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章 消息
第二天一早,韩谨西便出了门,也没说去哪里,只让青松去和孟无忧说不用等他用饭了。
孟无忧也不问,只说知道了。
租住的客栈院子里有一株老白梅,看样子至少都有几十年了,曲曲折折的枝丫,梅花开得正盛,零零落落的雪花跌到层层叠叠的梅花里,与梅花瞬间融为一体消失不见,只是梅香中多了些冷意。
韩谨西踏进院子时,孟无忧正在梅树下煮酒。石桌左角上放着一盏淡黄的纱灯,右角铜炉里,银屑炭的光从铜炉的通风孔上照出来,纱灯与炉火的微光打在孟无忧的脸上,忽明忽暗,冰白瓷提梁煮酒壶里,温热的酒散出微淡的酒味,杂在冷冷的梅香里,空气仿佛多了些暖意。
梅树下,微光里孟无忧的脸色比平日里更显得红润,韩谨西第一次发现,孟无的下巴居然有一道极浅极浅的美人沟,孟无忧似是刚沐浴完未多久,一身男装常服,还没完全干透的发丝随意的用根深红色的绸带绑在脑后,几根碎发散落在脸上,整个人笼在昏黄的灯光中,美得雌雄莫辨。
韩谨西的眼力极好,远远的静静的看着孟无忧半日,脸上难得的挂了些暖色,直到看着孟无忧提起铜炉上温着的酒喝了第二杯,才加重了脚步走了过去。
也许是因为知道院子里安全,也许是因为酒意,直到韩谨西走到十步开外,孟无忧才发觉有人走近了,抬头看了看,见是韩谨西,便半眯着眼,笑笑道:
“韩二哥回来了?可要喝酒?没想到这店里的女儿红竟然是不错。”
韩谨西坐下,翻起茶托里置着的备用酒杯,倒酒,入口,动作如行云流水,一气呵成。孟无忧看他喝完,笑问:
“可是骗你?是好酒吧?”
韩谨西不答,只提起壶又给自己倒了一杯,半仰头一口喝下去。
孟无忧见状,也是有些兴起了,自己倒了一杯,学着韩谨西的样子一口下肚。
酒刚咽下,那阵辛辣的感觉便直冲喉咙,孟无忧被冲得一阵喉咙发痒,不由咳了起来,越咳越厉害,一时间竟是有些喘不过气来。
韩谨西站起来,走到孟无忧身侧,用掌轻轻拍着她的背,好一会孟无忧才缓过来,脸色比之前更是红润了,双眼泪光盈盈,如带雨的梨花般。
韩谨西不由又有些出了神。孟无忧咳得有些身子发软,不知什么时候竟扯着韩谨西的衣衫,孟无忧忽然把手上拽着的衣服,放到自己的鼻子边闻了闻,歪着头,笑得一脸的邪气:
“韩二哥,你这一天,是去会情人了?这一身的香味。”
韩谨西一顿,抬起手屈起食指在孟无忧头上不轻不重的敲了一记:
“胡说八道。”
孟无忧无骨一样放软了身子趴在石桌上,脸压着双手闷闷笑着。
韩谨西道:
“不喝了,早些回房睡。”
孟无忧嘟了嘟嘴:
“还喝!”
韩谨西摇了摇头,有些无奈:
“别喝了,你醉了。”
孟无忧撇了他一眼:
“胡说,不是说“一句解千愁”么?我若是醉了,就不该这么愁了。”
韩谨西看着满满孩子气的孟无忧不由又怔了怔,孟无忧一直以来,行为处事都是表现得聪慧端庄,有些超乎年纪的老成持重,让人往往不知不觉中便忽视了她的年纪,所以韩谨西常常潜意识把她当成个成人,几乎从没见过她的这副样子。心下不由得一软,轻声道:
“今晚什么都不想,只管好好睡一觉,把精神养好了,明天我们便出发,可好?”
孟无忧有些迷迷登登的问:
“我们去哪?”
