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婚姻
从前车马很慢,时光很缓,一生只够爱一个人。
70年代,中国大地上发生着历史性的巨变,1977年恢复高考,这一年母亲辍学了,十五岁读到四年级,小学没能毕业。在现在这个全民高度关注高考的时代,那时的母亲可能都不知道有“高考”这个名词。
1978年十八届三中全会召开,改革开放的号角吹响。纵使生长在小山村的母亲也能感受到改革的春风,母亲说:“新政策最大的变化是哪怕玉米面、救济粮、野菜全家人总算能吃饱肚子了。”饥荒年代,人们所有的幸福感都来自粮食,母亲常说有了粮食人才有安全感。
对于像母亲这样的农家女子,婚姻可以改写她们无力改变的命运,一生的幸福全都赌在婚姻上了。从某种角度讲,母亲是幸运的,也是幸福的,因为我的父亲是一位有责任,有担当的丈夫,能保妻儿无虞。父亲和母亲的婚姻虽然是典型的包办婚姻,但丝毫没有影响他们婚后幸福美满的生活。在那个年代,包办婚姻很正常,自由恋爱反而是要被人说三道四。母亲和父亲在婚前也是见过面的,每到过节时,父亲便会跟随家中的长辈带上礼品去母亲家拜访,当时人们称为追节。男方追节的目的是熟络两家的关系,为以后迎娶新娘做准备。但在婚前他们并没有过多的交流,就算走在路上碰到,都羞于打招呼,甚至会假装不认识。
八一年农历八月初六,良辰吉日,天下着瓢泼大雨,母亲就是在那场大雨中在亲人的护送下,从安家咀步行来到了菜子川,嫁给了长她两岁的父亲,结束了她的少女时代。
当时的风俗是男子不接亲,接亲的是男方的女眷,没有交通工具,一般都是步行,或一头小毛驴,为了安全可靠,两家商量选择步行,安家咀是菜子川的邻村,步行仅需十几分钟路程,但那么大的雨,那时的人连把雨伞都没有,平时下雨出门都是头顶一个装化肥的白塑料袋子或麻袋。结婚是大喜的日子,我不知道外婆是如何送妈妈出嫁的。
母亲已经去世了,我们谁也不清楚妈妈当时的感受,每次问起母亲过往的事时,父亲脸上总是写满了悲伤,老人不愿意提起。当情感呈现在物质上时,只剩下一把心酸泪了。260元的彩礼,两套衣服,一台缝纫机,两个嫁妆箱子,就是全部财产,缝纫机和大板箱至今存放在老家菜子川。母亲从来没有给我提起过,我猜想应该并不是多么愉快的经历,亦或是母亲认为并没有什么值得一提的事。
人生啊人生,谁能躲开那幸福中的各种不幸,正常中的各种意外呢。
在我们那个村子里,结婚时下大雨并没有什么不好的征兆,只是这场大雨肯定是破会了一位妙龄女子对婚姻的美好憧憬。我们那里的人都说下雨时娶的新娘子比较“厉害”,人们说的“厉害”就是说这个人性格凶悍,其实我的母亲一生都是一个非常善良、温和的人,当然,她也有急躁的一面,可能全都给了我的父亲。
从我现在的角度来看,父母是彼此的良配,母亲身材高挑,长得不是非常漂亮,但皮肤白皙,模样周正,不过在我的眼里,母亲是世间最美的女子。父亲在当地是远近闻名的能干人,家里的生活条件也比母亲家好,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我想他们彼此还是很满意的。
婚后三天回门时,母亲告诉外婆他们,婆婆家有很多粮食,玉米、小麦都有。一柜子一柜子装的满满的。在饥饿的年代,有了粮食,便就有了一切,包括生命。母亲说,她长那么大,从来没见过那么多粮食。那时的母亲对生活应是充满了无限的满足和期待。
在娘家,母亲是大女儿,外公外婆都还年轻,母亲顶多是一个次要劳动力。而在婆家,自然是大有不同,虽然物质上要富裕一些,但身份地位都发生了很大的变化,爷爷奶奶都已六十多岁,三叔比母亲小几岁,有一位大伯,是奶奶收养的孩子,早就分家单过了。我的奶奶是一个非常强势的人,我想母亲当时心里应是怯怯的。婚后,母亲很自然的接手了奶奶的活儿,全家人的饮食起居都由母亲负责,显然她从次要劳动力变成了主要劳动力。
父亲是一位非常顾家又非常勤快的人,算上母亲,一家五口人,个个都是极其勤劳,极其节俭,日子自然会越过越红火。那时的父亲之于母亲,是全部的依赖和支撑,他们的感情不需要刻意经营,在母亲的心里,嫁给一个人,便是一辈子,不会有别的想法,只有相互扶持,过好日子就足够安心、美好。
母亲的勤劳、善良、能干让全家人对这个新媳妇极其满意,一家人男主外女主内,幸福的日子就开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