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信口雌黄知县受惑 案情侦破劫贼难捕 第一节 初审误入歧途

第六章 信口雌黄知县受惑 案情侦破劫贼难捕 第一节 初审误入歧途

望峤县的邝知县,三年前考中进士,即被选派来到望峤县里任职。他到任后勤政亲民,加上这几年天公作美年景不错,因此他的官声也甚好,已有即将升任御史的风声传来。

这御史的官级虽然与知县同属七品官,但是御史的权和威,以及之后的锦绣前程,都令知县所望尘莫及的。御史如果干得好,任期满时即可以由七品超擢升任五品或四品、甚至从三品的大官。因而任期将满的邝知县办事更为辛勤。几日前,接到万缫州杨昌泰丝行伙计李二前来报案,邝知县深感此案情事关重大。因为案发地点在两县交界处,他当日就移文峤阴县,商议两县到现场会同勘查之事。邝知县还没有得到峤阴县的回复。今日又接到张大和二拳师一起扭送来与杀人抢劫生丝案情有重大牵连嫌疑的主仆二人。邝知县不敢迟延,立刻就升堂审理。

听了张大和二拳师陈述的侦查和取证过程,邝知县感到求爵生丝铺确实存在诸多重大的可疑之处,立刻就提审严求爵主仆。

严求爵初被抓时不明情况,不免心情恐慌,之后从张大和二拳师等人的对话中听出了事情的端倪,知道此事干系重大,但是心情反倒平静下来。此时跪在大堂上受审,他早已经想好了如何应对。

邝知县一脸严肃,炯炯的两眼盯着堂下跪着的严求爵主仆沉默了片刻,然后猛拍一下惊堂木大喝道:

“大胆严求爵、夏度仁,快快将你主仆如何勾结强盗杀人抢劫之事从实招来,方可免受皮肉之苦,若有半句虚言,本县即大刑伺候决不轻饶。”

邝知县的话音一落,左右两侧的站堂衙役立即同声发出“嗬”的吼声,声势好不吓人。但是严求爵却不慌不忙的回答说:

“启禀太爷,草民实是冤枉。”

邝知县又拍一下惊堂木猛喝一声“大胆”,紧跟着又是站堂衙役“嗬”的吼声。然而严求爵依旧面不改色心不跳,很平静的喊道:

“启禀太爷,草民真的是冤枉。”

邝知县再拍一下惊堂木喝道:“今有失主杨昌泰丝行伙计张大和震武铁拳行拳师雷武强雷武山三人,同诉十名车夫与一名拳师一并在望风岭望峤、峤阴两县交界处被杀、五百包生丝下落不明案情属实。你家求爵生丝铺则在此后十多天开张,卖的正是杨昌泰丝行的生丝。今失主丝行伙计张大确认,你家生丝铺与杨昌泰丝行并无生意往来,你家铺里属于杨昌泰丝行的生丝不是抢劫所得,却是从何而来?今证据确凿,还敢喊冤抵赖!”

严求爵依旧不慌不忙的说:“启禀太爷,草民卖的生丝,确实是从他人处转手买过来的。至于它出于那家丝行,草民确是不知情,此前曾对张大说来自万缫州万和鸿丝行的话,也只是为了招揽生意信口而说,这是生意场上常有的事,并不单是草民这样。启禀太爷知道,据二拳师和丝行伙计所言,押运生丝的拳师雷武亭武功高强,不是寻常人所能杀得了的。请太爷想一想,草民自小读书,虽然年近半百尚无寸分功名进身,但依旧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穷书生,如何能杀得了武功高强的拳师?再说草民自小读书,并不与江湖好汉绿林强人结交,至今没有半个会武功的朋友,又如何会生起去望风岭截杀抢劫的念头?”

邝知县是进士出身,最看重读书之人。他听严求爵口口声声自称从小读书,虽然连半个生员的份都没有捞着,却也不失为读书之人,又听他说的话头头是道符合情理,因此就把原来对他的怀疑之心减轻了许多,审问的口气也放缓了:

“既然如此,你且从实招来,那卖生丝给你的是什么人,现在何处?”

