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灵师面帝
堂溪兰连忙道:“那是自然!”
白鸽从香坊飞出去,不过一刻便飞到了御史府,落在顾怜幽的窗口,顾怜幽解了鸽子腿上的绑带,看见绑带上的字,浅浅勾起了唇。
她将白鸽放出去,白鸽展翅扑棱棱地飞走了。
放完白鸽,堂溪兰引着月慜入了后院。
月慜没想到,这样小的铺面,后面的院子和屋舍居然这样广阔简雅。
顾公子还真是不喜张扬。
为了尽快,顾怜幽是骑马来的,听着马蹄声,月慜就坐不住了,焦急地站起来:“是你们坊主来了吗?”
堂溪兰撩起帘子看了一眼:“还真是。”
小菊还在应付客人,因为昨日才被骂着,此刻格外战战兢兢,小心翼翼地做好事情。
月慜赶紧走出来,就看见顾怜幽翻身下马,一身月白长袍袍角翩飞,面如冠玉,清瘦挺拔。
顾怜幽把缰绳递给老菊,老菊赶紧去绑马。
她步步走来,似带明珠光辉照亮一室,明明那样单薄清瘦,满屋男子却都被她比了下去。
月慜无来由红了眼,忽然就跑上去抱住了顾怜幽:“顾公子!”
顾怜幽忽然被一把抱住,她眉头微皱,却没有推开。
周围人微惊。
月慜却不动弹,就在众人面前这般抱她。
顾怜幽有些不耐烦,直接把她打横抱起来,抱进了内院,不让众人再看热闹。
月慜握着她的衣角,哭得梨花带雨:“去换令牌的时候我才知道,我竟不是父亲亲生…”
顾怜幽诧异。
月慜不是月氏亲生?
怎么会…明明上辈子栖如和月氏那样推着月慜上位,显然一副为月慜考虑的样子。
做的很多事情,也绝不像月慜是非月氏亲生。
尤其栖如,明明和月氏只是盟友,却待月慜简直犹如亲女儿,比待明霞郡主还亲切,甚至有一次冒死求情。
可月慜竟不是亲生?
月慜摘了幕离哭诉着:“我没想到,父亲养我,只是为了用我谋求天家,想永远做后族,长盛不衰。”
顾怜幽心下虽然翻涌,却温声安抚道:“既然月氏不怜照你,那你更应该为自己打算了,月氏如今有此祸心,绝不是你一个小女子可以改变的,但你的将来,不能任由旁人拿捏。”
月慜哭得失了态,更咽得话都断断续续:“顾公子,我真的不知道寻谁说了,我谁都不敢说,可我想你隐瞒身份这么多年,一定能体会我的心情,他们不惜我的命,我真的就只是颗棋子,我怕我会死…”
初夏衣薄,月慜的夏衫袖子轻轻滑落下去,顾怜幽却看见了她腕下三寸一朵胎记。
很小,像一朵洛神花。
甚至颜色也很浅,只是浅浅的粉色,若非顾怜幽眼尖也发现不了。
顾怜幽微微压下眸光,不动声色地替她掩好袖子:“我自然是懂你的,朝廷下狱流放皆过我父亲之手,得罪人太多,父亲想起前朝娄将军的典故,便令我与娄将军一般扮为女子,躲避灾祸,不见天光,如今你的身世,亦是不见天光,令我心疼。”
月慜莫名鼻头一酸,扑进她怀中:“终究只有你懂我,我如今真的无人依靠了!”
顾怜幽下意识绷紧了玉颈,头往后仰了一点,她单手把月慜稳稳扶起来:“月小姐,这于礼不合。”
月慜却含着泪,一双水眸清光漾漾地看着她:“可方才你抱我进来于礼便合了麽?”
