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二）

希伦推开了咖啡馆的玻璃门。依旧是那首熟悉的《月光》，依旧是那股醇香的咖啡味，依旧是那个靠窗的位置。时间似乎就这么陷入了轮回，只有窗外的梧桐树叶落了一片又一片，迁徙的候鸟向未知的远方飞去。

“没吃早饭吧？你尽管放下隔阂，今天我请客。”加百列兴致勃勃地叫来服务生：“您好，我要一盘番茄酱意大利面和一杯拿铁。希伦，你要什么？”

希伦想了想：“麻烦您给我一杯橙汁和一盘芝士黄油土司，橙汁请加足量糖，最好达到饱和程度，谢谢。”

临走前，服务生有些惊讶地瞟了希伦一眼。加百列伸了个懒腰，捶了捶酸痛的颈椎：“昨晚一直忙到天亮，整晚都没合眼……好啦好啦，我们谈正事儿。希伦，把你想和我说的东西都拿出来。”

“天使长先生，这是我昨晚整理的报告，请您过目。”

加百列接过他的笔记本。酒红色的皮革本面上是一枚烫金十字架，有些磨损的边角体现了它悠久的历史。淡黄的纸面上布满了优美灵动的花体英文，工整的排版令阅读者颇感舒适。

“死者均为20—35岁之间的青年男女，且均死于自刎。每一组受害者都有亲密的关系……”加百列仔细阅读着，“还算详细，这次测试算你通过。那么，尊敬的考生，请你简单介绍一下你的想法。”

“我把你的翅羽拿给克里斯夫妇做护身符了。”希伦有些歉意地笑了笑：“如果他们能遵照我的嘱咐，撒旦是绝对不会动他们的。虽然克里斯先生是基督信徒，但艾尔是无神论者。假如他们挺过了这一关，那么撒旦肯定会寻找新的猎物。”

加百列毫不在意地用小勺将咖啡表面的拉花搅散，温和的蓝眼睛溢满了由衷的欣慰：“你做得很好，希伦。但如果每一名男女青年都这么做，这是绝对不现实的。与其主动出击，倒不如转攻为守，静观其变，得出规律后以突击打乱撒旦的计划。”

希伦颇担忧地蹙起双眉：“我曾经思考过这种想法，但我担心这样的等待会不会死者过多，对人间不利？”

“会。”加百列斩钉截铁地回答道：“但在命运的抉择前，我们不得不舍弃芝麻而换取西瓜。我们只能对极少数人说一声抱歉，从而换得世间太平。他们的死是光荣的，天父会引他们入极乐天国。那么，对逝者灵魂的祝福就要靠你了，希伦。”

两双清澈的蓝眼眸对望着。希伦点点头，眼神坚毅如铁：“那是自然，尊敬的天使长先生，这是我身为救赎的职责，我甚至愿意为此献出自己的生命。”

加百列重重地拍了拍希伦的肩膀，眼中似有金光闪烁。窗外，一只白鸽立于梧桐枝头，脑袋歪斜，黑曜石般纯粹的眼眸正好奇地张望着来来往往的行人。“希伦，你永远都是上帝的好孩子。”

……

午后的气温渐渐回升，洒落在白衬衫上的阳光如天使的圣光一般柔和明亮。希伦戴好防毒面具后便走进帕维尔的实验室，一名身着实验服的男青年正伏在电脑前写着文档。

“这个面具挺别致的，换新造型了？你先找张椅子坐着，我编辑完文档就来，还差五个字。”帕维尔忙碌了一阵，尔后拿着一本黑色文件夹连人带椅地来到希伦身边：“这是有关这幅命运之矛的一些信息，你仔细看看。”

“……命运之矛的下面有一幅风景画的草稿，也就是说，

现在的这幅画是临时改动的……已经有了八年历史了啊……”

“你可以去艺术拍卖网上查询一下，看能不能找到这幅画的作者。”帕维尔有些嫌恶地望了一眼摆在保温箱中的画作：“另外，希伦，我需要告诉你一件令人作呕的事实。这幅画上的红颜料是血液。”

“人血？”

“化验结果显示是的。”

希伦沉默了一会儿，忽然想起来了什么，连忙问道：“上次我托人送给你的《圣经》收好了吗？”

帕维尔愣了愣，一抹尴尬的笑容浮现在脸上：“哎呀……那本书被我那返乡探亲的侄女强行借走了，她对基督教非常感兴趣，我拿她没办法……我听那位先生说这本书很重要，是吗？”

希伦强忍着爆发的冲动。他迅速戴好无菌手套，二话不说便将帕维尔的脑袋掰过来，仔细检查着他的眼球——所幸眼球洁白无瑕。希伦松了口气，一记凌厉的眼刀狠狠插入帕维尔的胸口：

“加……那位先生没有告诉你《圣经》的重要性吗？我命令你今晚立刻把书拿回来！”

“她已经下乡了……我现在立刻让她邮寄过来！现在是下午四点，用飞达邮寄的话今晚十一点就可以到。”帕维尔焦急地扯了把头发，迅速打电话安排邮寄的事情。希伦叹了口气，心中不知该庆幸还是该恐惧。

万能的上帝，我的主啊，请求您让圣光降临人世吧！让黑暗来临之际，无辜之人得以苟活……希伦缓缓走近那幅画，心跳陡然加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