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报
时间回到两个人正式相识的那一天。
世界上怎么会有这么好的人呢!
陆佩衡春光满面地回到工位,又被赵姐调侃一番。
“我猜猜,你这事,成了!”
“成了是成了,不过赵姐不要用这种八卦的眼神看我!我是正经人!”
“噗……哈哈哈对,就你最正经,那啥啥啥的广告都能被你写得天花乱坠雅俗共赏!真的正经!”
“这不是工作嘛,没办法啦……”陆佩衡打个哈哈,“歇几分钟,又该继续开工了。心好累!”
“你歇吧,不打扰你了。”赵姐从百宝箱里拿出个蒸汽眼罩,往陆佩衡那一递,“敷个眼睛,你要不要?”
“这个可以有,谢谢赵姐!”陆佩衡跟赵姐熟络,也就不推辞客气了,“回头给你带我家旁边才有的秘制鸭脖!”
“我看你是想喂胖我,我可不上当!”
“哪敢哪敢,赵姐你明明是易瘦体质……”
手机突然震动起来。
“啊是总监……”
“小陆!给我把15号文件打两份!那位又来核项目了,十分钟就到!”
“好的总监!”
陆佩衡挂了电话,叹气不已。
“又是那位来来回回改方案的麻烦客户?”
“是呗……那位贼着呢,总监也不容易。”陆佩衡吸吸鼻子,“午休时间又莫得了。”
忙完工作,再去接娃,这一天就又过去了。把窗帘拉好,关上顶灯,陆佩衡躺在床上把自己卷进被子,摸开了星光灯,盯着满天花板的星星,试图放空自己,却满脑子都是给荀霂的“回报”。
太贵的是买不起了,自己的辣鸡手作又拿不出手……他又说不会涉及钱和工作,那还有什么呢?太多东西都可以用金钱衡量,不能用金钱衡量的东西都是虚头巴脑的,反倒不好定位,总不能就是想要我一个好友位吧。
算了,他会告诉我需要什么的,自己在这里胡思乱想,搞得他整个人都OOC了。
闭上眼,是他听见自己的名字后露出的淡淡微笑。该死得让人眼馋——
陆佩衡猛然睁开眼,脑海里疯狂得像是火山喷发,不断地蹦出三个字:我弯了。
“靠。”太喜欢了,有点心动。
冬天的第一场雪。
“荀哥,早。”陆佩衡哈着白气钻到座位上,一边搓手一边扭头问好,几乎成了每日的仪式。
“早。”荀霂点点头。今天他穿了件灰色的呢子大衣,里头是件黑色的高领毛衣,把原本裸露的脖子紧紧裹住。果然是天冷了。
“哥,还没有想好回报……吗?都改了十来篇,我有点不好意思了。”
“今天,今天中午微信你。我一直在想。”
“好的,等你消息!”
荀霂见陆佩衡转过身,不由自主抬起手,又放下,慢悠悠的,目光徘徊许久。
要什么呢?我想要的,他会不会不愿意给?如果我不要什么,他又会很煎熬。那……给这几种选择吧。
屏幕亮了起来。
“PlanA你的头发。”
啊?陆佩衡抓了抓头,翻白眼似的看了看有点打绺的刘海。算了吧……今天又没洗头,虽然不知道是想做什么用……但是这种油乎乎的头发谁都不喜欢的吧!昨天忙着找图忘了洗头了……
“这个……我头发不多的!”陆佩衡尴尬地回复道。
回复完他的脑洞又开始了……难道是想结发?!太……会不会太gay了!这有点OOC,这非常OOC!或者是用来做实验什么的……
“本来想说DNA,怕你误解。”
看到这条回信,陆佩衡更懵了。DNA?头发是角蛋白,发根如果带了毛囊倒是可以通过PCR得到……不过……要DNA干什么?误解是什么情况……难道是……噗!
