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五章:会试【二】
张昭进入号房,第一件事便是从考篮中摸出锤子,先在号房内墙上钉一颗钉子,将卷袋挂上。
然后再叮叮当当,多钉几颗子,将号顶、号围、号帘子挂上去。
这样做一是因为考棚年久失修,一旦下雨,里头必然漏个不停,必须要做好防雨措施;二来也能稍稍挡挡风寒。
三者,号帘一放下来,里头就是一方独立的小天地,可以让考生不受骚扰的答题。
做完这些张昭这才将靠在墙边的两块木板取来,将一块大的木板放在砖托处架着,这就是写字的案板了,另一块窄一些的木板垫在下面的砖托上,当作座椅了。
摆好桌椅后,张昭赶紧点起炭盆取暖,又用小铜壶装了水在那烧着。
水烧开后,张昭往里面丢了些红枣枸杞进去,把小铜壶放在一竹编的壶箩里,壶箩边都塞上了鹅毛棉花,只留了壶嘴在外,如此可以保暖。
红枣茶不仅能驱寒,还可补脾胃,考场为了节约时间,不免吃些生冷的食物,如此容易冻着胃,消化不良。
喝红枣茶就能化解不少,而且在这寒冬腊月喝一壶热腾腾地香茶,也是难得的享受。
张昭喝了一碗红枣枸杞茶,不由舒服的吐出了一口热气,一股热流温暖了全身。
张昭有了精神又见时间尚早,便寻到七号房的号军,与他打过招呼后,提着陶缸打了满满的的一缸水,将陶缸放回号房的角落里,他的这颗悬着的心这才安定下来。
而这陶缸的水乃是张昭为了防火之用的,虽然贡院里也摆着大的陶缸,但是俗话说“远水解不了近渴”。
真的不幸走水了,张昭身边有足够的水,便可弄湿带来的棉被,冲出号房了。
这还真的不是张昭小心过头了,而是说这年头顺天贡院里有九千多考棚,都是以木板房搭盖,十分容易着火。
最近的一次火灾乃是发生在天顺七年,会试第一场的夜里头,考场着火,结果烧死了九十多个考生。
明英宗给死者每人一口棺材,埋葬在朝阳门外的空地,并立碑天下英才之墓,人称举人冢。
张昭如今大好年华,十六岁的解元,前程似锦,身边又有美妾小心侍奉,如此惬意的生活,他可不想糊里糊涂便被烧死在贡院里,成了所谓的举人冢的一员。
“咚咚”
随着一阵鼓响,便宣示着成化八年壬辰科会试正是开始了。
张昭听闻鼓响,连忙从考篮中将试卷取出。
张昭这些考生所用的乃是“墨卷”,其格式大体相同,以官尺长一尺、宽四寸为标准。
墨卷前有空白若干页,留作草稿纸,后几页是誊真纸,目的是让考生试卷书写整齐、清晰。
试卷誊真纸上画有供写字的小方格,按定制,墨卷用红格、朱卷用墨格,且“朱卷横格的字数必定与墨卷相符”,以保证誊录、对读时便于检阅。
会试的流程与乡试大体相同,考题出来后,也是由教官高声宣读或者让吏员举着写有考题的牌板在号舍间巡视,以方便近视或者耳力有损的考生都能知晓考题。
随着吏员的脚步声逐渐远去,张昭开始思考这首场的七道考题,等到他打好腹稿,便提笔刷刷的写下,全程可谓一气呵成。
待到黄昏时分,张昭的首场考试便已完成,他检查无误后,将草稿纸上的八股文誊写到誊真纸上,然后喊上号军一起出了“洪”舍七号房,径直向明远楼旁的受卷所而去。
张昭抵达受卷所后,便见监临官高坐堂上,监督受卷官收卷。
受卷官核对考生身份无误后,要对收到的试卷进行初检。
如果发现污损试卷、添注涂改超过百字的,便将试卷截角,并写明原因。
这些考生与誊录所、对读所挑出的违例者,用蓝笔书写,张榜公布于贡院门外,称为‘登蓝榜’。
登蓝榜者,试卷到不了考官手中,便已经被取消了中式的资格。
检查完后,收卷官发给考生关防照票,然后每五十份试卷封为一号,装入箱中。