严求爵已听出邝知县口气的转变,因此更加平静的回答说:

“启禀太爷知道。那一天傍黑时,草民从严家村措筹了银子回峤阳镇,半路上碰着几个陌生之人,说手上有二十包生丝要找个买主,价格只有市价的一半。草民也是因为开业心急一时犯了糊涂,不应该见他价格便宜就将他的生丝接手过来。只因为当时货银两清,我不欠他,他不缺我,因而草民没有留意对方是何方人氏。加上天色已暗,也没有能够看清对方的面孔。只觉得他说的是外地口音,身材瘦弱,其余的,草民确实不知情。草民当时买的是二十包,折价抵给债主七包,已卖出十包多一点,现在店铺内尚存二个整包和半包左右的零货,请太爷差人去查验,看看草民说的是否是实情。”

严求爵心地精明,当时感觉那五百包生丝有问题,不敢直接拉到北街的店屋里。又因为当时接货的地方离峤阳街还有两三里路,卖货的人把大车连同生丝一起留下,却把拉车的马全都骑走了。有车无马运不动,严求爵在附近村里租了一处单门独户的房子,以十辆大车抵作工钱,雇人把五百包生丝搬至那屋里存放。此后每次开店门卖货时,都只搬来几包放在店屋里,此时,他早已计算好自己已卖出和放在店屋的生丝的数字,因而敢于向邝知县说自己只买了二十包生丝。

邝知县听不出严求爵娓娓而言的话里有什么破绽,稍稍想了想说:“你那店铺内,本县自然要派人去查验。听你所言,你不是劫贼同伙,也不知生丝被劫人夫被杀的情形。但是你所买的二十包生丝是杨昌泰丝行的货是事实,价格却只有市价的一半,可以断定是赃物无疑。你虽不是劫贼同伙,但是买赃销脏,虽不知情,按律也是同罪。只是现今案情还没有完全查清,且先寄监,听候日后一并判决。夏度仁虽亦有可疑,但身为仆佣,事体轻重均在其主人,可免于羁押。”

严求爵一听便发急,伏在地上不住的磕头说:

“启禀太爷。既然案情还没有完全查清,太爷如何便可断定草民所买的生丝就是赃物?启禀太爷知道,万缫州杨昌泰丝行生意极大,别的地方草民不知,但是知道海东府属下六县,都有他家的生意主顾。草民买的二十包生丝,难保不是有商铺因为转行或歇业等原因拿出来低价转卖。再说,劫贼有力量杀得武功高强的拳师劫得五百包生丝,一定会找个强有力的大买主全盘接收。据几个失主方的人所说,劫贼的功夫十分高强。那功夫高强之人,并不是小商小贩可比,绝不可能会将五百包拆零兜卖。还请太爷三思。”

邝知县被严求爵这样一说,一时间竟想不出反驳他的话。张大和二拳师开始时只道从求爵生丝铺买的生丝和所得的字据,可以作为贼赃的证明,想不到被严求爵拆东拼西的一番分辨,居然变成了“不攻自破”的无用之物,这时也是想不出其他有力的话反驳。严求爵此时更是暗暗得意,继续款款而言:

“启禀太爷,都说物以类聚,人以群分。以草民所见,那失劫的五百包生丝和被杀的十一条人命,应当在有武功的人身上去查找。若是如草民这样手无缚鸡之力的人,即使聚了一万个去,也只能成为武功高强拳师的刀下之鬼,更不用说杀拳师抢生丝。若是太爷只把草民当作嫌疑之人查找,只怕一万年也查不到杀人越货的真强盗。”

沉思中的邝知县仿佛被惊醒似的说:

“此话言之有理。你既然这样说,心里一定有个数。你且说说,有哪些武功高强之人最有嫌疑?”

邝知县由审问的口气变成了询问,更让严求爵心里暗暗高兴,但是表面上,他还是诚惶诚恐的样子说:

“启禀太爷,这事却是为难草民。若是草民说某人可疑,假若一旦被他知道,草民如何还能在望峤县里活下去?”

