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仅存勇武

(18)仅存勇武

不愿就此放弃的希望被紧紧捏在手心,又被藏进了心底的角落;终于还是不愿意就这样终此一生都是如此在此囹圄里踯躅,于是便聚集起那曾经碎裂成尘的灌满勇武的鲜血,重新地想要踏出那最艰难的一步…

王城,深宫,东宫内殿。玳善终于昏沉沉地从困意之中有点清醒过来了,祺云早已经备好了茶水,一见玳善有了初初清醒的样子,就将茶杯递到了他的面前,“殿下,既是清醒了,先饮些茶水罢。”玳善摇晃着身子坐好,又瞥了一眼祺云的身影,像是松了口气似的,接过了那茶水后便一饮而尽了,过了半晌方才应声说道,“祺云,我这个少君倒是给你、添了不少的麻烦...”言尽,又似未尽,话语间似乎都填满了对自己随从的体恤,但又好像是充斥着俯视天地后生出的冷漠。只是祺云也并不关心这些,仅是按照自己平常的模样应了,“殿下无须有此番忧虑,这些事情都不过是属下分内之事罢了。”这大概也是玳善对祺云极端安心的原因之一罢,所以玳善并没有接话,而是勾起一丝浅笑,撑在桌角一下子地站了起来,又扫了一眼那些被祺云大概整理了一下的散乱的文折,稍微地又感觉放松了一些,“祺云,你且先下去把我的药煎来吧。”话语间竟隐约间掺杂进了几丝极易察觉的轻松和轻盈,祺云听了也安了几分心,应下后就立刻退回到进殿中去了。

眼见祺云远离了这内殿之后,玳善方才回复自己先前的状态,一下便重重地跌坐在了自己身后的座椅之上,想到了零星之前梦中所念之事,不禁又思考地沉重了几分,本就苍白冰冷的手掌像是要失尽了血色一般,角落剑架上置着的那柄剑锋反照出略微刺目的光芒,令他偶然间瞥见,便一下子被穿透了魂魄,眼角一股热流猛地奔涌流落到脸颊,但又像是没有什么隐藏的悲伤,也看上去没有多少懊悔的部分,仅仅是突然间被某种突如其来的悲伤感给莫名地渲染了,眼神摇晃着,眼前的景象也就变得撩乱了起来,仿佛有许多隔世的鬼魅忽然间出现,缠紧了他的四肢百骸,使他无法挪动半步,但他亦没有感到恐惧,只剩下了希冀,希冀着能够再次地见到那些他之前来不及送别的身影。

恍惚间睁了眼,眼前仍是迷蒙浑浊的空气,那些缠绕像是一瞬便消失不见了,“为何、就不能够再给我一次机会呢?...”玳善低声自语着,说着捏紧了拳头,另一只手则紧紧地攥住了一本文折的边沿,泪痕也早已经干涸在了他的脸颊之上。

正在此时,祺云也正好端着已经凉好的药液步入了内殿,大约也是立刻感怀了那气氛,于是便马上紧走了几步,来到了自己少主的身侧,很快寻到桌台上的一个空余的角落,便先将自己手中的长托轻置在了桌台之上。长托里还盛着一小碟桂花糖,但他只是先小心地端起了药碗,递向了少主伸手可及之处。玳善被那药液的苦气猛地刺激到了,才回神过来看向了祺云立着的地方,祺云双手捧着药碗,正躬身站在他的座前,他忙伸手先接下了药碗,“...啊、祺云,实在抱歉,你等久了吧。是吾等有点走神了..”此话之间倒还像是充满了十足的抱歉的,玳善说罢擎起药碗,仰头一气灌下,那苦气便仿佛是要充满他整个的头颅,不过也还是让他感觉稍稍地舒服了些,也转移了些许他对于心中苦楚的关切。

