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渔鼓叹惋(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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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从耙头手的老婆野山茶回来以后，总有两三个来月的时间，耙头手的渔鼓“嘭！嘭！”响得喜气洋洋，出工更加卖力，而且没要他堂客出工，就在家里做饭吃。
看看一段时间过去，耙头手家里平安无事，野山茶安安静静地在家中洗衣做饭带孩子，不象是有什么乱说乱动的迹象了。至于策反一事，也恐怕是草木皆兵呢，于是夜里安排在耙头手屋后头暗中巡逻的基干民兵就撤了下来。
然而命运好象就是在捉弄耙头手，不到半年的时间，他的堂客再一次出走了，跟前一次一样，头天没有给他漏出个半点迹象。
野山茶再一次失踪以后，人们在同情耙头手的同时，对野山茶就特别的痛恨了！原来她并不是回心转意，不仅捉弄了耙头手，也愚弄了全玉丘的人！耙头手本人呢，他心里都不知道是个什么滋味了。
因为这一次野山茶没有把小女儿一起带走，人们就说还算她野山茶有点良心。但也有人说野山茶的心是野了，她之所以回来打一转，原来可能只是要把小女儿送回家来，现在她一个人倒可以在外逍遥自在了呢！你耙头手又上当了，把个三、四岁的小女儿交给你，你不就更吃苦了！不管怎么说，这时候的耙头手，懵了一阵以后，反倒显得有点平静了。他没有了第一次经历的那种失魂落魄，以及堂客突然出现后“起死回生”般的情感跌宕，他脑子里转了起来，女人在外面是有男人了，甚至还有了家，所以才不要小女儿了！她已经不属于玉丘，她是背叛了玉丘这块黄土地。为了他的神圣的土地，他可能该要有所行动了！
他嘱咐大女儿带好妹妹，又请自己的兄弟给劳着点神，他只身出发了……
大概是两三个月后他才回到玉丘，是踽踽一人回来的。
寻到堂客了吗？人们关切地问他。
找到了！他说。
那为什么不弄回来？
她不要回来了！
天知道他到底寻到了他的堂客没有！如果心情好一点，他甚至还可以告诉你，他骑过“马”回来的呢！
野山茶这一次出走以后，就再也没有回来过。人们就怀疑耙头手一个人在外头单枪匹马几个月的颠沛流离，浪荡外乡，凄迷寻偶的经历可能是大海捞针，所谓找到过堂客的话怕也还只是一个惨然的幽默。
对耙头手更大的打击是发生在三年以后，他那十多岁的大女儿，有一天突然象梦一样地消失了！他的第一个反映就是这不是一个通常的意外，所以他大可不必担心女儿的生死，他不得不接受的事实是，他家的女人几乎成了出走专业户！他的身边是不是天生就留不住女人？他想自己从来也没有干过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他是一个实实在在的良民呀！要说跟别人有什么不同，当然是不同，他比别人少了五个指头。算起来也就是相当于少了四个指头的样子，他那耙头手的两个尖尖，有时候加起来还当得一个指头用的，他用那两个尖尖角挠他女人的胳肢窝，保证比任何正常人的五个指头出色，堂客在床上打滚，放肆地喊不要你的尖角角，就要你下面的肉角角呀！他在女人身上的境界是十个指头无法相提并论的，这也是他的渔鼓道情的活的源泉。
他承认自己是比别人少了五个指头，但不是比人少了五个指头，人是以双脚直立区别于动物的，不是以指头的个数。有人不是有十一个指头吗？碰上个双手都是“六指手”的，还是十二个指头呢！这些人跟正常人指头个数的差是个正数，而他耙头手手指头个数跟正常人指头个数的差是个负数而已。但具有正数差优势的人，那多出来的指头其实没有一点好处，只是碍眼罢了，甚至还碍手碍脚！哪个人拿筷子需要六个指头的？筷子高头多出来的指头只能让人产生抢食的感觉，文明吗？所以“六指头”人大多愿意到医院挨一刀，忍受“切指”之痛，他可不必为身体上多余的东西而烦恼，他照样劳动，照样操乐器，照样打渔鼓，早年他的女人还用嘴啃他手里永远的“耙头尖”呢！足见他的耙头手可以成为女人的爱物，而多余的指头怕只能让女人夜里做噩梦，梦见手里长鸡把呢，能不可怕？他还能有一手逗孩子的绝活，孩子小时候哭奶吃，堂客又不在身边的时候，他将耙头手的尖尖塞进孩子的嘴里，孩子吸得有滋有味，象是啜着个橡皮奶嘴，保得上一时三刻不哭闹的。
