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节 公堂受命

第二节 公堂受命

周承庥的三个儿子早几日就已出门办事在外,接到县里的传唤,只好带领两个女儿随同衙役前往。父女三人到达县衙大堂时,严丰禄和两个儿子已被先一步传到跪在那里。

和周承庥父女一样,严丰禄父子也不知道这是为了什么事,此时见周承庥带着两个女儿到来,更是满怀惊疑。但是县衙大堂之上,不允许他们接话交谈,两家人只能以目光对望几眼,算是已打了招呼。这时只听得传唤周家的衙役向邝知县禀报说:

“启禀太爷,周记绸縀庄掌柜周承庥和两个女儿传到,但是他的三个儿子全都逃逸在外。”

两家人原本虽然不知道原因,但都没有往什么严重事件上去想,这时猛听得衙役口中说“逃逸在外”四字,不觉都是大吃一惊面面相觑。周承庥赶紧磕头说:

“启禀太爷,草民三个犬子实是外出办事,不日就要回来,并不是上差所说的逃逸。请问太爷,草民一向居家和睦邻里,为商本分经营,自问并无半点不轨之事,此时确实不知身犯何罪,居然还累及三个犬子和两个闺中的犬女,恳请太爷明白示下。”

邝知县预感自己陞迁之事指日可待,想不到却意外地冒出来这么一件大案,因此有急于破案之心。却不知道如此一来,他的心窍就被迷住了,昨日提审,竟然辨不清严求爵的花言巧语。这时传来周、严两家人,邝知县本想拍一下惊堂木大声喝问先来一个下马威,没想到却被周承庥抢先发话反问。邝知县不禁有些恼羞成怒,狠狠拍了一下惊堂木喝道:

“大胆。本县还未问你,你倒先问起本县来。本县且问你,为何运往你家的五百包生丝被劫、一个拳师和十个车夫被杀之后,偏偏就你家三个武功高强的儿子外出办事,如果不是有意畏罪潜逃,又是什么?又为何二拳师在街上侦查之时,即有你家女婿、严丰禄家的儿子严秉多挥剑出面阻挠,后来又有你家小女儿周蕊珠来助严秉多强拦二拳师?这诸多可疑之处,若是说不明白,定然大刑伺候决不轻饶。”

两家人这才知道被传唤的原因。严丰禄磕头说:

“太爷在上,草民一家冤枉。草民一家向来安分守己,不敢稍有非分之事。太爷所说的案情,草民一家均不知情。儿子秉多是草民派他去求爵生丝铺看他开张的情况。他年轻卤莽,不识事情原委,只当是强人打劫,因此拔剑相救,与那杀人劫丝案件全无干系。”

严秉多正要开口分辨,却被周承庥已先一步说了:

“太爷此言差矣。此前,草民一家只感觉五百包生丝久久没有运到有些奇怪,便寄信去杨昌泰丝行说明询问。如果不是丝行方面收到草民的信派了人来侦查,只怕到现在也还不会有人知道生丝早已在半路上被劫、那十个车夫一个拳师全都被杀的情况。请太爷想一想,假设是草民一家做下这件杀人劫丝的大案,按情理,事后只会努力隐匿遮掩,如何会主动及时给丝行去信报说揭破?这样做,岂不是草民自招大祸自掘坟墓……”

周承庥还要往下说,只听门役来报道:“周记绸縀庄掌柜周承庥的第三子周达雄前来投案”,邝知县立刻喝一声“传进来”。

周达雄进了县衙大堂,不待他与家里人目光相接,邝知县即猛拍惊堂木大声喝道:

“大胆周达雄,快快把你近期的行踪一一从实招来,若有半句差池,定行严惩不贷。”

周达雄十天之前去青黄山进木材,刚刚回到家里,就听说县里衙役来传唤,父亲和两个妹妹已被衙役带去,他因此就急急的赶来。一路上他一直猜不出是为了什么事,这时虽然还不明白,但也只得按照邝知县的话,一五一十的把自己近来的行踪从头回忆叙述:

“启禀太爷。草民家里有几份产业,草民分管海边的木材行,每日里只在那里打点料理。十天前,因见行里部分木材存货不多,草民从家里出发去青黄山木料场进木材,刚刚回到家听到太爷传唤的消息,就连忙赶过来不敢稍有怠慢。草民去进木材时,路上来回的时间各走三天,中间四天住在青黄山木料场选择拣木材。草民一路上所经过住宿的地方,都有客栈的宿费账目可查”,说到这里,他略停得一停反问说:“草民斗胆,敢动问太爷,不知我家犯了何律何法何罪,连两个足不出门的妹妹都要传来?”

邝知县没有从周达雄的话里找出破绽,正要问他去青黄山之前那一段时间的行踪,没想到周达雄紧接着反问起来。邝知县本想说“你说妹妹足不出户,为何在大街上持刀与人争斗”,但是话到嘴边却又口风一转提出另一个问题:

“大胆周达雄,本县且问你,你可是身怀力敌万人的高超武功?平日里都与哪些武功高强的人来往?”

周达雄没想到县老爷会提这个问题,一时间深感莫明其妙,因而有些迟疑的回答说:

“启禀太爷,草民粗识几下三脚猫的功夫,远远称不上高超,那力敌万人的赞誉连想都不敢想。启禀太爷,草民从没有自恃功夫与人争强斗胜,也没有与外地武林中人结交,请问太爷问这事是何意?”

周承庥已经听出了邝知县的话外之音,这时抢着说:

“启禀太爷,草民三个犬子两个犬女虽然都会一点三脚猫功夫,但是一向安分守己,从不与外人争强交锋,更不敢去做杀人越货的强盗勾当。”

邝知县不禁勃然大怒,把惊堂木一拍喝道:

“大胆。本县并未问你,竟敢胡乱抢话。掌嘴!”

邝知县的话音一落,就有衙役过来要掌周承庥的嘴。跪在旁边的周琼周蕊珠姐妹俩同时叫一声“爹”,然后急移两膝一左一右抢到周承庥前边向邝知县磕头说:“民女恳请太爷开恩,民女愿代父亲受掌嘴之罪,请太爷令上差掌民女的嘴”,二人边说边伸颈仰面闭上眼睛,一副愿挨打嘴的模样。邝知县立刻咧嘴呵呵呵地笑道:

“好!好!为人后者,正当如此尽孝,真不枉了本县平日教化的苦心。史载昔有缇萦女尽孝,救得父亲免受肉刑之苦而传为千古美谈,今有二周女尽孝愿代父受掌嘴之罪,二事当前后相焕映永传于不朽,本县他日离任,亦将脸上有光矣。念你二女不辜负本县教诲能克尽孝道,这掌嘴之罪暂且寄下不究。”

说到这里,邝知县才注意到跪在面前的两个女子都处在青春芳龄,虽然一头鬓发略显蓬乱,但掩不住浑身的矫健气息和娇秀靓丽的容光,不觉就问道:

“风闻你二女功夫高强,都是万人之选。今本县见你二女年纪尚小,又是女流之辈,这一身功夫是从哪里学到的?平时都与哪些武功高强的人往来结交?”

姐妹俩这时已经大略知道自家和严家两家人被传唤的原因,又听县老爷只在武功上问话,多少已猜到县老爷话里的意思,周蕊琼因而坦然回答说:

“启禀太爷,民女先谢过太爷夸奖。但若说民女等人武功高强,实是外人的误传。启禀太爷知道,民女祖地周家村,他严家祖地严家村,自古就有习武的风气,今民女等人会几手三脚猫功夫,都是恪尊祖宗习武遗训遗风所致。今太爷因为生丝被劫案专问民女等人武功之事,又因为民女的大哥二哥不在家招致嫌疑,想来是太爷已侦查到有武功高强之徒参与作案,因而有此一问。启禀太爷,民女斗胆说一句,此案确是与民女一家及他严—严丰禄一家均无关系,但是为了消得太爷疑虑,民女姐妹虽是弱小女流,也愿与家里三哥一起立下字据,协助太爷侦破此案。”

