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第2节 铁匠老广

元熙府取自“元熙公”这个世袭爵位，公爵位列“公侯伯子男”五爵之首。史家记载，两百三十多年前，贾梅出身自平民家庭，从小好武，后进入军队，当时正是然乌帝国扩展版图，帝国冉冉升起的初期，他凭借一身武力在军队里得到赏识。后又勤学兵法谋略，经过几十年苦战，百炼之下终成帝国武将第一人，被当时的皇帝陛下封为“元熙公”，并赏赐在北区，与黎宫外殿相隔不远的高门大宅，赐名元熙府。

府上配备佣人三百余人，很多都是世代在府中服侍，每年四月元熙府会开门纳彩，选些伶俐的男女童子，充当杂役。经过管家层层筛选培养，最终能成为当代元熙公近身的侍女书童那就是这些平民改变家族命运的绝佳机会。因此元熙府的纳彩在北区劳役的贫苦家庭中有“小举试”的称呼。贫苦家庭原本大多在南区生活，北区的贫苦户多是几代前在朝堂有个一官半职的官宦后代。只因家道中落，又没有祖业继承，一辈辈传下来才成了破落户。

广康之最好的伙伴牛小满准备去参加小举试，还有一个月时间开始。他和服侍北区警卫队副队长常凯儿子的嬷嬷，照常一起来到自家一楼的拳馆。母亲授课完毕，各家下人备好马车在路边等候各自的少主人。嬷嬷赶上前，将手中热毛巾第一时间递给面前的胖小子，牛小满则赶紧冲排队在后面的马车打手势，示意他们往前赶，少主人已经出来了。广康之在自家二楼阳台见牛小满这幅模样，吹了个不轻不重的口哨，牛小满抬头看见自己，两个少年相视一笑。他明明前天晚上出来和自己见面还一面愁容，说是想要通过小举试进入元熙府，这对孤儿出生的他无疑是巨大的飞跃。但他知道自己除了混迹社会早，比同龄人更伶俐一些，实在没有拿得出手的技能。而此刻，在副队长家小少爷面前，牛小满又表现的十足老成且周到。招呼了马车赶上前来，小少爷还在擦脸上的汗水，自己先一步从车位拿了马扎在他脚下放好，只等少爷休息足够就能方便上车。牛小满做完一切，直到小少爷和嬷嬷都进了车厢才又一次抬头，这次冲广康之双手食指重叠，比划了一个十的手势，意思是今晚十点老地方见。广康之用力的点头，然后忍不住捂嘴憋笑。

少年广康之的父亲是铁匠，母亲就是小楼一层拳馆的拳师。算不上为了吃喝愁苦的贫民，但家在北区莲花弄，周围都是达官贵人的承托下自然显得格格不入。四层砖石小楼，自家在二层。楼上三层是白家，四层是况家。祖父辈都在朝堂任职，父辈要么在南区经营家族生意，要么进了大学任教。只有自己家，祖父母早在自己出生前就去世，听父母说起曾在军队做过文职，职位不高。好在不知哪位祖先的功绩，近百年前，买下小楼的一层，在寸土寸金的北区莲花弄，多了一层的房屋，财富上总归不算吃紧。一层面积不大，面对莲花弄的出口，母亲将其改造成为“浩意拳馆”。每天在里面教周边贵人的小孩打拳，父亲则去戴家弄老字号铁匠铺主持打铁。铁匠曾经在古代也是贵族的营生之一，战场上刀剑所需极大，将军士官的佩刀更是需要特殊打造，拥有这一技能就算是一辈子最稳定的营生手艺。随着天才铁匠蒋西铁横空出世，改良了武器制作工艺，针对贵族和上层所需，在铁器中加入钨钢，宝珀等材料，让铁器锋利无比的同时也极大增加了审美价值。铁匠在他的年代一跃飞升成为贵族的技艺。再后来随着近代理学发展，