“父王是否已经派人来寻过我了?”玳善将药碗轻轻放下,语气轻飘着说出了这句话,祺云也还像是平常的样子回答着问话,但也许、是保留了一点自己想要隐藏的部分,只是大部分仍是真实地在陈述事由,“纾敏总管先前来问过了,我用您抱病的原因向他说明了。总管他也没有什么旁的事很快就离开了。只是玘英殿玳玺殿下似乎过来寻您数日了,他亦不肯留言,许是有什么定要对您说起的重要的事吧。”玳善细细地听着,择出了自己感兴趣的部分来询问了,“三弟也来寻过我?又没有对你说所为何事?”话语间似乎带着一丝惊讶与喜悦,但更多的还是平静的感觉,所以祺云也并没有需要表现不同模样的需求,便也就用平常的样子回应着,“是的,殿下。就在刚刚,玘英殿的理逸才离开没一会儿呢。”玳善略一扶额,“祺云,去取我的备服来,我要更衣。”说罢又闭起了眼,任祺云在那忙碌了起来。

百无聊赖间,听着那些渐渐嘈杂起来的声音,玳善也慢慢地平静了下来,等到小厮帮着他将衣服换毕,他方才睁开了眼,“祺云啊,我要去一趟玘英殿。若是有人这期间来寻我有事,便让他到玘英殿去罢。”说罢祺云递来的披风一下子披穿上身,大步地走出殿去了。殿外的阳光已变得猛烈了起来,但仍旧是只带着一丝丝的微薄的温度,只是玳善的后背仍是渗出了一层薄汗,却只浸湿了小衫,只感到有一股隐约的凉意在后背脊心透体而入。此时此刻唯一一个不同的、就是玳善已经把自己存着的害怕和恐惧都暂时地推离了,仅剩下了满溢的勇气止不住地溢出了眼眶。

王城近郊密林,废宅侧间,等言落清醒过来的时候,已经记不清楚是什么时辰了,望锦靠在榻前似乎是半睡着,言落因此也不并想要弄醒他,于是便小心地挪动着自己的手脚,但大概望锦也确实是睡得够浅,立刻就被言落轻微的响动给叫醒了,一下子就起了身顺势扶着言落的肩膀帮她坐了起来。而言落大约也真的是有些虚弱了,没有将望锦的手给甩脱,任由着他在把自己扶稳了之后才松开了手。“我这又是、给少侠添了麻烦了...”言落第一次对着望锦露出了极度抱歉的神情,但仍是透露着淡薄而清冷的神色。“你没事就好。”望锦却以超乎寻常的平静回答着,就像是一个极其可靠的怀抱;言落也因此愈发地害羞了起来,“我总是、要让少侠这般的照顾...”望锦闻言,更近了一步,一下子拥住了她的身体,又轻声地对着她耳语道,“你可以、不必如此羞怯的。于你这般相待,也是我之所愿..”声音越说便越发的轻了,语气却听起来更加地坚定了,每一句都结实地凿进了言落在此时此刻看来依旧十分冰冷的心底。言落一时无言,眼角竟滑下了一行温热的液体,不经意地打湿了望锦的后襟,但望锦没有动摇,仍是紧紧地拥着她,久久都不愿将自己怀中的她置回原处。后来还是言落先回了神,推开了望锦紧拥着的怀抱,“少侠..多谢少侠如此厚爱。小女子实在是无福消受少侠此般厚爱..”说着,又用力将望锦推得更远了些,稍微有些摇晃着起了身,但还算是十分平稳地走出了房间,“少侠,公子许是这几日便会到废宅中来了,先生让你通知大家稍微准备一下。”望锦刚想应声,但言落的身影却已经飞快地消失不见了,只留下了一缕清香仍旧萦绕在他的鼻翼,久久不能散去,令他略略地有些迷乱了,不知自己是否还是身处梦中。在那一瞬,望锦像是忘记了什么相约、什么公子,有什么性命攸关的大事,整个人都似乎是被那缕香气给笼罩着,直到那香气渐渐消散、慢慢消失不见了,他亦有些难以回神了。

