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海青天
北境,七号线,基地内。
望月军在童久久阎罗王出现的那一刻就退了,一点也不恋战,朗月明留下一半守在基地,以防妖族打个回马枪,带另一半人到了木屋外。
战斗已经结束了,看着神色落寞的二人和躺在床上的高天,朗月明不知该说什么好安慰二人,她从来也不是那种会安慰人的,不然也不至于长的这么好看,却只有高天喜欢她。
一则简讯发来,上头说是高天的师傅来接他的徒子徒孙了。
高天的师傅?这事儿倒是从来没有听他说过,即便是他,也只知道高天练得是影宗的法门,至于其他,高天没说,她也没问,默契如此。
“你们的师祖来了,随我回基地吧吧。”朗月明道。
医院里,一老两小大眼瞪小眼,徐峰和姜阳对这个自称师祖的男人满腹怀疑。
淫荡的笑容、猥琐的表情和轻佻的胡须,和高天每天晚上躲在屋里刷视频的时候一模一样,虽然他从不承认。
“见过师祖,徒孙姜阳。”由于被盯的心里发毛,姜阳开口道。
“姜家小子啊,嗯,不错不错,你爹最近可不安生啊,你娘天天唠叨他,说见不到儿子怎么怎么了,搞得他心烦意乱,上次我去你家他连酒都没给我喝,就给我轰出去了,嘿,我可是你师祖,他怎么着也得卖我几分薄面啊,这老东西,要不是看在你是我徒孙的份上,我当时就得给他俩脚,哼,要不是最后拿了两瓶桃花酿,我都不稀的搭理他我更你说。”吴九江说的滔滔不绝,泡沫星子都快要喷到脸上了,姜阳还是一脸微笑,安静听着。
实际上是吴九江连门都没进,就被想儿心切的姜夫人给撂门外了,老头子当时也不顾什么面子,直接坐在门外,开口唱道:“东京有个黄表三,也会吃来也会穿。一生好放官例债,不消半年连本三……”
唱完遍莲花落,看着越来越多的人群,还觉摸着不过瘾,正欲高歌一曲,门缝中走出一人,姜阳父亲姜峑脸黑着走向这个怎么看怎么像乞丐的瘦老头,心里气不打一出来,当初要不是叶将军打包票,他死也不会把儿子送去给这个所谓的“老神仙”。
丢下两壶桃花酿,话也不说,气呼呼回家去,“砰”的一声,大门关上。
想到这儿,吴九江嘿嘿两声,嘴里仿佛还惨留着酒香,一脸陶醉的样子。
徐峰看着这副样子的师祖,也只能硬着头皮道:“徒孙徐峰,见过师祖,师傅还在医院里躺着呢,您要不要过去看看?”
“不用。”吴九江大手一挥,满不在意道:“没事儿,小兔崽命大,我徒弟。”说到这儿他瞪大了眼,很骄傲的说:“那那能是一般人啊。我待会儿走的时候把他带去东海疗伤。不说这个了,你们两个准备怎么办啊。”
姜阳先开口,道:“我回家修炼,等师傅醒了,再回到师傅身边,不劳烦师祖了。”
“嗯。”吴九江点了点头,道。然后又问徐峰:“那你小子呢?”
“我……不知道,我本来想守着师傅,但现在师祖您要把他带走,那我留在这儿就好了,反正师傅的房子也不会被收走,还有月明姐和阿金叔和大家,能活下来。”
吴九江摇了摇头,道:“不用,你去越省吧,哪里有你师傅以前的朋友,姓嬴,你叫他嬴先生就好了,我走的时候带你一起走吧。”
“可是。”徐峰刚想反驳,就被打断了。
“没什么可是,
就这样,这是你师傅交代的,本来我想带你走,但是他给我留的信里这么写的。”
听吴九江这样说,徐峰便先答应下来,这个嬴先生是谁也没听高天说过,只知道是一个师叔,虽然高天这一辈只有两个。
高老头这个人平时不靠谱,但在关键事儿上,还是值得信任的,实在不行到时候再遛回来。
这时,老头小声问道:“你们这儿,有没有那种地方?”
