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梅花三弄
感觉身后有人在拍自己,梁萧缩回脑袋,转身才发现船房内的六人皆一脸错愕地望着他。
梁萧这才明白,自己刚刚轻声的感叹,让这些人给听见了。
“瞧我这记性,忘了跟大家介绍了,这位是梁萧梁公子。”颜真卿不好意思地向梁萧点点头。
你这哪里是忘记了,明显是看自己没什么地位身份,懒得介绍罢了,这和现代明星带着不出名的女伴聚会一样,同样也懒得介绍自己的女伴。
至于现在颜真卿又再次将他介绍给了在场的众人,那是因为自己打开了一个融入道上流团体的一道缺口而已。
而梁萧之所以喜欢这首诗,也是因为喜爱杜秋娘这个人,最有才情的青楼名妓。
“梁公子可谓是深藏不漏啊,害得我们在这自吹自擂让你见笑了。”
小小一秀才,林慕生并不放在眼里,但也看不惯梁萧自作清高,于是引借王凝之之手来教训梁萧,因为林慕生早已摸透了王凝之的脾气。
果然,王凝之一听自己成了自吹自擂,顿时冷言冷语,不屑道:“梁公子大才,不如也给这寒梅咏上一首,给我们助助酒兴如何?”
王凝之的态度让颜真卿有些过意不去,却不知该说些什么,只是一脸歉意地望着梁萧。
“既然如此,在下也不能糟践了诸位大人的雅兴。”梁萧清冷一笑,取下一枝插在翠幕上的寒梅扔到了地上,用脚使劲碾了碾,然后又捡起来放在鼻尖闻了闻。
众人好奇,却对梁萧这等有辱斯文的举动甚是不耻,连连摇头,就连颜真卿眼中也闪过一丝失望。
文人墨客,都是惜花爱花之人,怎能如此糟践傲雪风骨的寒梅。
这时候,梁萧声音才响起。
“驿外断桥边,寂寞开无主。已是黄昏独自愁,更著风和雨。无意苦争春,一任群芳妒。零落成泥碾作尘,只有香如故。”梁萧缓缓吟出这首词。
听到最后,众人才恍然大悟,原来他之前的举动,就是这个意思。
这首词透露着一个寂寞才子,无依无靠,怀才不遇,但却始终保持着自己高洁兀傲的品格,至死不变。
在其他人眼中看来,梁萧此首词无疑是在写他自己。可是梁萧想表达的却是另一层意思,即便来到了这个时代,他梁萧依然是梁萧,至始至终不会改变。
“梁老弟大才呀!”颜真卿第一个鼓起掌来,自己相中的人如此大才,可让他涨了不少脸面。
其余人也纷纷鼓起掌来,即便对这突然出现的无礼书生有些不满,但那诗确实不错,就连王凝之也感觉自叹不如。
不止王凝之郁闷,林慕生皱眉深思,金陵所有士族权贵好似没有姓梁的人。
“梁公子可是金陵人?”林慕生问。
“正是……”
“那公子官拜何职?”早已好奇不已的妙可儿按捺不住问。
梁萧恭敬回道:“无一官半职,尚在求学,不过过了年后打算回乡种田。”
回乡种田自然不是真的,但也差不多,在天上仙当个乐师,安安稳稳过度过这余生梁萧就满足了。
这下妙可儿来劲了:“她在金陵三年,却不曾听说有个姓梁的才子,看来是大隐于市,不追求功名利禄的人呐!果真是奇人,如果能为我所用,那就甚好了。”
“好了可儿,你就别刁难梁公子了,你之前谈的琴曲,他可是给你指出了很多不足之处。”
妙可儿扑哧一笑,望了望站在那儿微微一愣的林慕生娇笑道:“颜公,方才那曲,是林公子所弹,我可是从不弹遽曲的。”
“可儿好奇,梁公子怎么说林公子的呢?”妙可儿俏脸微红,狐媚眼儿一眨一眨地望着梁萧,模样俏皮可爱。
颜真卿道:“他说,慕生之曲,未能阔胸而弹,虽急,却意未尽,心中藏有心思。”
林慕生一直温和地听着颜真卿说,可是最后一句,似触动了他的禁忌,阴翳冷芒猛地投射想梁萧,有一种老鹰盯着兔子的感觉,梁萧虽没直视他,可是还是感觉到了那股可怕的杀气。他甚至感觉,如果这里没人,这林慕生很可能就会一招将他杀死。
“他是什么来历,他难道知道自己的秘密?”林慕生对梁萧心生了警惕,甚至有了杀死他的冲动。
妙可儿素手将貂皮大衣边沿往那酥胸上拉了拉,可是因为胸前两团玉兔太过庞大,依然将大衣往两边撑了开去,无奈下她放弃了,走到梁萧跟前看着梁萧,一股恬淡优容的女儿体香从妙可儿身上飘出。
这香味和这船房内弥漫着的香味不同,更让人陶醉迷恋,甚至不舍。
“梁公子既然懂琴,不如给我们弹奏一曲,可儿的琴曲他们可是听腻了,表面上说好听,实则早已听腻了呢!”妙可儿甜腻娇媚的声音响起,竟深处玉手去拉梁萧。
这让一旁的王凝之和林慕生脸色一阵难看。
这时张旭笑道:“梁萧,那你就弹一首吧!我对你的琴技也很好奇。”
“既然张大人有令,我岂能不弹,不过还请仙子将船快快靠岸,等一曲弹罢,我边离去。”
“公子放心,我已命人将船原路返回。”妙可儿福了福身莞尔一笑。
梁萧点头,端坐在古琴前的胡凳上,一股浑然天成,与天地合一的气势从他身上悠悠荡开。
之前的浪荡不羁,随意豪放全然不见了踪影,此时的他仿佛成了这天上的云彩,飘忽不定。
一首《梅花三弄》,琴曲响起,仿若冬日里山涧之泉水潺潺,清冷孤傲,山林之间,红梅点点红梅在白雪的映衬下,如刚出浴的少女,羞红的脸庞更加妩媚。
悠扬的琴音绕过花舫,穿过梅林,飘荡在秦淮河上,直上九霄。
曲子一气呵成,众人却依然陶醉其中,就连之前有心想看梁萧丢脸的王凝之和林慕生都一时间忘了自我,陶醉在这雪海梅林之中,深吸一口,却有梅花的香味残留。
词曲本该是东晋桓伊唱给王徽之听的一首曲子,如今梁萧却提前搬出来唱给了他哥哥王凝之听。
“曲也弹了,兴也助了,在下告辞。”说罢,梁萧起身欲走出船房。
妙可儿忙挽留,急道:“公子且慢,可否将此曲琴谱卖于小女,小女子以千金重购!”
