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第六章

御书房内外一片静默,大太监允盛低头站在门口,他早就遣散了御书房周围所有的人,连一直近身保护皇上的龙卫也不敢靠近御书房一步。

一柱香后,允盛额头滴下一滴黄豆大小的汗,他不住地呼吸着,周身的内力疯狂的运转起来,才勉强抗衡住来自御书房内的威压。

洛宁还是穿着她那在朝宴的绣竹衣衫,站在御书房中央,身姿挺拔不屈,上牙咬着下唇,双手手紧紧握着,目光如炬地盯着面前坐着的明黄身影。

“上古遗音用的可习惯?”宇文炎放下手中的密报,漫不经心地问道。

洛宁眼中的戒备时刻都没有放下,她冷冷地回答道:“臣女谢过陛下赏赐。”

宇文炎从来没有把除了洛平夏之外的任何人放到眼里过,哪怕是历经了三朝的太皇太后,他也说忤逆便忤逆了,更别提只是一个郡主的洛宁。

但是洛宁对于他来说却是一个不可多得的好棋子。

“洛宁,内阁里的师父们都夸你聪慧,你可知朕为何让你深夜前来?”宇文炎悠悠地问道。

洛宁在朝宴中便看到过允盛在宇文炎耳边说过些什么,她明白是宇文西朔已经把事情办完了,但是她并不能说出来,她不知道面前的皇帝,会不会和他们一样,会不会想和他们做同样的事情。

“臣女愚钝。”洛宁慢慢试探着,这毕竟是一个真真正正的封建王朝的统治者,掌控着她的生杀大权,她必须小心翼翼。

宇文炎拿着密报缓步走到她面前两步的地方,修长的手指夹着那一张只写了几个字的纸递给她,说道:“你瞧瞧。”

洛宁接过并展开后,上面只有谢必无,成这四个字。

她心神一震,这是宇文西朔的字体,是宇文西朔要传递给自己的密报。

宇文炎好笑地看着她拙劣地将自己的慌乱隐藏住,她确实比她这个年龄段的大部分孩子都要聪明,但在自己面前,还是太稚嫩了。

“朕的这几个儿子,都自认聪明绝顶,尤其是朕的大皇子,运筹帷幄,能屈能伸,朕与皇后离开后,会很放心的将天渊交给他。”宇文炎算是提前告诉洛宁他内心的太子人选,洛宁并没有惊讶,毕竟宇文西曜是嫡长子,宇文炎接着说道:“唯有一点,朕不满意。”

宇文炎停下了话语,打量着站在他面前的少女。

不,她和平夏一点儿都不像。

皇帝位处万人之上,独立于无人之巅,命中注定是要冷心冷清,独身一人的,而君心也必然要让凡人难以捉摸,才能更好的掌控天下。但他自己遇见了携手一生的人,为此他放弃了父皇的嘱托,忘记了母后的惨死,饶过了那些世家犯下的罪孽,他已经深陷在名为爱的漩涡里了,但是他的儿子不行。

洛宁不敢言语,也不敢轻易动弹一下,宇文炎看似轻描淡写的像是在与自己谈心,实际上宇文炎想做什么,她一点都猜不出来,或者说是,在他的威压下,不敢生出任何其它的心思。

“朕这一朝放过了他们,但朕的儿子,要完成朕的大业。”宇文炎收回眼神,冷漠的吐出这几个字,非常无理地让他自己的孩子按照他设计好的轨迹来走,丝毫没有考虑过他的孩子的想法。

或许他本来就是自私的,或许是除了洛平夏外,他是自私的。

洛宁听懂了宇文炎的话,有一种劫后余生的喜悦感,抬头看着逆光的宇文炎,他的身形很高大,脸色瞧不清楚。

如果洛宁能看见宇文炎的带有一丝怜悯的面容,或许后来的很多事情都会不一样。

“你退下吧。”宇文炎转身继续坐在他那龙椅上,低头看向桌上的奏折,手往外挥了挥,不再多说了。

“臣女告退。”洛宁行礼后,攥着那张纸轻声地退了出去。

允盛见洛宁出来时带着几分庆幸,却依然光洁的额头,依然柔顺的长发,有些愕然。

皇上的内力已然修炼到无人可出其左右的地步,在那般大的威压下,自己身在御书房外,全身内力都已经损耗了七七八八了,安凰郡主为何看起来毫发无损?