“吴老,我们这儿是七号线基地,除了军人和服刑的人,只有基本设施,没有寻花问柳之地。”廊道那边,朗月明身穿蓝色制服走来,身形修长,容貌清雅。
“我是说喝酒喝酒的地方!你个小丫头片子懂什么,哼。”好像坏事被揭穿的吴九江扭脸就走,好像受了天大的委屈一般。
“别在意,你们师祖,也就是吴老他就这样,看上去不着调,但其实人很好玩,实力也深不可测。”朗月明解释道。
“没事儿。”姜阳摇了摇头,道:“月明姐去陪老头子待会儿吧,不然明天被师祖带走了就看不见了。”
说着,拉着呆愣的徐峰转身就走。
出了医院,先回去把东西收拾好了,再到隔壁敲了敲阿金叔的门和他道别。
金福生本事前朝皇族后裔,前朝破落后,皇族被初代云帝分散,他这一支改姓金,被发配到了七号线,改造两代,第三代才能回到普通城市,很多罪犯和修士也是这样被送到这里改造的。
说起来金福生也没做什么,当年他这一支虽和皇族是一只,不过到了金朝末年,皇族王爷多如牛马,他这么个不值钱的庶出,也只得和普通老百姓一般出去工作,要不是后来改朝换代,或许他一辈子不会和人提起这事儿。
回到家里,一夜无话。
第二天,徐峰一起来,就发现姜阳走了。
门口,老头子坐在台阶上,宽大袖袍搭在地上,小老头晒太阳呢。
似乎是意识到徐峰来了,转头道:“怎么,准备好了?想走就走吧。”
“嗯。”徐峰点了点头,他对这个师傅的师傅有点儿好奇,道:“咱坐什么去?飞剑?宝舟?还是腾云驾雾?”。
吴九江像看着脑残一样地看着他,道:“什么飞剑、宝舟的,我自己还好,带上你,我不得时刻关注着你啊。新世纪了啊,谁还用那种落后的方式啊,大哥,诺,机票你看到没,御灵宗最新款的天鹏十三,还是天字VIP座的,不仅有小院儿还有两位周天境的仙女陪着呢,这么好的美事儿不去,还御什么飞剑,驾什么宝舟,我是不是有病?关键,这机票,还报销呢。”
“报销?凭什么?因为你是虎贲?”
“不是啊。”
“你是悬镜司?”
“也不是啊。”
“那凭啥?”
“因为我牛逼啊。”
徐峰看着老头子一脸得瑟的样子,仿佛在说,快夸我,强忍着没去抽他那张二皮脸,默念着这是我师祖,是我师祖。
“走啦,还等什么,你在等待爱情吗?”看徐峰将在那里不动,吴九江还以为他为自己的王霸之气所倾服,更骄傲了,瘦小的胸膛,也鼓起来了。
唤出自己的灵伴,打了个的,直奔御灵宗北境七号线分店。
一路上还跟司机吹嘘,诸如什么“我和远山寺的灵清住持是兄弟,那老秃驴小时候还被我揍过呢。”
“剑宗那个李宗主,其实剑术不怎么样,老子站着让他砍了十剑都砍不死老子。”
“云州的王青门性格古板,脾气也差,但是他家的美人酿是极品,当初要不是求着老子去,我都不带搭理。”
“还是楚省的余天曙老弟为人仗义,脾气也好,但就是他家夫人委实火爆,想我余老弟也是仪表堂堂,玉树临风,但在娶媳妇这件事儿上吃亏了,竟然娶了这么个泼皮破落户。”
把司机唬的一愣一愣的,听他口气这么大,张口“远山寺灵清住持”闭口“云州王氏”真以为他是个仙风道骨的老神仙呢。
最后这老头子下车后,一副老神仙模样,问:“这车票,能报销吗?”
