如浣转过眼眸,望着她说道:“无寐公子,这黄泉路上,阿浣是等不了您了。也许我这样的罪恶之人,天空也是不会接纳我的,但若今日就此命陨,阿浣一定会好好为您祈祷的。毕竟当年若不是您的出手相救,阿浣早就死在那艘船上了。”

岚音无所谓的耸了耸眉,似乎从未把生死,恩怨挂念在心上,她说:“我当时也是看你可怜,举手之劳罢了。你又何必,时时放在心上呢!”

“在阿浣的信条里,有恩报恩,有仇报仇!”姬如浣说道:“既然无寐公子如今失去了一切,那么阿浣,就是您这辈子唯一的仆从。”

岚音蓦地收敛了面上的玩世不恭,开始认认真真的凝视着眼前这名娇弱的人鱼少女。

当年在南海渡口,阿浣的娘亲死死的抱着她与人贩子争夺,那时瘦小的她尾巴已经被一名壮汉撕扯的血肉模糊,双目垂泪,明珠簌簌,痛的连哭的力气都没有了。

那时岚音行走九州夺舍的皆为男身,是以她出手阔绰的买下了这对可怜的母女,在告知了化名以后转身便将其抛诸脑后,任由它们在凡间自生自灭。

然而多年以后的再次重逢,她已经成了鲛妖潜伏在人族的耳目,专门透露消息给恣睢大胆的魔族,让它们斩杀仙门修士,以泄私恨。

就连这神出鬼没,腰缠万贯的凌锋门,亦是被这个卑微怯懦,弱不禁风的鲛人少女一手覆灭的。

她的野心从来都不是为了报族群之仇,而是要带领其族人攻上神界,推翻归墟之主的□□,重归家园。

与自己想要天长地久的情爱不同,阿浣从来都能明晰自己想要的是什么,在这一点上,她比那些躲藏在背后搅弄风浪的国手都要清醒。

姬如浣对着岚音露出了最后的一抹清丽笑容,然后目光坚定的转过身子,袅袅婷婷的渡下了城楼。

远处不时传来号角凄凉的呜咽,岚音将视线从少女的背影上收回,深深的吸了一口寒凉的空气,转瞬之间便将自己在微风中化为一抹烟霭,乘着战角峥嵘徐徐散去。

这时官邸之中已经彻底乱成了一锅粥,南栖在告知了父亲险情之后,便一路狂奔着赶回了未央院,结果妖魔已经溃如决堤般的涌进了府中,沈傲正一手护着腹部,一手持着光剑奋力的与魔族厮杀着,一张病气的脸颓恹而苍白。

大家都在惜命的奋勇杀敌,只有姬如萧面露焦急的穿梭在人群之中,大声的呼唤着爱妻的名讳。他的慌乱与无措,深深将一个身手敏捷的暗影毫无保留的暴露在危险之前,于是他一边结果着突袭的魔族,一边被无情的刀剑戳刺砍伤。

所有人都在自顾不暇,哪怕对其误伤也来不及开口道歉,姬如萧就这样担着一身的血污,磕磕绊绊的找寻着他的挚爱阿浣。

而焚天祭祀塔下,岚音绕着旋转而下的石梯,忍受着业火蒸腾而上的滚滚热浪,徐徐的渡了下来。

这里很热,所见之物除了坚硬的石头,没有一件是可以燃烧的物品。

岚音跟在白宁身边多年,从他眉目间的褶皱就能窥得其心里隐藏的情愫,而此时在这方灼烧的罅隙里,她感受到了跟那个男人一样灼烫的愤怒,与汹涌的不甘。

白宁跌落凡尘的时候,力量早已是不复当年,他曾说自己当年的性情最是无拘无束,暴虐恣睢,让这三界众生都为之忌惮与瑟缩。

岚音天生钦佩强者,是以高傲如她,觉得能配的上自己的,唯有这赤焰之主的灭世凤凰。

而一个魔物,一但认定了一个强者,那将永不会更改!

站在那道滚烫的石门前,岚音不知道推开它,迎接自己的即将会是何种惩罚,但是只要一想到自己能为白宁的复仇之路上,在添一笔助力,她就什么都不怕了。

塔底缓缓流动的岩浆,将这晦暗的地底染上一抹滚烫的猩红。而岚音先前所伫立的地方,此刻竟浊雾弥漫,血气滔滔,大量的血腥与阴煞之气缠绕在火焰状的浊雾之中,将一个颀长的人形无情包裹,似乎要将她引燃了一般。