深宫,玘英殿外庭,玳善并没有让祺云或龙吉随行而是自己独个儿踱到了这里,玘英殿不像是他所住的东宫,有那么多的人熙熙攘攘地来去着,看起来倒是有些冷清零落的模样。但是玳善并不在意这些渗透入了他脊心的冷冽,只快步行过了外庭,来到了殿门外空荡的庭台,理逸正在那儿做着些洒扫的活儿,没有马上察觉到突然到来的玳善。还是玳善先走上前一步询问了他,“理逸啊,你主上现在是在歇息吧。”十分靠近的声音和语气让理逸吃了一吓,急退了一步,强压下自己吃惊的面容方才见礼道,“玘英殿内侍理逸见过太子殿下。殿下他正在殿内歇息,我立刻进去通报。”说罢,理逸便转身准备跑去了殿内,却被玳善一抬手给按了下来,“不必去通报了。你且先下去忙吧,我就这样进去就好。”说着就打发理逸下去休息去了,而他自己在解下披风递给理逸之后就一脚踏入了玘英殿内殿的范围之中。

玳玺正靠在软榻上半睡着,玳善见状也没有立刻叫醒他,而是轻声地走到了他的身侧,坐在了软榻上小几的另一侧。小几上展开着放着一本老旧的书页,于这书玳善倒是十分的熟悉,他早年时曾多次翻起这一本,直到那一年他出宫远游,才将这书赠予他的胞弟。玳善呆望着那书页发着想的时候,手指已经不由自主地伸向前去翻动起了书页,上面他自己之前留下的痕迹虽然是稍稍地模糊了些,但大抵还算是能看得清的;他一页页细细地翻着,又沉入了那书页之间的世上,因此也就没有注意到自己身边慢慢醒了过来的胞弟玳玺。但玳玺在玳善的面前也没有这样那样的顾虑的,小憩醒来、眼见长兄出现在眼前,心中的喜悦便按耐不住,直接就脱口而出了,“长兄!你何时过来我殿中的?理逸也真是疏忽,怎么也不来通报我一声..”语意里略略带着些嗔怪之意,只是玳善闻言回神之后便立刻接下了话头替理逸解释道,“三弟不必怪罪理逸,是长兄让他不必进来通报打搅你休息的。”玳玺听闻玳善这般说话,便立刻迎到了更靠近玳善的位置,“善哥啊,本应该是小弟我先前去拜访你的,没想到还要麻烦善哥你先来见我了..”玳善听完轻笑一声,才继续接话下去,“你我是兄弟,又何必要此般见外呢?反正将事由说清才是正经事。你几次三番到我殿上来寻我,又不肯借旁人之口向我托词,是有关于那大凶之相的事情吗?”玳善一言便扎进了玳玺心底最深之处,令之前还有些逡巡的玳玺心头为之一震,但也随之变得更加坚定了起来,继续接着玳善的问话说了下去,“那倒也不是那么紧急的事..是有关于那个集会..我是否需要知晓些什么呢?”说罢玳玺像是触碰了什么不得了的禁忌般立刻就噤了声,等候着旁边玳善的回应,但似乎沉默、还想要维持得再久一点..

大概过了很久,久到玳玺又有了一点点的困意,微微皱了眉头的玳善才又开始说了下去,“暂时、不必要了。你只要按着平日里的行事习惯做下去便是了,那些事由都由我一人担下就好,你与那些敏感的事由要撇得越干净越好。”话语的间隙,玳善依然是如同以前一般仍旧将玳玺紧紧地护在自己的保护之中,然后就只用自己的身躯去挡下全部的伤害。但此时的玳玺却比他小时候更多了几分担忧的情绪,“那长兄你、一个人,没事吗...”只是本来是有千言万语想要开口的他,却一时之间什么话都讲不出来了。玳善在许久之后,方才放松了自己的怀抱,两人之间又因此陷入了另一段难耐的沉默,直到理逸匆匆地跑进来通报,这才打破了一阵稍微让人感到一丝窒息的沉默。

“殿下、哦,二位殿下,御史府瑞齐小姐在外求见。”理逸说出此话后,殿中的气氛立刻就起了变化,就连隐藏自己感情十分在行的玳善也表露出了几分溢于言表的情绪,玳玺则是愣了半晌才做了回应,“..哦,这样啊、那且先让她进来吧。”说着话,却仍是飘忽着思绪,眼神也不知道飘去了哪个不知名的别处,殿内尴尬的冷清仍是在持续地蔓延着,但是并没有能够再次保持很多的时间。从远处奔过来一个让两人都感到无比熟悉的身影,清秀的眉目似乎是在述说着一个十分清晰的脉络,但她大概也感受到了如玳善一般的疏离,于是先一步地走近了站在更远离她一侧的玳玺,“你的长兄倒还是像以前一样最重视你这家弟啊,一返回宫中处理完事务哪儿都没去就先跑到你这来了。”也许是因为她与玳玺开个玩笑要比跟玳善讲话轻松许多吧。

