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怀表（1）
“我回家了！”
奇怪啊，好奇怪。
回家的路上，我想象曲奇被我放在口中咀嚼，再与巧克力奶交融在一起，从而带给味蕾极致幸福的享受。由于对那份甜蜜的向往，路途上我的心情是非常明快的。
上楼的时候，我特意抢在女孩身前。
是的，我恨不得早一点到家。
可是现在，打开家门，面对漆黑的房间，我突然不知所措，刚刚期待着要做的事情，现在瞬间忘得一干二净。
我久久呆立，望着这一片黑暗。直到女孩的脚步声传到耳边，我才想起要开灯。于是我借着门外的一点亮光，打开了玄关的灯。
房间的深处因为这一片明光显得更加昏暗。
“怎么了吗？”微微喘着气的女孩关切地问。
“没什么，几点了？”
“八点。”
“是吗，这么晚了，去洗一下就休息吧。”不知为何，我的声音变得有气无力，完全没有了十几分钟前的那股气势。
我并没有立即进入房间，我或许是期待着女孩说些什么，但她没有回答我，什么也没说。我于是放弃等待，脱下鞋袜进入洗手间。刚刚拿起牙刷，我突然想起，没有买女孩的生活用品，我完全忘记了。放下牙刷，转身走出洗手间，与女孩打了个照面。她一动不动地注视着我。
“我再出去买些东西。”我说。
“嗯。”
我忘记告诉她我要买什么，女孩也没有问。直到我走出家门，女孩都站在原地不动。
只是在打开门时，我听到她说“出门小心”。
很新鲜的感觉，上次有人对我这么说是什么时候呢？是母亲吧？母亲的声色尤为清晰的在脑中浮现。
我回头看着女孩，“嗯”的应了一声。里面的灯还是黑着，我轻轻的关上门。我透过逐渐缩小的门缝向女孩望去，直到走下楼，都在回忆刚刚的场景，女孩像是要消失在那片黑暗里似的。
我向常去的便利店走去，这家便利店离家只有一条街的距离，十分钟左右就可以一个来回。由于常去，我当然熟悉生活用品的位置。买了个设计简单，颜色明亮的黄色牙刷，和淡粉色的毛巾。所幸梳子就在附近，我才想起要买一个梳子。
前去结账时，看到收银员向外张望，我才突然意识到我拿着这些东西可能不太寻常。
这应该不会引起什么怀疑吧？
还好，收银员只是机械地结账而已，并没有想象中那若有所思的眼神。
回家的路上，向马路上望去。由于反射路灯的光，可以看出远处的河在漾漾流动。再将注意力放到脚下的路上，视野就相对的立体明亮。
一步步向家走去，脑海中又浮现出那些人的身形。双拳下意识攥紧，恨意在心中蒸腾。
怎么可能说忘就忘啊......
我晃了晃脑袋，目视前方，加快脚步。登上二楼，玄关的灯光透过门缝延伸到门前的地面。
打开门，女孩正抱膝坐在门口，浴室传来水声。
“欢迎回来。”她抬头朝我微笑。“我帮你放好洗澡水了哦。”
我看着女孩，愣了几秒后，竟情不自禁笑起来。
“嗯？笑什么啊？”
“哈哈，没什么，我回来了。”
我关上门，放下钥匙，“对了，这是你的牙刷，还有梳子哦。”
“哇！谢谢！”
“那我先去洗澡了。”我向浴室走去，
“不许偷看哦。”
女孩不看我，专心地拆着牙刷的包装袋。
这姑娘，你好歹吐槽一下啊！
在浴缸里放松身体，呆呆地望着天花板。为了不泡太长时间，我特意设定了闹钟。可没感觉过了多少时间，闹钟就冷不丁的响了。害的我一下激起不小的水花，脊背发凉，冲身子的时候还打了个喷嚏。
刷牙的时候，我注视着镜中的自己。
好奇怪啊我。
“那个，你可以来洗澡了哦。”这样通知了女孩，我向卧室走去。
打开电脑，已经是九点了。面对着屏幕，也不知道该干些什么，于是出去把今天买的零食转移到了卧室内。正当我再次坐在椅子上，浴室传来淋浴的水声。
等等，这个状况。视线从电脑屏幕一开，移向房间的墙壁。
现在，一个和自己年龄相近的美少女正在隔壁洗澡。
我双手抱胸，闭上眼仔细想象了一下这让人悸动的画面。
她现在怎么看我呢，我和她好感度是多少呢？
咳咳，现在是第一天而已，我这也太过于操之过急了吧！
话说回来，这女孩怎么会在这里呢？
对了，今天我们去车站，她说过她家是在另一个城市的。这样看来肯定是离家出走没错了。
我操作电脑，试图看看有没有关于离家出走的新闻，可是别说有女孩了，最近甚至连有关失踪的新闻都没有。
世间可真是暗流涌动啊，这么一个可爱的女孩离家出走都找不到任何相关消息。
抱着近乎绝望的心态动了动鼠标，我长叹一口气望向天花板。
这么一想，我对这个女孩还真是一无所知呢。甚至连名字都不知道啊......
