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下 计划与意外
“反击!”鲁伊斯中校高声大喊。
苏斯克达水坝上,激烈的攻防战仍未停歇。攻击自大坝北方而来,加泰罗尼亚志愿军来了上百个武装人员,他们用两挺迫击炮轮流轰击桥面,在混泥土上留下一个个浅坑。
士兵们躲在木头和沙袋组成的碉堡中反击,两座六米高的简陋瞭望塔上放置的巨型探照灯在传来枪声的森林处来回横扫,为士兵们照亮敌人的位置。两挺m134迷你炮不知疲倦地朝着闪着火光的森林倾斜子弹,就连那辆运送物资的皮卡也加入了战斗行列——一个满脸胡须的士兵坐在右侧的后座上握着机枪一边大吼一边扣紧扳机不松手。
子弹拖着黄色的火焰在漆黑的水坝上来回穿梭。
虽然对阵双方在人数上有着明显的差距,但凭借着坚固的堡垒,守卫水坝的西班牙政府军居然取得了上风,人类的哀嚎一刻不停地从树林间传来,有人喊着妈妈,有人尖叫哭泣,还有人说着晦涩难懂的祷告。
杀戮随着不断涌起的肾上腺素爬上了胜利者的大脑,守卫一方开始发出刺耳的狂笑:他们杀红了眼,一边开火一边疯狂地嘲弄进攻的敌人。他们无情地问候着对方的父母姐妹,诅咒敌人堕入硫磺火受永恒的煎熬。
一发机枪子弹打中了正蓄势待发的迫击炮炮管,炮管倒在地上,射出的铜黄炮弹撞上了一棵坚硬笔直的松树,引信的撞针在钢铁击断树木的刹那反弹回火药槽,它与雷管来了一次难以捕捉的短暂约会,随之而来的“新生儿”在巨大的热辐射和能量簇拥下冲出了钢铁的怀抱,一团炽热的火焰在巨响中主宰战场。
爆炸发生时,守坝的士兵看清了敌人惊恐的脸,仅仅几微妙过去,又看清了他们残缺飞散的血肉。
“死吧!叛国贼!西班牙万岁!女王万岁!”
一些士兵举着拳头提前欢呼胜利。
爆炸巨响仅过去了几分钟,刚刚还热闹非凡的森林突然间安静下来,只有迫击炮炮弹爆炸的地方还传出木头燃烧的“噼啪”声响。
因为连续开火而发红的转管机枪终于停止了轰鸣,它们冒着白烟慢慢地低下了头。瞭望台的探照灯仍在持续不断地来回横扫,寻找着可能生还的敌人,刚刚欢呼的士兵们在紧张情绪得到释放后再次端起枪警惕地盯着森林深处。
探照灯停止了晃动,一位拿着自动步枪的士兵勇敢地走出了自己的阵地,他小心翼翼地端着步枪向前迈步,探照灯跟着他移动——两束耀眼的白光始终照在士兵前方20米处。
士兵走进了森林,他的背影陷在密林枝叶中。过了约五分钟,他重新出现在躲在碉堡后的同伴们的视线里,士兵脸上挂着笑容,举起的右手竖着一根象征胜利的大拇指。
呼出气体的声音此起彼伏地塞满整座水坝的桥面,同时还伴随着士兵们劫后余生的鼓掌声和欢呼声。
鲁伊斯中校走出掩体,他命令几个士兵拿上消防水管去把迫击炮引发的火焰扑灭。两个士兵抬着担架从鲁伊斯面前经过,担架上的年轻人紧闭着眼,心脏位置处有一个偌大的血窟窿。鲁伊斯中校向故去的战友行了军礼。
他刚摸出一支烟,还没来得及点上就听见不远处传来吵闹声,中校望向吵闹的来源,看到程知行和一个戴着棒球帽的女人正站在桥的南面和费尔南德斯上尉说话,二人的神色急迫,伸开手臂用力挥舞的夸张动作似乎也佐证了这一点——他们好像正在争吵。
“怎么回事?”从水坝北面走来的鲁伊斯中校插入了三人的谈话,中校认出了帽子下女人的脸,有些诧异,“你是亚历山大的那个女孩?你长这么大了?”
