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回 听松会谁人夺四 狼烟起何处安息(二)

第一回 听松会谁人夺四 狼烟起何处安息(二)

天已经完全黑下去了,官道上的人却不少,都是往城里的方向去的。宋琦正好看到一个住在山下的相熟的小孩,带着严思远上前问道:“小果子,你们去哪里?”

小果子回头,道:“是宋哥哥呀。我们要去城里。”

宋琦问道:“天都黑了,你们怎么还去城里?”

小果子眼睛骨溜溜一转,道:“今晚城里有好玩的。”

听到好玩的,严思远精神一振,问道:“什么好玩的?”

小果子不回他的话,眼睛在宋琦身上转了一圈,道:“你上次从我这里拿了一只金龟子,说好了拿一把弓箭来换,弓箭呢?”

宋琦倒把这事忘了,一本正经地道:“正在做呢,慢工出细活,给你做一个最漂亮的。你先告诉我们城里有什么好玩的。”

小果子一脸不相信地看着他,如同在看一个要给他糖吃的陌生叔叔。

宋琦感觉自己在师弟面前被落了脸面,很想把眼前的果子踩成果干,朝深宁静三人那边看了一眼,问道:“你可知道我们浔城山弟子中谁的武功最高。”

小果子犹豫着说道:“听说赵极哥哥的剑法出神入化,尹深哥哥的棍法炉火纯青,只是不知道他们俩打起来谁更胜一筹。可惜,他们两个人我一个也没见过。”

宋琦道:“那你想不想见一下他们,跟他们学两招功夫?”

浔城山的内功讲究顺应自然,与自然结合后产生力量,如同树木吸收阳光结成果实,巨石利用山势滚动而下,帆船利用风势逆流而上。一些入门的基本功练习起来并不困难,浔城山弟子有时会传山下的小孩一些呼吸吐纳之法,起到强身健体、增加力量的作用。

小果子兴奋地点着头,见宋琦不出声,道:“城西的龙华寺今晚有祈福灯会,可热闹了。”

宋琦见他乖乖地说了,指着尹深道:“那就是尹师兄。他脾气不好,平时不爱搭理人,你不要贸然上去找他。他喜欢别人喊他四师兄,你远远先大声喊几声四师兄,喊了,他才会搭理你。”

他知道尹深一定会传小果子几招功夫的,但不能那么便宜了当着他师弟的面落了他面子的小果子。尹师兄喜欢别人叫他四师兄?他坏笑着,带着严思远向龙华寺而去。

尹深应付完小果子,宁静二人也走远了。他在黑夜里慢慢踱着步,平复自己的情绪,努力让自己不会待会儿见到宋琦就揍他。要揍也明天比试时再揍。

慢慢地,人越来越多,不远的天空起了一层红晕,可以想象到龙华寺里的绚丽璀灿。他听着周围的嘈杂声,有一种活着的真实感。

“沼泥……”这两个字传入尹深的耳里,他的思绪如同奔跑的马突然被勒停,感觉有什么很重要的东西丢了。他朝发出声音的方向看去,见是两个披着斗篷的黑衣人,风吹过,斗篷飘起,可以大概看出是两个二十岁左右的男子。

二人的骑术都非常好,在人数不少的官道上奔跑如常。尹深来不及多想,不自觉地悄悄跟了上去。

他完全由着身体本能在人群中躲闪腾挪,脑汁像要用力去拧出洗好的衣服最后一滴水一般绞在一起。沼泥?这两个字在哪里听过?

他想仔细听听这二人的谈话,却被四周的声音盖住了,只听到了商州、于厚真、野鹤老人这几个词,还有确认了沼泥是其中一个黑衣人的名字。尹深能听清这几个词,是因为他知道商州是个地名,野鹤老人是一个武林高手,而于厚真是他小时候的玩伴,那个活在京城,父母健在,幸福安康的小尹深的玩伴。他们为什么会提到于厚真?他更加强烈地想知道这沼泥是谁了。

尹深正想着,不料撞上一物,听到一声凄厉的惨叫:“哎哟,你撞死我了。”尹深心想不对,以他的轻功闭着眼睛也不可能撞到别人。抬眼看去,只见一个少女抱着大腿在地上左右翻滚,嘴里一边在哀嚎痛哭,一边在口吐脏话。尹深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就被五个粗壮的男子围住了,尹深默默地看着他们。

男子甲道:“你撞到我们家小姐了,快赔礼道歉。”

尹深不想跟他们多做纠缠,深深一揖,抱拳道了一声“得罪”,抬腿就走。

男子乙把他拦住,道:“所谓赔礼道歉,当然是既赔礼又道歉,怎么能空口白话一句得罪就想走了呢?”