“嘶——”
众人倒吸一口凉气,古有一字千金,今有一曲千金,他们怎么也没想到妙可儿会用千两黄金购买一曲琴谱。即便这曲子再珍贵再动听,那用一千两黄金购一琴谱就太奢张了。
可是,妙可儿是真心爱煞了这曲子,才会开此重口。
千金?
梁萧也站住了身形,这千金可不是现代的一千块钱,那至少是一百万啊!可以将整个天上仙买下来了。
“卖你倒也可以,三日后戌时来天上仙找我。”梁萧话语平静,心中难免有些意动。
“一言为定,到时不见不散!”
“一言为定。”梁萧淡淡一笑。
此时将琴谱写出,携着这重金归去,恐怕半路就会杀出一大批人来。而且梁萧岂会现在就将琴谱给他。一来,他要让这曲子现在天上仙唱上三天赚足本钱再说;二来,他让妙可儿在戌时去天上仙是别有用意的,借机炒作。
琴也弹了,也没留下来的必要,梁萧对颜真卿等人揖手做拜,一言不发撩起珠帘帛帷走了出去。
“天上仙?”妙可儿正在深思,却见没了梁萧的人影,又追了出去,急问:“梁公子,词曲何名?”
“《梅花三弄》,一弄断人肠,二弄费思量,三弄风波起,雪水两茫茫……”
妙可儿呢喃回到帘幕内:“梅花三弄,梅花三弄……杏儿,你可知这天上仙是什么地方?”
其他人也一脸好奇地望着那宫装婢女杏儿,这天上仙能出这等人才,想必也是名门府邸。
“小姐,天上仙是七十二管弦楼中排在最后的一家青楼。”
“什……什么,青楼?”颜真卿惊呼了出来,其他人也皱眉沉思。
杏儿顿了顿又道:“哦,我记起来了,这家青楼的老鸨也姓梁,好像是前翰林院大学士梁笛之妹,后来因为梁大人死了,天上仙便一蹶不振,从二线退居三线。”
“难怪,居然是号称‘诸葛再世’的梁笛之子,”张旭虽有些醉意,可是却最先理清这关系。
听到梁笛,林慕生和妙可儿居然默契地对视了一眼,但又岌岌闪避,似有些做贼心虚。
“这梁萧流落金陵没错,可是听闻他胸无三分墨,更不懂弹琴写谱,靠着未婚妻神绣柳家接济勉强度日,怎会……”杏儿说道后面自个儿轻声嘀咕起来。
“哪个说他胸无三分摸的?胡扯,他之前可是作了一首连我都自叹不如的诗,你们听听:烟笼寒水月笼沙,夜泊秦淮近酒家。商女不知亡国恨,隔江犹唱后庭花。你们有谁能做出这诗更优秀的诗作来?这诗要是传出去,那定当流传千古。”颜真卿剑眉倒翘,微微不满道。
“我等自叹不如。”王凝之叹息一声。
妙可儿也惊讶道:“此诗真是他所作?”
“大人我第一次听闻这诗,不是他作的,难道还是别人作的不成?难道再此之前你们听说过这首诗?”颜真卿心中有怨气,自己请上来的客人,就是被你们这些眼拙之人气走的,不过此话他是不可能说出口的。
“唉,没想到居然是老友的故人,世清啊,张某没照顾好你的后人,实在对不住你啊,将来九泉之下也无脸见你啊……”
张旭却在一边暗自垂泪,嘤嘤而泣,嘴里不停唤着梁笛的“字”,性情豪放,从不掖藏。
颜真卿见了,忙上前安慰,道:“师傅,我看他挺好,以他的才学,将来荣登庙堂也是早晚的事,不需您费心照顾。不如这样,三日后戌时,我们和妙仙子一道去那天上仙看他,也算是叙叙旧吧!”
张旭抹了泪,点头道:“如此甚好,三日后再去瞧瞧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