邝知县说:“无妨,本县自会与你作主。你看这大堂之上,除了你主仆和几个失主方来的拳师伙计,并没有他人,你尽管大胆说来。若是你所说对于破案有用,本县还要重重赏你。”

严求爵对严丰禄当时没有借银给他心存怀恨,又认定今天的事是周承庥与人串通好来害他,这时见邝知县的态度转变,就有意把事件往他两家连接报复他两家:

“启禀太爷。别的武功高强之人草民不识。只知道敝族严丰禄家两个儿子都是功夫了得,他的小儿子严秉多,是周记绸縀庄东家周承庥家已定亲的女婿。周承庥家的三个儿子和两个女儿,功夫都是万里挑一,而周承庥家的周记绸縀庄,却又是这次报失生丝的主家。太爷试想,这事岂不是有些古怪?他两家有这么多功夫高强之人,又是儿女亲家,如果两家合到一处,武功最高强的人也难以抵敌。再说,外人并不知道周记绸縀庄会有五百包生丝要运到,即使听说过,也不知道确切的时间……太爷,后面的话草民不敢再说下去。”

严求爵的话,让张大和二拳师都深感意外,也更加疑惑。但是邝知县听了之后却说:

“你已经说得很明白,本县自会处理。”

邝知县拔出两根传唤的火签,差出衙役速速去提周承庥、严丰禄以及两家子女到县听候查问,然后对丝行来的伙计拳师说:“今日时候不早。你三人可与严求爵主仆去客栈住下,明日再来听候处置。”

听到邝知县这样发落,张大赶紧说:“启禀太爷,草民等一路查来,求爵生丝铺嫌疑最大。求爵生丝铺卖的生丝出自敝行,而他与敝行并没有生意往来,正好敝行有生丝前些日子在贵县边界失劫,这几件事凑在一起就有可疑。他说自己的生丝是黑夜里从不相识的人手里买过来的,并非赃物,却又没有旁证,也说不清卖主来自何方现在何处,更显得情迹可疑。启禀太爷明鉴,如果是有商铺转行或歇业等原因贱卖库存之物,也应该是大白天里找商家或放到大街上光明正大出售,或者去同行商铺协商转手,如何会在黑夜里偷偷摸摸的沿路兜售?因此,草民以为严求爵虽然自称手无缚鸡之力不是杀人抢劫的强盗,但也没有足够的理由说明他铺里的生丝不是赃物。恳请太爷明鉴,在这诸多疑点没有解开之前,请太爷先将严求爵收监,以防他乘虚逃走乘机另做手脚。”

雷武强说:“启禀太爷,以草民所见,不仅严求爵不能放,就是他的家人夏度仁也不能放。夏度仁虽然是仆佣之人,但是知道严求爵的所作所为,在案情没有告破之前,他与主人通同作案的嫌疑还不能消除。若是将他放了,也有可能会有逃跑或者销毁罪证的可能。”

雷武山说:“启禀太爷,严求爵说自己手无缚鸡之力,可是我等昨夜侦查时,发现他铺里有飞檐走壁之人出没,今日抓住严求爵时,又有严秉多、周蕊珠二人各持刀剑来救他,因此可以怀疑,他的背后是不是还有其他会武功的人?现在他虽然指出周、严两家有作案的能力,却难以保证他不是为了保全自身在转移视线。现今唯一与案情有干连的线索,就是求爵生丝铺那些来路不明的生丝。因此,严求爵虽然指出周承庥、严丰禄两家的可疑之处,可是他自身的嫌疑,并不能因此消除。太爷如果把他放了,难保他不会逃逸或者向真凶通风报信而消毁其他罪证。”

严求爵心知雷武山说的飞檐走壁之人就是严荣武。当时被抓时,他的心里曾懊悔刚好今日要出事却让严荣武回去了,到了这时,他又庆幸严荣武不在,因而磕头说:“启禀太爷,这个雷武山雷武头全是在捕风捉影血口喷人。草民店铺自开张时起,就只有草民与仆人夏度仁二人,哪来的什么飞檐走壁之人。眼见得他全是一派胡言。”

夏度仁也跟着磕头说:“太爷明鉴,草民主人说的句句是实话。”

邝知县略作沉吟说:

“你等两曹所言,均合情理,真的是所谓‘告上有理,疏上有理’。然而你双方,必定有一方是无理之人,还须本县从头查来。且先将严求爵主仆收监,待案情明了之后再行处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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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心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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