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聚散与别离

第2章 聚散与别离

别离,总会带着些伤感,这是无法避免的。最美的离别,应是诗中的康桥,我挥一挥衣袖,不带走一片云彩,悄悄是别离的笙箫。回到现实中的离别,由小及大,由浅及深,回见之小别,重逢之久别,生离之死别。很不幸,我们终究会遇上每一种离别。而更不幸的是,我们不知道有哪些人,一句再见之后,便不会再相见!

1

云飞从椅子上一跃而下,轻声对慕城说了句“那我先下去了”,便一手端着盒子,一手拎起椅子,侧身从慕城与栏杆之间狭小的缝隙挤了过去。云飞虽然木讷,但眼力劲儿还是可以的。

慕城笑着目送云飞下楼,然后一个眼色示意晴雪出门。慕城与晴雪,就这样透过玻璃看着对方,慢慢移动到门前。

晴雪开门,探个头出来:“请问,你找谁?”

“找我们家小傻瓜,不知道在不在家?”慕城见晴雪想玩些套路,那他自然不能不接着。

“你才傻瓜呢!”

“傻瓜叫谁?”

“傻瓜叫你呀”,话刚出口,晴雪便反应了过来:“不是,你是傻瓜,刚刚傻瓜在叫我!”

“好了,我是我是,那下去吃饭吧。”

“嗯,这才对嘛,我去拿下手机。”

一早偶得的音乐及劳作,再配上晴雪这一出闲聊,慕城的心情似乎不能更好了。

刚下楼,思语便招呼他们坐下,并起身走向厨房,边走边说:“我去给你们拿豆浆。”

慕城回道:“谢谢思语姐!”然后与晴雪在有早点的一张桌子旁坐定,放着两副碗筷,应是给他俩准备的。另一张桌子旁的云飞冲慕城笑了笑,看样子他是与思语共进早餐的。大概是已吃得差不多了,见思语起身,云飞端起碗快速喝了两口,跟着开始收拾。

只见云飞轻轻拿起一个沙漏,擦拭桌面后又轻轻放下。慕城刚刚也有注意到每张桌子上都摆着一个小物件,有沙漏、水车模型、小钟摆,许是思语一早布置的。慕城那一桌是个水晶球。

“怎么只有两份?”晴雪有些疑惑,刚好思语端着豆浆过来,便询问道:“若溪呢?”

“哦,她说早饭不吃了,想多睡一会儿。”

“这样啊,谢谢。”晴雪接过豆浆,一杯给自己,一杯递给坐得稍远的慕城:“给,豆浆。”

“嗯,还是这里的早餐好吃。”埋头喝粥的慕城不忘夸赞一番思语的厨艺,看似漫不经心,其实是有意为之。

“想吃的话,随时欢迎再来玩哈!”思语笑着说道。

“有时间一定再来,多谢这几日思语姐的照顾。”晴雪捧着豆浆又喝了一大口。她很喜欢那暖暖的味道,虽不一定是最好喝的,但一定是最难忘的。里面有思语的用心,更有慕城的爱心。

慕城点点头,所有的故事都会有记忆点,当你想起一个地方或一段经历时,脑海中总会先涌现出某个事物或某句印象深刻的话;离别亦是如此,说再见前的一顿简餐,说再见时的一句珍重,说再见后的一个转身……对于这间民宿,给慕城留下最深记忆的会是哪一幕呢?慕城闭上眼睛想了想,大概会是第一日那摇椅上的小憩?

想到这里,慕城不由得一惊,瞪大眼睛晃了晃神,难道不应该是那一吻吗?他对自己的潜意识反应有些不解,只好习惯性地进行下自我开导,一个人是小憩,两个人是初吻。其实,最开始的反应,可能才是最真实的慕城吧。

慕城略带歉意地看了一眼晴雪,

微微笑,余光却有意瞟了一眼身后不远处的摇椅。

晴雪似乎觉察到什么,小声问道:“怎么了?在看什么?”

“哦,没什么”,慕城顺势转着话题:“刚来这里的时候,院子里就那把摇椅,现在添置了新的桌椅,还是挺感慨的。”

“感慨什么?变化吗?”晴雪心里其实在想,这有什么可感慨的,不就是几把椅子嘛,旧的不去新的不来。虽然她知道,慕城是个很念旧的人。念旧的人,一向执念很深。

慕城并不着急回答,悠闲地喝了两口粥,又来了一口豆浆,然后对晴雪说道:“你觉得粥好喝,还是豆浆更好喝一些?”