他猛然想起之前曾经有理工男用精//液提取DNA送女友的文章。直男操作。
“???”他忍不住打了三个问号,不过也没指望得到解释:能给就给,不能给就算,毕竟是欠人家的。
那边荀霂似乎犹豫了一会儿,正在输入了半天,只发了个B计划。“PlanB给你我常用的香膏,说说对它的评价。”
评价?这个看起来很简单……不过……
“香膏?果然天才的爱好很独特呀!行!明天12点半在那家咖啡馆见可以吗?”原来他身上那种凑近了若有若无的香气,是香膏啊……陆佩衡仿佛嗅到那种药味似的,深深吸了一口办公室那混杂着咖啡和麻辣烫味道的空气。
“由你。”
荀霂默默删除了记事本里的“PlanC周末陪我一天。”
那家咖啡馆的名字就叫“那家”。在昏黄的暖光下,美食更加温暖诱人,连人的模样都柔和不少。
荀霂掏出一个青瓷的小罐子,也就一节大拇指大小,十分小巧温润,上面贴着个封条:袖山岚。字迹古朴含蓄,应该是荀霂自己写的。
陆佩衡小心翼翼地接过,那瓷罐上还带着点余温。他正想要打开嗅闻,荀霂的手已压了过来,轻轻按住。
“别在这里闻,会串味。拿回家,安静的时候仔细品味意境。抹在手腕内侧,隔一段时间再品。明天中午,孙思邈前面,亲自告诉我。”
手背有些烫。
荀霂把手缩回去,继续说道。
“古有荀令十里香,今有荀霂袖山岚。荀令十里香,配有丁香、檀香、甘松、零陵香、生龙脑与茴香。我试着配过,还是喜欢自己调的木香。”
“虽然我没有概念,不过我觉得,你自己调的味道,一定是最适合你自己的。”
“嗯,谢谢。”
犯规了!大哥你这若有若无的笑实在是犯规!陆佩衡把玩着小瓷罐,目光飘飘忽忽的,脑子有点空,又好像被这勾起的唇角填满。
“两份意面上齐了,请慢用。”服务生的出现猛然打断了尴尬的冷场。
“谢谢。”两人心有灵犀似的同时道谢,不由彼此相视一笑,也算是解了尴尬。
医药工业区东边有一片绿地——虽然现在已经冻秃了,还有几片残雪,绿地的角落有一座药王孙思邈的石像。那里比较清静,陆佩衡也去过几次,一边是静心,同时也是向前人寻找灵感。正午倒是不太冷,陆佩衡戴上家里人给织的黑色毛线帽,仿佛更成熟稳重
了几岁,两人就这么并肩站在药王像前,毫无违和感。
“我想想怎么形容……”陆佩衡拿出瓷罐,稍稍又吸了几口,全身心地投入进去,“初始是雨后柏木的香气,有些清苦与涩味,回味中带着一种沉淀的雨露甘甜,不像是花香那么甜腻,不像是果香的寻常,有一种山间泥土的气息,像是傍晚山谷里平静湖水和岸边湿湿的草药味道。明明有些清冷,却绵长悠远,有些厚重的原始神秘,又无限让人想接近。”
“嗯,雪松,柏木,沉香。”荀霂低声应道,“那么,接近我,可以么?”
陆佩衡还沉浸在那香气中,眨了半天眼睛才不得不相信眼前的家伙真的是荀霂,刚才他说了什么?!接近?“大哥你说真的?!”
荀霂似乎稍微抿唇,复启唇道:“还是你觉得我的魅力不够?”
不不不,这可不是不够,而是大大地超出了!知识那么专业,动手能力还那么强,又有这种比较自由自在似乎没有被压迫的生活方式……简直是自己的理想,理想成为一个对社会有用又能悠哉悠哉有自己人生的人。
“没……我就是……咳……我这个一不小心就造谣的,和你这个天才,压力有点儿大。”陆佩衡磕磕巴巴地说着,可算是找到一个理由。
“不会的,我可以手把手教。我只要一个答案。想不想接近?”荀霂从侧面靠近了几厘米,压低了声音。陆佩衡耳根开始不由自主地发烫,心里抓挠得不行,只顾着小声“争辩”。
“大哥……我其实特别羡慕你们这些智商高的。但我真的怕拖后腿。”
“我不怕你拖后腿。我就怕你连腿都不敢拖,碰都不敢碰。你和那些盲从的人不一样,你会思考。”荀霂温和地说着,抬手,却又只落在陆佩衡的肩头。他其实很想,很想去摸摸陆佩衡的头发,一定很柔软顺滑,一定会让彼此安心。
他等待着答案,对他有着绝对的耐心。
“那就,近一点吧。”陆佩衡倏然抬头,笑得灿烂,“我也挺喜欢的,不过,哥,要公私分明哦。”
“会的,我分得清。”看他红彤彤的脸上挂着有些腼腆的笑,荀霂觉得现在不是冬天,而是柳梢鹅黄,冰雪消融,一声春雷过后的惊蛰,一场春雨过后的东风忽至。若不是中午的时间太短,他大概可以在这里站一整天都不会觉得冷。
原本笑眯眯的陆佩衡脸色突变,一手供着神仙似的稳稳握住瓷罐,一手慌乱地摸出兜里的手机:“呀!总监的电话,抱歉荀哥!”
“往回走吧。”荀霂微不可察地皱皱眉头。
“不好意思……喂,总监?我在,我在楼下吃饭……啊我五分钟,五分钟就到!报告?行您先发给我,我回去调一下!没事没事应该的!”
陆佩衡放下电话,荀霂接了一句:“应该的?”
“人力不肯再招人,总监的报告面向全公司,我得给改好,不然我们仨全完。”陆佩衡扶额,突突几句话跟机关枪似的,赶紧把手里的瓷罐塞回荀霂手里。
荀霂没说话。
“抱歉,我先回去了!”
“嗯。加油。”荀霂目送着陆佩衡飞奔离开,心里头多少有些说不出的别扭。
我们明明就在同一个世界,但为什么,我总觉得有种无形的力量在试图将我们割裂?
而我……似乎也做不了更多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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