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卧床榻孔明定策 诱曹休周鲂…
诸葛亮接到姜维传信后,本想即刻动身主持大局,而从汉中折返的杨仪却劝谏不停,希望丞相能尽快返回南郑,甚至是成都,其中原因却并不复杂,江州都督李严恰在此刻受皇帝诏书前往成都叙职,究竟是何目的,不言而明。
“丞相,李正方此人必定有所图谋,建兴四年,您下令让他带兵到汉中,此人却不听命,并且妄图分益州东部五郡为巴州,自为刺史,可谓厚颜无耻。如今却轻骑出离永安,必定包藏祸心!”杨仪听闻诸葛亮仍要北上凉州,不顾夜色已晚,急匆匆赶到丞相居所,屏退众人,再一次劝谏,但诸葛亮仍然斜卧床榻,不为所动。
杨仪无奈,只好又说道:“李严入得成都日夜款待陈震、谯周等人,长史张裔也有书信传来,此人还与马忠、吴班等人互通书信。丞相,要知道这些都是益州人,李严虽为东州士,若他们联合,恐对丞相不利啊!”杨仪顿了顿,未见诸葛亮发怒,继而说道:“更何况陛下已经成年,若听信李正方所言,恐对北伐不利!”
提到北伐,诸葛亮终于有所动容,“我所虑者,唯有北伐,若李正方真能光复汉室,这丞相让给他做又何妨!”
“万万不可,丞相切不可有此种想法,李正方自视甚高,性情高傲,为犍为太守却使郡功曹主动引退,都督江州,又令牙门将降魏,此人为政,必排除异己,祸害朝政!”
“威公,你既然如此说了,就应当明白,李严此行做不成事。朝中有侍中董允,费祎,相府有张裔、宗预,可保无忧。”看得李严还想再劝,便只好用略微严肃的语气说道:“威公,以后不要再说什么益州人、荆州人了!费文长为蜀人,宗德艳为南阳人,你与他们共事多年,难道还不放心他们的德行吗?如今宫中府中,唯有北伐二字,当务之急,在于凉州。如今曹魏虽有意用兵江东,但仍旧不可不防,威公,休要因为这些琐事影响进取之心!”
诸葛亮言罢,杨仪未再说话,只是感叹李严争权对于丞相而言仅仅是琐事,做的应对也仅仅是将费祎派回成都,如此格局,如此镇静,真不是我所能企及的啊。
看得杨仪发愣,诸葛亮不禁推了推他,催促道:“威公,我走后,你就留在上邽,替我处理此间政务。”杨仪自然领命。
清晨一早,诸葛亮便以魏延为主将率兵万余直奔金城,杨仪来到府衙办公却发现丞相已经北上,又不禁感叹道:“丞相勤政,这也不是我所能比的啊!”
未过多久,有密报送到,却是从淮南一线加急传来,杨仪按下心中疑惑,拆开看到:“吴周鲂投魏,魏大司马曹休调兵数万屯于寿春,图谋鄱阳,豫州刺史贾逵,骠骑将军司马懿向江陵进军,豫州刺史贾逵攻东关。”这是曹魏谍者传来,即便杨仪对此也知之甚少,看来长江又将会有一场大战!
此刻周鲂并不好过,族中长者、同窗好友不断写信责问,压力巨大,可偏偏此事还辩解不得,难道要去跟他们说我这么做都是为了引诱曹休,争取将其聚而歼之,缓解江北曹魏重兵带来的巨大压力吗?这么一来或许我的名声可以挽回,但对于吴王却是断断不可接受的。
周鲂此刻为鄱阳太守,郡丞原本是个忠厚长者,听闻太守想叛逃魏国,便辞官不做,直接跑到武昌揭发周鲂。前有韩当之子韩综裹挟部下数千人降魏,孙权十分恼怒,这次听闻,更是暴跳如雷,接连派遣郎官前来询问调查。郡中百姓有姓周的,都以此为耻,纷纷改姓。即便连侄子周礼都为此感到耻辱,不愿再在鄱阳任职,而周礼却是计划中要联络曹休、承担送信任务的,周鲂既欣慰又无奈,只能将种种谋划全盘托出。周礼听罢只觉心惊肉跳,想不到自家叔父竟做得如此大事!
周鲂警告侄子此事事关重大,若要外泄,是杀头的罪过。周礼连称不敢。
“你且稍待片刻,我写封书信你带去给曹休,记住,不可多言,言多必失。”周鲂端坐堂中吩咐道。
周鲂提笔书写,周礼却看得心慌,信中不仅介绍了郡内现状,还给出了如何鼓动百姓的具体步骤,向曹休提出进军的建议,内容之详实使得周礼都有些迟疑,不得不让人怀疑是不是真的有所图谋,但作为侄子又不好过问,只能呆立不动,也不去伸手去解。周鲂再次无奈,只能拿出吴王孙权的手书向自家侄子证明清白。
周礼一路辛劳,乔装商贾躲过层层盘问,终于来到魏国境内,但刚入境,就皱起来了眉,这边盘问比江南还要严苛!
