绯色无双玲珑香

绯色无双玲珑香

新雪初下,院中一株腊梅,开得正好。

玲珑推开卧房的窗户,望向六角亭里青石案上的那壶残酒,不觉有一丝恍惚。

昨夜凉如水。似有一人与她在亭中对月小酌,相谈甚欢。可他与她说了什么,他长的什么模样,玲珑却记不真切。

【1】

三年前,玲珑被一顶墨色小轿,从王都最繁华的十字街上最热闹的胭脂铺,一路抬进了将军府。

满城皆知,十字街上金茶居的胭脂水粉,样样精致好看,尤其是一款叫“墨绯”的眼黛,浅浅绯色中含着一丝独有的微香,衬着美人含笑的无边眼色,撩人非常。

来人毕恭毕敬地相邀,称将军府的二小姐尤爱“墨绯”一色,欲请玲珑过府,讨教一二。

十七岁的玲珑,在那个飘着雪的午后入了将军府,便再没有出来。

而金茶居,亦在玲珑离开后的第二日,关门歇了业。

玲珑入将军府后,被安置在一处小院中。她行至月亮门下,抬眼瞧了瞧悬着的木质牌匾--“金茶居”三个小篆,与自家胭脂铺檐下挂着的那一方,别无二致。

来伺候玲珑的婢女,名唤荼荼。玲珑自她口中得知,将军府中,其实并无一位二小姐。

玲珑请见将军,将军却拒而不见,只派人送来一张薄笺,着玲珑安心在府上居住,调制“墨绯”一色眼黛,一应所需,尽数吩咐即可。

玲珑在相府一隅的“金茶居”,一住就是三年。

三年里,她调制了多少“墨绯”,连自己都记不清。玲珑亦不知,那些精致的颜色被送去了哪里,会出现在谁的眼角。

【贰】

一日黄昏,天色阴沉,似要落雪。

玲珑着荼荼温了一壶青梅酒,坐在院中的六角亭里独饮。

亭中如往常般熏着一抹淡淡的香。夜色渐浓,风起得毫无征兆,玲珑握着酒杯,忽而打了个寒颤。正欲起身回房,一件银色的狐袄披肩,轻轻地落在她肩上。

玲珑便没有再站起,继续啜着杯中酒,有一搭没一搭地,同身后的人说话。

“荼荼,你说这雪,几时能落下?”

身后的人并未答话。

片刻,玲珑又道,“这酒有些凉了,你再拿去温一温吧。”

白净修长的手指,从玲珑的身侧移过来,在就要握上酒壶的当口,被玲珑抓住了手腕。

玲珑没有回头,似是早料到来人并不是荼荼。朦胧的记忆中,这样的场景,已经出现过许多回。

身后的人被她握住了手腕,不着急挣脱,只默默立着,依旧不出声。

“罢了。”玲珑缓缓放开手,“我知你在我醒着时,不会同我多言。这许多的日子里,你同我说过些什么,我也全记不清。”她顿了顿,又道:“我只是想知道,每每从梦中醒来,脑中那些曾与你对饮畅谈的画面,究竟是真是幻?”

身后的人却出乎意料地在此夜,头一回转到了玲珑身前,“酒凉了,我替你温一温吧。”

【叁】

翌日,玲珑自榻上醒来,将昨夜的情形细细在脑中过了一遍,果然,还是记不清。

叫来荼荼,问她昨夜是否瞧见自己与人在亭中对酌。荼荼却道,她一直站在廊下远远地看着,自始至终,亭中只得玲珑一人。

银狐袄的披肩,此刻正好端端地搭在塌前的木架上。玲珑伸手轻抚过银狐软软的皮毛,不觉又问,“昨夜我回房时,身上可是披着这一件?”