男子丙道:“对,对,得赔礼,至少得赔两百两银子,不,五百两。”

围观众人哗然,五百两?听说城里最大酒店德胜酒楼的大掌柜一年的收入也不到五十两。他们心里默默摇着头,暗自为这落魄书生担心。

尹深虽然出身武将世家,但从小就和京城里的世家子弟厮混,身上也染了不少书生气,上了浔城山多年也不褪。前面提到那个于厚真乃是一代神童,十四岁就中了进士。尹深能和这种人玩到一起,可见一斑。

他今天和韩瑜苡大战了一场,又陪着两个猴儿一路下山打闹,此时又怔怔的想着心事,确实有点落魄书生的模样。他身上没有那么多钱,那伙人如果不傻的话,应该也知道他没有那么多钱,他这会儿倒来了兴趣,想知道他们到底想要什么。

这时,男子丁道:“不对,不对,俗话说男女授受不亲,他刚才结结实实的和我们家小姐撞在了一起,这不是坏了我们家小姐名声,怎么能给银子就了事了呢?”

男子戊道:“对,先把他捉回去再说。”

旁边有一老妇看不下去,道:“丁管事,你们也别太缺德了,刚才明明是你们家小姐往人家公子……”

老妇话没说完,男子甲已经站在他的面前,伸出一脚往她的腹部踹去。尹深忙从手中飞出一块石子,打中男子甲的脚腕,男子甲踹到一半就摔倒在了地上。众人以为他是自己站立不稳,哄堂大笑。

尹深低头看了一眼,少女相貌虽然有点丑,但看上去也是有钱人家的姑娘,找户人家出嫁定然不难,何必上演这场抢亲把戏?他再看了一眼那少女在地上撒泼打滚的模样,心中有了疑惑,要真是个小姐,身边能没个丫鬟,也没人把她扶起来,哪家小姐能当众躺街上?

尹深想到这里,只见男子乙和男子丙一左一右向他靠近,问道:“你是乖乖跟我们走,还是要爷们动粗?”

尹深正在推测着这些人到底要做什么,一时没听清他的话,也没回答他的话。

那二人见尹深不出声,合力向他扑去,只是还没碰到他衣襟就双双向人群外飞去。尹深一愣,他并没有动手呀。他抬头一看,只见眼前出现了一个眉目清晰的少女。只见她身穿一件淡绿色的对襟衫儿,甚是清新脱俗,她的眼睛干净清澈,似乎能洗涤人的心灵。她正笑嬉嬉地走向男子戊,手里还在一圈圈的转着一件饰物。

尹深刚看了躺在地上的少女,此刻即使出现在他面前的是一个安静点的麻花脸,他也能看出一朵牡丹花来。何况是这样一位美貌女子,他只觉心中怦然一动。

男子戊见少女走向他,双腿直发颤,如见了鬼一般,终于用出了吃奶的力气稳住了双腿,跪下朝少女拜了一拜,然后一溜烟的跑了。男子丁早在少女出现时就扶起在地上打滚的少女跑了,只留下男子甲,倒在地上装死。

少女走到男子甲身边也一脚将他踢飞出人群,然后回头给了尹深一个甜甜的微笑,就展开轻功走了。她来得豪迈,去得洒脱,全程没有说一句话,干净利落上演了一出英雄救美。

尹深一边纠结着这算不算英雄救美,一边朝西北追去。他刚才一直注意着那两个黑衣人的去向,他们并没有进城,而是折进了去往西北方向的官道。

官道上人的脚印越来越少,马蹄印越来越清晰。尹深跟着马蹄印追去,还想着刚才那个少女。他想用一个词来形容那个少女,先是想到了清新俏皮,然后想到了飒爽英姿,最后想到了冬不拉。是的,这样的女孩就应该在大西北的风沙中,坐在一块土丘上,悠然地荡着腿,手指伴随着腿的节奏欢快地弹着冬不拉。就跟他那个在天水长大的大堂姐一模一样。