“嗯……非要二选一,我选豆浆吧。”晴雪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刚刚还是椅子的事,这会儿怎么直接就说到粥和豆浆!晴雪不知道慕城这前言不搭后语的,到底想表述什么:“所以,这豆浆跟摇椅有什么关系吗?”

“我原本是只喜欢喝粥的,因为你爱喝豆浆,我也慢慢喜欢上了豆浆。其实于我而言,豆浆并非真的有粥好喝,只是我更喜欢跟你一起喝的感觉。我想尝遍你喜欢的所有东西,那样我便能更懂你。再说摇椅,我喜欢很安静地躺在上面,什么都不去想彻底放空自己,那是一种极其轻松的体验。所以,我想你可以试一试,或许也能更了解我一些呢?”慕城假装叹息,“不过,我想你不会试的,因为你的性子静不下来,甚至会觉得那是在浪费时间。”

激将法果然管用,刚刚还沉浸在甜言蜜语中的晴雪,听完这话便要起身:“谁说我不想试的,我这就试一试给你看。”

慕城见状,一把按住晴雪,乐着说道:“不急不急,先吃完饭,哈哈哈……”

“笑什么?”话刚出口,晴雪方才反应过来,也被自己刚刚的举动逗乐了,“又笑我……”

“好啦,快点吃吧,吃完还要收拾行李呢。”成功化解尴尬及内疚的慕城,小小催促了下只顾喝豆浆而不吃早点的晴雪。

“哼!”

两三分钟甜蜜而安静的边吃边笑,慕城先吃完,掏出纸巾,一张递给晴雪,一张自己擦了擦嘴,又对晴雪说:“你慢慢吃,我先去找思语姐结账退房,一会儿咱们就能直接拿行李走人了。”

“嗯,你去吧。”晴雪目送慕城进了厨房,自己心里也开始打起小算盘,刚刚的事可不能就这么算了。

果然,等慕城回到小院,一眼望去没见着晴雪的身影,大概是先上楼了吧。慕城并未多想,更想不到等待他的居然是……

2

慕城本想也直接上楼,刚走几步,豁然发现晴雪原来躺在摇椅上,刚刚视线受阻才没发现。

慕城看她正假模假样躺在那儿,装出一副很享受的样子,又刚好有一缕光照亮整个轮廓,慕城连忙拿出手机拍了下来。

而此时的晴雪,听到声响便悄悄睁开眼偷瞄,却见慕城站在不远处正玩着手机,似乎并没有看她的意思。气自是不打一处来,自己特意按他说的尝试一下,本想制造个惊喜,看样子慕城并没有领情。一根筋的晴雪瞬间坐了起来,正准备兴师问罪!

哪料慕城已走到跟前,先开口问道:“怎么样,什么感受?”

“一点感受都没有!”晴雪仍旧坐着,没有起身,也没有抬头看慕城。显然,她还暗暗生着气、较着劲。

“我觉得这张很好呀”,慕城边说边把手机递了过去,“要不也帮我照这个角度拍一张?”

晴雪接过手机看到照片,心情瞬间好了一大半,原来慕城刚刚是在修图。晴雪看着阳光下的自己,仿佛年轻了好几岁,不禁叫出声来:“哇,这是刚刚拍的吗?”

“对呀,趁着有光晕,劳驾这位小姐姐让一下,我也想躺在这儿摆拍一张。”慕城一面说着,一面把晴雪拉了起来,然后指给她自己刚刚站的位置:“就站那儿,同样的角度就行。”

晴雪很听说地拿起手机开始找刚刚的位置,嘴里却小声叨叨着:“我可没你那技术,拍不好不要怪我。”

“没事,谁敢说你拍得不好啊,多拍几张就好了。”慕城说话间早已躺下,闭上眼睛,边指挥边想着一会儿的效果,理论上同样的位置同样的角度,手机又是高自动模式,应不会太差的。

慕城刚进入状态,正试着放松下来,耳旁却传来晴雪的声音:“拍了三四张,你挑一下,我觉得还可以。”原来晴雪已经拍完了,慕城无奈只好坐起身来接过手机查看。的确,如他所料。

“嗯,有长进,要不要一起发个朋友圈,我发你那张,你发我的呀?”其实,慕城在拍到晴雪那一幕时便谋划好了一切,甚至连配文都想好了——拾光,我知道我会出现在你的梦里,正如你知道你会镌刻在我心里一样!