是以光收卷这一环,四位受卷官就得到从黄昏一直忙到天黑透。
按照规矩,天黑后还没答完的考生,可给三根蜡烛,但燃尽必须停笔。
值得一提的是,会试采用的是南北中三色试卷即贡士的名额按照地区分配。
以百名为率,南卷取五十五名,北卷取三十五名,中卷取十名。
而南卷对应的是应天及苏、松诸府,浙江、江西、福建、湖广、广东。
北卷对应的是顺天、山东、山西、河南、陕西。
中卷对应的是四川、广西、云南、贵州及凤阳、庐州二府,滁、徐、和三州。
所以张昭的考卷在受卷所时便会被归纳到南卷。
所幸张昭十分注意细节,他的考卷通过受卷官检查后,没有失误,张昭领取了关防照票,见自己的试卷被封号装入箱中,这才心中大定,愉悦的离开了受卷所,通过三道大门,经过龙门出了贡院,结束了会试的首场考试。
待三日后,二月十二日,会试第二场考试如期而至,会试第二场与乡试一样,作论一篇,诏、诰、表任选一道,还有就是判词五道。
论是会试第二场各种文体之首,明代科举以作论来测试考生的思维是否明晰、是否擅长说理,说理雄辩是官员需要具备的素质之一。
当张昭参加第二场会试时,他第一场的考卷便已经由受卷所送出,首先抵达‘弥封所’,由弥封官们仔细检查试卷,是否有折角、针眼等有关舞弊的信号。
有的话,挑出试卷,名登蓝榜。
若没问题则将余下的墨卷折叠、弥封、糊名、与空白的朱卷对应编号,这才送往下一处的誊录所。
‘誊录所’是外帘四所中最重要的机构,负责将考生所答墨卷,用朱笔一字不差的誊录在空白朱卷上。
而内帘的阅卷官看到的便是经过朱笔誊录后的考卷,这样做乃是为了避免内帘的考官,从字迹中认出相熟的考生。
故而誊录所连考生的错别字,都要原封不动的抄上去,并且要在朱卷上标注,墨卷涂改了多少个字。
如果错字和涂改加起来超过一百个字,需要挑出试卷、名登蓝榜。
试卷誊录之后,还要交由‘对读所’校对。
对读人员两人一组,一人对墨卷、一人对朱卷,必须一字一句用心校对。
确认两份卷子字句无差后,便在朱卷上写下‘某某读朱、某某读墨,对读无差’的字样。
如果发现有遗漏或誊录有错,则用赭黄笔改正。
经过这一系列严格的处理后,试卷最后才交到‘外收掌所’。
外收掌的官员会再次核对朱卷、墨卷的编号,确认无误后,将墨卷留在所中暂存。
然后把既无考生姓名,又无特殊标记的朱卷,分为十八束,写上编号、装入箱中,由两位知贡举官贴上封条,用上关防,亲自送到飞虹桥上。
飞虹桥是贡院考试与阅卷的分界点。
贡院铁律,内帘官不得至桥南,外帘官不得至桥北,内外双方要绝对的隔离。
此时,虹桥北侧,今科主考官万安早已率领众考官,等候多时了。
双方完成了交接手续后,装有考卷的箱子便移交给了内收掌所。
随即考卷便从内收掌所分发到各房,由房官开始阅卷。
待房官开始阅览首场的试卷时,张昭第二场会试也结束了,随即便是三日后,二月十五日的第三场会试,考的乃是策问。
对于策问,考生自由发挥的余地便大了许多,策问文章的要求是要达到‘风恢恢而能远,流洋洋而不溢’的境界,也就说文辞要有气势,如恢恢而远的劲风,有如江河澎湃般,不满溢而出,也就是不能夸大失实。
“终于考完了。”
二月十五日,当张昭再次出了龙门,不由一阵轻松,因为自北宋仁宗嘉祐二年起,“凡与殿试者,始免黜落”,元、明承之,殿试例无黜落。
也就是说若是张昭此次通过了会试,便是进士老爷了,至于殿试也就是求个名次高低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