而随着浊焰的逐步高涨,地底的岩浆竟呈井喷之势冲了上来,一道燃烧的火浆“咕嘟咕嘟”的泼溅在石板上,迸射出数道炙热的花火。

此时塔底的异变生生将地表的积雪融化,而汤泉与井水皆如被煮沸了一般,激烈的翻滚着水花和蒸腾着白茫茫的气浪。

这鲛人虽然生性喜水,但是沸水却会要了它们的命,于是除了北冥之地滋生的正统魔族,所有的鲛妖都跃上了檐瓦,攀爬在屋顶上撑开两侧的隐鳃,发出刺耳的声波协助妖魔军厮杀。

漆怡海带领着王朝军于城外围截着来犯的魔族,而宋惜霜亦是被闯入城中的妖魔困住了手脚,他面目阴鸷,眉宇凝结成川,一边抽剑厮杀一边频频的侧头回望着城北耸立的焚天祭祀塔,他的心里萌生了一种不好的预感,但又说不清这预感到底指的是什么。

待所有浊气散去,塔底的岩浆也渐渐恢复了平静,而横行人间数百年的魔侯岚音,终于化现了她自己的本尊。

不同于魔族的妖艳与火辣,岚音周身萦绕着独属于王者的唯吾独尊,她的容貌艳丽而透冷,丝丝薄情缠绕在俊戾的眉梢眼角,是只要一眼瞧上去,就知其是那种貌美心狠的戾煞之人。

岚音的身量比之一般的人族女子要高,着一袭黑袍无半缕纹饰,竖着简洁干练的高马尾,发底斜插着一枚飞鸟形状的银簪,修长冷白的手中正执着魔族的圣器——七杀月镰。

她以自身强悍的魔气洞开紧闭的石门,鸾姿凤态,眉目疏狂。

宋翊阖目盘坐在石台上,似是早就预料到今日一般,闲适而淡然的说道:“北冥之主大驾寒舍,请恕宋某戴罪之身,不便起身相迎。”

岚音迈步而入,幽冷的月镰在她身后的地砖上滑出一道炽白霹雳,映的这魔女锋芒横朔。

她没有过多的闲心与之寒暄,一张口便是开门见山的狂傲,“你一介九天之上睥睨众生的神祗,就没必要在我这个低劣的魔族跟前,装什么柔弱了吧!”

望着眼前这个男人的从容与淡定,岚音将自己所知的真相一股脑的问出了口,“颂翊神君,归墟之主的左膀右臂,您既是主神的知己,又是掌管着天演命盘的灵巫宫祭司,传闻只有您才有资格,向避世三界之外的创世主神情愿,论起这尊崇与地位,恐怕归墟之主都要忌惮您三分吧!”

宋翊闻言,缓缓的睁开那双阴冷的眸子,遥望着岚音似笑非笑的容颜。

已经许多年没有听到别人唤起过这个名字了,如今乍一听起来,竟还有了那么一点点的陌生感。

宋翊无所谓眼前杵着的是什么牛鬼蛇神,毕竟他甘愿将自己困束在此,等的人也绝不会是她。

于是他说:“魔君知道的还挺多,我以为你整日里忙着谈情说爱,早就忘记了自己是个什么东西了。”

面对宋翊的嘲讽,岚音也是不恼,她说:“您处处针对白宁,究竟他哪里挡了您的路了?”

宋翊眉毛一挑,笑道:“闹了半天,你千辛万苦的寻到这里来,还是为了那只畜生。”

“畜生”二字,就像一根被引燃的捻子,彻底炸裂了岚音的镇定。

侮辱她可以,侮辱白宁?纵使眼前之人尊贵如天,她也要削下对方的脑袋来,于是岚音怒不可遏的将月镰戳在宋翊的面前,厉声说道:“侮辱他,你还没有那个资格!”

宋翊垂眸望了望那霜冷的兵刃,再对上岚音的双眼之时,面上浮现了一抹对其不自量力的嘲鄙,他说:“他本来就是头畜生,若是没有我,他连人形都化不出。”

岚音:“......”

宋翊继续道:“念在你勇气可嘉的份上,我就不去计较你的以下犯上了。”

纵使被神祗的气场骇到惕憟,岚音的面上亦是不屈的,“你究竟想要什么,我可以满足你,只要是我有的,我都可以毫无保留的献给你,我只希望......我只希望......我......”

“你什么?”宋翊乜向她,冷声说道:“希望我放过他?”

“是!”岚音狠狠的点了点头。

宋翊缓了一口气,蔑笑道:“你知道他是什么吗?”

“......”,岚音闻言,面有隐痛,她端着月镰静默了好半晌,才说道:“灭世之罚!”

“他只是一件布在三界咽喉上的武器,而他的使命,就是跟这个腐朽的天下,一块消亡!”

明晰他的命运是一回事,但是眼睁睁的看着他消亡又是另一回事,岚音纵使杀天杀地,也没有办法直面他的死去。

这是她爱慕了一生的男人,怎么可能放的了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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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环套一环写的心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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仙不忆流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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