玳玺见瑞齐与自己搭话,也是吃了一惊,慌张地做着应答,“..瑞齐姐姐莫要来取笑我,你大概也不是为了来看小弟我的吧。”他说话时虽是平静的样子,但还是多少掺杂了些许失落的。瑞齐则顺势接下了玳玺的客气,“能够让你这位殿下自称是小弟,倒也能算作是我的荣幸了。”她一面客气着,一面又向着一旁冷脸的玳善立着的方向走了几步,“你这长兄,怎么能够如这般的漠然?”话语里,似乎是对着玳玺而言的充满了嗔怪的抱怨,但细细听来却又像是有一丁点儿隐约的仅对着玳善的撒娇。玳善听在心里,嘴角似乎是勾起了一丝浅笑,但这笑很快就又消失不见了,重新地留下了那一张冰冷到冰冻了的脸,“瑞齐,你来寻我,是有什么要紧的事吗?”“没有要紧的事,我就不能入宫来见你了吗?”瑞齐加重了几分自己话语里嗔怪的成分,希冀着能够勾起玳善对自己一点点的关切。“别开玩笑。你无事的话,那是御史大人有什么事情要来与我说吗?”玳善紧接着说出的话一下子破灭了瑞齐所希望着的幻境。

“玳善你这傻子!当真是一丁点儿也看不到我吗?..”瑞齐十分明显地散发着自己的怒火,用劲地在原地踏下了步子,却一不小心一下踏入了虚空。玳善一个快步上前,一把托着了快要摔倒在地的她,轻柔而绵延的语音也很快地出现在了瑞齐的耳际,却并没有如它消失掉一般很快地消散掉,“留心。”正当瑞齐想要抬头望的时候,玳善早已经松开了怀抱站回自己的原处去了,但他的手掌上像是还残留着她的体温,但也像是消散得差不多了。

“就当真是不能与我相拥吗?”瑞齐的话语忽然又变得卑微了起来,晶莹的泪珠在她的眼角挂着,像是欲下未下的样子。玳善发了愣,半晌之后才应了瑞齐的话,“...齐儿,抱歉..因我不想要、与你分别..”一语作罢,他眼角的泪水也好象是在呼应着瑞齐即将夺眶而出的眼泪,但也是同样倔强地噙在了眼睑、欲下未下。

玳玺立在一旁,像是与另两人隔开了一股相异的空气,顾自发着愣也没有什么旁的想法来,也只是顾自玩起了手边的画幅,倒也确实是让他打发掉了几分无聊的心思。瑞齐听完玳善的话后瞬时沉默了,脸色骤地变红,腾腾地发了烫,又往后小退了几步才站定,“..你这人、当真没有对我有什么不一样的心思吗?..”她轻声的话语里似乎隐藏着许多埋藏多年的想法。

玳善听到这问话后却好像因为这话而稍稍地放松了些下来,“这是自然。齐儿,你于我、便如亲妹妹。若是有人想要伤害于你,我便要与他势不两立的。”他极平静地说出了这样的一番话,心底大概也如这语气一样的平静。瑞齐眼眶里的泪水像是马上就要夺眶而出,话语颤抖地说道,“..但是,我并不只是、想要做你的亲妹妹!”话音尚未落地,玳善就已经看不见瑞齐迅速地变得模糊起来的身影了;正当他感觉到有些许奇怪的时候,忽然地感觉到了自己的嘴唇正在被一团火烫给迅速的靠近了。他猛地感觉到了一阵天旋地转,但终于还是沉浸在了这火烫,但仍是没有与之相拥,只是将手垂在身侧,轻轻地抬手护在了那人的背后。直到那温度熄灭之后,瑞齐仍不舍离开玳善的身旁,玳善便只好又加了一把劲把她整个人环在了自己的身前,略带了些嗔怪又满是心疼地说,“你明知道我不会因此改变心意,为何还要这么做呢?”瑞齐闻言却一把推开了他,“我知道、没有用。但我就是想要让你知道,即便是你所想的这样,我也做那个你最骄纵却又最束手无策的妹妹!”说罢,就捂着嘴一路小跑着出了这座清冷的殿堂。