“还是各写各的文案,然后再比一比谁的点赞多吗?上次我输得可有些不服气呢!”晴雪嘟着小嘴,拉了一把椅子坐在慕城身旁,拿着手机等他把图发给自己。

“也不差几个嘛,上次赢可能是因为我的好友多一些吧,要不这次发一样的?这样就能清楚是不是这个因素的影响了。”慕城为自己的小计策套上了一个逻辑感十足的理由,只是他不知道晴雪昨日一直想要的,就是这样一次一模一样的一条朋友圈状态。

“好啊好啊!”幸福来得太突然,晴雪兴奋地差点跳起来。

“嗯,那我发你一个,你看行不行。”慕城见预谋得逞,把早已编辑好的内容连图一块发给了晴雪。

而晴雪压根没有仔细看文字内容,一来她相信慕城的水平,二来她并不在意内容是什么,只要是同慕城一样的,发什么都可以。晴雪保存、复制、粘贴,飞快地完成了一系列准备工作,然后笑着对慕城说:“我OK了,三二一吗?”

“嗯?”慕城有些诧异:“这么快吗?等我一下……好了,三、二、一,确定!”

发完后,晴雪连忙刷新着朋友圈,再次看到紧连着的两条状态,傻乐着,似乎完全没注意到慕城想在文字里传达的爱意。而慕城看晴雪傻乐,倒以为自己的计划很完美,达到了预期的所有效果。

有些沾沾自喜的慕城没急着看朋友圈里的消息,关掉屏幕前看了眼时间,又看到晴雪仍在盯着手机上下翻看,便起身催促道:“好啦,等上火车再比结果嘛,给悬念留一点比赛时间。我们先上楼收拾行李吧,云飞哥还在那儿等着呢。”

“好,好。”晴雪这才收起手机,收起异常的兴奋,被慕城拉着上了楼。

等到二人拎着行李再下楼,思语同云飞已在院中闲聊等候,只是仍不见若溪的影子。慕城想,她应是有意不告别的,或是不喜欢别离场面,抑或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暂且随她去吧。不过,这让慕城突然想起了多年前一位故人送给他的话:有时候,缘分也是一种错误。虽然慕城一直认为这句话并不对,缘分本无对错之分,但当下用在他与若溪之间,似乎很应景。多么可笑而又讽刺的一句话。

晴雪显然不会猜测和顾虑这么多,而是直截了当地问思语:“若溪还没起床吗?”

“嗯,没见出门”,思语接着关心道:“你们东西都收拾好了吗,没忘了什么吧?”

“没有,没有,就是有些舍不得这里。”说完晴雪便走向思语,来了一个属于离别的拥抱。

“那思语姐,我们走了,有时间会再来小住几日的哦!”一旁的慕城拉起行李箱,时刻准备着转身出门。他并不觉得离别一定要依依不舍,你来我兴高采烈,你走我默默目送,谁都不会陪谁完完整整地走过一段旅程,即便是伴侣。所以,慕城对离别看得很淡,或是早已习惯,正如有相聚就会有离别,有离别才会有重逢。

“好,那我们走了”,晴雪与思语告别,然后转头对着慕城说道:“我还是去跟若溪说一声吧。”在她看来,告别是一种仪式,相识一场,而且还帮了自己那么多,临别想当面再说一声谢谢。

晴雪径直走向若溪的房间,轻轻地敲了几下门。等了几秒钟,屋内并没什么反应。

晴雪只好轻声说道:“若溪,我们要走了……”

3

晴雪等了几秒,刚要转身时,若溪终于回话:“哦,我还没起。”

“没事,那你继续睡吧,我们就先走了。”

“嗯,那雪儿姐再见,大理玩得要开心哦!”