他忽然顿悟了一般,是的,天水,他是在天水那里听到过沼泥两个字。

天水是他的祖籍,是他曾祖父出生和长大的地方。他曾在五岁时跟着祖父回到过天水一趟,他印象中的天水只是一座大院子,其余什么都没有了。现在又有一段那里记忆,披着薄雾涌进了他的脑袋。

就在那座大院子里,他们一群小孩子在一起玩耍,其中一个小孩被嘲笑为沼泽中的臭泥巴,那小孩不但不生气,之后还以沼泥自称。

尹深一阵激动,不知道黑衣人沼泥,是不是那个小孩沼泥,但他还是十分兴奋,如果是,那可能是他在这世上唯一的亲人了。他一直以为他是那场浩劫中唯一一条漏网之鱼。可惜,尹深绞尽脑汁也想不起那个小孩沼泥的身份,不确定是否是他的堂兄弟。

尹深又在蜿蜒的古道上奔跑了许久,依旧没有看到两个黑衣人的身影,马蹄印依旧随着古道曲折向前。一轮明月刚刚爬上了半山腰,随着山峰的起伏时隐时现,时现时隐。尹深心潮澎湃,时而随着天空的明暗而波涛汹涌,时而随着农舍昏黄的灯影悲喜交加。他的脚步时快时慢,他想快点追上去揭晓答案;他的脚步时慢时快,他害怕追上后得到的答案非他心中所想。

尹深跟着马蹄印,追出不到五里地,到了一处叫雀儿山的地方,马蹄印折进了一条向南的小路。尹深心下疑惑,那条小路是通往郁江边上一个叫全村的小渔村的,一路上除了山什么都没有。他们怎么会走这条小路?

难道他们要在那里弃马登船?尹深暗叫一声不好,加快脚步,向南追去。

尹深一路追到郁江边上,马蹄印果然在江边没有了。郁江两岸都停有大大小小的渔船,船上的灯光一闪一闪的看的分明,江面倒影着月光平滑无波。尹深想了一下沿着江边向西追去。

树林静谧,尹深有点激动,额头出现一层层的汗,心中是那种即将触摸到答案的紧张。他的肌肉有点僵硬,手不自觉的握紧长棍。

突然,尹深只觉脑后生风,急忙向左一闪。一柄大刀如同理发时刮面毛的刀一般顺着他脸庞往下落,他只要慢一点点,他的小俊脸就变成了大花脸,要是再慢一点,他自诩聪明到花开的脑袋就真的开花了。他料想不到对方一上来就是杀招,也不及多想,手握长棍,拧腰向后戳去。

这一招灵动精妙,虚虚实实,直攻向敌人周身六十四处要害,名叫“江水西流”,乃是九泉棍法中少有的杀招,是源自杨家枪法中的“回马枪”一招。五郎杨延德在五台山出家后,以枪化棍,将杨家枪法转为五郎八卦棍传于后世。后世的武林大家又将五郎八卦棍与自身原有的棍法结合,取长补短,融入各自门派的棍法之中。

身后之人反手一刀格开了尹深的长棍,飞起右脚踢向尹深的后背。尹深双腿不动,握住长棍的双手微微用力,借他那反手一刀之力,远远的飞出圈子。

尹深这才有空去看,正是黑衣人沼泥与另一个黑衣人,正一左一右拦着他的退路。刚才偷袭他的是另一个黑人,他手中的刀左右虚劈,声势浩大。尹深看得清楚,他握刀的手有六根手指。沼泥则站立在那里一动不动,如一潭平静的湖水,让人看不见底。

六指黑衣人问道:“你是什么人,为何跟着我们?”

尹深不清楚对方的来历,见对方一上来就是杀招,也不敢贸然表明身份,如今以一敌二,也不敢托大,正暗暗盘算着退路。在浔城山方圆百里内,不管对方是什么人,他也有信心利用地形全身而退。他盘算清楚了,随意地回道:“你也不看下这是谁的地盘,小爷想去哪里就去哪里。”

六指黑衣人上下打量了尹深一番,试探着问道:“你是官府的人?”