玳善并没有上前去追,而是伸出手摸了摸自己的唇瓣,暗自出了神,踱到一旁的椅子边坐下,坐定之后,他的唇上虽早已冰凉了,但脸颊上还残留着一丝仍在弥散着的温度,让他稍稍地也有些犹豫了。他很早便知晓了瑞齐于他的心思,是日瑞齐对着他说出这样的一番话,他倒是完全不意外的,但瑞齐的这个行动、却确确实实地令他、原本十分坚定的心稍微地有些被动摇了。玳善本是一心想要向瑞齐袒露自己终身不娶的念想的,但又属实是不忍心这么坚决地将瑞齐袒露出的赤诚之心瞬时给击碎,于是便仅仅是让自己的心渐渐地被纠结和痛苦给整个纠缠住了,一旁的玳玺也看不太出自己长兄的那些掩藏于心底的心思,便也就只好坐在一旁发着些无关紧要的想。

“玺儿...母后不该留下这些让你承担...”玳玺慢慢闭上了眼,眼前、却突然出现了一片昏暗中的明亮,渐渐地、其中一股渗透着热量的温度一点点地笼罩了他,他伸手拨开那些透着热气的迷雾,脸上又忽地沾上了一滴冰凉凉的液体,“母后...”他轻声呼唤着那梦中他所念之人,但却又一头栽进了虚空之中,只是又苦于没有其他更强烈的念头能够让他从其中跳脱出来,令他又继续沉浸在那拨散的迷雾之间,再加上他自己倾泻出的一股股腾腾的热气,反而更加加重了那雾气、以及他与他长兄之间的隔膜。

直到日落偏西的时间,下侍们替玘英殿内殿掌了灯后又退回了进殿之中,还是玳善先回过了精神,迈步走向了一旁的书桌,挥笔成书、一气而就,没有什么多的拖泥带水,不久便写完了掷地有声的语句。伸手取出了他怀中常备着的闲章,用力地在那页脚上印下了那形状,许久后轻轻提开,他看着那形状,方才长舒了一口气,似乎这个时候才完全地放松了气力。但那形状却依旧在纸上拼命向下渗透着力量,又同时更加清晰地显示着自己的轮廓。空许如誓,玳善转头看了一眼靠坐在榻上已经半睡着了的玳玺,并没有想要把他吵醒的意思,而是拿起了一条薄毯,小心地盖到了玳玺的身上;玳玺就是在此刻也没有完全地清醒,只是睡眼朦胧地望了眼走到身边的长兄,也没有对长兄说出什么话来,便又重新昏沉了下去,继续更深地睡去了。玳善将薄毯盖妥当、又嘱咐了殿外的理逸几句后,方才顾自离开了早已经灯火通明的玘英殿。

他的脚步刚刚迈出殿外,一个熟悉的身影就很快出现在了他的旁边,他稍一瞥眼,果然正是龙吉风风火火地迎了过来,“殿下!您为何不叫祺云知会一下我等待命随行啊..万一发生危险可、如何是好啊..”玳善放松了精神,拍了拍龙吉的肩膀说道,“不用这般过度防备,我也不过就是在这宫中走动一下。在这里、还难不成有人想要将我杀了不成啊?”他笑着,擦过龙吉的身侧,似乎变得十分的放松,他的这个样子也让龙吉心里的紧张稍稍放了一些下来,“本来您来玳玺殿下的殿中,也确实是无事的。只是近来宫中不是十分太平,禁苑之中最近也是屡有发生有些人死去的事件。所以殿下、还请万事小心。”龙吉说罢,便带着队伍走到了玳善的身后,而他自己则又往前迈了几步,靠近在了玳善的身侧,“殿下,另外、宗正严宗大人说有要事要向您直禀,希您返回殿上之时先去寻至他处。”龙吉刻意压低了声音在玳善的旁边耳语着,玳善则是有一搭没一搭地听着,听他将话说完,才慢悠悠地接下话去,“哦,这样啊,我知晓了。龙吉你且先回去罢,且让宗卿再等我一等,我还有些事情要办,办完便会回去东宫了。不必派人马一路紧随我了,放心,在这深宫生生死死乃是常事,不会出什么大事的。”玳善并没有等龙吉的回应,只是暗自加快了自己脚下的速度,以极快的速度拉开了两人之间的距离,又迅速地转过了几个极难分辨的拐角,龙吉便很快地寻不见玳善的踪影了,也就只好遵着玳善的意思先行返回东宫去了,只留下了几个人仍旧在继续寻找着玳善的身影。终于甩开了龙吉的玳善在重新变得空寂的宫墙之间终于地放松了下来,然后渐渐地放缓了自己的脚步,绕过了一片巨大的干涸荒芜的池塘,又一个飞身地进入了那一座荒弃的宅院。