气的司机想骂人,怒气冲冲的就走了。
老头子还边走边嘟囔:“什么嘛,不给报销就不给报销,那么生气做甚,真是世风日下,人心不古啊,老头子我一个老人家,坐车不报销也就算了,还想打老头子我,诶心痛啊,心痛啊,怎么就没有一个仙子姐姐老安慰安慰老头子我受伤的心灵呢。”
看着老头子在哪儿伤春悲秋,徐峰强忍着抽他的冲动,只能催促快登机。
这是徐峰第一次坐飞行宝器,看着高如山峰,身长百丈的天鹏,着实大吃一惊。
吴九江看着一脸没见过世面的徐峰,笑道:“大吧。”
“大。”
“豪华吧。”
“豪华。”
“没坐过吧。”
“没坐过。”
“想坐吗。”
徐峰意识到老头可能在嘲笑他,马上闭嘴,也不应声。
吴九江看着闷葫芦的徒孙,道了句没趣,直接上机。
天鹏十三是御灵宗最高级的飞行宝器,通体雪白,设计精妙,外型用徐峰的话来说,像一把牙刷,前边是是客人住的院子,后边是主家的控制台,用彩云峰的玉石所造,专门从君子苑请了十几位墨家的先生过来帮忙设计,建造,一架天蓬十三,造价就可达十亿云币,其中所涉及的灵阵就可达数万,从最北边的齐省到最南边的越省,只要一天时间。一张票,就要最低三万云币,而且还不是谁都能登上的,必须是御灵宗地字级以上的客人才能使用。
进出方式只要灵阵能共鸣到元力,就可以分辨你是不是客人了。天鹏十三是没有“门”,你只要共鸣成功,就可以直接进去,不论从那里进去,都会被送到天鹏广场。
里面的装潢不可谓不富气,数十座小院坐落其中,各种徐峰说也说不上来的奇珍异宝,琉璃玉瓦,光是用来装饰的海龙晶,就有数百盏,好不富贵,古玩字画,数不胜数。
每座院子还可以根据院主人心情,自主调节季节。
徐峰当真是刘姥姥进大观园,看花了眼啊。
他打有记忆开始,就在北疆生活,七号线基地里,人的精神娱乐虽然有,却也不多,而且大都是供成人玩乐的,而他这半大的孩子,基本只能和小伙伴玩儿,那见过如此阵仗,传说中云帝的云海殿,也不过如此吧。
不远处,一个风姿绰约的中年美妇一脸冷漠的走了过来,身后还带着两个丫鬟,团圆和容意。
妇人冷笑道:“老东西,怎么来了北疆,你不是说在东海吗?啊?难不成东海就在北疆边上?”
吴九江见她犹如耗子见了猫,一脸尴尬,讪讪道:“啊,这个,我……我是有公事来这,我徒弟受伤了,我这不来看看嘛,顺便带我徒孙去越省找姓嬴的。”
妇人道:“你徒弟?我怎么不知道?你不就一个徒弟,人还在虎贲,你几时收了别个徒弟,不会是个女娃吧?。”
妇人越说越气,大有不说清楚不罢休的气势。
“没有没有,我就这么一个徒弟,就是高天啊,人受伤了,我把他带回来了。我也没想到你会在这儿啊,你去年不是在彩云峰卖衣裳吗?我都和人家老冯谈好了,地皮都租了,足足三万云币啊,结果你做了仨月,和人家媳妇骂起来,半夜把彩云峰的霓裳羽衣烧了十几件,那才衣服一年才有三百件,害的老冯被打的呦,啧啧,搞得我至今也不敢去看他。你说说这事儿你闹的,唉。”
美妇人眼睛微眯,寒气逼人,微笑道:“哦?是我的错咯?”
“没有没有,哪敢啊?我是说,我们可以换个解决方式嘛?”
“换个解决方式?啊?什么解决方式,你说啊?你婆娘被人骂活寡妇,你人呢?啊?你人死哪儿去了?你是不是又死东海钓鱼去了?带着你哪口破棺材。”
妇人越想越气,一边骂一边揪着耳朵打,两旁的丫鬟着实惊着了,平时夫人都是很和颜悦色的,怎么今天为了个猥琐老头大动肝火呢,看样子这老头还是他男人,这怎么看怎么不般配啊,夫人怎么就瞎了眼啊。
说到后来,妇人竟委屈的哭了起来,美人落泪,梨花带雨。
徐峰见此也只能眼观鼻鼻观心,装作看不见。
吴九江一脸无奈,没办法,自己媳妇儿,能怎么办,唉他努努嘴,示意两个丫鬟带徐峰去院子里,自己则将妇人一横,一个公主抱,左脚弯曲,直射天穹。
这可是云海之上啊,这么高的地方,哪怕乘风境大佬,没到乘风境第三境御剑,也会摔个粉碎。
但这老头子就这样旁若无人的跳了下去?