可是为什么啊，他身边的女人都走了，有做“豆子鬼”往阴间走的，有甘愿当野男人的胯下肉朝外乡逃的，连养了十多年的黄花包包似的女儿，也不要他这个爹了，小小年纪情愿背井离乡，连句话都没留下，就好比下到草地上的雪花，说化就化了，他一个耙头手，从哪里还捞得起那片化了水的雪花呢？
六○年他的爹娘在相隔不到两个月的时间里先后饿死了的时候，他替弟弟擦掉眼泪说，不要哭，反正是要死的，早死了免得挨饿啊，好死就比赖活强！他的堂客第一次、第二次弃他而去，他也没有放肆地流过泪，只是操不动他心爱的渔鼓罢了。可是现在，他再也忍不住了，他趴在自家的破灶台上嚎得惊天动地，任周围的人如何劝解也无济于事，他的精神彻底崩溃了！
他带着个小女儿在家里，再也没有摸起过他的渔鼓。他甚至不再向陌生人介绍他“当过兵”、“扛过枪”、“骑过马”、“打过仗”、“当过干部”的“工作经历”，日子过得真不象个日子，有一餐冒一餐的，哪个都说这可苦了个孩子呀！后来他把小女儿给一个亲戚带到新疆去了，他一个人守着两间茅屋，爱出个门就出来一下，不想出门槛的时候可以一整天甚至几天里把自己关在茅屋里，也不知他家里那口破灶烧过火没有，有心的人是说过耙头手的屋背是常常几日里没有冒过烟呢！
“屋背上冒得烟出了！”是玉丘人最最恶毒的咒人的话，比动刀子杀了一个人还伤心的。
可是有一阵，人们大为惊讶了，几乎看不到有炊烟冒出的耙头手的屋子里，却传出了响亮的渔鼓声。白天响，夜里响，有时是通宵达旦。
当！当！当！嘭！嘭！嘭！是耙头手茅屋里传出来的渔鼓击节和鼓皮的闷响，但唱的是什么人们再也听不清个词来了。击节声清脆如刺，如竹片划伤着人的皮肉。鼓皮闷得象一个人蒙在破棉絮里做的噩梦，没有个醒的时候，好似向着黎明的挣扎。渔鼓声代替了炊烟，不断地从他的茅屋背上升腾出来，在狮子岭上空缭绕。
有人说看见过那人从茅屋里出来，到老井里去喝口水，到田埂上转上几圈，弄个什么东西塞进嘴巴里。人呢，活象个鬼，半夜里给碰上保准吓得死人！耙头手本来是有着一头乌黑而厚厚的头发的，一向是两边分开，是通常说的汉奸头那种。以前他对自己的头发是很讲究的，有女人都发现了他在自己对分的头发上摸了茶油的秘密。这个时候呢，据看见过的人讲，那头发活象了茅屋背上两边分开的茅草！
有一天渔鼓声突然消失了，人们理所当然地就有了坏坏的猜度，提议该到他的茅屋里去看看。但是他弟弟告诉人们说，他大哥出门了，说是要去寻女。
“前途是光明的，道路是曲折的……要看到我们的前途，要提高我们的勇气……”他出门的时候跟他弟弟说的话，就是他在早年背下来的“最高指示”的活学活用，是他在玉丘最后的幽默！
这一年的秋天，耙头手家屋后的那株不落叶的野山茶，一树的绿叶在秋风里变黄了，最后落了个精光。冬天一场大雪使它成了一株“白山茶”杆儿，孤零零地立在灰蒙蒙的天幕下面。到了来年春天，没见它再发芽，有人就去仔细察看了，道是怕没有了生的转机了。后来那株野山茶果真慢慢地枯死了。
十几年甚至更久一点以后，人们几乎已经忘记了玉丘曾经有个耙头手的存在，曾经经常听到过渔鼓道情。新一代的孩子哭闹得再厉害，也没有了“耙头手”这个“专利产品”可以止哭了，对后面的孩子来说，“耙头手”三个字只是天边的一个什么符号，已经不再拥有具象的意义，何来震慑力呢？
虢承邦的一家子，就这样在玉丘消失得如同黄昏时的一缕炊烟，在即将到来的夜幕里不见了踪影。第二日的曙光升起来的时候，已经是玉丘一个新的日子。
偶儿有人提起那个人的时候，都道怕是八成不在了吧？你想，男人不象女人，女人在外面只要跟了一个人，哪里都可以是她的家和家乡，只要那里有她的根。男人的根却必定在家乡，飘落得再远，总会有一根看不见的线把他牵回来。对于虢承邦，不管他是不是找到了他的女人或者女儿，如果人还在，就没有不回玉丘的理由，哪怕是回来打一转。
那人到底何在，生耶？死耶？这成了玉丘永远也解不开的一个谜！
式微式微，胡不归？
微君之故，胡为乎中露！
式微式微，胡不归？
微君之躬，胡为乎泥中！