可是没办法，毕竟她什么也不愿意跟我说。
努力撇去那些痛苦的记忆，我回想起昨晚和女孩相遇时的细节。
胡同，女孩，催眠术。
这女孩说她把我催眠了来着。
不用说肯定没这回事，至今为止的事我记得清清楚楚，再怎么想，我也没有忘记任何东西。
可这女孩凭什么就认为她催眠成功了呢？
说到底，她会催眠这个事本身就很蠢很奇怪啊？
她难道就没有想过，假使她真有那种能力，我为什么还会说话呢？为什么还记得回家的路呢？为什么我还能带着她去那么多地方呢？还能帮她买东西，她都没想过吗？
难不成，她的智力有障碍吗？得了什么病？离家出走的时候不小心撞到脑袋？难不成她不告诉我名字是因为她自己也想不起来吗？
不过那时候她的说法——
“说不定会是个惊喜。”
这种话不像是忘记名字的样子啊，而且也不像是一个智力障碍的人能说出的话。
可恶，越来越搞不懂了，有什么线索吗。
怀表。
对了，有个东西，那个应该是怀表吧？
什么年代了，为什么还会用怀表？
那个是不是怀表，我记不太清了，总之那个东西很奇怪。
要说那个可能有什么魔法之类的我是绝对不相信的，不可能的事情。但是说不定那个可以成为关键呢？
无论如何也只有这一个线索了。
或者其实这女孩就是个傻瓜？
既然如此，让她在我家什么的......
“嗳，这个毛巾用完之后放在哪里啊？”门开了，女孩正用毛巾擦着脑袋，湿漉漉的头发散发出清新的洗发水的香味。
“额，放在门口的架子上就好。”
可爱，在我家吧，多久都可以。
我扑通倒在床上。脸埋在被子里做了次深呼吸。
不过，认真地考虑，还是得弄清是怎么一回事，得想办法让女孩说些什么才行。这样一来而去的，虽然思绪繁乱，但是心情舒畅多了。
房间里的灯光温馨明亮，刚刚提过来的塑料袋因形变发出噼里啪啦的响声。门外传来脚步，是女孩来了。
我抬头瞧了瞧她，随后放松的躺下，示意她尽管进来。
“谢谢。”女孩轻声说。
“不用客气。对了，你的怀表。”
“怎么了吗？”
“可以借我看看吗？”
“嗯。”她从脖子上取下。
我很惊讶，因为我真的是现在才注意到。
是我刚才忘记了吗？
意识到怀表一直在脖子上戴着，唯一具有调查意义的怀表突然之间变得稀松平常，想要仔细看看的欲望烟消云散了。
毕竟是我提出的请求，我还是接下，象征性地仔细看了看。
这么一看，果然只是个平常的怀表而已，没有什么奇怪的地方。
我看怀表时，女孩注视着我，仿佛期待着我说什么似的，可我真的说不出什么，从审美角度上讲，这个表也很普通。
“这个表时间准吗？”我问。
“不准，很长时间没上发条了。”
我忍住想要吐槽“那你带着它干毛啊？”的心情，决定找点什么好听的话继续聊天。
“这是你的道具？就是......那个......催眠用的。”
“嗯，不过不用这个其实也可以。”
“你是怎么学会催眠的？”我沉默少顷继续发问。
“看书。”
其实我也多少对‘催眠’有一定的了解。还在小时候，偶然看过相关的电视节目。并且对我也曾调查过相关的资料，术者通过心理暗示，让被催眠者对术者言听计从。当然，催眠术是否成功也由术者的技术水平和对象的接受程度而定，也有通过催眠治疗疾病的例子。
“顺便问一下，我是你的第几个实验者？”
“第二个。”
这么说，她的催眠术曾经成功过！或许，她是真的有这方面的技术，只不过我碰巧躲过了她的心灵暗示。
“第一个是谁？”
“一只猫。”
猫？
我回忆起昨晚她确实蹲在角落，对着一只猫摇动怀表。
我仔细看了看眼前一本正经的女孩。
原来是这样吗......
“怎么了吗？”
“没什么......你成功了吗？”
“当然。”她自信的笑了。
我不知道该怎么说了。
不过，能让野猫乖乖正坐，也真是了不起啊。话又说回来了，面对这么可爱的女孩，我是猫我也会正坐的。
可现在要紧的是......