顾怜幽只是浅淡开口,逃避了她的追问:“月小姐,你的身世,我不会告诉任何人,往后我也绝不会提起。”
月慜看着顾怜幽逃避她的眼神,蓦然失落,心绪难言地翻涌着,却将一块令牌留下:“顾公子既然不想答,我再问,似乎是我不识抬举了,令牌还给顾公子,我先告辞。”
说罢抬步便走。
月慜走出几步刻意放慢了脚步,没想到顾怜幽竟然真的不来追,没有一点想安慰挽回的样子。
她僵着身子,却做不到放下身段回头看,鼻头一酸提步便走了。
顾怜幽听脚步声没了,慢悠悠拿起茶杯:“出来。”
小菊从门后面走出来,尴尬地一笑。
顾怜幽抬眸看他:“东西。”
小菊赶紧把从月慜身上偷的令牌呈递给顾怜幽。
顾怜幽随手接过,那块令牌比假令牌起码重上三倍,外观上看起来毫无区别,实际上却一掂便知真假。
她扫扫衣袖的褶皱,漫不经心道:“让老菊看着前面,你和小兰进来一下。”
小菊忙不迭应了,去前面叫来了堂溪兰。
见两人中间隔着可以站四五个人的距离,显然堂溪兰极不待见小菊。
顾怜幽用茶盖拂了拂茶叶浮沫:“菊愁烟,你说说,之前为什么偷小兰的肚兜?”
小菊的脸霎时间涨红了起来,结结巴巴道:“我…我,我一时鬼迷心窍,都怪我。”
顾怜幽慢悠悠摇了摇头:“不是。”
她把茶杯放下:“今天我们卖的这香,都加了香引,可你知道香引是什么吗?”
小菊不解,堂溪兰也不知道。
之前坊主将白玉槐花香的香引给他们,也没说里边是什么。
他们也不懂配香,就觉得大概是这香引不能告诉旁人的独家秘方部分。
几分笑意却忽然浮上顾怜幽的眸子,定定地看着堂溪兰:“是摄魂散,闻之则迷乱神智,做出来的事情,很可能是心底一直压抑的事。”
所以书生得香后胆敢在顾府门前蹲守,在坊间大肆谈论左相之女。
堂溪兰和小菊皆大惊,此刻也不顾龃龉,惊骇相视了一眼。
顾怜幽含笑道:“不过也不必担心,香引很少,只是提味之用,混在香里三日便失去效力,解药我也给了你们,可是你们拿到香引的那一天,小菊直接闻过香引没服解药吧?”
堂溪兰想起那日,老菊一收到香引,小菊就好奇地凑上去,吸了一鼻子,还呛得猛地打了个喷嚏。
顾怜幽看着两人表情也猜到了,她从腰间扇袋抽出檀香扇,随手展开轻扇着:“这就对了,小菊他喜欢你,你的小衣又有你身上的味道,他闻香引的时候,那香引效力还极其强劲,难免意乱情迷,只要是你的衣服,哪怕是你的袜子,他都会闻得起劲。”
闻言,小菊的脸红得发烫,甚至不敢去看堂溪兰。
堂溪兰的眼睛猛地瞪大,不敢置信地看向小菊,却忍不住露出一脸的嫌弃。
堂溪兰想起那日,她一回房间就看见小菊鞋也不脱地躺在她床上,脸红得像是从滚水中捞起来一般,抱着她的被子说胡话。
她猛地把被子抽出来,喊他滚的时候,被子里掉出她的小衣,小衣是她塞在枕头下面到,不知道他怎么嗅觉这样灵敏,竟然找得出来。
难怪平时小菊唯唯诺诺,那日这样胆大包天。
想起来,小菊就没有用过解药,懒到根本懒得去煮药喝,难怪又偷钱又偷衣服。
堂溪兰忍不住嫌弃道:“咦。”
她默默又离小菊站远了点。
顾怜幽扬扇,似笑非笑道:“所以,不是小菊他有心,很有可能是药效力太猛,他顶不住。”
没有稀释的摄魂散,神仙来了都顶不住。
顾怜幽看着两个人的反应,忍不住笑了:“菊愁烟,是个男人就给小兰道个歉,好好求她谅解。”
小菊红着脸,立刻道:“小兰,我错了。”
顾怜幽轻嗤一声:“就这样?”
她站起身来:“那袋银子给小兰了,你就别拿了,算给小兰赔罪。”
小菊没反应过来,一反应过来忙不迭应道:“好。”
顾怜幽淡淡道:“小兰才十三岁,你又屡屡失态,我怕再生事端,西街巷子里我还有一间屋子,倒着数第三间,小菊你搬过去住,除了要做事的时候,其他时候都不准来。”
她随手把钥匙撂下。
小菊窘迫道:“是我的错,我应当的,免得小兰妹妹看见我害怕。”
顾怜幽扇着扇子看向堂溪兰:“小兰听见了吧?”