在寿春的曹休听完周礼讲完前因后果,对着他说道:“周子鱼若真赤诚一片,我绝不会亏待于他。我于寿春举兵,他在鄱阳起事,前后夹击,皖城必一战而下,到时给你叔父做个带兵的将军又有何妨,说不得日后还能做个一州刺史。”
周礼赶忙谢恩,见曹休不再说话,便识趣的退下了,回去的路到时顺风顺水,回到鄱阳后,周礼将见面情形汇报给周鲂,询问道:“此计是不是已经成了?”
周鲂却摇头:“若魏国大司马如此轻易哄骗,我等数年来又怎会胜少败多。”
周鲂又接连去书六封,一次比一次急迫,信中不仅介绍了郡中情形,还描述了陆逊、全琮等主要将领的兵力及位置,各个郡县的粮草储备以及最近吴国朝中种种政治举措。这已经让曹休信了七八分,只是却迟迟未答应起兵之事,周礼数次往返吴魏之间,常常涉海登山,堪称风尘仆仆,眼见曹休此时还未答应,不仅急躁:“大司马现在还不应允,难道真的要我们叔侄以死证清白吗?”
曹休还未回答,就见琅琊太守孙礼入得堂来,说了一件令曹休与周礼都目瞪口呆的事,原来周鲂竟然跑到鄱阳郡府前,割发谢罪,曹休却还存疑,孙礼说道:“当时百姓纷纷围观,有胆大者斥责周鲂心怀二心,图谋不轨,有的还说割发可平小罪,如此罪过怎能相抵。这事必然做不得假。”
事已至此,曹休再无疑虑,扶起周礼,说道:“周子鱼断孝亲之发,我又怎能不以诚心待之!”周礼哑然失笑,曹休狐疑的看了他一眼,问他为何发笑。
周礼心中骂了自己竟然忘了叔父言语,脑筋急转,说道:“小子无才,亦知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不敢毁伤,孝之始也。今叔父割发求生,实为大耻,又遭乡人侮辱,必然夜不能寐,暗自垂泣。我为子侄,无能为力,亦为不孝,今将军欲救我叔侄于困顿,怎能不喜!”
曹休听罢,大声发笑:“非你叔侄,鄱阳百姓亦当如此。”
周礼毕竟年轻,此番功成,回到叔父门前不禁有点跳脱,见到周鲂,便笑言道:“此事已成,叔父可投曹休矣。”周鲂本欲喝茶,听闻此话,却将茶水全数喷出,也顾不上狼狈,反而向后施礼,正在周礼茫然间,一紫胡须者带着笑意从屏风后走出,周礼却并不认得。
“吴王,此是竖子戏言,当不得真。”周礼悚然一惊,慌忙下跪。紫胡须者正是孙权,听闻周鲂断发谢罪后,他深知已到了最后关头,便再也按捺不住,轻车简从,竟从武昌来到鄱阳,不去府衙,反而来到周鲂家中。却不料听到如此言语,孙权当然不是愚钝之人,怎会听不出其中戏言,于是扶起周鲂,用袖子擦干他衣服上的水渍,又命周礼起身,赞叹道:“卿乃忠义士,何须投他人,投我便可。”周礼大喜,俯身谢恩。
诱敌之计已成,接下来便是探讨如何杀敌了,毕竟按周礼所言,曹休将汇集足足十万大军,这确实是出乎孙权的预料,毕竟自家步卒不如魏国善战是天下皆知的事,骑兵更是无法企及。
孙权便在周鲂家中手书一封,盖上印章后命令左右侍卫立即送出,在信中,他拜陆逊为大都督,命他即刻率领军队,赶来皖城,陆逊对于这次谋划当然知晓,看到信后知道曹休已经中计,大为欣喜,转而又一惊,吴王不会又想亲自指挥吧。
陆逊立刻按照事先计划,向南郡江陵派遣少量军队充当疑兵,整顿军队后立即率领主力向皖城进发,日夜急行,终于赶到了庐江郡内。
朱桓与全琮驻所距皖城较近,此刻已经率领部曲抵达,分别被拜为左右都督。孙权听闻陆逊即将到达皖城,亲自率领随从出征的文武众臣出郊外相迎,这让朱全二将颇为羡慕。
作为实际上的君王,去出城迎接臣子,这无疑是巨大的殊荣,陆逊听闻后自然不敢怠慢,在隐约见到吴王仪仗后早早就下马步行。孙权早在路边等候多时,天气渐热,部下多次劝他进马车休息,却被训斥道:“伯言率军远道而来尚且不敢称苦,我等怎可先行避暑。”
陆逊姗姗来迟,刚要行臣子之礼,却被孙权拦住,亲自用手帕擦拭陆逊额头的汗水,并将他扶上马车。陆逊惶恐,忙称不敢,朱桓也说道:“此为吴王之车架。”孙权于是命令众臣向着自己跪拜,却拉着陆逊并肩站立,并赐予他假黄钺,可代行王事,统率全国军队。陆逊汗流浃背,却挣脱不得,第一次觉得吴王手劲如此之大。
孙权终究还是将陆逊拉上了马车,不仅如此,他更是亲自充当马夫,为陆逊执鞭开道。众臣无不惊愕,纷纷慨叹此等殊荣,闻所未闻啊。
而陆逊于马车内更是备受感动,不过,他所想的第一件事却是这次终于不是吴王亲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