邝知县想不到周蕊琼竟然敢于这样狮子大开口大包大揽。因而紧追着问道:

“你敢于这样说话,可以见得你心地光明,但是你可知道你家里人和他严家人此时是怎么想的?你的大哥二哥此刻还没有回来,他们在外面做了些什么勾当你可是全都知道?就敢于将他们全都担待了?”

邝知县这个问题一出,不但周家几人齐说愿立字据协助破案,就是严家秉德秉多两兄弟也都同声附和。邝知县又把惊堂木一拍,喝一声“不得瑄哗”,接着说道:

“既如此,本县还要一个一个问你们,方得作准。按理,问话应从年长辈高的人开始,但是世上百行,以孝为先,刚才二女已尽显孝道,本县就从孝女先问。”

邝知县说罢,便问周蕊珠敢不敢跟着姐姐去捉贼破案?

周蕊珠磕了头说:“启禀太爷,民女姐姐的话正说着民女的心里。民女虽然年小,但是为家里分忧同样责无旁贷。启禀太爷,那五百包生丝虽然是要运与民女家的,但是生丝被劫和十一条人命之事发生在运送的半路上,按理与民女一家没有半点干系。现在太爷如此盘问,想来是有人以民女兄妹五人习武之事禀告太爷,因而使太爷心里起疑。现在,不仅丝行急着要破案,民女一家也祝愿早一日捉到真凶清洗嫌疑。在案件还没有告破之时,民女一家唯有此举可以消除外人的猜疑。启禀太爷,民女一家是此案的事主之一,今既有嫌疑,理应自担干系,但是与他—严叔父一家则全无关连,请太爷明察。”

邝知县听了,又一次笑着夸奖说:“想不到你二女年纪尚小,不但能尽孝道,还深识大体明察事理,真乃可嘉可赏”,忽然想起严求爵说周承庥与严丰禄是儿女亲家之事,接着又转口问道:

“本县听说你两家已结成儿女亲家,想来你二女中必有一人是严丰禄家的未来媳妇,此时你二女都只把担子挑到自家身上,足见你二女除了尽孝尚义,还能尽得亲亲之道。能否让本县看看你两家未来的快婿佳妇?”

邝知县的话音一落,两边衙役便同声催促。周蕊珠和严秉多不自觉的就转头望向对方,各怀羞涩之情走到大堂当中,并肩向邝知县跪下磕头。邝知县已把对他两家的怀疑之心放在一边,堆着一脸的笑容说:

“好一对俊男佳女。只要你两家齐心合力协助本县破得此案,待到贼人捉拿归案之后,本县定当为你俩主持完婚大礼。”

周承庥和严丰禄赶紧叩头同声说“草民谢太爷恩典”。

严秉多和周蕊珠都已脸上发烫,又一次不自觉的抬头望对方。只见对方脸上一片赧红,嘴角带着羞涩的笑意。但只仅仅对望一眼,两人就都转向邝知县磕头。严秉多嘴里说着“谢太爷恩典”,周蕊珠则只磕了头没有开声。

邝知县静了一下,重新回到审理案情的思路上来,望着两家人说:“既然如此,本县就不一一再问”,即令两班捕快与和丝行二拳师上堂,与周、严两家人一起听候分派:

“据杨昌泰丝行的伙计李二前日所报,本县已经派出捕快和忤作去望风岭勘察和勘验死尸,确定那里是贼人作案现场无误,本县当按例行程式向上司报告。现今最要紧的,是将作案的真凶捉拿归案,找到失物的下落。你两家都愿意出力协助本县破案,足见你等都心正无邪。但是你二女不仅年纪尚小,且又是女流,不宜与男子同行,周承庥严丰禄二人不习武功,又年纪偏大不宜察访缉捕之事。你等诸人听命:严丰禄与长子秉德、周承庥与二女蕊琼蕊珠诸人,均免于参预侦查缉捕。严丰禄第二子秉多,既系周记绸縀庄掌柜周承庥的快婿,又曾持剑干扰二拳师抓捕嫌疑人,理应将功补过。周家第三子达雄系事主家里人,既愿自担干系,又有武功,今只着你二人,与本县属下捕快数人分作两路,一路从望风岭到峤阳镇沿路察访,另一路去全县各集镇暗中排查。丝行来的二位拳师,肩负丝行和铁拳行二重使命,可继续自行前去侦查,如探得蛛丝马迹,即来本县告知。周家长子达智、二子达识不拘何日到家,都着他与杨昌泰丝行来的二拳师同行侦查。一旦探得贼人下落,本县即调集马步弓兵及两班捕快等前去缉拿。”

两家人初时听邝知县拉七扯八的,都觉着他是秀才谈兵,不知轻重,这时听他这一番分派发落,才识得他真的是果断干练调度有方。但是周达雄听了邝知县这一番安排,心里就有些不自然,即时磕头说:

“启禀太爷,草民是草野之人,一举一动都不合规矩,今若与各位班头同行,只怕产生龃龉不便。不如由草民与二拳师同行,在出事地望风岭沿路打探,县里各位班头自成一队或几队分头侦查,请太爷明鉴。”

邝知县略略一想说:“也好。只是你须要用心在意,不可中途懈怠退避。”

周达雄听出邝知县的话外之音,立即回答说:

“请太爷宽心。草民上有父母兄长,下有妻子妹妹,绝不敢连累家里人。”

周达雄的话触动了严秉多,这时也接着说:“启禀太爷,草民妻家三哥之言正说着草民的心意,草民亦愿同三哥二拳师等人同行。”

邝知县说:“也好也好,你郎舅俩与二拳师同行,专管望风岭沿路查访,县里众捕快分成几拨去各集镇排查。望你等各各用心,待得贼人缉拿归案,本县一定重重有赏。”

众人领命走出县衙大堂时,周蕊琼与周蕊珠都要与周达雄说话,三人因此走到一边。周蕊琼说:

“三哥,听二拳师的话音,劫贼的势头不小。”

周达雄说:“琼妹已想到这一层,我也是这样想。”

周蕊珠问道:“三哥姐姐的意思,是不是要去探贼寨?”

周蕊琼说:“看来我们三个想的,都是那个地方,三哥你们几个此行须要小心。”可是周蕊珠接着却略显羞涩的说:

“三哥,小妹另有一事相告。”

周达雄还是第一次见到小妹这副表情说话,把她打量了一眼说:“小妹向来爽快,有什么事只管说来,三哥一定记在心里。”

周蕊珠说:“前几日三哥不在家,这事你还不知情,可是小妹是亲历其事,因此有些不放心。这次你和严郎与二拳师同行,诸事要护着严郎。”

周达雄有些疑惑的说:“这事哪用得着珠妹启口吩咐!不过,前几日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令珠妹如此为多弟担心?”

周蕊珠说了几日前求爵生丝铺发生的事后说道:“严郎与雷武强有交手的过节,如果二拳师暗里使绊子,严郎又不是他俩的对手,必定吃亏。”

周达雄听了坦然一笑说:“小妹尽可放心。当时只是误会。大丈夫做事光明磊落,此前的误会一经消除,就不会再记在心上。三哥看二拳师绝不会是那种记小过节的人。不过小妹你向三哥说了,三哥也向你保证,决不会让多弟受一丝一毫的委屈。”

周蕊珠脸上现出笑容说:“小妹也知道干大事的人不会计较小过节,但事关严郎,心里总有些放不下。小妹先先谢谢三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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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心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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