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离别

第六章离别

黎明时分,一架香车沐浴在晓月的余辉中,伴着阵阵清脆的铃铎,在一条铺满寒霜的野路上辘辘前行。突然,路上响起的两三声嘹亮的鸡鸣唤醒了早已酣然入梦的我。

睁开双眼,我才猛然发现此刻正我已身处一架马车之中。更可怕的是,我居然躺在宋清瑟,不不不,是宁王司城玉的膝上。此刻的他正一边抚摸着我的头,一边用一种奇怪而宠溺的眼神看着我。

然而,我却觉得全身的鸡皮疙瘩都要起来了。“你……你为什么要用这种眼神看着我?”我立刻用我平生最嫌弃的眼神回敬了他。而且还迅速地起了身,坐在了离他最远的角落里。

而他却出乎意料地凑了过来,紧紧地贴着我,坐在了软塌上。“因为你让我想起了一个人。”司城玉依旧深情地看着我。

“谁呀?”我问。

“我的妹妹,茗珠。”他微微一笑。

“可是上唐的那位静乐公主,司城茗珠?”

“正是。你知道吗?你和我妹妹虽然长得不像,可是每当我看到你的笑,看到你唇边的梨涡,我就会想起茗珠。但是,你没有她可爱。我们茗珠琴棋书画,样样精通。除了爱发脾气和不会武功,她什么都比你好。所以,如果父王一定要让茗珠嫁给李橘诚那个臭小子,我一定会让她做凉后。虽然李橘诚喜欢你,但是你也绝对不可能做大凉的一国之母。你知道为什么吗?因为你不配。”

“哼,你怎么知道那个人是我呢?”

“我怎么不知道?你与李橘诚从小青梅竹马,他爱你宠你,视你若天边明月,心间至宝。此事,天下皆知。但是你记住,这些我都不管,凉后之位只能是茗珠的。所以你最好能知难而退。而我会把这世间最好的东西都捧给她,让她永远都做那个最快乐、最幸福的姑娘。”只要一说到茗珠,他就会露出开心的微笑。

“哼。谁稀罕啊?我让给她就是了。”我不屑地喃喃道。

“你说什么?”司城玉很惊讶。

“没什么?我是说,那你加油。对了,你到底要带我去哪里呀?好像都走了很久了吧?”我问。

“当然是要带你去我家呀。是挺久了,我们一会儿就要下马车了,快到沁水边了。真没想到李橘诚居然到现在还没来找你,你说,他会不会是不要你了?”他一脸坏笑。

这时,马车突然停了下来。司城玉掀开帘子,探出头,看了看窗外。然后,他转身就不由分说地抓起了我的手,拉着我下了马车。

这时,我才发现天色已大白,一轮红日冉冉升起,眼前的河面上正泛起粼粼的金波,四周都是一片奇异的寂静。

“走啊,我的小妹妹。”司城玉的心情似乎很好,他看着河面上泊着的四艘白蓬船,牵着我的手,笑得格外灿烂。

他的话音刚落,一大群穿着青衣的蒙面男子和一位身着红装的女子就朝我们杀了过来。没错,我一眼就看出了那个女子便是红苓。奇怪的是,我却没有看见橘诚哥哥。

其实此时此刻,他正不露声色地站在我身后的不远处,蹙着剑眉,紧抿薄唇,瞄准着那个还牵着我手的男人,正挽弓搭箭。

而此时,白蓬船上的人也闻声而出。他们身着红衣,如一阵狂风,向着那帮青衣男子狂奔而来。

“保护好宁王殿下。”为首的那个男子一声大喝之后,便挥剑走进了这一片血雨腥风中。“是!”众红衣男子皆开始奋力厮杀。

而司城玉正一边护着我,一边抵御着蒙面男子们的攻击。这时候,突然一支锋利的长箭嗖的一声,就不偏不倚地射中了司城玉的右肩。

然后紧接着,成千上万支利箭就如雨点一样从四面八方袭来,猝不及防地落在了红衣男子们的身上。很快,他们便一个个应声倒下。只是,没有一支箭射过我和司城玉。

而刚刚发号施令的那个红衣男子很灵巧地就用剑躲过了一支支向他袭来的利箭。红苓见状,迅速地杀到了他的对面,与他展开了决斗。红苓挥刀,他舞剑,他们你来我往,势均力敌。

这时,一束犀利的目光从暗处落在了他的身上。这目光的主人便是凉帝,他很快就把弓拉成了满月,对准了红衣首领。

而与此同时,红苓渐渐处在了劣势。眼看着,红衣首领的剑刃就要戳中了她的心脏,此刻的凉帝从容不迫地三箭齐发,三支箭头上抹有致命毒药的利箭正好及时地射中了他的胸膛,刺穿了他的身体。