——《诗经•邶风•式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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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从耙头手的老婆野山茶回来以后，总有两三个来月的时间，耙头手的渔鼓“嘭！嘭！”响得喜气洋洋，出工更加卖力，而且没要他堂客出工，就在家里做饭吃。
看看一段时间过去，耙头手家里平安无事，野山茶安安静静地在家中洗衣做饭带孩子，不象是有什么乱说乱动的迹象了。至于策反一事，也恐怕是草木皆兵呢，于是夜里安排在耙头手屋后头暗中巡逻的基干民兵就撤了下来。
然而命运好象就是在捉弄耙头手，不到半年的时间，他的堂客再一次出走了，跟前一次一样，头天没有给他漏出个半点迹象。
野山茶再一次失踪以后，人们在同情耙头手的同时，对野山茶就特别的痛恨了！原来她并不是回心转意，不仅捉弄了耙头手，也愚弄了全玉丘的人！耙头手本人呢，他心里都不知道是个什么滋味了。
因为这一次野山茶没有把小女儿一起带走，人们就说还算她野山茶有点良心。但也有人说野山茶的心是野了，她之所以回来打一转，原来可能只是要把小女儿送回家来，现在她一个人倒可以在外逍遥自在了呢！你耙头手又上当了，把个三、四岁的小女儿交给你，你不就更吃苦了！不管怎么说，这时候的耙头手，懵了一阵以后，反倒显得有点平静了。他没有了第一次经历的那种失魂落魄，以及堂客突然出现后“起死回生”般的情感跌宕，他脑子里转了起来，女人在外面是有男人了，甚至还有了家，所以才不要小女儿了！她已经不属于玉丘，她是背叛了玉丘这块黄土地。为了他的神圣的土地，他可能该要有所行动了！
他嘱咐大女儿带好妹妹，又请自己的兄弟给劳着点神，他只身出发了……
大概是两三个月后他才回到玉丘，是踽踽一人回来的。
寻到堂客了吗？人们关切地问他。
找到了！他说。
那为什么不弄回来？
她不要回来了！
天知道他到底寻到了他的堂客没有！如果心情好一点，他甚至还可以告诉你，他骑过“马”回来的呢！
野山茶这一次出走以后，就再也没有回来过。人们就怀疑耙头手一个人在外头单枪匹马几个月的颠沛流离，浪荡外乡，凄迷寻偶的经历可能是大海捞针，所谓找到过堂客的话怕也还只是一个惨然的幽默。
对耙头手更大的打击是发生在三年以后，他那十多岁的大女儿，有一天突然象梦一样地消失了！他的第一个反映就是这不是一个通常的意外，所以他大可不必担心女儿的生死，他不得不接受的事实是，他家的女人几乎成了出走专业户！他的身边是不是天生就留不住女人？他想自己从来也没有干过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他是一个实实在在的良民呀！要说跟别人有什么不同，当然是不同，他比别人少了五个指头。算起来也就是相当于少了四个指头的样子，他那耙头手的两个尖尖，有时候加起来还当得一个指头用的，他用那两个尖尖角挠他女人的胳肢窝，保证比任何正常人的五个指头出色，堂客在床上打滚，放肆地喊不要你的尖角角，就要你下面的肉角角呀！他在女人身上的境界是十个指头无法相提并论的，这也是他的渔鼓道情的活的源泉。
他承认自己是比别人少了五个指头，但不是比人少了五个指头，人是以双脚直立区别于动物的，不是以指头的个数。有人不是有十一个指头吗？碰上个双手都是“六指手”的，还是十二个指头呢！这些人跟正常人指头个数的差是个正数，而他耙头手手指头个数跟正常人指头个数的差是个负数而已。但具有正数差优势的人，那多出来的指头其实没有一点好处，只是碍眼罢了，甚至还碍手碍脚！哪个人拿筷子需要六个指头的？筷子高头多出来的指头只能让人产生抢食的感觉，文明吗？所以“六指头”人大多愿意到医院挨一刀，忍受“切指”之痛，他可不必为身体上多余的东西而烦恼，他照样劳动，照样操乐器，照样打渔鼓，早年他的女人还用嘴啃他手里永远的“耙头尖”呢！足见他的耙头手可以成为女人的爱物，而多余的指头怕只能让女人夜里做噩梦，梦见手里长鸡把呢，能不可怕？他还能有一手逗孩子的绝活，孩子小时候哭奶吃，堂客又不在身边的时候，他将耙头手的尖尖塞进孩子的嘴里，孩子吸得有滋有味，象是啜着个橡皮奶嘴，保得上一时三刻不哭闹的。
