团圆还是孤独

团圆还是孤独

工作之后的日子似乎比往常变得更快了。

新媒体么,节假日前通常是最忙碌的,特别是双十一之后,紧接着,感恩节,冬至,平安夜圣诞节,元旦,春节,元宵,情人节……基本所有的厂家都要用点心思,赶着这个时间节点,抓紧推广一批应时的商品,年底总结热销Top10,员工集合录制祝福节目等等等等。这个春节还特别早,陆佩衡几乎连喘息的时间都没有了,甚至娃都带不动,临时向大姨请辞,还特别嘴欠地说了句“年后就有时间了。”

不作不死,常作常死。

于是他加班了一天又一天。他在单位主要是收集好各类素材成文,再帮赵姐做个临时场务,帮忙拍片,把所有的宣传资料都汇总,通通存到移动硬盘里,他电脑里备个份,还在他自己的硬盘里再备份——干不完的回家还得继续,万一坏了呢?总得给自己留条退路啊。除此之外,宣传口的总结、计划,总监都会开个三人会聊一聊。只有三个人,忙着一个大团队的事儿,忙得脚打后脑勺,早晚要累趴下,他们都在撑着那一口气儿。过年!过年!过年就好了!

撑到三十完成任务就万事大吉!

过了审核,设置完了初一定时发布的新春祝福推送,陆佩衡禁不住快乐得想要撞墙。放!假!了!

他几乎要哭出来了。

陆佩衡揉揉酸涩的眼睛,悄悄点开与荀霂的聊天记录。

两个月来除了抠文章,他们之间似乎没有什么其他的聊天内容。他有点泄气。说好了接近……但是因为自己的原因,没办法经常和他碰面。除了早上那一会儿,自己还得埋头改推送。

“哥……下班了吗?”

他看向屏幕左上角,心里微微一沉。

19:21,大年二十九,除了总监,其他同事早都下班了,没晚饭吃,只有两块小饼干,荀霂这个天才恐怕也下班了。

“小陆,晚上怎么回?”总监从办公室出来,随手关了屋子里的灯。

“啊……还没想好。”陆佩衡站起来,这才感觉到自己饿得发飘——而胃已经没有知觉了。

“我开车送你进城?这几天确实辛苦你了。”

“这个就不用了吧,您住在这附近,送我就太麻烦了。”陆佩衡连忙推辞道。

“反正我家没有别人等我,三四十岁的单身老腊肉的时间无所谓,走吧。”

陆佩衡还想推辞,突然发现自己的手机屏幕亮了。

“我还在单位。工作完了?一起吃个饭回?”

荀霂还在!

“啊,没关系没关系,我正好有个朋友在附近,我们一起吃个饭再回!”

“这样啊,行,那我就先走了。你走的时候,记得关灯断电,锁好门,把封条贴上。”总监也不客气,把封条纸递了过去,眼袋下方的肌肉微微牵起,带了笑,“提前祝你新年快乐,还有……家庭和睦,事业有成。”

“谢谢总监!您也是,新春快乐,明年见!”

“嗯,明年见。”

陆佩衡迅速收拾好了东西,整理妥当,和荀霂约在了最近的麦当劳。

“哥,你怎么这么晚还没走,是有实验吗?”陆佩衡问完,就开始抱着巨无霸狼吞虎咽。真的饿惨了。

“你来消息的时候正好结束,没什么事,缘分。”荀霂倒显得矜持,一个苹果派,一份蔬菜沙拉,一杯橙汁——看起来有点素,不过他还带走了鸡排和鸡块。

陆佩衡嚼完嘴里的汉堡,用力嘬了一口奶茶,呼出口热乎气儿:“还真挺巧的!”

“别急。901的末班车是晚上八点十分,吃完过去差不多。”

他们一起坐在末班车的最后一排。窗外的路灯闪烁着,在两人脸上留下五颜六色的光斑,转瞬即逝。一路上他们没怎么说话,因为陆佩衡刚上车两分钟,就靠在荀霂肩膀上睡熟了,直到快到站了,荀霂不得不拍醒他,他才茫然地甩甩脑袋,笑嘻嘻地说了声“明年见”,跳下了车。

“明年……见。”荀霂叹口气,迟疑了一会儿,在下一站下了车。

按照陆家的习惯,三十当天,城里三代的有关亲戚都会欢聚一堂,不管自家还是外姓的,十来个人围在大桌子旁喝酒唠嗑吃年饭,和其他地方的亲戚们视频,说说祝福,晒晒年夜饭。

陆佩衡忙里忙外地帮忙拾掇好屋子,推辞了几位中老年人的茶话会,看大宝和另一个亲戚家的孩子在屋里写作业不好打扰,小宝这边,大姨已经把人带出去玩儿了,也没什么可帮忙的,心里突然想到个人,打算到外面去私底下打个微信电话。

“我出去走走,一会儿回来。”

想到荀霂,他不由得心跳加速,有些紧张。他安慰自己:没事的,除夕夜嘛,打电话祝福多正常,老爹就经常给大舅二婶三叔他们打电话。呃,只要不影响他做实验。

他忐忑不安地拨出电话。

一声,两声,三声。嘀嘀的声音让人感到十分煎熬,他几乎想要挂掉电话,干脆当他没打过一样——其实他陆佩衡是个社恐,发消息、当面谈已经在工作中磨习惯了,接电话的胆子也被总监练出来了,不过打电话还是差点意思,尤其是对方始终不接电话的时候,他就担心对面是不是在忙,自己是不是打扰他了,不如发个消息……

冬天的风吹得人手发僵,只是……想亲口说出祝福,听到他的回应而已。

“嗯?怎么了?”