这不会是碎月境的高人吧?不亏是夫人是,我就说嘛,夫人找到的男人不会差,年龄较小的容意想到。
两人顺带着看徐峰的眼神也变了,高人的徒弟,至少也是个世家大族子弟吧。
“少侠,这边来。”团圆道。
头次被人叫少侠的徐峰竟有些许不好意思,这种只在视频里听到的称呼就这样放在了自己身上,当下也不好回绝,只能“嗯嗯”的蒙混过去。
这也算一人得道,鸡犬升天吧?
云海之上,吴九江从丹田取出一架飞舟,将女人靠在自己肩膀上,也不说话,只是为她抹着眼泪。
凉月横舟,银河浸练,万里秋容如拭。
吴九江不再似刚刚徐峰面前一副嬉笑无赖的样子,反而正襟危坐,神色忧伤,真的就像一个久居山巅的仙人。
“晴儿?”看着女人不再哭泣,吴九江小心试探。
“干嘛?”南宫晴将头一别,不看他,气呼呼道,好像还是当年那个豆蔻年华的少女。
“这个给你。”吴九江拿出一颗淡黄色的珠子给她,月芒不盖珠莹。
“什么东西?”南宫晴接过珠子,问道。
“龙珠,东海龙王爷送我的。”男人淡淡道。
“龙珠啊!很贵重吧,我听说一条龙一辈子只有一颗啊!你快还给人家,这对人家很重要的。”女人连连推辞。
“不用,谁和你说一条龙只有一颗,再说了,我给你的,收下就好了,谁找你要,你让他来问我。”男人握住女人的手,无所谓道。
“哦。”女人重新靠在他的肩头,细若蚊声。
天底下最开心的事,莫过于能让喜欢他的女子开心,至于什么龙珠,和那条被揍了十几遍的老龙,不足挂齿。
“其实我也没办法,你不是不知道,东海那个道场,我不去坐镇个,那妖族不就会大举而入,介时,东南两省,损失惨重啊。”男人只能无奈道。
“是,这个天下没了你不行。”女人把玩着珠子,月光下,熠熠生辉。
“你以后每月要来看我一次?”
“可我不知道你在哪儿啊?”
“嗯?”
“知道知道,知道的。”
男人准备闭目养神。
“吴九江”
“什么事?夫人。”
“你不要以为这样,我就会原谅你。”
“唉。”男人叹了口气。
“呀!你还叹气,你是不是不耐烦了?”
“没有啊夫人。”
女人又开始用指甲掐他的肉。
男人可是沧海镜大修士,肉身虽不比同境武夫,但也不是一般人能破的,可这下也只能配合卖惨,不然待会儿只会更惨。
沧海镜武夫又怎样,现在他只是她的男人。
过了一会儿,女人停下了,开始抱着他的胳膊,把头埋在怀里抽泣,也不说话,只是是无声呜咽。
男人最怕这种场景了,他最怕她这样了。
他只能摸着她的头,自诩一身辩才再世诸葛的他,却也没一点办法。
“吴九江。”
“嗯?”
“我只想你陪我多一会儿。”
“我尽量。”
“就一会儿。”
“嗯。”男人语气坚定。
男人没由来的勃然大怒,明明家有夫人,却只能在东海那个破地方待着,媳妇儿被欺负了也帮不上忙,自己还当个屁的男人。
宝舟下,云海翻腾,异象横生,好像有一只无形巨手搅动着这片天地。
左手拍膝,云海中的闪电凝出一道黑色流光,是剑,拖着长长的黑虹,朝东海外某处妖族聚居地飞驰而去。
“你干嘛?”
“没什么,有蚊子。”
天上也有蚊子?女人没多想,现在能多躺一会儿是一会儿。
男人好像想到了什么。
“晴儿,去东海吗?有很多很多鱼和海鲜,想吃啥有啥,还有海景房呢,不分开了。”
“嗯。”这回是女人回答。
又过了一会儿。
女人在怀里睡着了,微有鼾声。
男人抱着女人,神色温柔。
一如当年他初见她之时。
月下,吴九江想起了小时候学的那首诗:碧海青天夜夜心,
吾心夜夜思吾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