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东南战未休
叶瑾瑜叩了叩扶手,淡然地说道:“镇南军常备部队五十万,哪怕战死了十余万袍泽,剩下来的兵打他们也绰绰有余。这次敌军声势浩大,我打算领兵亲征。”
王臣们一听此话纷纷跪下,砰砰就是磕头,劝道:
“王爷,如今儋州战局已经糜烂,敌军势众,非一朝一夕所能解决,我们应当徐徐图之,稳扎稳打、步步为营,绝不可操之过急啊。”
“王爷,先王亲征尸骨未寒,十三万将士埋骨他乡,可见敌军非同小可,您但凡有个闪失,整个东南都将陷入动乱。”
“王爷,千金之子,尚且坐不垂堂,更何况是您?亲征之事万万不可啊!”
“王爷...”
总之就是一句话,绝对不可能让叶瑾瑜亲征,这倒不是说他们都是奸臣、墙头草。事实上有气节的官员还是占了大多数,哪怕是前世,到神州陆沉、叶家倾覆之际,仍有许多臣子试图救亡图存、宁死不屈。
叶瑾瑜明白他们的担忧,如今东南安定与否,全寄于他一人身上。
但是他也有不得不去的理由,因为敌人的强大已经超出了王臣们的认知,儋州陷落甚至可以说是拉开了神州陆沉的序幕。偏偏他没办法解释,难不成说自己是大预言家?
在边境无大战的这二十年,在东南沉浸在太平的美梦中,那些小国的狼子野心日益膨胀。是,儋州这一仗只打了不到一个月,但是那些弹丸小国的兵将却足足筹备谋划了二十年!
奋二十年之勇烈,取儋州之地以立足,吞百越之地而犯神州!
在前世,儋州自从失落之后,再也没能收复,而八国的联军更是将儋州作为了他们进攻的前哨,纵兵在神州大陆上驰骋、掳掠,东南自此陷入了被动挨打的局面。
所以这一仗,他叶瑾瑜一定要打!也只能是他来打!
放眼东南,现在能跟那四位名将对位的,大多还没有成长起来,这一仗的主帅舍他其谁?
叶瑾瑜叩击扶手的声音越来越轻,从王座上站了起来,下方的王臣也停下了劝谏。现在站起来的,不再是镇南王世子了,而是镇南王,是东南的君主!
“天道好还,神州有必伸之理;人心效顺,匹夫无不报之仇。”叶瑾瑜环视着诸臣,继续说道:“我的父亲、叔伯战死在那,十三万镇南军将士的冤魂在那,父仇子报,天经地义,血债必须血偿。”
年少万兜鍪,坐断东南战未休。天下英雄谁敌手?
既然镇南王下了军令,那就办呗,不然你还想抗旨呢?但是十万大军的开拔可不是简单的事,十万个人出去郊游还得提前准备呢?兵马未动、粮草先行,打仗很多时候打的并不只是双方军队,更是后勤的比拼。
当然,专业的事情交给专业的人去做,叶瑾瑜把任务布置下去就拍拍屁股跑了,如果底下官员连这种事都干不好,那还是早点撒泡尿把自己淹淹死算了。
叶瑾瑜自然有更重要的事要去办,三叔叶川行醒了。在前世,叶瑾瑜还没有成长起来的时候,是这位三叔支撑叶家度过了最艰难的时光,无论是‘圣朝第二儒将’还是‘东南第二幕僚’来形容这位‘叶家卧龙’都有些不够分量。
叶家叶川行,无他无东南。
叶瑾瑜望着靠躺在床上的男人,两人眉眼间有几分相像,但是躺在床上的男人却已经瘦得面颊凹陷、面色蜡黄。
叶川行听到动静,费力地睁开眼睛,看见是侄儿,
挣扎着动了动,嘴角扯出一丝笑意,说道:“瑾瑜,你怎么过来了?现在就数你最忙了吧。”
叶瑾瑜跪在床边,握住叶川行的胳膊,温声道:“三叔,您辛苦了。”
叶川行怔了怔,因为他清楚这位侄儿一向有点瞧不上他,今天这是怎么了?
一门里有人做面子,就得有人做里子,面子上不能沾一点灰尘,流了血,里子得收着,不然落到面子上就是毁宗灭族的大事。叶川行负责的就是叶家的阴暗面。
曾经的叶瑾瑜并不能理解,甚至极为反感,他叶家威震东南,为何需要使出如此上不了台面的手段?的确,有些东西放不到台面上,你甚至可以不用,但是你绝对不能没有。
渗透、暗杀、刺探的交锋之惨烈狠毒甚至要胜于正面战场,在战场上,他们就是你的耳目,但是论功行赏却没有他们;在平日,是他们打探信息,监察东南,可能只是扫过的一行字,背后所付出的生命便是数以十计。
他们甚至不能得到一个体面的葬礼,他们的亲族朋友不能知道他们的身份,甚至他们死后的生平只能记录他们是个普通人,除了镇南王府,没有人知道他们的功绩。
叶川行强撑着精神,说道:“瑾瑜,没事的,你三叔还在,有什么事跟你三叔说。”
叶瑾瑜摇摇头,只是握住了三叔的手,心头拂过秋风般的悲意,曾经这双手的主人也是挽过大弓、降过烈马的,今后却只能坐在轮椅上。前世的他又是那么不懂事,将三叔的付出视作理所当然,乃至到阴阳两隔也没听到他的一声感谢。
叶瑾瑜压抑住心头的悲伤,既然如今有机会可以改变,就决不能让上一世的遗憾继续发生,转而说道:“三叔,我要带兵去征讨那些敌军了,我会给您们报仇的。”
叶川行一听此话,眼皮跳了跳,作为正面交过手并且幸存下来的人,他太清楚敌军的可怕,那支联军绝对称得上是虎狼之师。急忙道:“瑾瑜,非是三叔为自己开脱,你可能不知道他们的厉害,他们跟你曾经对付过的敌军不一样。”
叶瑾瑜点点头,望着三叔坚定的说道:“我知道的,叔,相信我,好吗?”