“允盛。”宇文炎在里叫着他的名字,允盛立刻回神道:“郡主慢走。”他一挥拂尘,两个龙卫出现在洛宁身边,恭敬的带着洛宁离开了皇宫。

走进御书房,允盛跪在地上,低声说道:“奴才在。”

“静贵妃可还好?”宇文炎放下一本奏折,又拿起另一本,淡淡的问道。

“贵妃娘娘受了惊吓,皇后娘娘过去陪着了。”允盛说道。

“将谢必无收监,于尚暂领禁军统领一职,务必将刺客捉拿归案!”宇文炎狠狠地将奏折一摔,闷撞声吓得允盛一哆嗦。

“是。”

半夜的禁军司的大门被打开,一直坐在房中的谢必无听见脚步声,闭了闭眼,起身走了出去。

他的门打开后,于尚面上带着焦急站在他门口,见他出来,上前想说点什么,允盛却适时地咳嗽了两声,说道:“谢必无,于尚接旨。”

谢必无和于尚跪在允盛面前,静默地听着圣旨:“禁军统领谢必无,懈怠职责,致使刺客入宫,冲撞贵妃,深负朕恩,今免尔官职,贬为庶人,收压地牢。副统领于尚暂领禁军统领一职,于三朝会间保卫宫城,捉拿刺客。钦此。”

“公公,这.......”于尚猛然抬头,一脸不可置信,想出声反驳,身边的人已经冷静地说道:“草民接旨。”

谢必无的头重重地磕在地上,完全堵住了于尚的话,允盛见此挥了挥手,两个侍卫就将镣铐带在了谢必无的手腕上,临走前,谢必无转头看了看于尚,嘴唇动了动,身影消失在了于尚的眼里。

允盛上前扶起失神的于尚,正色道:“皇上对三朝会极为重视,却在第一宴就出了岔子,天子震怒在所难免,眼下唯有于统领尽快将刺客一事查清楚,才能还谢大人一个清白。”

于尚机械的点了点头,目光依然不肯离开谢必无离开的大门,他看清了谢必无说的话:去找安凰郡主。可他疑惑的很,谢必无是盛昌侯谢勉的庶长子,求助的话也该去找谢家,为何要去找安凰郡主呢?

允盛见于尚还沉浸在谢必无被免职的震惊中,微微叹了口气,行礼过后也走了。

盛昌侯府内传出轻轻地抽泣声,谢勉头痛的坐在椅子上,闭着眼睛。谢必无之母宋文茵站在谢勉身后,一边按压着谢勉的肩膀,一边流着眼泪。

“别哭了!”谢勉听的烦躁,忍不住低声斥责道。

宋文茵停下按摩的手,更是放声大哭起来:“我儿的命如果保不住,我也不想活了。”

谢勉心里也是伤心的,他的嫡子只会吃喝嫖赌,毫不上进,谢必无虽然是庶子,但文武双全,年仅十二岁就被选进禁军里,十九岁就成了禁军统领,给他长了不少脸,今朝成了庶民罪臣,被关在地牢,而且万一皇上牵连到谢家,那该如何是好?

“老爷,夫人差人送来了一碗酥酪。”管家端着大夫人夏氏亲手做的酥酪,恭敬地说道。

谢勉示意管家放在桌子上,宋文茵盯着那碗酥酪,泪眼朦胧里多了几分嫉恨,这个夏氏总是如此见缝插针。以前仗着家世抢了她的正妻之位,现在在她有难之时,还想用一碗酥酪讨好谢勉。呸!

谢勉牵过宋文茵的柔软无骨的手,不住地摩挲着,眼睛一直看着那碗还冒着冷气的酥酪,待到天空泛白,他心下有了主意。

洛宁半夜回到房间就缩进了知言早就准备好的厚厚的被子里,虽然是晚夏,但她的寒疾还有几日就要发作了,手脚冰冷到发麻,眼睛里却有一种释然坚定的情绪。

她厌恶这些自认高人一等的世家贵族们,或者可以说,她讨厌一切高位者,而且她和宇文西曜约定过,只要解决掉这些世家们,她就可以离开京城,脱掉身上束缚的枷锁,去寻找回家的路。

既然宇文炎也有此心,那么她就不会再畏手畏脚。只是她还需要和宇文家的那几个还有她的两个哥哥说,以前的他们都受制于宇文炎和洛平夏的难猜心思,没有做出太过疯狂的举动,如今得了宇文炎的首肯,那么终于可以按照他们的计划往前走了。

洛宁从被子中出来,将窗户前挂的风铃换了个样式,打开窗户,夜风吹得风铃清脆地响了起来,铃声也顺着夜风飘了好远,了语从浓重的夜幕中悄然来到洛宁窗前,先是握了握洛宁的手,毫不意外的感受到了一阵冰凉,她一直冰冷的目光转换成担心。

“了语,替我去景王府,告诉宇文西曜,可以放手去做了。”洛宁反握住了语的手,温柔地说道:“你不必担心,我能熬过去的。”

了语从小就被当作杀手培养,对情感天生缺失,濒死之际被洛宁救下,那颗冷冰冰的心就只为洛宁融化了一点,相处八年,她早已把洛宁当成生命中最重要的人,如今只能看着洛宁深受苦痛却毫无办法,她不受控制地落下一滴泪,敲打在窗棂上。

“别哭,不用哭,会好的。”洛宁对身边的人总是柔和的,她用力握紧了了语的手,如同当年她救下满身是血的了语的语气一样,并将自己所剩不多的温暖传给了她。

“是。”

洛宁目视着了语的离开,关了窗户,换下风铃,躺在床上,失了意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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怀宁如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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