那里因是长期失了人清扫,所以已经满是落叶和灰尘了,他踏过了那厚积的尘土,发出了些轻微的沙沙的声响,有些灰尘还沾染上了他低垂的衣角,但这些事物并没有让他很是在意,于是他就很快地步入了那黑暗的殿堂之中。黑暗中,他的唇瓣上忽地又出现了那灼热的温度,玳善猛一恍惚,一下紧捏住了拳头,终于、还是让那唇瓣很快地冷却了下去,“瑞齐,对不住..你便永远是吾辈珍贵的妹妹。但是这般炽热、我这个冷淡又冷漠的人实在是不配拥有的..”玳善轻声地自语道,象是对什么人道着歉,但又实在是听起来太过的冷漠和漠然,叫人无法真实地接近,也叫人无法理解隐藏其中的温情,只能够被其中的冰冷所感召,变作一个陷入了寒冰地狱里的冤魂。心里在想着的时候,他又不经意地捏紧了自己随身携带的那柄长剑,身影也在不觉之间整个地没入了那片黑暗之中。

忽然、一个浮空的声音慢慢地靠近了他的耳膜,又一点点地撕破了他身周的暗色,让稍微有一点点昏昏欲睡起来的玳善一下子被拉回了清醒的样子,“少主。老臣与你、也可算是久违的了。”玳善闻言,猛然回神,仿佛自己的身躯已不在这世上,但听得那话语的出处却又如是在身侧一般,只是那语气却像是漂浮于空气之中,令他的回话也有些许的恍惚了,“..先生您委身于此处,也确是委屈了您一点的。”那人却对玳善模糊的语意并不是太过于的在意,而是继续着自己的说话继续了下去,“我留在此处,便是最好的安排了。若是再要我搬去哪个金碧辉煌的住处,倒也是不必了的。少主今日独自一人寻至这殿中,应该不只是想寻老臣叙旧的吧。是又有什么旁的想法横生出来,想要即刻向老臣言说吗?”因那人的直言不讳,玳善也便打开了一些他所包藏的担忧,“先生..是有关于那仪式的细节,能否再与我说得详细一些?”那声音像是沉默了许久,久到玳善误以为他是不是又如空气一般的消失了去,他这才又一次出了言,“..少主想要了解那仪式是为何?现在再说那仪式已经没有什么意义了。”那人似乎是不想要向玳善袒露出、他所了解的“那件事”;但玳善也大概是下定了决心才来到这废殿之中来询问的,所以也不想就这个样子地不了了之,见那人有所回应,便立刻紧拉着话头继续说了下去,“我仅仅只是想要了解一下那个真相的细节罢了。即使这样,也不能够与我言说吗?..”虽是极度执着的样子,但话语间还是保持了对那人流露出的心底恐惧的充分的尊重。

恐惧与勇气相互交织而成的希望在黑暗的殿堂中无限地延伸开来,终于成为了锁缚住身处其中的人们的最牢固的枷锁…但是、也终是有人会不甘愿接受这样被锁缚的结局,不断忍受着被烈火和蒺藜折磨着的伤口,嗅着自己伤口腐烂的气味,也想要冲出最强烈的一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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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渊之行龙为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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