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育
自储秀宫回到坤元宫,不过是个把时辰的工夫,早有一堆的事体等着温太后过目处理。
有丧礼上的事,也有一些前朝的政事。
新帝毕竟年幼,很多东西都尚在学习之中,所以除了朝中的几位辅政大臣,还有好些政事实在是争执不下的时候,大臣们便会来奏请她这个新上任的太后拿主意。
温溪并不是迷恋权势的性子,甚至都未曾想过自己有朝一日要站在这个国家的至尊之位上充当一个最高统治者的角色。
她知道自己就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女人,前世的时候,她大学学的专业是动画设计,学渣本色,所有必修选修课基本都是六十分万岁,后来毕业了,就一心经营自己的烘焙屋,偶尔刷刷娱乐圈八卦,惭愧几乎连民生政/治的家国大事都很少去关注。
她不若柳诗婳那样天文地理、民生税赋,好似什么都懂,什么都能插上一手,在赵韫在世时,本就对她防备颇深,温溪于政事之上,更是从未沾过手。
所以现在,一下子让她挥斥方遒指点江山还真的有点不适应,只能一点点慢慢地摸索学习。
虽然但是……
温溪支着眼皮子盘腿坐在炕榻上,伏在案桌上正努力使自己聚精会神。
这是最新一批送过来的奏章,都是朝臣们各执一端争论不下,要她做最后决裁的。
温溪披散长发,用毛笔尾端挠挠自己的头,忍住想要暴走撕奏折的冲动。
这群咬文嚼字的老家伙们,好好说句人话不成吗?!
明明很简单两三句话就能讲清楚的一件事,非得长篇大论、引经据典,有些人还特别注意所谓的文采,辞藻怎么华丽就怎么写,什么生僻字冷门词,不知道是怕她这个当太后就发现不了这帮栋梁才子还是故意搞她这个新手。
总之这几天温溪批改的时候真的特别痛苦。
前世她高中时就是因为语文奇烂及各种政史地也是靠死记硬背,所以果断选择了理科,而在大召待了这么多年,平日里也就看看些通俗易懂的杂谈话本,再来就是管理六宫时看到各类账册,但那还是有林秋娘这么个全能型的帮手。
但现在林秋娘也不能帮她看奏折,深奥复杂的文言文翻译总是令她头秃。
这一点,她就特别欣赏秦敛。
这人的字如其人,笔锋凌厉有力,字里行间便是千军万马的气势,行文更是简洁干脆,想要说什么都是拣重点,有一说一,干脆利索从不废话,温溪总是能一目了然。
这可得算是件要紧事,不然她儿子以后也得跟着受累。
等过了这阵儿得空了,她得好好得给朝臣们发个倡议——向秦敛同志学习。
温溪一边思索着,一边继续认命地“翻译文言文”。
翠谷端了盘冰镇着、切块整齐的蜜桃来放到温溪跟前的炕桌上,之后却没有退下,而是继续站在温溪下首的脚踏边上着。
温溪似是有感翠谷的踌躇,停下笔,抬起头看向翠谷,就见她一脸欲言又止的模样。
“怎么了?”温溪问道。
“娘娘……”
翠谷抿抿唇,道:“方才,奴婢去找了林姑姑,与她说道了在储秀宫的情况,除了咱们自己宫里的人,剩下的那些听了淑妃胡言乱语的宫人们,奴婢想着,总得……总得想法子叫他们不敢污蔑娘娘的名声,可林姑姑说,娘娘心中自有深浅,既未提及此事,心中必另有打算……可奴婢想着的是,若是拖得久了,就怕那些个满宫去嚼舌根去了。”
温溪挑眉,搁下了手中的笔,整个人懒洋洋地倚靠进了身后的软枕之中。
“奴婢知晓娘娘一向心情善软,做不得杀人灭口这等子阴损事儿,娘娘……”
翠谷一横心一咬牙,做发狠状继续道:“娘娘不若就叫他们不能将不该说的乱说出口罢了!娘娘,奴婢愿意替您分担……”
温溪笑眯眯地看着翠谷,拿起银叉戳了块桃子放进嘴里,冲翠谷摆摆手,“小姑娘家家的,别总一天天打打杀杀的,要心怀美好知道么?”
“娘娘!”