“河驰城。”
韩谨西奈着性子道。
孟无忧虽说有些醉,可是还留着三分清明,听这么一说,不由直起身子,有些紧张的问:
“可是有什么进展了?”
韩谨西只“嗯”的应了一声,便没后文了。四下看了看,宜秋不在,想了想,便俯下手去拉孟无忧的手。孟无忧很是顺从的站起身来,下一瞬感觉眼前一黑,便往一边倒去,韩谨西出手极快,一下子扶着孟无忧的肩,把人扶正了,孟无忧觉得全身都软成一滩水似的,双脚用不上力了。韩谨西看孟无忧半晌不挪脚,便问:
“怎么了?”
孟无忧有些委屈的道:
“走不动。”
韩谨西看了看四周,叹了口气,只好弯下腰抱起孟无忧。
孟无忧双脚瞬间凌空,不由吃了一惊,双手下意识的去抱住了韩谨西的左臂,韩谨西的身形比孟无忧高了一大截,把孟无忧抱在臂弯中丝毫不费力,但被孟无忧这么一抱,却一个趄趔。
孟无忧那边却已经反应过来了,没放开抱着韩谨西的手,身体却放松了下来,把头往后仰着,恰好看到了一枝满枝梅花的枝条上,花的缝隙间似是缀着一点绿,整枝花因此便生动了起来。
孟无忧一喜,便伸出手去,嘴里嘟嚷着:
“那枝梅花,我要折那枝梅花回去插瓶。”
韩谨西看向孟无忧手指指向的地方,走过去,单手托着孟无忧,伸出一只手“咔嚓”一下,把梅枝折了,放到孟无忧身上,一步不停的往孟无忧的住处走去,一路暗香浮动。
宜秋不在,韩谨西倒出暖裹里的热水,湿了帕子给孟无忧净面,只这半晌功夫,孟无忧居然是迷迷糊糊的睡了过去。
睡着了的孟无忧并不安稳,好看的眉头轻皱着,韩谨西伸出食指,用指腹轻轻按揉了孟无忧的眉头,道:
“放心睡吧,那些烦人的事,交给我就好。”
孟无忧居然听进去了般,竟真的舒展开了眉眼,不知嘟哝了一句什么。
韩谨西对醉酒的感受可谓是太熟悉了,酒醒之前,多数是要起来喝水的。所以宜秋没回来时,也不会离开,看孟无忧睡安稳了,便拖了把椅子,随手拿起孟无忧搁在桌面上的书翻了起来。
是本凉州的地理志,书上大多原本空白的地方,都被密密麻麻的蝇头小楷占得满满当当,韩谨西定神看着那些字,虽与孟无忧平素写的字并不相同,字形方方正正,却透着随意,韩谨西确信是孟无忧所写。
韩谨西看看那本地理志,又转头去看看孟无忧,一脸的若有所思。
宜秋回到孟无忧房里时,孟无忧已经起床喝了一回水了。宜秋看到端坐在房里的韩谨西颇感意外,听韩谨西说她家小姐喝醉了时,便撇了撒嘴道:
“若不是真有事,我都当她故意支开我好自己喝酒了呢,明知自已那点能奈,逢喝必醉,还不收敛一下。”
韩谨西似是随意的问:
“你家小姐经常喝醉?”
宜秋扁扁嘴:
“倒不经常,往常赵嬷嬷盯得紧,不能喝,后来赵嫲嫲回去省亲了,才偷喝了几回,每回都醉,醉了便又是弹琴又是唱歌的,唱得怪腔怪调的。”
韩谨西问:
“上回去东海的路上,你们在路上唱的那种?”
宜秋“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可不是!大公子说那调子和歌词,象走马江湖似的。”
韩谨西回忆了一下那些调子与歌词,不由举起手放到嘴边,轻轻咳了一下,才把差点溢出来的笑压了回去。
韩谨西这一天下来,确实也是累了,再兼之明天也许还有场硬仗,需得养足精神,于是嘱咐宜秋夜里警醒一些,也就回自己屋里歇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