荀霂那边的环境非常安静,他的声音清楚得不能再清楚,每一个细节都通过手机放大到陆佩衡的耳朵里,扩散到耳道深处。

轻微的呼吸声,平淡中带点上挑尾音的疑惑,稳重且厚重的低音,鼻腔口腔与喉管的共鸣,就在耳边流转,隐约还能听到启唇时那带着湿度的瞬间,淡淡的柔和的,甚至平时从没有机会听到的,那平缓而有力的心跳节律。

“嗯……荀哥,昨天谢谢你了。然后……今天是年三十,你那里怎么过节?”

“我在实验室,突然有个想法,说不定是突破口。”

陆佩衡一怔:“啊?你今天又去上班了?你们过年不放假回家的吗?”

“我自愿。回去没什么意思,他两个挺好的,爱干什么干什么去,也不担心。”

陆佩衡更糊涂了:“啊?哥,我爹妈都五十多了,多少身体都没那么好,你比我大点儿,怎么……不担心?”

“他们跟着夕阳红专家团去学习了。”荀霂的声音里似乎有些无奈。

“学习?我怎么没太明白……”

“学者访问团,他们有一帮同行照顾着,每年都不和我来往,也就习惯了。”

“听起来很高级的样子……但是,过年也一个人不孤独吗?”

电话那头沉默了一会儿,试探性地传来两句话:“所以你就来陪我了?那,有你的电话就足够了。”

陆佩衡慌忙捂住另一边脸,仿佛是怕人看见他脸红了一样:“唔,就是有点担心,有点好奇……除了早上见,我平时也忙这忙那,也不知道你的近况。”

那边又沉默片刻:“没什么,习惯就好,我们家都这样。祝你和家人都幸福和睦,你们家人都在一起,就去陪他们吧,我没关系。”

“谢谢。对了,哥,你还是……给他们打个电话,说一声新春快乐吧。”陆佩衡其实并不想挂断电话。每到除夕聚会,他们家族都乱糟糟的,比春晚还吵闹。小孩要表演节目,大人要传授经验,群里面发祝福红包,再扫个五福,摇个红包,锅碗瓢盆叮叮当当,咕嘟咕嘟下了饺子,把压岁钱通通给了之后,倒数,高呼新年快乐,各自也就睡下。每到这个时候,陆佩衡被挤在大通铺中间,压根睡不好,第二天还得早起,说两句年年一样的吉祥话,确实,某种程度上讲没什么意思。

荀霂轻轻叹了口气:“好。”

陆佩衡在楼门口打着电话,突然就看见个小孩尖叫着冲了过来。

“小宝!别跑!妈妈追不上了!”

“那,荀哥,生……不是,新春快乐,万事如意,我们来年再会!”

“新春快乐。”荀霂当然听见了那边的动静,“去吧。”

“小宝!木头人不许动!”

放下电话前,他听到陆佩衡的一嗓子可可爱爱的怒吼,愣了一忽儿,突然觉得有点好笑,趁着电话已经挂了,猛然在实验室大笑起来。所幸实验室没人,谁要是看见荀霂一个人突然傻笑,笑得那么放肆,恐怕得觉得这位高冷的天才博士是受刺激发疯了。

分明不是在生气,是假装生气,生气得这么别扭,气势有了,话还是哄小孩的话!

他太可爱了。

陆佩衡可没时间去猜别人的心思,立刻拦在小宝身前:“是不是说了木头人?还跑!再动老狼就把你抓走!”

“哥哥生气了!快站好!”

小宝听见老狼,吐着舌头站在那里,也不害怕。

“还是你这一嗓子顶用,吓我一跳,这还是我们阿衡么!”

陆佩衡有点委屈。超凶只是那一下子,我哪有生气,搞得我好凶一样。

另一边。

荀霂笑够了,放下手机,端坐在实验室中,想想昨天真像个傻瓜似的:把人送回城又打车回实验室,蹲了一晚上,把鸡排鸡块吃了,脑子还有点木,全都是某人不顾形象地吃的模样,进度中断,他干脆将颈侧的香膏抹得浓厚些,完全沉浸在木香里,躺在实验台上眯了一觉,一觉醒来,竟然已经七点了——他睡了不止四个半小时!

近朱者赤,近墨者黑,近陆者嗜睡。希望他今天能睡得饱,睡得香。

新春……算了,给俩不负责的爹妈打个微信电话吧,确实很久没说过话了。

郊外的住宅区。总监把春晚的声音调小,将遥控器塞进扶手侧面的口袋,靠回了按摩椅,慢慢摇晃着杯子里的葡萄酒。目光中染了淡红色的氤氲,她干裂的嘴唇颤了颤。

“新春快乐,曹老太太。明年也要加油啊,可不能再这样下去了,你没有那么多青春了——”说着,她把杯中酒一饮而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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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别锁啊我这多正经隔着电话脖子以上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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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只天才二三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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