荼荼答,“夜里风起,是奴婢为您披上的。”

玲珑轻笑,那梦中人,便真的只在梦中吧。

然一梦三年,玲珑好像已经不太想分清,此境与梦境,哪一个更真。

【肆】

玲珑入将军府的第四个年头,坊间传闻,陛下有意遣长公主和亲,而这位备受陛下宠爱的长公主,平日最爱的眼黛,便是随着十字街上的“金茶居”一同消失的,唯玲珑能配出的“墨绯”。

荼荼将这则逸闻转述给玲珑听时,玲珑隐约觉得,此事有些蹊跷。

消息传出的第七日,将军忽然遣人至金茶居传话,今夜府中有宴,邀玲珑姑娘出席。

是夜,玲珑行至厅上,却哪是什么夜宴。

偌大的厅堂,只主位上坐着一位白衣青年,三十来岁的模样,清俊的脸上没什么表情,一双眼睛自玲珑步入,便未从她身上移开。

玲珑在离他十来步远的地方停住,微微福了福身子。

青年的声音在她垂目福身时轻轻响起,“玲珑姑娘,免礼。”

玲珑的心,鹜地抽了一抽。抬眼又看了那青年一眼--这样貌,她不记得,但这声音,她却记得。

青年起身,款步向她走来。他靠近时身上飘来的淡淡香气,仿佛一根细细的针,扎在玲珑的心口上。

玲珑静默地看着他,等着他开口。她想,是梦是幻,总有水落石出的一刻。

【伍】

三月后,长公主大婚。自关外而来的浩浩荡荡的迎亲队伍,由西城门入,一路疾行至西华门下。

陛下亲自于城楼相送,文武百官随行。

一袭绯色衣裙的玲珑,立在长公主随嫁的侍女中。她最后一次回眸,抬眼看向城楼上的白衣青年。

他没有看她,玲珑晓得他的目光,此刻定然盘旋于凤驾之上。

那里头,端坐着陛下钟爱的长公主。在玲珑和她的金茶居一并消失的四年里,整个王都唯一拥有“墨绯”的长公主。

而此刻长公主远嫁,只怕终其一生再难重返故土,生平最为钟爱的那一抹眼黛,自然也要一并带着去的。

还有什么方法,比把这王城之中唯一会调制“墨绯”的人带上,更好的呢?

说起来,那位四年间连上二十七道和亲书,请旨迎娶长公主殿下的关外世子,也不过只在陛下的某一场夜宴中,远远瞥见遮了面纱起舞的长公主,眼角那一抹“墨绯”之色,闻见了清风送来的,那“墨绯”独有的一抹微香罢了。

【陆】

十七日后,关外一方小小的王城,终于迎来了他们心心念念四年的南国长公主。城中连宴三日三夜,仿佛每一个人,都欣慰于他们的王子终于得偿所愿。

洞房花烛。凤冠下的新嫁娘眉目含黛,眼角一抹绯色,撩人心弦。

王子轻轻握住她的手,鼻尖缓缓凑近她的脸颊,“四年前初遇,本王便对公主一见倾心。听闻南国王都中,唯有公主眼角这‘墨绯’,与旁的眼黛不同,绯色中含着一丝微香。今日细闻,果真如此。”

新嫁娘微微笑着,“也不知你迷恋的是长公主殿下,还是长公主殿下眼角的这抹绯色?”

王子轻闭双眼,“都好。公主和公主这绯色,本王都喜欢。”他轻吸一口气,“公主殿下,这是什么香?”

【柒】

一年后,南国王都的大将军娶亲,据说,娶的是十字街上金茶居的玲珑姑娘。

坊间皆言,五年前将军府的二小姐请玲珑姑娘过府传授“墨绯”一色的调制方法,姑娘在将军府上住了这许久,定是日久生情,与将军生出了如斯情愫,这也不失为一桩佳话。

新婚之夜,将军在宴席上饮得有些醉了,跌跌撞撞行至房中。屋子里不知飘的是什么香,生生地将他呛出了几滴眼泪。

迷蒙中,他缓缓掀开大红的盖头。新嫁娘的笑,是他从未见过的明媚模样。

她扶他在身边坐下,“夫君,你瞧今日我眼角这绯色,可比往常更美些?”

将军转过头,看向那张噙满笑意的脸。屋里的烛火明明灭灭,似雪夜里六角亭中有风吹过。他微阖双眼,良久,应了一句“好看。”

记忆中的人,一直都很好看。有没有这绯色,都好看。

------题外话------

这个故事,埋了两个细节,好像有些难懂。但我却很是喜欢。

有些心情,便似这亭中残酒。

酒醒时心里是谁,藏着,还是去见一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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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是前世的一阵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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