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第七章

洛宁是被痛醒的。

熟悉的痛感从腹部传来,针刺一般的难受,手脚疲软,洛宁只能死死咬住了锦被,试图缓解一下这难忍的痛楚。但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她多次用这个办法,好像已经免疫了一样。

模糊间看到熟悉的身影拿着一卷针过来,双手被拿出了被子,那人下手又准又狠,甚至有些盖过了小腹的疼痛,但洛宁并没有挣扎,她知道这个人,是师父身边的医女锦绣,自从她落水患上寒疾后,师父便遣了锦绣来,而且每次发病都是锦绣医治的。

洛宁的手上扎满了针,每一根都反射着刺眼的寒光,洛宁稍稍舒服了一些,很快又睡了过去。

“锦绣姑娘,宁儿好些了吗?”南阳见锦绣阖门出来,放下手中捏皱的手帕,起身焦急地问道。

锦绣语调平缓地说道:“暂时无碍,只是还需要再保暖。”

南阳立刻让知言再去拿几床厚被子,又差人往房里燃上好些金丝炭,亲自把门窗关的严严实实,看着紧闭的房门,眼睛里满是担忧:“这次离宁儿发作时间还有三天呢,怎么会提前了呢?”

锦绣告知南阳要稍微敞开点门,以防洛宁因空气流通不畅昏厥过去,有一次便是这样,吓得整个丞相府兵荒马乱,还差点惊动宫里。

“郡主身体本就体虚,可能是最近劳累过度,导致寒疾提前。”锦绣斟酌着说道。

南阳坐回贵妃椅上,示意锦绣也坐下,叹了口气,说道:“宁儿这一个月来,必是日日练习九州十二曲,否则又怎会将那天下第一绝曲弹奏的那么熟练。”

锦绣听说了安凰郡主在三朝会上一曲惊人,甚至有些人传说安凰郡主是灵族族长转世再生,才能将那九州十二曲弹奏的那般绕梁三日,日日不绝。

“郡主体弱,不应多思多动,更不能连明连夜,否则难享常人之寿,还请长公主多多上心。”锦绣正色道。

南阳面露悲伤,语气里竟带了几分恳求:“兰医馆医术高明,就没有能治好宁儿的法子吗?”

“长公主殿下,兰医馆首条馆规便是不与皇亲国戚来往,更遑论治病了。”锦绣冷声道:“若是长公主想让郡主将寒疾治好,只能选择让郡主成为庶人。”

南阳刚放下的手帕又被她攥在了手里,好似在纠结什么,但是最后还是长叹一声,摇了摇头,起身说道:“拜托锦绣姑娘了。”

锦绣目送南阳离开,转头看向洛宁房门,看见知言在一旁站着,随时听着房中人的声响,眼角稍微红了一片。

锦绣忍不住上前安慰道:“郡主无事。”

知言闻言点点头,轻声说道:“郡主吉人天相,定会有神明护佑的。”

锦绣受鸿莲大师所托来到洛宁身边,本以为洛宁会像京城中那些闺阁小姐们一样嚣张跋扈,目中无人,又柔弱不堪,但洛宁每次在寒疾发作时,都未曾喊过一声痛,平时待人也都温和有礼,锦绣也不知道自己感觉的对不对,她总觉得洛宁和其他人都不太一样。

“锦绣姑娘,药好了。”一个小厮端着一碗冒着热气的黑漆漆的汤药走了进来,锦绣低头闻了闻,确保药性还在后,接了过来。知言将门打开到只有一人身形大小后,两人先后进去,知言又快速地关上了门。

屋子里热得很,锦绣和知言都只穿了薄薄的两层衣,从门口走到床前这几步,就足以让她们满头大汗了。

洛宁蜷缩着继续昏睡,加上她盖的三层被子,看起来像是个小山丘一样,知言端着药半跪在床边,锦绣扶起洛宁的头,舀起一勺药,慢慢的给洛宁顺下去。

看着面色苍白的洛宁,连气息都是那么微弱,好像一不注意,这气息就能彻底消散一样,知言端药的手微微颤抖着,碗中的汤药也泛起一阵不安的波澜。

锦绣没有说话,她知道知言对洛宁感情很深厚,甚至可以说洛宁是知言的救命恩人,更何况如今洛宁的情况也确实不太好。

一碗药下去,洛宁梦中的疼痛稍微舒缓了一点,双手的针也被锦绣一根根拔了下去,她无意识地将手缩了回去,除了脸,再没有一处露在被子外面。

锦绣和知言出了房门后,看那小厮还恭敬地站在内室中央,颇有些奇怪。

见锦绣出来,小厮从腰间拿下一串镂花钥匙,双手奉给锦绣,口中说道:“老爷说,姑娘要是用药方面有什么短的缺的,拿这钥匙去库房拿便可,

锦绣有些惊讶,丞相府的库房里,肯定多得是数不尽的金银财宝,稍微拿一点出来,便足以让京城的一个五口之家一年不愁吃喝,现下竟要把钥匙交给一个外人?

“丞相大人竟也放心?”锦绣没有去接钥匙,先是淡淡的问了一句。

小厮依旧弯着腰,淡定地说道:“老爷说了,锦绣姑娘是鸿莲大师身边的人,自然冰魂雪魄,不会去做那自降身份的事。”

锦绣听此冷笑一声,接过钥匙,看那小厮走远后,摩挲着镂花钥匙,对知言说道:“你们家的丞相大人和长公主殿下,既肯将世间最好的药都用到郡主身上,又肯眼睁睁地看着郡主月月遭受这非人的折磨而不愿还其自由之身,到底是想郡主好,还是不想让郡主好呢?”