“这是没认出他那招江水西流?”尹深想着,不置可否地回道:“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

六指黑衣人哼了一声,道:“捉活口,回去好好拷问。看他到时嘴还犟不犟。”这话是对沼泥说的。

沼泥冷冷的回道:“我的刀下从不留活口。”说完提刀砍向尹深。月光冰冷,江水冰冷,他的声音冰冷,这一切都不及他的刀冰冷。

见他一刀砍落,尹深也提棍上前,棍影闪动,轻轻巧巧地挑开来了沼泥砍了大刀,再跨前一步,拦腰一棍,扫向沼泥。他心中有了退路,虽见沼泥的刀法确实狠辣,六指黑衣人又在旁边虎视眈眈,却不慌不忙,想跟他们慢慢游斗,看清他们的刀法路数,从而辨认他们的身份。

沼泥见长棍扫来,身形后仰,右手送出,砍向尹深。“棍长刀短,且他又后仰着,离我更远,这刀如何砍得到?”尹深正想着,哪知这一砍竟是虚招,只见沼泥左手在地上一撑,沿着棍底飞身就踢向他。这一下惊险异常。如果尹深长棍下劈,一下就能将他打落在地。但尹深横扫的长棍棍势未减,来不及收势下劈,只能闪身躲避。这两下他们不分伯仲,尹深如燕般轻盈迅捷,沼泥如蟒蛇般狠辣,各有千秋。

六指黑衣人见势也提刀向前,嘴里吼道:“制住他”。

沼泥正在追击尹深的大刀却一停,跳出了圈子,冷声道:“你做什么?”

六指黑衣人道:“一起夹击他,速战速决。”

沼泥却跳出了圈子,一动不动,也不吭声。

六指黑衣人明显很生气,却也不敢发作,只埋怨道:“你脾气还挺大,刚才叫你偷袭他,你又不肯,如果是你偷袭的话,刚才就得手了。”

沼泥依旧一动不动,也不吭声。如同一座冰冷的雕塑,又如同一只冷傲的孔雀,甚至不屑于跟六指黑衣人搭话。

尹深心里暗道:“尹家子孙自然有他的傲气,自然不能如你这般偷袭,也不屑于与你夹击。”

他心中盼望着黑衣人沼泥是天水那个小孩沼泥,又想着小孩沼泥可能是他的堂兄弟,自然而然地将沼泥身上的特质往他们家靠。他也不想一想沼泥刚才刀法的狠辣,也不想一想就因为他跟踪了他们,他们就要将他置于死地。

尹深心中想着,六指黑衣人的刀反射着月亮的寒光,来来去去,纵横交错,虽比不上沼泥,却也每一刀都击向敌人的要害。尹深身形灵动,在刀光中去去来来,他看似在被动挨打左闪右避,但每一步都自有奥妙,只要六指黑人稍有不慎,就会被他一招打败。两个人刀来棍往,一个刀光照四面,杀气震八方,狠不狠,只见鬼泣神嚎天地暗;一个棍风拂五湖,威武压四海,强不强,只见树折楼塌海卷浪。

二人斗了二三十招,尹深却一点也看不出他的刀法来历,说道:“你们的刀法看上去不错,实质上乱七八糟的,不知道哪里学来的。”

六指黑衣人怒道:“放屁,我们是……”

沼泥在一边挥了两下刀,刀发出闪电般的霹雳声,就打断了他的话。

六指黑人大笑道:“哈哈哈,我知道了。你想套我们的话,你并不知道我们的来历。那你为何要跟踪我们?”

“他们不认识我的棍法,我也看不懂他们的刀法,难道不是中原人?”尹深想着,决定赌一把,便装作不经意地道:“不就是鞑子吗?有什么不知道的。”

六指黑衣人手中的刀明显顿了一下。尹深一招“蜻蜓点水”,长棍快如闪电,击中了他的手腕,将他手中的大刀打落。六指黑衣人吼了一声,急忙后跃。尹深却不容他缓势脱身,长棍急转,用棍尾将他扫出了两丈开外。

尹深挤了挤眉,对沼泥道:“只剩你一个人了,要不要好好谈谈?”