“好。”简短的交流结束,晴雪悻悻地回到慕城身边,然后随同思语、云飞一道出了门。

送出大门,思语挥手作别:“那我就不送了,你们路上慢点。”话里话外有些特意嘱咐云飞的意思。慕城从思语的眼神中看出了几分关心,许是感情有所升温。而云飞只低声说了句好,转身奔车而去。

晴雪说完再见,刚好瞟见故事墙上最醒目的那张贴纸,笑着看了看慕城,慕城自然也明白她的意图。慕城温柔地还以微笑,然后一手拉起行李箱,一手拉着晴雪,朝着他们的下一站走去。

思语站在门前,目送三人走远,一回头发现,若溪竟在身后,倚靠在故事墙边,正看着她。思语有些惊讶:“起来了?他们刚走……”

“嗯。”若溪微微点头,带着些许失落的疲倦。

“怎么了?是……”,思语看出几分异样,“是有不舍吧?”

若溪依旧楞在原地,没有动,也没有说话。

“没事的”,思语走到若溪身边,搂着她的肩膀说道:“人生总有离别。如果有什么话想说不要憋在心里太久,可以跟我说说;如果不想说呢,咱们就进去喝喝茶,随便聊聊。”

“好。”若溪半推半就,同思语一块转身回到小院内。

“要吃点早饭吗?”

“不用了,没什么胃口。”

“那好,那我们就喝喝茶聊聊天吧。”思语示意若溪先坐下,自己去厨房拿茶具。

若溪无精打采地趴在桌子上,傻傻地看着桌上的沙漏,和树上的风铃。

风过,铃响,一个接着一个,渐渐混在了一起,已分不清是风的原声还是铃管间的碰撞。若溪想努力看清楚每一个小铃铛的摆幅,来以此判断是谁的声线更悠长。可看来看去却越发凌乱,心情也跟着烦乱起来,那是一种无所适从的纠结,是一种有苦难言的挣扎,是想掌控一切却发现连拳头都握不住的无力!

若溪愁眉紧锁,丝毫没有注意到身后思语的动作。思语已经把一杯泡好的茶递到若溪桌前,她尽量用轻松的语气搭话:“给,先喝杯茶。你一向起很早的,今天怎么有些晚呀。”

“嗯?”若溪起身回头,双手握住热乎乎的茶杯,此刻心里终于感受到一丝温暖,然后低头假装吹着茶:“没有,只是不太喜欢离别的场景。那种感觉,总会让人不舒服。”

“有聚就有散,这是常事。”

若溪端起杯子喝了小口茶,有些烫。她知道这是常有的事,毕竟自己也不是一个多矫情的人,只是有些事不便也不能让思语知道罢了。若溪是一个要自尊和面子的人,更是一个不喜欢被别人轻易看穿的人。但当局者迷,若溪这时候也不例外,所谓的自尊会让她陷入一个由自己亲手构建的恶性循环,不能自拔。

思语见若溪一口接一口抿着杯中的茶,没再回话,眼神中也明显带着些迷离,便继续开导着:“我看你们三个这几天在一起玩得很开心呀,交流各方面也其乐融融的。无论什么原因吧,其实应该好好告个别。以后不一定会见,再见也不会如昨日之遇见,而是重逢。你知道吗,遇见才是一段缘分里最美好的时刻,也是多年后回忆中最美好的片段。所以才有古诗里人生若只如初见的句子。”

遇见?这个词眼令若溪为之一惊,思绪也被拉了回来,脑海中浮现的自然是第一次遇见慕城的画面。若溪不自主地轻笑了一下,的确,在她心里那是同慕城最美好的回忆。即便不相识,即便擦肩而过,但她喜欢那时的自己,那时激动、简单甚至于很勇敢的自己。而当重逢,不论是在杭州,还是在束河,她开始变得逃避、隐瞒和怯懦,尽管是在道德层面的不得已,但她着实讨厌那样的自己。

若溪恍惚间听到了那句诗,便顺口接了一句:“纳兰容若的词,何事秋风悲画扇,一个悲剧故事”,似乎在影射自己,这几日里的她有过后悔,若能把所有故事都停留在初见,那该多好。若溪继续说道:“不过思语姐说得对,遇见和重逢是不一样的。”

“嗯,是故事就总会有悲有喜”,思语见若溪开口说话,脸上露出些许欣慰的笑意:“那些已经发生的或是既成事实的故事,我们可能没法再去改变,但之后续集的走向,我们还是能做主的,你说呢?”