知言听着锦绣的嘲讽,默然不语,她想起当年长公主殿下将自己派遣到郡主身边前说的那一番话:郡主年幼无知,不知道自己身上担得是洛家在天渊如何立足的重担,你务必要时时提醒郡主,她的人生不仅仅是她的,更是整个洛家的。

锦绣见知言不说话,暗想自己是不是话说的太重了,却听见知言用微小的声音说道:“亲情在利益面前,总是不堪一击的。”

当年洛宁第一次从内阁接到任务,路遇知言被其父兄绑架勒索,在了语将那两人押送至官府后,洛宁扶着鼻青脸肿的知言,轻柔地给她上着药,冷漠地说出了这句话。

当时知言还以为郡主是在说她那狠心的父兄,如今看来,用在郡主身上,倒也恰当,又或者,这句话可以用在世间大部分人身上。

锦绣用力攥紧了那串钥匙,眼神一瞬间变得极其可怖,直到钥匙在她掌心里留下了深深地痕迹后,才慢慢松开,她释然笑道:“说得不错。”

于尚听闻安凰郡主闭门不出,也不见人后,心急如焚,焦急地在禁军司里走来走去,大夏天里热出一脸汗。

自谢必无下狱后,已经有不少人旁敲侧击地来找于尚了,可他都以公务繁忙为借口推辞了,这些人的心思他不是不知道,但毕竟谢必无走之前是让他去找安凰郡主,就连谢勉派去的人,都吃了闭门羹。

宇文西曜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有些惊讶,也有些好笑:“这于尚听惯了谢必无的命令,竟也不会转圜一点儿。”

禁军校尉问道:“可要属下带于尚统领来见殿下?”

“不,不必。”宇文西曜眼神淡漠,说出的话却带了点儿凶狠:“刺客一事还不足以彻底扳倒徐荣,还需要再加点儿筹码。本王要让他死无葬身之地。你继续做你事,不要打草惊蛇。”

“属下明白。”禁军校尉打了个寒噤,悄然离开了景王府。

宇文西曜摸了摸挂在他腰间的绿色荷包,指尖顺着那个“安”字描下去,熟悉的触感让他柔和了面孔,细细地看着那只荷包,“安”字下有一只笑着的狗狗,针线细致,栩栩如生,足见这个绣娘技艺的娴熟。

看了许久,宇文西曜掸了掸锦袍上本就不存在的灰尘,面上带着他那标准的笑,看起来又成为那个桀骜尊贵的景王殿下,朗声说道:“备轿,本王要去盛昌侯府。”

百里潇正在天渊京城的华煌家里挑选给自家妹妹带的礼物,百里湘听说他要到天渊后,吵着闹着要买华煌家的胭脂水粉,虽然天齐也有华煌家,但品质总是不如天渊的,样式也落后于天渊,为此百里湘发过好多次脾气,大骂华煌家的掌柜瞧不起天齐,可骂完后依然巴巴地去买华煌家新上的口脂。

百里潇用手沾起一点用来试的胭脂,果然粉质细腻,香气扑鼻,比天齐宫中好了不少。

“这是这月华煌家新上的胭脂呢,我前几日买回去一点,好用的不得了,瞧。”

“哎呀,真显白呢,我也买一点。”

两个衣着不菲的贵家小姐挽着手对着铜镜欣赏刚上脸的胭脂,频频点头夸赞,而她们旁边站着一个时刻面带微笑的女子,不时推荐华煌家里其它的胭脂水粉,而且嘴极甜,每一句都夸到了这些小姐心里,不一会儿就卖出去了高达数百两的东西去。

百里潇看着那群贵家小姐们心甘情愿地付了钱,又心满意足的出了门,也忍不住咋舌,想着这华煌家的掌柜一月流水要多少钱啊。

“公子,您是来买文房四宝的吗?咱家的文房四宝在左门,我来领您去吧。”一个身着天青色锦裙的女子面带微笑的走过来,声音甜美,面容可亲。

百里潇摇了摇头:“不,我给我家妹妹买胭脂。”

“多好的兄长啊,现在给妹妹买胭脂的兄长不多见了。”女子立刻说道:“您瞧瞧,这是我们家新上的胭脂,是我们掌柜的亲自调试的,京城小姐们都爱这款。”

“这是口脂,上唇不油不腻,还兼具补水之功效,最重要的是可以提亮肤色。”

“我们的玉女桃花粉最适合二八少女了,您也来点儿?”

“哎呦呦,既然都买了这么多了,那我们在送您点儿我们刚出的蔻丹油吧,我们掌柜的病了,只出了几瓶,还没面市,只内部送。”

百里潇听得一阵头晕脑胀,他哪里见过这架势,等他再出门时,身边的侍女早搬了一大摞东西了,连走路都摇摇晃晃的。

百里潇看着这位处京城最热闹地段的华煌家,富丽堂皇,连门都是红木镂花的,再看看如流水不绝的顾客,他摸着空瘪瘪的荷包,面上一阵抽搐。

“皇上,安凰郡主病了。”

百里潇身边不知何时出现了一个不起眼的男子,低声说道。

“哦?”百里潇有了些意趣:“病了?这么凑巧?”

“是,据说是老毛病了。”

百里潇看了看门口的天青色锦衣女子,她正满意的微笑看着他,也看着他身边的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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怀宁如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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