“啊!”他的双膝一点一点地弯曲,他的嘴唇也一点一点地发紫。然后,一口又一口鲜红的血液从他的口中如泉水一样地喷出。终于,他也倒在了冰冷的地面上。

可是,他的眼睛却始终定定地望着一个人。那个人就是他誓死效忠的殿下,那个和他自幼就亲如兄弟的宁王。

“遇深,遇深!”司城玉终于看见了他最好的兄弟,赵遇深。然而,遇深却已经躺在了一片鲜红的血泊中,再也不会说话了。

司城玉的鼻头迅即发红,他的眼中也早就噙满了满眶的眼泪。于是,他马上放开了我的手,不顾一切地跑到了赵遇深的身旁。然后,他就倒在了地上,抱着赵遇深温热的身体,嚎啕大哭。

而赵遇深的嘴唇微微地颤动着,他想说很多的话,可是却连一个音也发不出了。于是,他依然定定地望着他最好的兄弟,然后他就用尽了他一生最后一丝力气,那就是——对着他最敬爱的殿下,微微一笑。最后,没有带走一分眷恋,也没有带走一分遗憾,他满足地闭上了双眼。

“遇深,遇深!”此时的司城玉已经是双眼模糊,泣不成声。在那么多男人的面前,他却不顾一切地抱着遇深的头,像个做错了事的孩子一样,放声痛哭。而我站在他的身边,看着他,看着遇深,我的眼中也大颗大颗地落下了热泪。

“遇深,你起来。我要你起来,我们一块儿回家。遇深,你快起来呀,你快起来呀。说好了你要接我回家的呢?你怎么说话不算数呢?赵遇深,你竟然敢骗我?你快跟我走呀,我们要一起回家的呀!说好的,要一起喝一辈子的酒的呢?你怎么可以骗我?你怎么可以骗我?啊!”

他突然站了起来,然后一边更咽着说话,一边用力地拖动着他冰冷的身体。终于,他是真的意识到了他再也没法和他一起回家了,他再也没法和他一起喝酒了,他们再也不是他们了,而只是阴阳两隔的他和他。

于是,他开始仰天呐喊,然后就无力地跌落在地,呆呆地看着遇深紫红紫红的嘴唇,黯然落泪。

而泪流满面的我,看着眼前的他和他,却也是无能为力。

“叶儿,没事了,没事了。”在我不知不觉中,橘诚已经拥我入怀。他怜爱地看着我,然后他轻轻地用手中的白帕拭去了我的眼泪,又轻轻柔柔地在我的额间落下了一个吻。然后,他就将我抱得更紧了。

而在我眼前,除了站了一群密密麻麻的蒙面男子以外,就是躺在泥土上,同样密密麻麻,却再也不能回家的上唐男子,上唐儿子和上唐丈夫们。

“可怜无定河边骨,犹是春闺梦里人!”直至这一刻,我才真正明白这句古诗的意义和蕴含在其中无限的悲情。

转眼就到了夜里,冷冷的北风顺着一个狭小的窗子灌进了大凉的天牢里,吹起了司城玉的衣裳,也吹进了他的心里。此刻,他靠着冰冷的墙面,一动不动地坐在铺满干草的监狱地面上。

他的耳边不仅灌满了呼呼的风声,而且还充溢着绵延不绝的惨叫和呻吟。没错,那正是犯人们受刑时为了缓解痛苦而发出的呐喊和悲吟。

可是,与众不同的是,有一个已经被鞭笞了一百条鞭子的囚犯却紧紧地闭着嘴唇,一声也不吭。

“呵呵,我今儿就奇了怪了!我打人那么久了,还真就没看见过你这么一声不吭的人。没事儿啊,哥们。咱继续,咱就不怕你不认罪。”

而站在他面前正拼命鞭打他的狱卒一边说话,一边更加用力地拿鞭子抽打着他的身体。“说啊,你认不认罪!”

“我没罪!”犯人终于开口,却还是那一句重复了一千遍的话,却还是用的那种铁骨铮铮的口气。

“行,余峤。你可真能耐啊!老子手都酸了,你还不认罪。最后再问你一遍,你到底认不认?”狱卒终于停下手,然后,他揉了揉自己酸楚的手腕,又开始了新一轮的鞭笞。

“我没罪!我没罪!我没罪!”余峤又怒目圆睁地吼了三遍。而他原本雪白雪白的囚服上,此刻已经被他的鲜血染得一片一片的血红。而他除了脸,所有露在外面的身体,都是可怕的皮开肉绽和血肉模糊。此刻的余峤真是苦不得死,痛不欲生。

而此时的大凉天牢,竟从窗外徐徐地飘来了一阵如怨如慕,如泣如诉的箫声,这箫声余音袅袅,不绝如缕,悲切动人。似乎,一声一声地直击着司城玉和余峤柔软的内心。

这吹箫人到底是何人呢?二人在心中暗暗思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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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霁云销清瑟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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