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第36章
休息室窗明几净,里面只岑桑一人。
外面在开主题峰会,演讲人抑扬顿挫的声音被隔绝在外,休息室安静得有些寂寥。
岑桑有一搭没一搭地饮酒。
酒会橙汁难喝得不行,提供的酒倒香气十足、入口回甘。她不觉多喝几杯,脑袋有些晕晕涨涨。
可能也不是因为酒好喝,只是岑桑需要一点东西来慰疗被过往洪流冲到地底的心。
不久前傅戌时还在她耳边调笑,炽热的吻触碰过她唇瓣和脖颈的肌肤。
但现在他肯定坐在傅自萱和那位沈小姐身旁,傅自萱会娓娓道来白岛发生的过往。
然后他会明白她为什么不再能是岑桑小公主。
他会用同情眼光看她。
他会受不了她的脾气。
然后他会离开。
岑桑闭了闭眼,脑袋昏胀感太强,自己仿佛身处迷幻空间,一切真实又虚假。
岑桑想她一定是醉了。
不然她怎么会看见桑丰茂朝她走来,带着慈祥的笑,伸出双臂喊她“桑桑”。
假的,桑丰茂早不在了。
但是岑桑张开手臂,几秒后手臂无力垂下,看眼前不过是自己想象。
她实在有点太醉了。
她还看见岑高峰,看见二叔二婶,看见把她接走的养父倪永长。
倪永长刚把岑桑接过去时,他待她很好的,他会把岑桑高高举在肩头,喊她漂亮丫头。
岑桑差一点点就要喊他“爸爸”了。
可是倪永长所做勾当逐渐显现,他的面目日益可憎。
他让岑桑去敲一户人家门,让她说想借个电话打给妈妈。
那户人家不明所以,窥见外面只是个漂亮小女孩,开了门。
门后是洪水猛兽。
倪永长和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几个高大男子陡然出现,他们越过岑桑,闯进那户人家家里。
抢砸、打人,一个女孩跟岑桑差不多大,被一巴掌打翻在地,倪永长勒令那户人家交保护费。
哭喊、谩骂、尖叫,眼泪、鼻涕、血腥气,满室狼藉。
小小的岑桑,就在门口懵然地看着一切。
还有走进倪永长房间的妖艳女子,卧房门不关,浪荡声响传遍整个房子。
还有倪永长带岑桑参加过的酒局,酒局上陌生男人开着奇怪玩笑,乐意看岑桑听不懂又想看她听懂。
还有那个偷跑出去的雨夜,倪永长以小孩不听话名义,把岑桑拎了回去。
他笑眯眯地掰断岑桑的手指,在岑桑疼痛到晕过去、送去医院之前,凉凉看着她,“你一个小孩子能跑到哪里去?你再跑试试看?”
以及十四岁生日前夕,落在岑桑身上意味不明的眼光,和那一句“你也快满十四岁了吧”。
噩梦。
全是噩梦。
岑桑分不清自己睁着眼还是闭着眼,分不清自己是在酒会的休息室,还是在闪电交加的雨夜。
-休息室的门打开。
岑桑恍惚看见十四岁的傅戌时。
她真的见过十四岁的傅戌时,在白岛的饭店里。
少年身姿挺拔,面容还显稚气,却已能窥见其骄人气度。他和身边女孩说着话,眉目清疏俊朗。
曾经一起扮过家家酒的玩伴已有云泥之别。
他长成天之骄子,她却只是被困在深渊里的枯败玫瑰。
长长走廊,岑桑忍住了叫住傅戌时的冲动。
她静静地看着明朗少年和身边人走进一个包厢,包厢和傅戌时的未来人生一样盏亮,然后有个女人合上了那扇可以窥见包厢的门。
岑桑沉默顿足原地,然后重新回到布满烟酒气息之地。
真的醉糊涂了。
岑桑又看见十四岁的傅戌时被十七岁的傅戌时取代。
他还是明朗少年,只是长得更高、五官稚气脱下,再普通不过的高中校服,穿在傅戌时身上却显无限少年气。
教室窗户窗帘全拉开,阳光铺陈进来,十七岁的傅戌时不顾岑桑冷漠眼神,仍旧袒露明亮笑容。
他托腮看她做题,笑容懒懒散散,好多年不见仍旧自来熟地喊她“公主”,他问最后一大题怎么做。
怎么做?他明明会做。
只是找借口和岑桑说话。
岑桑不理他他就自言自语,额前碎发桀骜不驯地翘起,他是最最明朗恣意的少年。
然后,再然后,十七岁的傅戌时变成二十七地傅戌时。
这个傅戌时真实好多,呼吸真实、讲话真实,拥抱更真实。
如梦交叠光影里,傅戌时伸手抱住岑桑。
拥抱很紧,气息吐露在岑桑脖颈,有几分痒,痒得让人心尖发烫又发疼。
傅戌时的脑袋搁在岑桑肩颈,声线有几分哑,他张了张口似乎有好多话要说,但顿了两秒后,只是喊她,“公主。”
岑桑觉得自己醉得更厉害。
-傅戌时知道岑桑喝醉了,并且醉得很厉害。
因为清醒的岑桑不会乖乖闷在他怀里,眼泪濡湿大半胸襟。她抽抽搭搭地开口,带着哭腔说她想回家。
傅戌时一整个胸口都因岑桑的眼泪和她那句脆弱的话而揪起,心疼得有些喘不过气来。他把岑桑抱得更紧了些,哑声开口道:“好,我们回家。”
去他妈的酒会,去他妈的社交,傅戌时带着自己的公主暂告离场。
酒店门口,李特助很快开车过来,岑桑却不肯上车,怎么说怎么哄都不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