“晚上好,鲁伊斯中校。”索菲亚朝鲁伊斯中校露出一个礼貌的微笑。
“你们认识?”这句话是中校问程知行的。
“说来话长,中校。”程知行也礼貌地向中校微笑,但他的笑容很快就不见了,这反而让他显得敷衍且不礼貌。
还好鲁伊斯中校没计较这些小问题,他注意到另一件事,他指着程知行左肩上的背包:“你背上背着什么?刚刚你可没背这一个包。”
“说来话长。”程知行皱眉,费尔南德斯上尉则惊恐不安。程知行忽略了上尉的焦躁的情绪,直接冲着鲁伊斯中校说,“森林里有奇怪的嚎叫。索菲亚,索菲亚小姐说森林有怪物。中校,如果我耳朵没听错,那绝对是......”
话音未落,天空中忽然传出一声枪响。
“找掩护!”鲁伊斯中校高喊道。
刚合上保险的士兵们在一片混乱中各自找到最近的掩体俯下身子,水坝昏黄的电灯下响起一片咔嚓咔嚓拉枪栓的金属声。程知行拉着索菲亚躲在一块混泥土桥沿后,他看到士兵们的脑袋转向四面八方,他们正在寻找枪声的来源。
两束极为刺眼的白光再次从六米高的简陋木制瞭望塔上射出,负责探照灯的士兵将巨大的白光分别扫向大坝南北两侧的黑暗森林,白光扫过一片片灰白色的树叶,一圈又一圈。
巨大的射灯来回巡视五圈后,瞭望塔上的士兵大声地向水坝上的中校通报:“未发现任何可疑人员。”
“解除警报!”鲁伊斯中校喊道,士兵们纷纷从隐蔽处走了出来,他们手上仍然紧紧地握着枪支,脸上也全是警惕。
“砰!砰!砰!”士兵们刚从掩护中走出来,黑暗的远方又传来几声枪响。
“什么鬼?”士兵们又一次地匆匆忙忙地躲入掩体中。
“阿雷罕德罗!莫雷洛!大坝南方!”鲁伊斯中校指着枪响的方向,他刚说完,南方又传出了枪声,这次是密集的枪响,冲锋枪开火的“哒哒哒”声持续不断地在远方响起。
“该死,他们想从南方包抄我们!”鲁伊斯中校高喊道,“除了阿方索小组,其他人都去南方布防!让灭火的人动作快点!差不多就回来!”他迅速地冲进了一个由沙包垒起的防御工事中,程知行跟着冲了进去,索菲亚稍作迟疑,也弯着腰跟上来。
刚在北面激烈战斗过的士兵们纷纷握着枪支、扛着转管机枪冲向南侧的碉堡,皮卡车也调转了方向,在大坝南侧的碉堡后面停住。
瞭望塔上的士兵将探照灯照向鲁伊斯中校手指的方向,圆形的巨型光斑在大坝南侧仔细地搜寻,突然,白光停住了,光照亮的地方松树枝叶像遭受了九级大风一般猛烈摇动,随着树枝的摇晃,森林里发出了瘆人的嘶吼,神秘又诡异的噪音让在场所有人都感到不适。
更让人不安的是,伴随着远处的枪声和嘶吼声,士兵们似乎还听见人类的哭号和惨叫。
看着眼前摇摆不定的森林,刻骨铭心的恐怖记忆又一次疯狂入侵程知行的大脑,他深深地吸气,又慢慢地吐了出来,几次过后,他勉强能压下恐惧引发的逃跑本能。
程知行拔出了腰间的手枪,他看向身旁的两人,压着声音对鲁伊斯中校说:“请命令你的士兵不要开火。”
“不开火?”鲁伊斯中校皱着眉问,“不开火我怎么击退他们?”
“运气好的话,它们会忽略你自己走开。”
“太可笑了,我们这里可是有二十多个全副武装的士兵!”鲁伊斯中校打量了一下程知行和索菲亚,“还有你们,你们也不是两手空空。”
“你根本不知道你面对的是什么。”程知行拉了拉背包带,他看向紧张的士兵,叹了口气,“曾经我们有37个全副武装的男人,一场激战后,只剩下三个人,我就是其中一个。”
远处的枪声开始变得微弱最后在远处消失了,惨叫声也是,探照灯追着那些猛烈摇晃的树枝,随着白色的光圈越来越近,士兵们的心跳也越来越快,当探照灯的光圈距离水坝不足100米时,一声类似象鸣的怪嚎出现在不远处的树林中。
“我们说的不是同一样东西,对吗?”鲁伊斯中校轻声地问,“我说的是叛军,你说的是什么?”
“僵尸狼。”程知行盯着远方摇晃的树林道。
索菲亚听到他的声音也带着颤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