叶川行张了张嘴,本想再劝些什么,他知道这个侄儿的坚决,如果说倔强是不撞南墙不回头,那他叶瑾瑜就是撞破南墙也不回头。估计动员令可能都已经下达了,如今就是想阻止也得考虑到朝令夕改造成的军心动荡。
叶川行叹了口气,这个时候再去怪侄儿的武断已经没有意义了,遇到问题得去解决,说道:“瑾瑜,三叔知道你一向有主见,但是这一次你一定要小心。”
见侄儿点点头,叶川行还是有些不放心,问道:“这一仗你打算怎么打?”
自父亲去世以后,脸上便再也没有展露过笑容的叶瑾瑜第一次笑了,说出了他的作战方针:“先定大局,避其锋芒,谋而后动。”
战争是没有标准答案的,即使你打赢了,可能在复盘的时候你会发现有更好的办法,也有可能胜负只在一线间,只不过你把握住了战机。
但是叶瑾瑜告诉你,战争是有参考答案的,谁让这场战争中有一个人作弊呢。
说来好笑,这个参考答案还是前世双方交手数年后,由叶川行提出并实行的,这回倒是给叶瑾瑜机会在创始人面前显摆一番。
尽管最终因为神州内乱爆发,镇南军无力夺回儋州,但是也彻底粉碎了敌军的狼子野心。
前世,成为镇南王的叶瑾瑜原本以为,在他的光辉领导下,儋州之乱可以很快平息,但这场祸乱却越发严重,入侵者们越来越积极,每年都要光顾上百次。平均是三天一小打、五天一大打。
其实这也能理解,这几个国家除了地震和海啸不缺,基本啥都缺。国内资源供不应求,怎么办?侵略吧,人口也少了,还能带回来资源,几个国家一拍即合,问题是被入侵的叶瑾瑜不答应啊,你真把他当软柿子啊。
可是打着打着,叶瑾瑜发现了不对劲,除了他跟少数几位将领以外,其他人都是败多胜少。整体看来,他镇南王府还处于劣势?这可怎么得了!还好,前世的叶瑾瑜虽然脑瓜子方的很,但是他还是听得进去意见的。
彼时的叶瑾瑜已经成长为一员名将,当叶川行提出“先定大局,谋而后动”之后,犹如醍醐灌顶,两人一番合计,就此找到了通往胜利的道路。
众将士也终于醒悟,原来一直以来,他们都在为一城一池之得失拼命,而获取胜利的关键,他们却从未把握。
拨开前方的重重迷雾,叶瑾瑜终于发现,那看似声势浩大、不可力敌的数十万联军背后,只不过是四个人罢了。
寮国的法昂将军、安南的武元甲元帅、爪洼的苏哈托军统还有高棉的拉纳涅亲王,-这些名字之前甚至都没有人听过,但是在占据儋州、斩杀镇南王和十余万镇南军之后,他们作为联军的最高统帅也将名震天下。
话说回来,如果不是战争,这些国家国王的名字可能都不会被圣朝人在乎,以我圣朝人的高傲,看这些小国国王就跟看村里面村长差不多,所谓的将军也就跟村头子那巡逻队大队长似的。
但绝不能因此小觑这四名统帅,以这四人的军事才能、政治手段,随便生在任何一个国家,无论是哪朝哪代,都会在史书上留下浓墨重彩的一笔,偏偏四个人生在了这个时代,偏偏他们的目标都是圣朝。
“故知胜有五:知可以战与不可以战者胜,识众寡之用者胜,上下同欲者胜,以虞待不虞者胜,将能而君不御者胜。此五者,知胜之道也。”——《孙子兵法》
胜利的五个条件,这支军队几乎全部满足!统帅能够准确判断仗能不能打;懂得根据敌我双方实际情况分配兵力;军心稳固,全军上下同心协力;八国准备了二十年,而神州前后两仗加起来准备时间不过二十天;联军的统帅聪慧、才华横溢、精通军事、精于权变,同时君主又大胆放权,对军队不加干涉。
然而就是这样一支筹备已久、以逸待劳、上下同欲的军队,八十万对十万,还被斩杀了三十万,镇南军战力可见一斑。
不管怎么说,终究是联军摘走了胜利的桂冠,但是别得意,因为四名统帅即将遇到他们的一生之敌,一个尽管此生素未谋面,却已经对他们了如指掌的敌人。