堂溪兰瞪一眼小菊,又道:“多谢坊主。”
顾怜幽提步走了,堂溪兰和小菊跟着去送。
顾怜幽翻身上马,随意握着缰绳,在如血夕阳下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们俩:“小兰,偷你衣衫这件事是菊掌柜向我说的,他们卖身契在我手里,就是打骂发卖都使得,但菊掌柜还敢这样告诉我,明显是有意让我处置,好给你公道,菊家父子没有坏心,但往后若再有冒犯你的地方,一定向我说,我立刻罚他们。”
堂溪兰这才觉得扬眉吐气:“是!”
老菊本来在别人府里做管家和账房,年纪大了做事慢被卖出来,小菊也傲,收拾包袱一块儿走了,不图主家那一碗饭。
卖身契是在顾怜幽手里的,翻不出天去。
堂溪兰她上辈子见过,也知道信得过,是表面爱财如命,实际上可以以身取义的人。
这三个人本质上都能信。
最重要的是,菊家父子两个,是从太尉府中被卖出来的。
顾怜幽一开始只觉得巧,如今,却是帮了她大忙。
漫天晚霞如海浪席卷,顾怜幽策马扬鞭而行:“驾!”
皇宫中。
文帝咳嗽两声,哑着声道:“靠谱的灵师可有找到?”
内侍战战兢兢:“现下还未寻到。”
一个砚台陡然砸下来,摔在玉石地面上,甩了内侍满脸的墨点子,内侍却不敢抬手擦拭,反而猛地跪下来:“求陛下再给奴才些时间,往京郊搜寻,奴才一定为陛下寻来靠谱之人!”
文帝面色阴沉,一张脸干枯,眼圈凹陷发青:“废物,朕要你们有什么用!”
内侍上身扑倒在地上:“陛下息怒。”
满殿宫人皆跪,文帝怒气上来,更是咳得头有些发昏。
内侍跪着恳求道:“陛下…要不还是传召太医罢。”
文帝却阴郁着脸,愠怒道:“滚!”
太医若有用,每隔三日请平安脉,就该把病因给他请出来,如今他气血干枯,太医却说不出个所以然,简直是一群废物。
一个姿容秀丽的宫女小心道:“明日还要宴试,陛下保重身子,气急伤身啊。”
文帝难得地听了劝,阴郁的面色略微收起。
说得对,明日宴试,决不能让文武百官看见这样。
所谓宴试,其实是大周的恩科。
科举录用人数有限,有些有学之士难免落榜,但大周若遇上用人急切之时,便会在殿试后一个月加宴试,皇帝在上林苑举宴邀才子畅谈。
遇见见识广阔,言辞有理者,便会提用。
但会比殿试出来的举子们起步低,大多是派到各个州县属国做小官。
这个做法,倒和没有科举之前的举贤才之制相似。
只要得了官员推荐来上林苑的,再得皇帝认同,便有可能成为官员。
如今殿试结束,书生们还都聚集在上京,就是这个原因。
客馆客栈里都住满了五湖四海的书生,否则放在平时,很难有这么多人买顾怜幽的香。
此刻香坊里,因为堂溪兰拉开抽屉,一个个报哪个小姐买了什么香,居然吸引来几个财大气粗的富商,通通买了一遍。
因为已经买到了一千两,堂溪兰便照例道:“客人算命要算什么?”
富商一头雾水:“算命?”
堂溪兰刚刚得了一大袋银子,恐怕都有五十两了,此刻笑盈盈道:“是啊,每个客人在此花够一千两,玉门关都提供一次算命的。“
富商和周围人听了都笑起来,富商也脾气好,颇有兴趣地道:“好,那就算。”
当皇商这么多年,虽然这是第一次上京城,但是稀奇古怪的店家他见得多了,这倒也不算什么。
堂溪兰询问道:“敢问您名讳?”
富商笑呵呵的:“周伍,小姑娘听清楚了吗?”
堂溪兰闻言却面色一变,下意识扯住了富商的袖子:“周老爷来自江南,家中有一妾名万姨娘,妻室姓齐,恰巧都怀孕了,算起来,今日令夫人就会被姨娘害得小产!那个孩子是您唯一的孩子,您得赶紧回去。”
那本册子上写得太清楚了。
这是日后的首富,堂溪兰颇是羡慕还反复看了几遍,倒背如流。
富商面色一变:“小姑娘怎么说话呢!”
堂溪兰却拉着他急切道:“您只要回去一看就知道是真是假,若是假的,一千两银子全部奉还,可人命关天,不是较真的时候,您快回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