翠谷急得直跺脚,“虽则有些残忍,不能叫他们去到处乱说,坏了娘娘的名声,不然到时候满宫都编排说是您弑君……”
后头的几个字翠谷慌忙打住。
温溪已经笑着,朝翠谷招招手,示意她靠近了。
翠谷凑上前去。
温溪一把捏住了她脸上的奶膘,这小姑娘今年只有十七,脸上还有未褪的婴儿肥,捏起来格外衬手。
翠谷是温溪上一个陪嫁侍女代梅嫁人出宫后温五再送进宫来的,据说是幼年时便被温五所救收养着,说丫头机灵忠心,据说记性超乎常人的好,且性子活泼,在宫里伴她也是不错的。
小丫头进宫还满两年,忠心倒的确是真,只奈何温溪身边两个老人芳苓和林秋娘太能干,温溪也不会让一个十几岁的小姑娘披甲去打宫斗的头阵。
所以翠谷剩下能做的也就是着陪温溪解解闷。
这让小姑娘满身为主奉献精神没处施展。
“那你说说,淑妃说的那些事儿是我干的吗?”温溪顺手又叉起一块桃子塞进翠谷的嘴里。
翠谷囫囵嚼了几下,飞快下咽,激动答道:“当然不是,我与芳苓姐姐还有林姑姑都是娘娘身边最亲近得力的,娘娘做过什么没做过什么奴婢最是清楚,分明是淑妃那狐媚子做的太过,连老天爷都看不过眼,这才让她遭了报应。”
其实翠谷是想幸灾乐祸赵韫和柳诗婳狗男女遭报应,但终归是没那个胆子骂赵韫。
“既不是我做的,这不就结了,还怕什么。我前脚才刚从储秀宫离开,后脚便让储秀宫看守的人说不出话来,这不明摆着告诉旁人,这里头有猫腻,太后做贼心虚了嘛!”
翠谷犹如醍醐灌顶,“娘娘说得甚是,奴婢怎的就没想到这些!”
“不过……”翠谷的小脸有严肃起来,“还是不能不防,万一要是被有心人拿去做文章,说不定不明真相的百姓还真以为是娘娘干的呢!还有若是后世史书也这般写,岂不是身后百年都得糟心?不成!”
“娘娘仁善,不忍要了他们性命,不若……便让他们无法开口言语吧,我奴婢和祥生哥已经去打听好了,都是不识字的粗使杂役,只要他们无法开口……”
温溪笑得花枝乱颤,帮翠谷头上歪斜的发簪扶正,“小姑娘家年纪轻轻,想得倒还挺多的,宝贝儿,你听说过一句话吗?历史都是由胜利者书写的。”
似懂非懂的摇摇头。
温溪松开了捏人脸的手,整个人舒适的摊进软枕里,“意思便是,这天家上一代的纷争,最终赢家是我,我儿子做了皇帝,将来后世人看到的史书里,即便淑妃现在在民间有艳绝天下的美称,百姓又没见过她,我说她是个丑八怪,将来她是美是丑必定纷争不断。”
“现如今,朝中为遮掩丑闻已经达成共识,将来史书之中记载的,必定是大召嘉帝早崩于心疾,其宠妃柳氏殉葬。即便有皇后温氏设计毒杀嘉帝的声音,那也只在于野史之中,到那时,你家太后我老早闭眼蹬腿不知今夕何夕,反正听不到的,管他那么多作甚!”
“至于现下,在我跟前,他们就算有意见也都得憋着,敢在我背后说的,就要做好小命不保的准备。就算是真的走漏了出去,谁又敢来审问我?有证据吗?到头来不过就是若干年后一则乡间野史罢了,总归我既听不到,又何必自寻烦恼,现下我要忙的事已经够多了。”
翠谷瞪圆了眼睛,听得一愣一愣的,没想到居然还能这么理解!
温溪朝翠谷招招手,使她凑近了来,在她耳边支招,“若你真想找点事做,那便给这些人使点银子罢,人呐,天性便是利己的,威逼永远都没有利诱来得好使,这座深宫之中,没有一个人是活得容易的,都已经是些最卑微的人了,咱们又何必再去作践他们。”
翠谷听得大眼睛一眨一眨的,最后愣愣发问:“那……要是使了钱财后有人犹管不住自己的嘴呢?”
温溪笑笑,“那可就再怪不得我心狠手辣了,活命的机会已经给过他们了,若是个聪明的应当都是懂的,既给了银子便是要叫他们闭嘴,便是买卖,还得钱货两讫呢,再要敢出去胡言乱语,那纯粹就是与我作对,不打算要命了,咱们便也不用再发善心了。”
翠谷眼中蓦地蹦出亮光,一脸崇拜的望着温溪。
温溪拍拍她的脑袋,就像哄一只毛茸茸的小狗,“我妆台匣最底层的暗格中还有些散银,你拿去找那些人,这活就交给你干了,去吧!”
“奴婢遵命!”
翠谷一骨碌起身告退,两眼都是激动的光,满满的孺慕和崇拜,背影都充满了活力。
林姑姑说的果然没错,娘娘瞧着淡然不理世事,其实心中自有万千沟壑,她要在娘娘这儿学的尚有许多许多……
而温溪,看着小姑娘亢奋远去的背影,鼓着腮帮子长舒一口气。
不容易啊……青春期的心理教育必须要重视起来,中二少女树立正确的三观尤为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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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后的咸鱼生活即将开启,很快男主就要正式上线啦,大家表急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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