战争变少，偶尔有小规模的摩擦，战场武器也不再是单一的刀剑等冷兵器，逐渐有了枪炮等火器，铁匠逐渐变成了纯粹的手工艺人。

广成之是广康之的父亲，名字取得极为书生气，长得却是五大三粗，倒是十分切合自己袒胸露背主持打造铁器的身份。每次鼎炉中的火苗蹿起，他仿佛总也看不腻，紧盯着炉火。此时如果有同样的铁匠师傅路过调侃他，“老广，有多大的看头。一炉火，生了熄，熄了又生，不腻么？”他总是木讷的回复一句“哪里有看的腻的，每天炉火都不一样，这是营生。”有时他自己亲手打造，烧红的生铁经由他粗壮如碗口的手臂，抡起百十斤重锤，千百次敲打后塑造成为任意想要的形状，定型后仍然保持通赤红通透的状态。直到放入水中发出“刺啦”的声响，快速降温，一件经由他手打造的铁器才最终成型。不止是戴家弄，就连带周边数十个街巷的人都深知广成之的手艺，有些北区的贵人，为了彰显尚武的气质，到处求一柄合心的佩剑，弯弯绕绕也会找上门来。这些广成之不知道，也不关心，他的眼中只有主持打铁和亲自打铁。木讷的性格不擅长交际，人情往来都是铁匠铺老板戴三代为处理。

今天仍然是广成之亲手打造，已经到了下工的时间，太阳落山，店里的新式钟表发出了七声沉闷的敲击声，当然挂在墙上圆圆的表盘无法真正发出拜火广场上青铜钟敲击的声音，戴三说那是表盘内装了机械，机械模拟的声音。语气无不得意满足，似乎自己这家传统铁器店也紧跟理学发展的浪潮，因为店里这个新式挂表而赶在了时代前沿。广成之没有马上离开店面，他是店里的老师傅，关门锁店这种事自然不归他负责。他取下前一件未完成的铁器放到一边，从自己带来的工具箱中拿出一副精致的铁锤，只有手臂粗细，长不过二尺，通体黑色。又从中取出两块拳头大小的生铁，明显混了钨钢，色泽比普通生铁要亮的多。后将生铁球放入炉火中央，加大了火力，火苗将铁球全部包裹，店里的空气似乎都开始燥热起来。

戴三从内房出来见他目不转睛地盯着已经烧的通红的铁球，不解的问：“老广，还不下工，回去陪夫人孩子？”

广成之沉默了片刻，用手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水。“不急，最近多占用东家几天炉火，赶个工。”

戴三走近炉火，一眼便辨出两块烧红的生铁不是普通货，自己印象中没有收到如此贵重的订单。老广的性格不会是自己要接私活的人。

“这是？”

“我家崽子要过生日了，天天跟他母亲学拳，闹着要一副拳套，我给他打一副拳套。”

戴三了然，自然不会因为这点小事同广成之这个自家店里的金字招牌多言。他见过一两次他家小孩，还是几年前，那时手拿着煎饼来店里找父亲，奶声奶气的模样仍有印象。“我记得，你家崽名叫广康之，对吧。今年多少岁了？”

“东家记性确实好啊，崽子今年十四了。”

“都十四了？我印象中那年见他还是一个小奶娃娃嘛，啧啧，岁月不经用咯。”

广成之满眼注意力都在火上，他要随时注意生铁球烧到什么成色才能开始动手，多一刻少一刻都不行。自然没有太多精力应付戴三，象征性的发出几声干笑算作回应。

“行，老戴，你慢慢打，完了告诉内院刘管家一声，他负责关店。我今天还有事要出去谈，先走了。”

“好的，东家。”

老戴摇头晃脑，手中盘着两个核桃转身离开自家店铺，想起广康之那个奶娃如今都已经十四岁了，收到父亲送的一副拳套到是正合适。不过谁家孩子练习打拳用得上真正的铁器，还是他老戴亲手打造。这玩意儿如今也就收藏还算有价值，真实战，对上弱小没有武器的一拳打死打残，对上拿着长枪短炮的又根本敌不过，实在鸡肋的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