“你认真回答我，你是离家出走的吧？”
女孩没有说话。
“你不用回答，我知道你是。说说原因吧。”
依旧是沉默。
“不要总是这样，既然你跟我相遇，我就有义务了解情况。”我没有放过她的意思。
“我不能告诉你。”
“你是在怕我把你送回家吗？”
“有这个原因。”女孩移开视线。
我深吸一口气，站起身子。
“为什么要低着头？这样不是很帅吗？”我大声说。
女孩抬起头，惊讶地看着我。
“父母什么的，只会让人头疼而已！我就很幸运，父母完全不管我，我一个人住在这个小屋里，只要有钱，就可以过的相当自在！明天我也可以像今天一样，完全不用上学，因为父母不在身边，当然不用害怕被唠叨！”
女孩睁大眼，还是不说话。
“我看你啊，一定是因为父母太让人伤脑筋或者是不想上学，实在受不了了才跑出来了吧？我支持你！想在我家待多久就待多久吧！让他们永远都找不到你！你离家出走是因为父母吗？”
她犹豫似地点了点头。
“那正好！你愿意的话，就在这住下吧！他们找不到你就只能干着急了，就是得让他们尝尝子女不在身边的感受！他们就是因为相信你永远不会离开，所以才会那么放纵，那么无情的要求你的！所以你就应该离开，离开一段时间，让他们长长记性！并且告诉他们，没有他们你照样可以生活！我来帮你！”我在房间里踱步，因为说话太多，甚至咳嗽起来，“懂了吗！对，就是这样！你也不用告诉我为什么你要离家出走了，那些都无所谓。你多想想该怎么藏起来，下一步要去哪，需要我帮忙，我一定义不容辞！对了，你准备离开多久？”
“永远。”女孩平静地看着我，严肃地吐出这句话。
我说话的时候，因为害羞和情绪激动满脸通红，也完全不敢正视女孩。可她的话让我不得不转头看向她。
“那是什么意思？”我不安地问。
女孩别过脸去。她脸色惨白，抖动着嘴唇，没有要回答我的意思。
“是这样吗？我懂了！对，要的就是这股气势！”我紧张地继续说，见女孩看我，我激动起来，“就是得这样才行！就是要永远都不回去！没有这样的坚决是做不成事情的，我越来越佩服你了！今天就先休息吧！你可是要逃亡的人，必须养足精神才行！明天一起为了让你的父母永远找不到你想办法吧！今天就睡觉吧，好吧？”
“嗯！”女孩笑了。我也开心的笑起来。
欸......
我僵直身子，看着女孩：“怎么睡才好？”
话一出口，我就为自己的问题后悔了。
“一起睡吧。”她笑着说。
“哎？”
这可真是意料之外，我稳住阵脚，这种时候要是怂了也太不像男人了！这没什么的？女孩起身把灯关上。太快了吧？我还没做好心理准备啊！她穿着那件黄色的连衣裙，自如地滑入被子里。随即调整体态，贴心地为我留出了位置。
已经十点整了，月亮理所当然地挂在窗框的一角。窗子关的很严，不会有风吹进，可看桥边的树叶便知道，风刮得很紧，凉意透过窗户直逼身体，催着我赶紧睡下。
我拉起帘子，月光均匀地洒在被子上，女孩优美地身形清晰可见。她是弓着身子，所以线条很明显。我紧张地钻入被子，规规矩矩地平躺在她给我留出的位置上。
我静静地望着天花板。-窗外不知什么东西飞过，在皎洁的月光下晃出一阵阴影。我才想起要睡觉，于是紧紧地闭上眼睛。
视野消失，只剩一片漆黑。我能清晰地听到血管的脉动。
“真的不做些什么吗。”我心想着。
我悄悄睁眼，轻轻的转动头颅。女孩在身旁睡着，安静的呼吸着。毫无防备，并且很安静，特别的安静。我望着她的睡脸，呆呆地凝视着，像是欣赏什么工艺品似的。
不过，我随即这样想“她的脸就是艺术”。
她真的很漂亮。她的脸是如此惹人怜爱，反而扫除了我一切的非分之想。我想抱住她，抱住了以后做些什么呢，我也不知道，总之先抱住吧，抱住再说吧，我这么告诉自己。
可是，我什么也没做，只是专心地看着她。
嗳，为什么啊，为什么你就能在我身边，就这样毫无防备的安心入睡呢？我突然觉得自己是那么卑劣。女孩还是平稳的呼吸着，她早就睡着了，透着粉红的白皙手掌也安分地伸躺在枕头上，不时地颤动一下，她确实是熟睡了。
“我可真是差劲呢。”我笑了。
意识开始消散。脑海里出现了各种各样的东西，什么东西呢？产生了“想要知道那是什么”的想法之后，那些东西却消散了。即使抓住了，也会在一瞬间忘掉。可是明显的能感觉到，意识在一点点的飞向那些“东西”上。
好困啊，好幸福啊。
女孩的吐息声轻柔的传到耳边，像是要这样和我一起去哪里似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