沼泥却不说话,连瞄也没瞄一下六指黑衣人,手中的大刀亮光闪动攻向尹深,劈砍斩剁,一招招有条不紊的使将出来,每一招都狠辣凌厉。仅凭这一份气度,他就能将一大群江湖人物吓得屁滚尿流。

好在尹深也不是什么没见过世面的人。他每年在听松会都要输两场。每年都是只有第四名,也就是他,才会输两场。他先是被揍了两顿,然后再被嘲笑两个月,还有什么场面没见过呢?于是他也挥舞着长棍,劈戳挑扫,每一招都迅捷轻盈。

二人斗了一柱香的时间还是不分胜负,尹深道:“你的同伴伤得不轻,你不去看一下吗?”他想引沼泥多说话,听听他的口音。

沼泥还是没说话,飞身上前,左手附于刀背之上,大刀由上至下之按向尹深。隐身不会去怀疑它不能把他劈成两半后,再在地上劈出一条裂缝,他不敢大意,右足弯曲成弓,架棍相格。刀棍相交,当的一声响彻夜空,如晴天霹雳一般。沼泥心中一惊,他料想他自己这一刀按下去,即使不能伤到尹深,也能把他的木棍给折断。

尹深突然用力急推,将大刀并沼泥一起推飞出去,然后抡了一圈棍花,握棍向前追击。沼泥身在半空,本应无所借力,无处躲闪,他却在隐身那一推之际双臂一震,借力窜了出去。尹深追击上前,由右向左一手扫,长棍擦着他的脸庞扫过,虽然险极,却只是将他斗篷打落。

尹深这才看清沼泥的面貌,只见他眉目冰冷,神色冷漠,却是一点儿印象都没有。不过那也正常,他去天水的时候才五岁,当然不记得他那些堂兄弟们的长相。他心中想着,手中的招式却不断,棍劈如雷鸣,棍扫如秋风。

九泉棍讲究厚积薄发,越往后威力越大。普通人却是因消耗内力,越往后劲力越不足。因此,尹深慢慢地占了上风。

二人又打了十来招,尹深就将沼泥压制在两棵大树下,只见他一招“雨散风流”,长棍如化作无数雨点般洒向沼泥。这一招,看着眼花缭乱,实际只打向沼泥的天突穴,要将他制服。

眼见得手,尹深突见沼泥的指甲寒光一闪,他来不及多想,急忙一闪身,几件不知什么样的暗器已割破他腰间的衣服,插入了身后的大树。他刚才见沼泥不愿与六指黑衣人一起夹击,还在想着他的光明磊落,完全想不到他身藏暗器。他还没稳定身形,又觉耳旁生风,又有几件暗器飞到,他只得纵身闪避。他这几下兔起鹘落,甚是敏捷,但沼泥已抓住时机,捡回了他的刀。一道刀光划破夜空,眼见就可把尹深劈成两半。尹深已来不及举棍相格,也来不及躲避,只能抬起左臂,全身功力聚于左臂之上,希望用一条手臂来保住一条性命。

此刻,尹深的脸在月光下棱角分明,如同刀刻出来的一般,平时一直挂在脸上的那个随意的微笑已经不知所踪,全身散发出一股凌厉的气势。

沼泥的眼神依旧冰冷,脸色依旧冷漠,完全没有反败为胜的喜色,就如刚才处于下风时完全没有忧色一样。仿佛他的刀从未被对方打落,仿佛他的刀这一砍下去并不是要了一个人的命。

风轻轻地吹过,不知道哪棵树的树枝轻轻摇摆了几下,几片树叶就轻轻飘落。天地间异常寂静,仿佛整个世界都在等待着最后一片树叶落地,等待着一个尘埃落定。

突然,沼泥原本冰冷的眼睛亮了起来,手一偏,大刀就划着尹深的手臂飞了出去。他看了一眼尹深,几个起落,像提兔子一般提起六指黑衣人走了。

一切进展得太快,尹深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不知道自己的手臂是怎样保全的。他回过神来想追上去,刚一跃起来,身上的衣服却滑落下去。那衣服已经被沼泥的暗器割得七零八落。他只能弯腰捡起,胡乱绑在身上。却见地上亮光一闪。

那是一把匕首,是他的匕首,可能刚才他的衣服破了后掉在地上的。

尹深心中一动,他们每个尹家子孙都有这样一把匕首,难道沼泥是看到了这把匕首才收招没砍了自己的手臂?他认得这把匕首?那么他是……但他为什么不和自己相认?

也许他只是尹家的故交,因而认得这把匕首,但不想再跟尹家扯上什么关系,以免自己惹上麻烦。

尹深想着,心中一阵温暖。浔城山的师兄弟们都知道他的身份,但没有人会因为担心惹上麻烦而远离他。

尹深绑好身上的衣服,捡回匕首,转身就想回浔州城找宋琦他们。他转身却看到不远处的树下盘坐着一个淡绿色的身影,正是浔州城外救了他的那个女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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浔城英雄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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