思语的这一席话,若溪深表赞同,一口喝完剩下的茶,又提起茶壶再添一盏:“对,故事概要虽然是定好的,但具体的路还是要我们自己去走。”有了话题和能聊得来的人,若溪渐渐走出内心深处那个封闭的小空间,她并没觉得思语是在开导她。因为像她和慕城这样的人,在这方面已自负到不需要别人,也不允许别人来帮自己。尽管他们很乐意去开导和宽慰别人,也知道医者不能自医。很多时候就是这样,越是聪明的人,越是在自我矛盾中重复着矛盾。

“那你接下来是计划?”

“准备下午的飞机直接回去了。”

“嗯,也好”,思语慢慢喝了口茶,继续问道:“对了,一直想问你,你是怎么选了我这儿的,束河民宿也很多的呀。”

“这个呀,是……”若溪被问得有些措手不及,思语那句“也好”分明是看出了什么,接着又问她为何而来,应不是巧合吧。若溪定了定神,故作轻松地回道:“是名字吧,故事民宿一定会有故事发生,然后就慕名而来啦。”

“慕城他们也说是名字,看来我这名字是不是改错了?”思语低头喃喃自语。

“怎么会”,该若溪换位开导思语了:“有故事的地方,从不会因为改名而变得无趣,拾光会是很多新故事的诞生之地。”

4

“嗯,这个解释我很喜欢!”思语笑着拎了拎茶壶,有些空了,便问若溪:“还要喝茶吗?我再去加点热水。”

“不用了,就是突然有点饿。”若溪摸摸自己的肚子,继而有些羞怯地看向思语。

“哈哈……”思语笑着看了看时间:“现在也十点多了,这样吧,再忍忍咱们直接吃午饭,你去隔壁点几个菜,想吃什么就点什么,记我账上就行,让他们一会儿送过来,咱们还在院里吃。”

“好啊,好啊!”

“那这样,你去点菜,我先把二楼的房间简单收拾一下。”说完,思语一口喝掉杯中的茶,便起身往楼上走。

“嗯嗯!”若溪也起身飞快地奔向门外,毕竟身体是革命的本钱,咕咕叫的肚子哪经得住美食的诱惑。

不一会儿便点完菜的若溪归来,经过故事墙,目光又一次停留在那张小小的便贴纸上。驻足良久,思绪万千。终于,若溪伸出手,用指甲在“Q”的左边深深划了一竖道,看起来特别像个“R”,这样“QX”就变成了“RX”。

若溪再看这片纸上写的话,“不早一分,不晚一秒”,她是早了几分,又晚了几秒,所以“遇见”就沦为了重逢。但在另一个时空,也许没有Q,只有一个R。恍惚间那一道浅浅的指甲印,竟如同真的笔迹一般。正如昨夜,楼上两个人有两个故事,楼下一个人也有两个故事,表里不一的两个故事。

那一夜,若溪辗转难眠。

那一夜,若溪为两个故事都画上了句点。表面的故事,能帮晴雪的基本都帮了,帮她就是在帮慕城,帮慕城就是在疏远自己,虽内心不是很情愿,但她一直在做着理智让她做的事。既然慕城与晴雪已经离开,这个故事便告一段落。心里的故事,不足为外人道也,却骗不过自己。虽已做出决定,但那颗不甘与躁动的心,从未停歇。若溪知道需要一个了断,不过她不知道要等到什么时候才能与自己和解。

放手容易,放下太难。她试过冷漠,想用时间淡化一切,却又不知这个疗程需要多久,还是已无药可救?翻来覆去,原来与一段感情告别,竟如此耗神,且不一定有好的结果。

所以,若溪的那一夜,注定似眠无眠。

回到眼前,若溪轻轻触摸着那道划痕,感慨颇多。随即从一旁的盒子里取出纸笔,也写了两行字,贴在故事墙下方最不起眼的角落——原来,错过也是一种幸运。

幸运?何来之幸呢?遇见对自己来说,只是一份并不算美好的美好;若只是以遇见开始,又以转身终止,勉强能算一张不错的照片,至少还有无限遐想的空间。那遇见即错过,对她而言,也是一种幸运!