可是为什么啊，他身边的女人都走了，有做“豆子鬼”往阴间走的，有甘愿当野男人的胯下肉朝外乡逃的，连养了十多年的黄花包包似的女儿，也不要他这个爹了，小小年纪情愿背井离乡，连句话都没留下，就好比下到草地上的雪花，说化就化了，他一个耙头手，从哪里还捞得起那片化了水的雪花呢？
六○年他的爹娘在相隔不到两个月的时间里先后饿死了的时候，他替弟弟擦掉眼泪说，不要哭，反正是要死的，早死了免得挨饿啊，好死就比赖活强！他的堂客第一次、第二次弃他而去，他也没有放肆地流过泪，只是操不动他心爱的渔鼓罢了。可是现在，他再也忍不住了，他趴在自家的破灶台上嚎得惊天动地，任周围的人如何劝解也无济于事，他的精神彻底崩溃了！
他带着个小女儿在家里，再也没有摸起过他的渔鼓。他甚至不再向陌生人介绍他“当过兵”、“扛过枪”、“骑过马”、“打过仗”、“当过干部”的“工作经历”，日子过得真不象个日子，有一餐冒一餐的，哪个都说这可苦了个孩子呀！后来他把小女儿给一个亲戚带到新疆去了，他一个人守着两间茅屋，爱出个门就出来一下，不想出门槛的时候可以一整天甚至几天里把自己关在茅屋里，也不知他家里那口破灶烧过火没有，有心的人是说过耙头手的屋背是常常几日里没有冒过烟呢！
“屋背上冒得烟出了！”是玉丘人最最恶毒的咒人的话，比动刀子杀了一个人还伤心的。
可是有一阵，人们大为惊讶了，几乎看不到有炊烟冒出的耙头手的屋子里，却传出了响亮的渔鼓声。白天响，夜里响，有时是通宵达旦。
当！当！当！嘭！嘭！嘭！是耙头手茅屋里传出来的渔鼓击节和鼓皮的闷响，但唱的是什么人们再也听不清个词来了。击节声清脆如刺，如竹片划伤着人的皮肉。鼓皮闷得象一个人蒙在破棉絮里做的噩梦，没有个醒的时候，好似向着黎明的挣扎。渔鼓声代替了炊烟，不断地从他的茅屋背上升腾出来，在狮子岭上空缭绕。
有人说看见过那人从茅屋里出来，到老井里去喝口水，到田埂上转上几圈，弄个什么东西塞进嘴巴里。人呢，活象个鬼，半夜里给碰上保准吓得死人！耙头手本来是有着一头乌黑而厚厚的头发的，一向是两边分开，是通常说的汉奸头那种。以前他对自己的头发是很讲究的，有女人都发现了他在自己对分的头发上摸了茶油的秘密。这个时候呢，据看见过的人讲，那头发活象了茅屋背上两边分开的茅草！
有一天渔鼓声突然消失了，人们理所当然地就有了坏坏的猜度，提议该到他的茅屋里去看看。但是他弟弟告诉人们说，他大哥出门了，说是要去寻女。
“前途是光明的，道路是曲折的……要看到我们的前途，要提高我们的勇气……”他出门的时候跟他弟弟说的话，就是他在早年背下来的“最高指示”的活学活用，是他在玉丘最后的幽默！
这一年的秋天，耙头手家屋后的那株不落叶的野山茶，一树的绿叶在秋风里变黄了，最后落了个精光。冬天一场大雪使它成了一株“白山茶”杆儿，孤零零地立在灰蒙蒙的天幕下面。到了来年春天，没见它再发芽，有人就去仔细察看了，道是怕没有了生的转机了。后来那株野山茶果真慢慢地枯死了。
十几年甚至更久一点以后，人们几乎已经忘记了玉丘曾经有个耙头手的存在，曾经经常听到过渔鼓道情。新一代的孩子哭闹得再厉害，也没有了“耙头手”这个“专利产品”可以止哭了，对后面的孩子来说，“耙头手”三个字只是天边的一个什么符号，已经不再拥有具象的意义，何来震慑力呢？
虢承邦的一家子，就这样在玉丘消失得如同黄昏时的一缕炊烟，在即将到来的夜幕里不见了踪影。第二日的曙光升起来的时候，已经是玉丘一个新的日子。
偶儿有人提起那个人的时候，都道怕是八成不在了吧？你想，男人不象女人，女人在外面只要跟了一个人，哪里都可以是她的家和家乡，只要那里有她的根。男人的根却必定在家乡，飘落得再远，总会有一根看不见的线把他牵回来。对于虢承邦，不管他是不是找到了他的女人或者女儿，如果人还在，就没有不回玉丘的理由，哪怕是回来打一转。
那人到底何在，生耶？死耶？这成了玉丘永远也解不开的一个谜！
式微式微，胡不归？
微君之故，胡为乎中露！
式微式微，胡不归？
微君之躬，胡为乎泥中！
——《诗经•邶风•式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