奈何,故事神奇到又在另一个巧合里延续……所以,错过有时候真的是一种幸运。即便故事又多了长长的一段剧情,错过仍是注定的结局。若溪苦笑一声,来丽江这一程的后悔又多了几分。其实,让梦从一开始便活在梦里,也不失为一种优雅的退场。然而,发生的已然发生,感受也早已铭刻于心;改变不了的,依旧是一条曲折且无尽头的路。这一切,只能独留若溪自己徒伤悲。

正如那故事墙上的位置,慕城与晴雪的贴在正中,若溪却只敢也只能贴在角落。毕竟这出戏,她不是主角,从头到尾都不是。

若溪六神无主地回到房间,呆坐在椅子上,听着楼上偶尔传来的响动,听着屋外铃铛不知疲倦的舞动,听着内心深处寂静的躁动,但这所有的“动”,对于此刻的若溪来说,似乎都不为所动。

若溪拔掉手机充电器,随意地刷着信息,却刚好又看到慕城新发的一条朋友圈状态。配图是丽江火车站的外景,应是已经在车站候车了;配文一改惜字如金,来了长长的一大段。若溪带着好奇,更多是疑问,细细地读着每一个字:#丽江#此行不负时光,生活不乏惊喜。只需匆匆几日便会爱上一座城,爱上这里的一草一木一瞬一息,晴有晴的明媚和温柔,雪有雪的冷峻与敬仰!

咦,怎么除了感叹和排比,字里行间并没有别的意思,慕城这是怎么了,不太像他的风格。若溪轻笑着,正准备自嘲太过敏感,抑或对他关注过甚进而期盼愈多。心里不经意的一句嘟囔,不就是怀念这里的晴空和雪山嘛……

不对!若溪一下子精神了起来,脑海中盘旋着“晴”“雪”两个字,难道是?若溪连忙又仔细核查了一遍,果然!

恍然大悟的若溪,竟有些莫名的雀跃,这才是她所了解的慕城,也才是令她着迷的慕城!

雀跃之后紧接着又是一声苦笑,是自欺欺人撞上了初心未改,也是一厢情愿陷入了无底之渊。若溪自然明白,这是自寻烦恼。但此时的她需要时间去平复,去告别,去遗忘。

默默点赞后,若溪又翻看晴雪的朋友圈,仍停留在摇椅那一条。她为晴雪的如愿感到一丝欣慰,也为晴雪之成长稍有慰藉。若溪的这一误以为,刚好给了自己一个功成身退的理由。大概离开,是若溪当下别无选择的选择。

若溪不假思索定了下午回杭州的机票,回到那个故事开始的地方,去尝试再画一个句点。不再多想,若溪把手机丢在一旁,起身,后躺,仰面瘫倒在床上,然后傻傻地盯着天花板看。

看着那一片空白,若溪尝试着让这段故事也变为空白,但脑海中却不断浮现着一个接一个的画面。而此时的天花板显然成为了一块天然的幕布,无序地播放着杂乱无章的电影。杂乱,是因为主人公心绪不宁。

若溪只好闭上眼,可电影仍在继续,像梦非梦,似睡非睡,欲醒难醒。此般状态最无奈之处是,没有尽头,没有希望。直到……

5

直到思语喊若溪出来吃饭。第一声没有听到,第二声才将她从痛苦的梦魇中唤醒。

若溪洗了把脸便匆匆出门,方才点的几道菜已被整齐地摆在一张桌子上。另一边,思语正端着米饭从厨房走来:“饿了吧,快过来坐下吃饭,今天就咱俩。”

“好!”看到这一桌子饭菜,若溪的确有些饥肠辘辘。

“那……”思语还未坐定,先把盛好的一碗米饭递给若溪,然后接着问道:“要不要来点红酒?”她之前问过慕城,知道他不沾酒,故而昨天的饭局上并没有提。

“可以啊,好有仪式感。”

“嗯,那我去拿,你先吃着”,说着思语便转身走向自己的房间:“新店开张第一天,还是要喝点酒庆祝一下的。”至于为何要来点酒,一来如她所说,是为了庆祝;二来她也想找个人聊聊心里话。慕城自然是第一人选,可惜已经离开,那若溪便算是当下最合适的人了。

有酒的地方就有故事,有故事就有倾诉与倾听。思语在这几日的接触和观察中发现,若溪与慕城很像,都是那种值得深聊且能聊出点共鸣和感悟的朋友。当然,还有其三,同样心细的思语自然看出若溪一副若有心事的样子,尽管她已在极力掩饰。更因为这种情景是她多年之前曾亲身经历过的,虽不知若溪因何而起,却知道她此时有些情绪不知该如何安放,不如喝点小酒排解一下。

不一会儿,思语拿来一瓶红酒两个高脚杯,摘掉已预先拔出的软木塞子,轻轻地倒了两个半杯。一杯推给若溪,一杯留给自己。思语举起酒杯:“来,尝一尝,这是我存了大半年一直没舍得喝的酒哦。今天高兴,所以才拿出来的。”

“是吗?听思语姐这么说,那我可赚大了。”若溪其实并不懂红酒,她需要的只是有酒就行,若能有个酒友作陪那就更好了。

“慕城他不喝酒,不然昨天人更齐一些。”思语顺口说了一句,她潜意识里还是更倾向于慕城,故而用了“齐”字。

“哈哈哈”,若溪先是笑了一声,没搭慕城这个茬,随之提起酒杯说道:“那我先借花献佛,这一杯敬拾光,敬缘分,也敬我们最和善可亲的思语姐!”

“谢谢!”思语也拿起杯子同若溪碰了一下,然后小小抿了一口。余光里,思语看若溪一大口、两大口,三口便喝完了杯中所有的酒,完全是喝啤酒的架势。思语见状忙说:“别喝太急,这红酒是要慢慢品才有味道的。”

若溪有些露怯,慌忙放下杯子,用手擦了擦嘴角残留的酒,又试着找补:“祝福的酒怎么喝都好喝,哈哈!”若溪说完这句连自己都有些不好意思,微微低头,胡乱吃了几口菜以掩饰心虚,稍微镇静点后继续说道:“其实我很少喝红酒,酒对我来说就是情感的催化剂,所以什么酒都是一样的。高兴了可以喝,不开心也可以喝上几杯浇浇愁。刚刚让思语姐见笑了……”

“嗯,的确”,思语并不在意见笑与否,反而更喜欢若溪的理论:“酒有时候是个好东西,甚至喝点酒之后才更像自己。”说着,思语独自又抿了半口红酒,本欲再感叹一番,却没说出口。脸上仍旧保持着一片平静,毫无波澜。

“也许吧”,若溪本想为酒逢知己再跟思语碰一杯,奈何杯中已无酒,只好边倒酒边说道:“不过从思语姐刚刚这话里能听出,姐一定也是一个超有故事和阅历的人。”咦,若溪突然意识到自己用了一个“也”字,那这个“也”是暗指谁呢?明明才半杯酒下肚,怎么话就开始不经推敲脱口而出了?难道是因为方才喝得太急?

“哈!”思语一惊,一下子从刚刚短暂的迷离中清醒过来:“我呀,比不了你们。慕城也说我是个有故事的人,你们俩还真挺像的。我的故事其实不值一提的,平平无奇。”

“慕城哥?”若溪对思语的话倒没多吃惊,只是听到这个名字有些惯性反应。若溪稍稍定了定神,-也学着思语的样子抿了一小口酒,口感确实有所不同。放下酒杯,若溪才接着刚刚的话继续说:“他看人一向不会错的,那看来思语姐的故事可不像你刚刚说的平平无奇呀。”若溪有意把话题往思语故事上扯,以此来回避“挺像”。尽管她内心有些莫名的小欣喜,但理智还是在努力与慕城保持距离,不论何种场合、方式和话语。若溪想与那个自己、那个故事彻底告别。

“其实真没什么,平凡的长大、上学,普通的恋爱、工作,之后因为一些际遇就来到了这里,开起了这家小店。”

“恋爱?”

“嗯,当时就像你们这样的年纪,尽管没有结果,但那也是一段美好”,思语晃了晃酒杯,继续说道:“然后到了我现在的年纪,才发现,感情这种东西,是不能强求结果的,更不能为所谓结果而去爱。”

“嗯?”若溪似懂非懂。

也许是酒精的催化作用,思语颇为反常地陷入了对某段回忆的沉思,于她来说,太久没有这种感觉了。许是在若溪身上看到了自己年轻时的影子?那个不管不顾、为爱追逐的样子。她能看出若溪有心事,又见若溪对自己刚刚的话有些迟疑,故而猜个七八分。

思语没有急着应答,而是举杯轻轻碰了一下若溪的杯子,然后一饮而尽。喝完后放下杯子,思语微微一笑:“如果为情所困,倒不如好好说声再见;不留遗憾,才是最好的自我告别。”思语这话并不是只对若溪说的,也是在自说自话。

“嗯。”若溪有些懂了,是应该不留遗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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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天六夜,一场突如其来的旅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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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聚散与别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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